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匆忙地趕到莫洛應天的房內,簡單地撕開了如意背上的衣服,就動手去拔那支長箭。可是才輕輕地一動,已經陷入了昏迷的如意,卻還是痛得渾身一顫。
莫洛應天心疼得整顆心臟都絞在一起,他一把抓起大夫的衣領,就大聲地咆哮!
「你到底會不會治?會不會?不會的話就不要亂動!如果你再弄痛了她,我就立刻殺了你!」
卓蘭希哲從來沒有見過三哥會如此失去理智,他連忙伸手拉住應天,「三哥,三哥你不要這樣!你讓大夫好好地看一下嘛,你不要這樣生氣!」
「不生氣?」莫洛應天猛地轉頭,「可是你看看如兒!她已經昏過去了!」
「就是她昏過去了,才要盡快把箭拔出來呀!」怎麼男人一動了心,連智商也會下降的?
「三王爺,」那個被六王爺救下的大夫連忙說道,「三王爺,這箭看起來像是蒙古人用的三稜箭,一旦射進身體裡,就像個勾子一樣地勾住了皮肉,所以很難拔出體外!看來這射箭之人,真的是想要致人於死地!」
「什麼?三稜箭?」莫洛應天皺眉,「居然下這樣的毒手!那現在該怎麼辦?怎麼把箭頭取出來?」
「恐怕要劃開皮肉,才能取出箭頭。」大夫連忙回答。
「什麼!」莫洛應天大叫,「你要把如兒的皮肉都劃開?你想要讓她快點死嗎?」
希哲看到三哥真的已經快要失去理智,連忙拉住他,「三哥,你不要這樣啦,大夫一定是想要救如兒的,你不要這裡亂叫了,我們先出去好了,我們出去好讓大夫安心地治療。」
「不!我不要出去!我要陪著如兒,我要陪著她!」莫洛應天生氣的咆哮。
他不能離開她!他不知道如果自己踏出這個門口,會不會再也見不到她!也許之前他的心裡還只是有一點點喜歡她,但在她中箭之後,那抹淡淡的喜歡,就立刻像是潮水一樣的把他淹沒!原來愛,真的是在危難的時候,才會跳出你的胸膛的,當看到如兒奄奄一息地趴在床上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原來真的不能沒有她!那種失去的疼痛,他已經承受過一次,他不能再失去一次了,他不能再失去一次他喜歡的女人!
可是卓蘭希哲卻明白,如果再讓擔心的莫洛應天在這裡呆下去,大夫就根本沒有辦法為如意治療!如果再拖延下去,她的血會流得更多,她的生命也就更加危險!
希哲連忙朝著晁仲使了個眼色,兩個大男人就立刻架住了莫洛應天的身體。
「三哥,我們先出去,出去等消息,她很快就會沒事了!」希哲勸他。
「是啊,王爺,我們先出去休息一下,如姑娘一定不會有事的!您放心吧!」晁仲也勸慰道。
「不……不!我不走!讓我看著她!讓我陪著她!」莫洛應天像個孩子似的緊緊地握著如意的手,無論如何也不肯放開。
希哲拚命地去扳他的手指,費了很大的力氣,才終於把他拉開。兩個大男人半拖半拉地,把莫洛應天強制拖出門外。
大夫一看到三王爺離開,便立刻拿出鋒利的刀片來準備動手。
莫洛應天被拖出了門外,還在咆哮如雷:「放開我!放開我!你們這兩個混蛋!我要陪在她身邊,是我答應她的!我答應她無論發生任何事情,我都要陪著她的!放開我!」
他在門外嘶吼,但門內卻突然傳來一聲嘶啞地尖叫!
「啊!」
是如意!那是如意已經扭曲變形的聲音!
那聲音,是那樣的淒慘、那樣的尖銳!像是一把鋒利的刀,硬生生地切開每一個人的心。
莫洛應天的吼叫突然停止,而希哲和晁仲的動作也立刻僵住。
箭頭已經拔出來了嗎?
門外的大雨,還在嘩啦啦地下著,打在應天那呆滯的臉上。希哲和晁仲也呆呆地站著,絲毫沒有發覺自己的全身,已經被雨水澆透……
臥房裡沒有一絲的聲音,誰也不知道裡面正在發生著什麼,那個脆弱的,已經只省下一絲氣息的小丫頭,是不是真的已經……
綠珠突然跑了出來,手裡捧著一隻銅盆,而盆中,滿滿的全是紅色的液體……
莫洛應天的雙腿立刻一軟,撲通一聲就摔倒在地上。
不會的,不會的!老天不會這樣對待他,老天不會就這麼狠心!他不能就這樣帶走她,他不能!難道已經奉獻了一個還不夠嗎?難道十年前的事情還要再來一次嗎?蒼天啊,為什麼你這麼不開眼,為什麼要這樣折磨我身邊的女人!她是無辜的啊!為什麼你不懲罰我一個人,而要把罪責都降臨在她們的頭上……
大顆大顆的淚珠,從莫洛應天的眼眶裡奪目而出……這個十年來從沒有落過一滴眼淚的錚錚男人,卻在這一刻,再也忍耐不住……
希哲的表情,也立刻黯淡了下來。
他知道哥哥的痛楚,他也知道,那個一直深埋在三哥心裡的秘密……上天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對待他?為什麼會讓他一次又一次的失去?
晁仲也被王爺的表情嚇壞了,他連忙撲過去,一把拉住應天的手!
「三王爺!王爺!王爺你快醒醒,快點醒醒!」
又出現了,這個表情,一如十年前小王妃離去的時候一模一樣。他好害怕王爺的這個表情,他真的很怕!
晁仲跳起來拉開房門,朝著裡面大喊道:「怎麼樣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房裡好大一會才傳來李大夫的回音:「回稟王爺,箭已經拔出來了!但是這位姑娘突然大出血,已經人事不知了!我已經用了上等的天山雪蓮,為她止血補氣!王爺請不要太過擔心,姑娘一定不會有事的!」
這句話一傳出來,立刻就如同一針強心劑,令莫洛應天頓時就清醒過來!
他含著眼淚一步就衝了進去,撥開眾人就衝到了她的病床前!
她的小臉像是死灰一般,又蒼白,又無力。整個人奄奄一息地趴在那裡,裸露出來的後背上,被人包了厚厚的紗布。但即使是這樣,還是有血水不停地滲漏出來,那紅紅的痕跡,讓他沭目驚心……
「如兒……」莫洛應天想要伸手碰一碰她,但指尖才輕輕地觸到她的臉頰,他又害怕地立刻收了回來。
他好怕她痛,他好怕她難受!這本應是他來承受的,卻被這個小丫頭,用自己的身體為他承擔……
好想把她用力地抱進懷裡,好想把那些痛楚都換作他來承受!莫洛應天捧住她的小臉,終於再也顧不得什麼禮儀規矩,就在所有人的面前,把自己的嘴唇印在了她滿是汗水的額頭……
還好,只要她還活著……只要,她還在他的面前……
「如兒……我的如兒……」
他的淚珠,啪地一聲就滴落在她的額頭……
窗外,大雨傾盆。
有個黑色的身影掩映在濃濃的雨霧中。
當看到莫洛應天低頭親吻如意的時候,那個影子非常非常生氣地攥緊了拳頭。
真沒想到,莫洛應天居然會這麼在意這個小丫頭!
本來他還根本沒有把她放在眼裡,卻沒有想到,她居然如此受到莫洛應天的寵愛!難道莫洛應天真的喜歡上她了?真是氣死人了!
不過,他也不稀罕他的喜歡!反正大王爺給他的任務就是陷害莫洛應天,讓他早日退出王位的爭奪!這一次他不過是想要給莫洛應天一個小小的教訓,沒想到居然是射中了那個笨丫頭!不過也好,正好替他出了胸中的惡氣!但是下一次,就沒有這麼容易了!
以為皇帝封了莫洛應天作漠北王,就一定會是漠北國將來的皇帝嗎?
哼,他會讓莫洛應天好好嘗嘗苦頭,讓他知道,誰才是漠北國最厲害的男人!
那黑色身影暗暗地跺腳,卻不小心驚動了卓蘭希哲。
希哲突然抬頭,立刻就發現了那個黑色的影子!
「是誰?誰在那裡?」他高聲喝問道。
那黑影被嚇了一跳,連忙閃身就跑!
希哲立刻拔腿就追!
兩個人在雨霧中你追我跑,一會飛簷走壁,一會放腳狂奔,卓蘭希哲跑得有些喘息,那人還在前方。
「該死的!輕功如此之好!」希哲生氣地跺腳。
那抹影子在回望了他一眼之後,終於在屋簷上向下縱身一跳,立刻失去了影蹤。
希哲有些懊惱,也跟著跳下來。
都怪他的功夫不夠好,居然讓那個傢伙跑了。
不過在大雨中,地上卻有一支東西在雨水中閃閃發亮,希哲彎腰撿了起來。
居然是一支釵。
一支造型非常別緻,但卻無比鋒利的金釵。
咦?難道剛剛那個影子,居然是個女人?
別苑的上書房內。
莫洛應天捂著額頭伏在桌案上。
這是他許久沒有過的感覺了,那個小丫頭的一顰一笑,都深深地牽動著他的心。看到她倒在自己的面前,他的心都快要碎了。再聽到她痛楚的嘶叫,他連十年都不曾落過的眼淚,都撲簌撲簌地從眼眶中跌了出來。
這個笨笨的丫頭啊!
雖然她看起來經常在淘氣,不停地搗蛋,也害得他不停地受傷,但他卻每一次都能在她的淘氣背後發現,她本來是好心的一面;那些闖出來的禍事,都不過是她太過迷糊,而惹出來的。可是他真的很喜歡看到她在自己的身邊,看到她淘氣的笑容,可愛的表情,那份純真和自然,是他身邊的所有女人,都不曾帶給他的新鮮體驗。再加上她與『她』的七分相似,就更加讓他想要呵護她,寵愛她……
可是,現在被呵護的那一個,卻是自己。
她用小小的身子幫他擋住了那支箭,受傷的應該是他,但是現在命懸一線的,卻是瘦小的她!
如兒呀!讓他怎麼能不喜歡她!
「三哥!」希哲突然走了進來,打斷了莫洛應天的思緒。
應天抬起頭來,只看到全身都濕透了的希哲。
「六弟,怎麼都淋濕了?」他皺著眉頭問道。
「剛剛我去追一個人。」希哲立刻答道,「他剛剛就在你臥房的門外,形跡非常可疑!我就立刻追了上去!」
「是什麼人?」莫洛應天連忙問道。
「我……沒有追上。那傢伙的輕功非常的好,我追了很久,雨又下得太大,就失去了他的身影。」希哲有一點不好意思,「不過,我有撿到這個。」
他把手裡的金釵遞到三哥的手上。
「金釵?」應天皺眉,「是個女人嗎?」
「其實從後面看,並不太像女人,但是居然會戴著這種東西,我也有點奇怪。」希哲答道。
莫洛應天拿著那金釵仔細看了一下,奇怪地說道:「這釵是中原製造的,好似中原女子拿來防身用的貼身武器。莫非是個江南的女子?」
「江南女子?」希哲搖頭,「在你我的身邊,好像少有江南人吧,更何況那個人輕功出眾,不像是普通的女子。」
「說得也是,」莫洛應天點頭,「我的身邊也沒有江南的僕役,而且射中如兒的,反而是蒙人喜歡用的三稜箭……這真是奇怪,怎麼一邊是江南,一邊是蒙人?」
希哲也微微地皺眉,「三哥,你說這一次,會不會又是大哥的人?自從父皇封你做了漠北王,大哥一直懷恨在心,只怕你搶了他的太子之位,三番五次的找人暗算你。更何況母后派人向大宋王為你求親,似乎要把你扶上太子之位的意圖越加明顯,大哥是不是被逼得心急,所以突然下手了?」
應天聽到弟弟說起這些事情,就真的非常煩躁,他不願意和大哥兄弟鬩牆,但是大哥一直步步緊逼,讓他躲都無處躲藏。
「算了,不要跟我提起這些事情。」莫洛應天有些不開心地皺眉,「我現在比較關心的,是如兒的身體……」
「放心吧,三哥,她應該不會有事的。」希哲安慰他道,「雖然你不想提起這些事情,不過還是應該注意一下,倘若大宋朝的公主嫁過來之後,大哥一定會更加生氣的,到時候,可不就是今天這一箭那樣簡單了!」
莫洛應天驀然抬頭,弟弟的話,像是又一支冷箭,一直刺進他的心裡。
月夜。
守在門口的丫鬟們都昏昏欲睡,但一直守在如意床前的莫洛應天,卻沒有絲毫的睡意。
他一直握著如意的手,想用自己的溫度去溫暖她那冰冷的小手,但是她卻一直趴伏在床上,沒有一絲的生息。看著這樣昏迷的如意,應天的心裡,也像是被人刺入了一支長箭,她的傷口在汨汨的流血,而他的,也同樣無法癒合。
「王爺,你去歇息一下吧!」綠珠走進來勸慰道。
「不用了,我想多守一會兒,你們先下去休息吧。」應天朝著綠珠和丫鬟們揮揮手。
「可是王爺,您已經在這裡守了三天了,再這樣下去,您的身子……」綠珠看著他憔悴的臉頰,越發地擔心。
「我沒事,就讓我守著她吧,她不能醒來,我也根本無法入睡。」應天搖搖頭,「下去吧,這些天把你們也累壞了。」
綠珠見勸不動他,只得點點頭。
「是,王爺。我們先退下了,您也好好的歇息一下吧。」
應天點點頭。
綠珠帶著丫鬟們退去,還幫他輕輕地掩上了房門。
這間空曠的屋子裡,頓時就只剩下了他們兩個。
如意還趴在床上昏睡著,那背上的傷口依然不停地滲著鮮血,那紅紅的痕跡,讓應天的心臟都不停地絞痛。他輕輕地幫她拉過錦被,想要幫她蓋上,但又怕觸痛了她的傷口,手指一直捏著被角,而不敢放下。
「如兒……」他輕聲地喚她。
而她昏昏沉沉地睡著,一睡就睡了整整三天。
只是臉色變得非常非常的蒼白,連原本烏黑發亮的長髮,現在居然也萎縮在枕頭上,變得蒼白而枯黃;而她全身的溫度,更是冰冷的嚇人,彷彿那些血液,不僅流出了她身體,也帶走了她全身的溫度。大夫用了最上等的藥材塗抹在她的傷口上,把雪蓮和人參燉製成湯藥想讓她服下,但是這一切似乎都沒有什麼用,她就一直昏昏地睡著,任全身的溫度一降再降……
應天手裡的錦被,始終不敢落在她的肩上,但摸著她的肌膚越來越冰冷,應天真是忍不住的心疼。
他暗暗地咬咬牙,突然掀開自己的外衣,露出他健壯的胸膛。他要用他那顆火熱的心,去溫暖她那快要漸漸冷卻的身體……
他非常小心翼翼地爬上床鋪,偎近她的身邊,再非常非常小心地抱住她沒有受傷的腰部,用自己的胸膛,去溫暖著她冰冷的肌膚。
她真的很冰,全身上下,就如同冬天裡的一塊寒冰,冰得應天都忍不住要打個冷顫,冰得他覺得那份寒冷真的錐心刺骨。但他還是毅然地抱緊了她,小心翼翼地貼近她一側的身體,在不碰到她傷口的情況下,把自己的體溫全部都奉獻給她。他一定要救活她,就算付出了一切,他也一定要救活她!
「如兒……」應天低聲地呢喃,低頭看著就窩在他懷裡的那張小臉,「對不起,如兒……都是我的錯,把你捲進了這個混亂的狀況……你根本不應該受這樣的辛苦,你根本不應該替我擋下這一箭……對不起,如兒……就如同你說的,你只不過是一個過路的人……」
他們相遇的情景,突然就跳進了莫洛應天的腦海。
那個被半掛在圍欄上的小丫頭,那張狼狽卻非常可愛的小臉,那突然跌進他懷裡的無意,那驀然撞痛他的淘氣……那些都是他永遠不能忘記的畫面,那個「過路」的小丫頭,那個無意識地闖進他世界的小丫頭……
她是那麼可愛,那麼清純,那麼討人喜歡,又那麼惹他生氣。
她的一顰一笑,她的一動一鬧,就像是刻在他的心裡一般,讓他久久不能忘記。他突然在這一刻發現,如兒並不僅僅是『她』的影子,她已經頑皮地跳進了他的心裡,她已經變成了那個誰也不能代替的名字。或許一開始,他只是覺得如兒真的很像『她』,但到了現在,他已經覺得如兒就只是如兒,是在他心裡,最特別的一個。
他已經不可救藥地愛上了她。
是真的!是真的!他真的已經愛上了這個小丫頭!
當那長箭射進她的背上的時候,當看到她流出的鮮紅色血液的時候,那種她痛他更痛的感覺,是他從來沒有在任何一個女人的身上體會過的。
在那一刻,他只恨為什麼箭沒有射進他的身體,而是讓這個小小的她來承擔!而他這個笨蛋,卻是在她倒下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不能失去她,才發現自己對她的愛……他真的不能沒有她,真的不想回去那個痛苦的世界,他只想這樣一直守著她,一直陪著她。
「如兒,對不起。」應天再一次地道歉,在她的額上印下一個輕吻。
突然想起她那時摀住嘴巴,不要他『吃』她的時候,應天的笑容變得苦澀。
「如兒,快醒過來吧,」他輕輕地喚她,「如果你不醒來,我可又要吃你了喔!快點醒來吧,我的寶貝……」
應天微微地低下頭,把自己的雙唇,慢慢地貼近她的……
咻!突然從虛掩的房門外,傳來一聲細微的聲音!
但就是這一聲非常非常微小的彈動聲,也沒有逃過莫洛應天的耳朵!他們還以為他會像上次那樣大意嗎?如果不是如意上次撥弄弓弦,他們根本沒有那麼容易就射中了她的身子!
莫洛應天突然一伸手!
一枚尖銳的鐵鏢就立刻被他捏在了指尖!
誰也別想再傷害他的如兒!
唰!
門外的身影頓時閃去!
莫洛應天立刻從床上跳起來,轉身就朝著房外追去!
還想逃?休想!
雖然他很反感朝廷裡的事情,也不想加入跟大哥的爭鬥,但是傷害到如兒的人,他是絕對不會放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