每學期都拿獎學金,其中四次一等獎,四年平均成績全系第三——這絕對是一份對得起學費的成績單,尤其對於錢皚而言。
他婉拒了保送研究生的建議,畢業前半年就敲定了工作,實習就去了那家單位。因為工作地和學校所在不是一個城市,因此在大四寒假過年前,他就請辭了在Scarlet的工作。
臨走前,大家為他開了個歡送會,老闆娘買單,狐狸、肥魚、大耳朵也都被叫上了。肥魚找到了新的愛情,生命的齒輪再度轉動;大耳朵也沉浸在甜蜜中,也許很快好事將近;只有狐狸還是一副風流情種的樣子,那一天喝醉了抱著錢皚放聲大哭,差點讓錢皚以為他暗戀的其實是自己。
曾經的打工王,進入職場後同樣的所向披靡。上司忍不住誇讚,很久沒見過這樣發奮拚搏肯吃苦的新人了啊。錢皚剛進去做的是技術支持的工作,常年奔波,他沒抱怨過一聲,哪怕吃虧也照樣勤勉賣力。過了不到一年,他就得到拔擢,其他不說,光是看著那節節長高的工資,心裡就樂了。
手頭寬裕了,他就籌措著賣了老家的房子,在定居的城市買了新房,把母親接了過來。分離了快六年多的母子算是團聚了,他從此能就近照顧,心頭最大的石頭終於落了地。
「皚皚,你最近是不是瘦了?」
「昨天剛稱過,65.5公斤,比上個月又成功增肥0.5公斤。」得意的大大微笑了一下,低頭又扒了兩口飯。
「哦……」被堵住了話的錢家媽媽,過了會不死心道:「那上次張阿姨給你介紹的那個姓張的小姑娘呢?後來聯繫過沒?」
聽到這話,錢皚不由一聲歎息,停下了手中的筷子:「媽……我說過……」
「我不要聽這個!」猛的打斷了他。
頓時滿室尷尬的安靜。悶了很久,才有人開口:「不是我不想理解你,是實在理解不了……我、我就想不通,那麼多好女孩,到底哪裡不中你意了?」
「就因為你給我介紹的都是些好女孩,所以我才不想害了人家。」無奈的笑了笑:「如果我連這點責任感都沒有,還算是個男人嗎?就算結了婚,也不會是個好丈夫、好父親的。」
錢媽媽拚命壓抑住感情,但出口的話語還是微微顫抖著:「我這麼把年紀,身上又有那種病也沒幾年能活了……其他的也不多求,就想著這輩子能看到孫子。」
「對不起。」除了這三個字,沒有其他的話語。
努力的合了合眼,頓顯蒼老的臉上是筋疲力盡後的放棄:「算了……隨便你去了。吃飯吧。」
「嗯。」
默默的將一頓飯吃完,錢皚搶著收拾碗筷,開始洗刷起來。
「那個男的又來過電話了。」
「啊?」錢皚反射性的回頭應到,等明白過來母親什麼意思後,頓時表情低沉了下去:「哦……」
「不過給我罵回去了。」
……果然。
「你……要不要和他好好談一談?」艱難且違心的吐出了這幾字,如果自己的願望真的不是兒子幸福的話,那就努力去達成他所需要的幸福吧……母親的心,永遠是最寬大無私的。
錢皚繼續洗著鍋碗,狀似隨口的說:「不用。我不想理那人。」
聽見了這回答,只傳來似有若無的一聲輕歎。
早晨八點半,錢皚在發車前十分鐘,就坐在了自己位子上。這是趟城際間的高速列車,他有公事要當天往返於鄰城,這班車是最佳選擇。
座上都是單向排列的座位,兩個扶手座一併排,還有前座的擋板可以放下。錢皚的位子靠窗,他坐下後就撐著下巴看起了窗外。
還有一分鐘火車就要開了,但身邊的位子始終還空著,看來他的鄰座要誤了車了。
等到火車啟動的瞬間,錢皚感覺到有人在旁落座,他忍不住好奇的回頭去看看這個掐時間掐到變態的傢伙——
「好久不見。」
四年的時光,似乎未在這張臉上留下太多的痕跡。俊朗的笑容,挺拔的身材,只是那曾經傲氣自負的眼,化為一片深沉克制的溫柔。
「你!」錢皚一見來人,立刻發作的站起來想走。
一把拽住人,拉坐回原位:「火車都開了,你還想到哪裡去啊?!」悶氣的說著。
「哼!」惱怒的別過頭,錢皚拒絕看身邊這傢伙:「你故意的是不是?」
「廢話,還能不故意嗎?」他倒也直爽,繼續抱怨:「你以為我為了堵住你,花了多少工夫?」
錢皚惱火的轉過頭:「既然嫌麻煩,那就不要來堵啊!你以為我喜歡?您汪大公子的時間金貴,我區區小民耽誤不起。」
「好好,算我錯了,好不好?」一看周圍的人都往這邊看過來,Alex立刻放低了聲調服軟。見錢皚又扭過頭不理,他委屈的伸手去扯他袖子,結果被毫不留情的揮手掙開。
「不要不理我嘛,」越想越委屈,「我爸有些知道我和你的事,那兩年盯我盯得實在太緊,我不敢露出一點把柄,除非他徹底放鬆警惕,安心的傳位給我。我這不也是沒辦法鬧的麼。」
錢皚的姿勢紋絲不動,想起那幾年的絕望和痛苦,就無法原諒這個害自己如此痛苦的罪魁禍首。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輕輕的說著,「我知道,那些日子有多難過。想見面,可見不到,連一點消息都沒有的絕望……這些我全都知道。知道的……一點也不比你少。」
似乎也憶起了那段絕望的日子,Alex頓了頓,再開口帶了幾分哽咽。悄悄的伸出手試探微微的觸碰後,見錢皚不躲避,手掌滑進他的掌心。十指相扣,不是很用力,但牢牢的抓握著,無法鬆開的握在手心……
「有時真恨不得再失憶一次,我想那樣是不是就會解脫了,忘了你、忘了那段日子,是不是我的人生就會輕鬆快樂許多。」頓了頓,努力壓抑的說了下去:「可是叫我怎麼捨得呢?就算是忘了全世界,我也不想忘了那些日子,不想忘了……」
只感覺那手掌也緊緊的反握起來,掌心的一點溫暖互相傳遞著。
「我一直在想,那次失憶一定就是為了遇見你,也許來到這個世界就是為了遇見你……我知道這話很俗,你又要嘲笑我三流苦情片看多了,可是、可是我真就這麼覺得。不然,哪有這麼巧的事?不是天天會有人失憶的,也不是失憶的人一定會遇到你,所以我想這麼巧的事都會發生在我身上,絕對是上天注定的。」
「什麼破道理!你……個笨蛋。」終於出聲,卻還是扭著頭不看對方,只是聲調中摁捺不住的哽咽。
「這個笨蛋,現在正向你說對不起。對不起讓你等了這麼久,對不起讓你那麼痛苦,還有很多很多的對不起,這個笨蛋想用一輩子來對你說。」停頓了下,換了口氣再繼續:「不過這個笨蛋要申明一點,他從來沒忘記自己發過的誓,一天都沒有。所以他現在回來了,就等你一個點頭、一個同意。反正除了點頭同意以外的答案,他一律不接受!」
錢皚忍不住笑了出來,「你以為你誰啊?這麼霸道。」
「誒誒,我好容易從老頭子那裡搶來了國王的寶座,當然要霸道一點才有國王的威風麼。」
「就算你是國王,我也不是你的王后。哼!少得意了。」
「是是是,我們是王對王。這樣OK?」
「OK你個大頭鬼!」
「喂喂,不用動手了吧,已經很笨了,再打就不成人形咧。」
陰霾漸漸褪去,陽光重回大地。
撥開所有的沉重與痛苦,我唯一要告訴你的是,我愛你,永遠……
***
「阿姨好!又來打擾你啦!」Alex一進門,就對著「婆婆」猛獻慇勤,吁長問短的極力討好。
錢媽媽已經見過他好幾次,早沒了初見時的生疏客套,微笑著把人讓進門,一邊指揮錢皚幫忙把行李提進去。「宏麟,這次你休息幾天?索性多住些日子吧。」
Alex撓撓頭,「預定是有四天的假,就不知道會不會有意外情況了。」
「唉,你這來回飛機票,又是多少錢啊。」錢媽媽想到這點就不禁為他肉痛起來。
Alex還來不及回答,錢皚先插嘴了:「沒事,反正這人別的都缺,就是不缺錢,你讓他燒去好了。」
「嗯啊嗯啊,我是有『錢』啊。」笑瞇瞇的一語雙關。
錢皚還來不及板起臉來教訓他,已經被自家老媽刮了一頓。看著那傢伙得意的笑臉,忍不住在心底暗暗咬牙。
「阿姨的菜就是好吃!我吃了那麼多有名的飯店都沒一家及得上你燒的。這每次來都胖一圈回去,沒辦法啊。」深諳攻心政策的某人,不住口的稱讚。
錢皚整整半頓飯的工夫都在聽著他猛誇,雞皮疙瘩一陣陣的往地上掉,終於忍不住打斷道:「你就不能消停消停,讓人安安靜靜吃兩口飯嗎?」
Alex眨眨無辜的眼睛,然後就見一直笑得合不攏嘴的錢媽媽一個頭皮甩上了錢皚,訓斥道:「沒規矩!有你這樣對人說話的嗎?!」
錢皚是敢怒不敢言,一抬眼看見,Alex純潔無辜表情下隱藏的微微笑意,更是一口氣嚥不下去。這個混蛋……
所有的怒氣和怨念,等晚上到了床上一併暴發。
「我咬咬咬咬死你!」一口利齒在Alex手臂上狠狠的打磨著。
「哎喲,饒命……你、你怎麼又真咬啊?」這習慣實在不好!
「哼哼,敢用我媽來打壓我,膽子真不小。」錢皚憤怒的瞇著眼,他第一次來時侷促不安的樣子還在眼前,現在居然已經進步到這地步了,這小子學得倒是挺快。「我咬你兩口算便宜的了!」
Alex做出一臉的色相:「要咬的話咬輕些,再換個合適點的地方咬嘛。」
錢皚瞇著眼睛看了他一會,最後惡狠狠的道:「我咬掉你的命根子!」
幾乎同時的,Alex怪叫一聲,做吐血身亡狀順勢壓倒在錢皚身上。才挺屍了沒多久,又活過來開始對身下的人毛手毛腳。
「Stop!」錢皚將他推開了點,雙手在胸前一交叉打住。然後翻身披衣下床,在抽屜裡翻找起東西。
「你找什麼啊?」Alex對用餐被打斷萬分的不滿,咋吧著嘴問到。
「嗯……我昨天整理房間時,發現的……咦?我記得放這裡了,在……哦,找到了找到了!」
他說著跳上了床,和Alex並排躺著,彈著手邊的照片歎到:「我還以為搬家的時候早就不見了,後來發現一直夾在那本老記事簿裡。」
Alex接過來一看,是當年兩人分別前夕,偶然間拍下的合影。他後來聽錢皚提起過,不過被告之找不到了,心中頗為遺憾。現在看見,不由驚喜萬分。
「哇……我當年真是說不出的俊帥無匹啊!」邊自讚著,順手摸上臉蛋,「嗯、嗯!現在也不差,實在是造物主的恩賜。」
錢皚聽得一抽一抽的,不爽的看著照片上,那個黑漆漆、頂上沒毛的自己,心中盤算著要不要來個毀屍滅跡,免得再給這自大狂發作的借口。
Alex似是看出了他的打算,立刻將照片一藏,說到:「好,以後這照片就由我來保管了!免得又被你弄丟。」
「不行!」錢皚一聽,急忙想要奪回,這照片、這照片……
壓住他的手,Alex對上他焦急的目光,靜靜的對視片刻後說:「我很感謝有這張照片的存在,能陪你度過那段日子。不過,你相信我好嗎?你真的不再需要照片的安慰了,我會一直一直陪在你身邊,讓你看真人。」
錢皚繃緊的氣鬆了下來,笑了笑,主動在Alex的唇上印了一吻:「我一直都相信你。」
相對微笑,有種來之不易的幸福感覺,需要好好的去被珍惜。
其實我們從未放棄過,哪怕在絕望的歲月中,都從未放棄過彼此。
***
「啊……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天天這樣在一起啊?」Alex少爺一聲長歎,情人在抱的感覺好得讓他不想再放手。
現在他們分居兩地,每到週末Alex是班也不加了,抱著小筆就往機場沖,有什麼事都靠電話網絡遠程指示。
照說按錢皚的性子,早就心疼死那些路費了。不過在比較了下路費和Alex如今的身價後,他也就不那麼在意。算了,就當零花錢吧,總比他拿了出去玩別的好。
這半年多,一直都是Alex來找他,錢皚一次沒主動去看過他。有次晚上例行電話熱線時,Alex發嗲似的開口:「週末你過來好不好?我這裡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想帶你去看。」
「沒錢。」
「我給你報銷。」
「我一來,你家那些親戚還不把我生吞活剝了?」那個恐怖的程度,錢皚又不是不知道。平時眼不見為淨也就罷了,他要是不知死活送到人家門前,那真不是一句「自尋死路」能概括得了的。
「嗚嗚嗚……你不愛我了。」
錢皚手一抖,立刻掐了電話,開始搓雞皮。
此事就此作罷。之後Alex又努力了兩三次,都以失敗告終。
於是現在,他抓緊機會又開始了攻心,這分居兩地的哀怨,實在不是一句話能訴得盡的。
「其實這樣也挺好的。」錢皚翻了個身,「小別勝新婚。要是天天面對面,早就看膩了去。」
一聽此話,Alex連忙表忠心:「不會不會!我看你永遠看不膩!」
無視他的熱情似火,錢皚兜頭一盆涼水潑得毫不手軟:「可是我會看膩。」
「……嗚嗚嗚,你又不愛我了!」
一個大腳迎面而去。
「對了,那時候你為什麼會喝醉在Scarlet?還有你幹嘛給自己起名叫Alex?根本和你本人一點關係也沒有麼。」奇怪啊,明明這傢伙的洋文名字是Jerry,和Alex相去甚遠。
笑了笑,攬過那個好奇的傢伙,「這個啊,就是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了……你要聽的話,就要打足精神咯。」
「哦,那你就別說了,我想睡了。」不給他賣關子的機會,倒頭就睡。
「喂喂,明明是你問的啊!你你你——給我起來聽啊!」
呼——
看著很快發出的均勻呼聲的錢皚,Alex無奈的皺了皺眉頭,繼而一臉滿足的湊到那具溫暖軀體邊。
沒關係的,今天不說,以後也能找機會說。反正我們有一輩子的機會不是嗎?
夜深了,相愛的人相擁而眠。
——哪怕在陰雲密佈的夜晚,仍會有一絲光明,伴我直至天明……
激昂堅持的歌聲,彷彿穿破時空而來。
陰雲終究散去,光明與溫暖已然來臨,在有情人的天空下。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