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安然奉命趕聖誕節前的場,往幾家大商場拍攝亮燈儀式的采排。
“如今真是出盡百寶搏宣傳啊,對我們態度也好了不少。”坐在回雜志社的車上,王曉芬說道。
“有什麼辦法,市面差嘛。”李娟接口。
尹安然低著頭,在看相機內的照片。
王曉芬湊近李娟,悄聲道:“聽說,男明星都出來伴游了。”
李娟咕咕笑,“那也是沒辦法的事,這一行也不容易,不管賺多賺少,行頭少不了,排場一定要大,開銷這樣多,片酬再高也會花光光。他們又不是投資專業人才。”
後面的話似乎是被李勝平聽到,他開口問:“安然,你哥哥,還好吧。”
尹安然抬頭,“嗯,很好。”
“我是問他工作?”
“他很好,只是沒有以前那麼忙了。”尹安然這才像是明白了過來,忙說道:“他並不受影響,這一次的風暴好像是沒給他的身家帶來什麼損失。”
“他是這樣說的嗎?”王曉芬問。
“是啊,我感覺不出他有什麼不同,只是私人時間多了一些而己。”
“那他的房子、車子啊什麼的……”李娟說。
“早就買下來了,他現在又不出售,沒什麼的。”
王曉芬掩飾不住的羨慕口吻,“看來周明義絕非浪得虛名,他在投資上的確有一套。”
“客戶仍然很信任他,若干位聽從他勸告的客戶在風暴來臨之前已經收手,損失都比較小。”尹安然說。
“厲害啊。”
***
回到家,尹安然發現,周明義同一群人在書房內開會,不由心中納悶,還有什麼事非得周末時分在自己家裡開會。
這一次的會議似有不同,隔著牆,尹安然仍能聽到陣陣笑聲。
似乎市內上的風雨與這間大宅無關。
書房內,每個人臉上都是躊躇滿志的表情。
李彥楠說道:“我們會提前備齊資料,再重新估算市值。”
周明義看著趙奇,“你和萬凱的李品謙比較熟,你來同他接觸吧。”
趙奇點頭。
“我希望在二個星期內解決收購前期的全部事宜,農歷年之後,就可以公開發布消息了。”周明義的語氣不容有失般。
“這個沒問題,我們早有准備。”金則泰咧著嘴笑。
“你多年宿願達成亦。”岑正笑看著周明義。
“等這一天我也等了很久,我進萬凱已經超過十年了。”周明義語氣十分感慨,“當初我就同自己說,為一個機構服務超過十年,這個機構如果還不是我的,那我太失敗了。事實證明,我的確高估自己,我用了十三年的時間。”
金則泰拍了周明義一下,“行了行了,不必吹了,十三年不假,但是你得了兩個,是兩個,萬凱和萬東。”
周明義微笑。
金則泰打了老同學一拳,“春風得意哎。”
周明義臉上的笑容加深。
大家都笑起來。
金則泰湊近周明義,故意地大聲說道:“事業、愛情,可是要兩得意啊,打算向哪個幸運的女子表白。”
周明義眉心微皺,搖頭,“沒有。”
“怎麼會,現在,你只要吹聲口哨,或是勾勾手指,大批女子湧過來,讓你應接不暇。”
周明義眨眨眼睛,“不必了,我想我暫時不會考慮。”
“家庭穩定下來,才更有心力在事業上打拼,過了年你也三十二了,考慮一下吧。”魯佑安語氣關切地說。
王振宏用肩撞撞魯佑安,“知道你老婆那兒有不少待嫁的姐妹淘,可也用不著這麼急著推銷吧。”
“說什麼你,我也是關心明義。”
周明義笑而不語,避開了話題。
在座的幾位都是他經年的老友兼伙伴,了解周明義的個性,周明義是一個極有主見的人,拋開工作不談,生活中他有自己的一套,不會輕易改變腳步。
結束了會談,幾個大男人嘻嘻哈哈地走出來。
尹安然穿著圍裙,正同機械人家務助理一起,在廚房為冰箱除霜。
看著攤在流理台上的東西,李彥楠問:“這是做什麼呢?”
尹安然解釋著:“冰箱裡的霜太厚了,我把它清一清,很快就好。”
金則泰笑了,“哈,安然這麼會做家事,不像某些人哦。”
沒等周明義開口,尹安然應道:“我在家都是這樣的,我媽需要在醫院當更,這些家事當然我要學會。”
聽到這個,周明義垂下睫毛。
“一起吃飯吧。”王振宏一面幫手把殘冰處理掉,一面問尹安然。
“不了,我想在家。”
“一起一起,最近市面這樣差,我們正是要多多捧場才是。”金則泰伸手來拉尹安然。
“那這個……”
“有助理呢。”
尹安然還是被帶走了。
坐在回程的汽車上,尹安然問周明義:“他們今天好像非常高興,一個個喝得那個樣子。”
周明義微笑,“有值得高興的事才會這樣高興的。”
回到家,坐在客廳沙發上,尹安然遞給周明義一杯水,他知道周明義一向是喝水的,他並不太喝咖啡,或茶,他喜歡喝白開水。
自己喝著汽水,尹安然問道:“最近,你是不是有好消息?”
“什麼?”
“我記得金律師說過,他們都是給你打工的人,你的伙計這樣高興,一定是老板有好消息了。”
周明義笑了,仰起頭靠在沙發上,“好消息,算是吧。”
“是什麼?”
周明義抬起眼簾看向尹安然,“怎麼,又想挖獨家?”
尹安然撇嘴,“你?切。”眉毛一挑。
周明義又笑,“你和我父親倒是氣味相投。”
“怎麼說,伯父怎麼了?”
“我們家書香世家,家族中幾乎所有人都不是教師,就是政府公務員,單單我就在錢眼裡鑽進鑽出,我父親對此十分不滿,現在仍不時游說我放棄證券行工作,改考公務員或往大學謀一教師席位,家族中其他成員對於我的工作倒沒有偏見,但是,同樣的,對於我的成功,他們也視而不見,不論我賺多少錢,得多少名,他們全然不為所動,在他們眼中,我也不過就是周明義罷了。你呢,你也是這樣。”
尹安然咬著嘴唇,“你家人怎麼想我不知道,不過,我和你風馬牛不相及,你有多少錢跟我沒關系,你有多拉風多成功也和我沒關系,我只知道你是周伯伯兒子,你對我媽很好,這就夠了。”
周明義伸手揉亂尹安然黑色的發絲,“所以我會覺得你是特別的。”
尹安然不滿地擋開他的手,“我有什麼特別。”
“如果你真是我弟弟就好了,我的童年就不至於那樣寂寞。”周明義的聲音低落下來。
尹安然挨著周明義坐過來,“沒有人陪你玩嗎?總有小同學啊。”
喝下杯中最後的水,周明義握著杯子低下頭,“在學校的時候還好。我成績一流,小中大學都拿獎學金,我父親省下大筆教育經費。因成績好,老師同學都親近我,可是回到家,唉,這落差太大。”
尹安然看著周明義,“那個,你媽媽呢?”
周明義垂下頭,“她,她一早就離開我們父子。”
“為什麼?”
“她,也許我不應該這樣說自己的母親。她是一個不安於室的女人,她不滿於做公務員的父親,她認為我父親不懂得生活和享受,並且收入十分有限。”
尹安然呵一聲。
周明義苦笑,“當初我父親在大學任教時,收入不錯,但是我父親有自己的想法,他自幼便離開故鄉寧波,來香島讀書,他對香島有很深厚的感情,他見證了這個都會的繁榮,了解它的興衰歷史,他十分喜歡這個充滿活力、生機勃勃的都會,一心希望可以做公務員服務社會。這是他的夢想,可是我母親不理解,我父親有幾分頭巾氣,於是兩個人結婚不久便開始冷戰,我兩歲那年,他們分居。”
尹安然默默地聽著周明義的敘述。
“父親當年被美麗的母親吸引,結婚後才發現她是一個空有美貌,毫無內涵的女人,且我母親個性潑辣,兩人常常為了小事而爭執。分居後,我母親另有情人,但是就是不願離婚。”
尹安然忍不住問:“為什麼?明明已經不再相愛。”
“她需要那樣一個頭銜,我想也許那人也不願與她結婚吧,她需要還有所保障。”
“分居滿三年即可協議離婚的。”
周明義笑著搖頭,“我說過我母親個性潑辣,她鬧著不同意,我父親毫無辦法,我父親當時已經教育司的公務員了,鬧這種事出去,不好聽,所以一直隱忍,而且由於已婚的身份,他想再覓伴侶也不可能,那些年他相當苦悶。”
尹安然咬著唇,原來周伯伯還有這樣的經歷。
“他們分居二十二年,這才結束這段婚姻。”
“你母親最後同意離婚?”
“是,她找到了自認為更好的伴侶,且對方肯同她結婚,於是她放開我父親。”
“然後呢?”
“我想她第二段婚姻並不幸福,因為只維持不到一年。”
“你怎麼知道?”
“她回來了。”周明義看看尹安然,“她自國外返來,如果同對方做比翼鳥,怎麼還用得著回來。”
“然後呢?”
“然後,我給她一筆錢,請她永遠不要在我們父子面前出現。”周明義閉上眼睛,仰起頭歎息。
尹安然直起身子,瞪大眼睛,“周明義,你怎麼能這麼做,她是你媽媽。”
周明義轉臉看向尹安然,“那麼你認為她回來是為了和我父親破鏡重圓?”
尹安然一愣。
周明義的唇邊閃過一絲冷笑,既而轉為苦笑,“她跟本就沒有與我們父子見面,只是通過中間人,讓我把錢存入指定戶口。”
“啊。”尹安然不禁失聲叫道。
“那時,我已是萬凱生力軍,要找出我很容易。”
“那樣啊。”尹安然喃喃地道。
“我用五百萬,結束這段關系,我們父子回復自由身,很值得。如果不,我父親現在仍無法同你母親在一起。”周明義撩一下額前的頭發,無奈地說。
尹安然沉默著。
“我很羨慕你呢,芸姨是那樣溫柔的女人,你小的時候,她一定很疼愛你,常常抱你。”周明義的語氣有些淒酸,“在我的印象裡,母親從來沒有抱過我,從來都沒有。為了逃避,父親埋首於工作,常常加班、出差,家裡總是我一個人。我知道,父親是愛我的,但是那時,他也痛苦,而且,我長得跟我母親很像,真糟糕。小的時候我不明白和理解,長大後慢慢懂得了,我父親這麼多年,他也很不容易。”
聽著周明義的敘述,尹安然沉默良久,然後他慢慢直起身,靠近周明義,伸出手臂,將周明義攬進自己懷中,抱著周明義的肩,把臉貼在周明義的頭發上。
周明義瞇起眼睛,靠在尹安然懷中,一動不動。
也不知過了多久,尹安然突然說道:“周明義,你身邊的女人,一定個個都是大胸部女郎。”
周明義一動,“為什麼?”
“因為你缺乏母愛啊。”
停了片刻,周明義突然反手抓住尹安然的手臂,一拉一按,將他治住,困在自己的手臂和沙發扶手之間,深褐色的明亮眼眸直視著尹安然,“喂,你憑什麼這樣說?”
“本來嘛。”尹安然縮起身子,白了周明義一眼。
“本來什麼,真是個壞小孩,不教訓一下可不行。”周明義盯著尹安然不放。
尹安然把手臂舉在胸前防備著,兩個人對桎中。
被周明義的深邃眼神盯的十分不安的尹安然,扭動一下身體,“算了吧,你不要這樣小氣嘛。”
周明義慢慢退後,身體放松下來。
尹安然正打算起身,突然地,周明義抬手緊緊捏住尹安然的下巴,然後吻了過去。
“唔唔。”尹安然徒勞地掙扎著,雙唇被奪去,用力的吮吸舔拭,並被忽輕忽重的咬著,仿佛在挑逗著感官一般,尹安然覺得周明義仿佛是要吃掉他的唇一樣的在吻他。
直到幾乎無法呼吸,尹安然用力打周明義的背,拉他的頭發,周明義這才放開。
尹安然靠在沙發扶手上,喘息不止。
周明義望著尹安然濕潤的唇,尹安然有著形狀極美的嘴唇,下唇略厚,看起來像花瓣一般的美麗唇形,此時濕潤著,有一種特殊的嬌艷的味道。
尹安然抬起手,用力用手背擦著嘴唇,瞪著周明義,喘得說不出話來。
周明義臉上的微笑中,帶著危險的味道,“壞小孩,看你下次還敢不敢開我玩笑。”
尹安然板起臉,瞪大眼睛怒視著對方,“周明義你去死吧,下次,下次我一定踢你下海!”
周明義停一下,突然用一種極為低沉性感的聲音問道:“剛才我給你的感覺不好嗎?”
尹安然扭歪了臉,抓起沙發靠墊打過去,然後跑回自己房間,砰地關上門。
周明義坐在沙發上,露出微笑。
***
聖誕節的長假來臨,董芸和周仲翰雙雙飛往澳大利亞。
“啊,好羨慕,我也想放假呢。”倒在家裡的沙發上,尹安然心有不甘地說。
“你可以一起去啊。”周明義一面看報紙,一面說。
“這麼大顆電燈泡?你腦袋壞掉了。”
把沙發靠墊抱在懷裡,尹安然說道:“我就算想去,也不好去,現在正是還有些工作的時候,正好多跑跑賺點錢,等過了年如果市面還不好,只怕是更慘。”
“怎麼你缺錢用嗎?”周明義問。
“不。”
尹安然有他的計劃,自從聽過了周明義的話之後,尹安然也覺得,似乎不能再這樣持續下去,光是當狗仔也不是一輩子的事,他打算過年之後讀報一個攝影課程。學費並不是太貴,但是好一點的攝影器材,以及沖洗像片和購買膠卷,都要花錢,必須要有所積蓄才可以。
尹安然悄悄地想:我是比不過周明義的,但是,我也想要有我自己的路。
聖誕節期間,香島市風和日麗,這是個地處北回歸線上的都市。
“如果沒有工作的話,跟我一起出去好嗎?”一個晚上,周明義問尹安然。
“唔,明天沒有安排,你要帶我做什麼?”一面拿著搖控器按來按去選看電視節目,尹安然一面問。
“我租了船,想出海。”
“好啊。”尹安然跳起來,“還有誰?”
“沒有了。”
“你不帶你那班兄弟?人家一出去都是一船人呢。”尹安然奇怪。
周明義微笑,“不,這一次不。如果你沒有時間,我會一個人出海。”
尹安然嘟嘟嘴,“好奇怪,一個人有什麼意思。”回頭看看周明義,只見到他臉上淡淡笑容。
***
一只十二米長的大船,直從維多利亞港,駛向大海。
尹安然沒有想到竟然是這樣大的一艘船,很是驚訝,並且船有自動導航系統和自動架駛系統,提前設定好可以不必操控。
周明義准備了全套的漁具,坐在甲板上,開始釣魚。
“你不游泳?”尹安然換上沙灘褲,赤裸著上身,爬在甲板上曬太陽。
“不。”
“釣魚多沒意思,那是老頭子的玩意兒了。”
周明義坐在甲板上支好的太陽傘下,將魚線甩入海中。
架上墨鏡,尹安然靜靜地躺著。
陽光十分好,並不灼人,海風徐徐吹過,耳畔不時有海鷗的叫聲,望著藍天,尹安然覺得身心突然都放得很輕松很輕松,怪不得很多人都願意在假期裡出海,的確令人心曠神宜,忘卻平常工作中的煩惱。
不一會,有魚上釣,周明義收上漁線,用尺子量一下魚的大小,又把它丟回海裡。
“放長線才能釣大魚。”尹安然看見了說。
周明義出奇地安靜,只是一次次甩出漁線。
察覺出周明義似乎很沉浸於自己的世界裡,尹安然不再開口,他躺到甲板上太陽傘下的沙灘椅上,戴上耳機聽起音樂。
不知不覺的,竟然睡著了。
突然之間醒來,尹安然竟不知今夕何夕,住的地方也能看到海,他一時竟不知身在何處,緩一會才想起來同周明義出海來玩。
尹安然急忙起身尋找周明義的身影,發現他就躺在旁邊的椅子上,手枕在腦後,靜靜望著藍天上的浮雲,似乎在想著什麼。
尹安然正想開口,周明義已經察覺到他醒了,轉過臉問:“你餓不餓?”
尹安然想一想,點點頭。
周明義起身,過了一會,推過來小小餐車。
尹安然探頭過去看,除了白面包之外,其他都是切好或備好的水果,有哈密瓜、葡萄、橙、荔枝、芒果、香蕉、菠蘿、椰肉、獼猴桃,草莓和黃桃都是用奶油拌好的。
“嘩,這樣豐富。”尹安然驚歎之余,忙大嚼起來,一面大叫好吃,一面點頭。
周明義自餐車下面,取出冰桶,手勢熟練地“啪”地一聲打開了一瓶香檳,倒入兩個杯中,遞一杯給尹安然。
尹安然喝一口,冰爽的液體自喉嚨滑下,香味自下而上散出,說不出的好味。
“這香檳和我以前喝過的不一樣。”又給自己倒上一杯,尹安然問周明義。
周明義笑笑,“一般說來,只有在法國大小香檳省出產的葡萄汽酒,在法律上才能被稱為香檳。比較有名的牌子是克魯格。”
尹安然點點頭,又喝一杯。
周明義只是慢慢品味著杯中的酒。
像是想到了什麼,尹安然問:“為什麼要喝香檳,有什麼要慶祝的嗎?一般都是要慶祝成功才會開香檳。”他采訪過不少慶功會,見過明星開香檳倒在疊起的酒杯裡的情形。
周明義側著頭想一想,“慶祝嗎?慶祝,慶祝活著。”
尹安然笑起來,隨即收斂了笑容,“你是不是有心事?”
“我並不是一個不知足的人。”
尹安然側過身來,認真地看著周明義,“你怎麼了?可以告訴我嗎?”
“你很快就會知道。”周明義的聲音很平靜。
尹安然嘟嘟嘴,“哼,有什麼了不起的,不說拉倒。”
周明義改換話題,“不知芸姨和我父親現在走到哪裡了,也許也像我們一樣在看海。”
“像我們一樣看太平洋嗎?”
“不,我們現在在南海,外國人稱之為南中國海。”
“現在的話,感覺有錢真是好。”
“怎麼突然冒出這麼一句來。”周明義語氣奇怪。
尹安然倒在沙灘椅上,頭往後仰起,“有錢當然好,有錢,我媽才能出國旅行,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你如果想出去,我可以……”
尹安然打斷周明義的話,“喂,你別誤會,我只是說我媽。我如果要去自己會想辦法。”
周明義為自己添上一杯酒。
尹安然又說道:“不管怎麼樣,我都要謝謝你,你那樣照顧我媽,那樣貼心地為她想。”
“我很喜歡芸姨,老實講,我見慣了職場上風風火火,一臉崢嶸的女性,看到芸姨這樣溫婉的女子,我很喜歡她,我父親有眼光,芸姨真是他的良伴。”
尹安然歎息,語調苦澀,“但是我爸沒有珍惜過她。”
“怎麼講?”
“他們真的是因為了解而分手的,”尹安然呼出長長一口氣,“我爸和我媽沒有共同語言,個性跟本不合適,他們相戀結婚,純是一場誤會。可是在這場誤會裡,我媽是最大受害者。”
周明義不由轉臉看著尹安然。
尹安然抬起手,擋在眼睛上方,“小的時候,我不止一次看見我爸媽爭吵,我爸脾氣很不好,又好喝兩口,說說就動手。我看見我爸一巴掌接一巴掌那樣的狠狠打在我媽臉上,我那時才五歲,可是記憶竟是如此的鮮明,怎麼樣都忘不了。”尹安然痛苦地搖著頭。
“所以我發誓,無論如何,我不打女人,我無論如何也不會動手打女人。”
“後來,他們分開了?”周明義問。
“是,我媽的傷被同事發現,他們幫著我們兩母子搬離,然後起訴離婚。我媽那時很不容易,帶著我,她收入又不很好,吃了不少的苦頭。”尹安然自嘲地笑,“我沒本事,全靠我媽養,從小功課就不好,考不上學,打份小工。你就不同了,你和我天差地別,我很羨慕你,你有本事有能力,伯父最起碼生活無憂,他的車子房子都有你一份,可是我,我辦不到,原來的房子還是以我媽的名義,才申請租住的。我媽跟著我,只有吃苦的份,可是她一嫁進你家,嘩,馬上不一樣。”
尹安然轉臉看看周明義,“喂,我說這個你不會覺得我俗?”
“俗?誰不俗。”周明義笑。
“我說的可是大實話,我媽現在多好,伯父和你對她都那麼好,什麼都不愁,老有所養,出有車食有魚,你送她那麼名貴的首飾,常常讓她同伯父出國旅行。如果我媽的舊朋友知道她嫁的周伯伯有你這樣的兒子,一定嚇一跳。”
“我有力量照顧家人一點,就照顧一點。你也一樣啊,你也做了你能做的事。”
“也許他們不覺得,但是別人覺得,社會覺得。我和你不一樣,我們不在一條起跑線上。”
“怎麼這麼沒自信。”周明義用帶著責怪的口吻說道。
“這跟自信沒關系,這是能力問題。努力是一回事,能力又是另一回事。”
周明義笑了,把頭枕在手臂上,轉過臉,目不轉睛地盯著尹安然。
被那雙清澈而深邃地褐色眼眸注視著,尹安然覺得自己已被周明義看透。
周明義就那樣靜靜地注視著尹安然,很長時間。
“喂,你看什麼?我有什麼好看的?”尹安然喝問,臉紅起來,有些羞惱。
“你挺好看的。”
尹安然白了周明義一眼,“少來,我覺得你才好看。”
“我長的像我母親,我並不覺得我好看。”
“你不是說過你媽是美人嘛,像她的話當然好看了,不知有多少人說你長的比明星還要英俊呢,你足以當模特了,個子又高,身段又好。”
周明義笑出來,“我說過我不認為你這樣的話算是恭維。“
“我真是這樣感覺,很多名模特不過是衣架子,毫無思想見地,你不同,你是社會的棟梁。”
周明義笑意更深,“從沒聽人這樣形容過我。”
摸摸臉,尹安然說:“我長得也是像我媽。”
周明義點頭,“是,眼睛尤其像,又黑又亮。你的嘴唇像花瓣一樣。”
尹安然突然露出戒備的神色,看著周明義,然後背轉身去。
周明義笑了,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靜靜地注視著尹安然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