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靈寶玉果然能解夙雲中的毒,只不過清醒後的夙雲卻不再擁有屬於她的任何記憶。但經過這件事,真正消弭了昭陽與南宮世家之間相互存在的一種隔閡,大家從心底裡開始接納她這位從宮裡來的媳婦,她也有一種真的已嫁入了武林世家的感覺。一切都變得真實起來。
「死了?!」
南宮蒼旻一進門就看見昭陽反反覆覆地把弄著通靈寶玉,不由得大奇, 「誰死了?」
「你回來了!」昭陽迎向前去,體貼地為他倒了一杯茶水,
「烈火教的事處理得如何了?」時值盛夏,算來她嫁他已經四個多月了,她多多少少也對江湖上的事有些瞭解。
烈火教行事介於正邪之間,地處偏遠的苗疆,善於使毒。可自從聶抗天繼任教主以來,不斷地和江湖中各大門派作對,甚至一夜之間滅了甚有威望的無極門,引得江湖正道人士同聲討伐,準備結盟剿滅烈火教,而南宮世家是武林的泰山北斗,自然不能置身事外。何況他們有些懷疑夙雲之所以會中這種叫「千絲百結」的苗毒,是和烈火教有關。
南宮蒼旻一把摟過她纖細的腰肢,將苦惱的面孔埋在她的胸腹之間,悶聲道:
「真想不管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效仿爹娘一樣,和你隱居在名山秀水之中,過著神仙般的逍遙日子。」
昭陽被他抱得不能動彈, 「別這樣……叫丫頭們看見了不好……」
知道她面皮薄,南宮蒼旻鬆開了她,好奇地道:「雲喜、望春這兩個丫頭到哪去了?她們不是一向喜歡粘在你的身邊嗎?這次怎麼一個也不在?」
「望春去張羅吃的去了,雲喜嘛,容我先賣個關子。」自從嫁入南宮家後,她逐漸不再自稱「本宮」了,讓別人和她相處得更自在些。
南宮蒼旻對雲喜的事不怎麼感興趣,也就不再追問, 「你剛才說『誰』死了?」他還記掛著他進門時聽到的那句話。
昭陽知道只要是她的事他一定會追問到底,也就不再瞞他了。她從頸環裡取出通靈寶玉,遞到他的面前,低低地說:「它死了!」
南宮蒼旻挑了挑眉,不甚明白她話中的意思,一塊玉,怎麼談得上「死」這個字。
「它是有生命的,而我能感覺得到。」她有些哀傷,淚在眼底若隱若現。
南宮蒼旻將她抱到懷中,柔聲地問道: 「你現在感覺到它已經『死』了嗎?是因為上次救夙雲?」
昭陽點點頭,含淚撫著掌中的通靈寶玉。自上次用它來為夙雲解毒後,她就感覺不到它的靈性了。
「我很抱歉。」南宮蒼旻吻吻她的朱唇,將他的歉意傳達給她。
她抬起眼瞼,澀然地道:
「我真的很高興它能救夙雲,即使我一開始就知道它會死,我也會用它給夙雲解毒的,我現在感覺不到它,心裡難免會……」
「我知道,我知道……」他輕柔地揩去她眼角的淚水,示意剛欲進門的望春退下。南宮蒼旻輕哄著懷中哭泣不已的女子,
「別哭了,昭陽,你哭得我的心都擰到一塊兒了……」沒想到平日裡端莊秀雅的她,哭起來卻像個天真無邪的孩童。
哭得打了一個嗝兒,昭陽才漸漸平復下來,他的衣襟被她的眼淚弄濕了一大片,
「對不起,把你的衣服弄髒了。」她居然失態至此,哭倒在他的懷中。
南宮蒼旻輕攬著她的腰,對她的客氣有禮依舊不由自主地皺了下眉頭。他們是夫妻啊,而且名副其實,昭陽已不再排斥他的親近,只是天性羞怯,不習慣他在人前對她做親密姿態。但是他總感覺有一條深深的鴻溝跨在他兩之間,無形地阻隔著他的靠近。昭陽不願對他敞開心扉,她的心事總是被她壓抑在心底的最深處,他看不見,也觸摸不到。
如果有朝一日,昭陽能隨心所欲地在他面前釋放出她的悲喜,那該有多好啊!也怪他,如果他的心思再細膩些,也就不用猜得如此辛苦了。就像這次,事情都發生三個月了,他都無所覺。直到今日,他才曉得昭陽一直壓抑著多麼濃重的悲傷,身為她的丈夫,他的粗枝大葉也是害她哭泣的元兇啊。
「以後有什麼事一定要告訴我,別一個人悶在心裡。」
望著他擔憂的臉龐,她心中一暖,鄭重地點點頭,視線又落到掌中的通靈寶玉上,不由得又是一陣酸楚。
他握著她的手,她捧著玉,
「既然這玉已失了靈性,再也護不了你,而你一看到它難免會一陣傷心。這樣吧,你先前不是要將它送給我嗎?我先替你收著,免得你日夜牽腸掛肚,睡也睡不好。」說著他就將玉放入她繡給他的荷包當中,貼身藏著。
「可是它對你已經沒有用了呀,而且還極有可能會為你招災呢。」她的這方通靈寶玉即使失了神效,也還是能在宮裡暢行無阻,甚至可以說相當於一塊免死金牌。
「誰說它對我沒用,若有一天你不在我的身邊,我也好有個想念的東西啊。」想到會再次和她分開,南宮蒼旻心中也是百般不情願,但世事難料,日後的事誰又說得準呢,特別是她隨時可以翻雲覆雨的身份,雖遠離朝堂,但難保不會有意外出現。
「胡說八道!」她輕斥,小臉卻一片酡紅。
「怎是胡說?我想念自己的妻子,光明正大啊,難道咱倆分開後,你不會想我嗎?」說後半句話時,南宮蒼旻故作輕鬆,實則小心翼翼地觀察起昭陽的神態。
「才不會呢!」望著他瞬然一黯的眼眸,昭陽又繼續說道: 「因為我們用不著分開啊,難道說你又想撇下我一人外出?」
「當然不會!」他趕緊聲明,從今而後,他再也不會和她分離半刻了。
心中柔情頓升,南宮蒼旻將她攬腰抱起,邁開大步走向內室。
昭陽慌張地想要掙扎下地,卻拗不過他強健的手臂,只得急喊:
「還沒用晚膳呢……再說望春一會兒還要進來……你……別由著自己的性子胡來……」
他低笑一聲,封住她喋喋不休的紅唇,將她不解風情的抗議轉為嬌喘的吟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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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南宮世家……屢次救駕……恩在皇家,功在社稷……朕之御妹,貞德嫻熟……妹婿蒼旻,德才兼備……才子佳人,永沐神恩……賜以龍泉寶劍……」
龍泉寶劍?!
跪聽聖旨的一群人不約而同地全都抬起頭來,哪還管是不是冒犯了天威,心裡只有一個想法,是那個八大古劍之首的龍泉嗎?
南宮家的先祖蒙天之驕寵,意外獲得八大古劍中的一柄——巨闕。從此供奉在宗祠內,受後代子孫香火,而今居然再得龍泉,莫非天祐南宮家終有一日會找齊八柄神劍?
昭陽也頗感意外,四哥到底是何用意,這龍泉的意義不下於尚方寶劍,四哥為何要將它賜予武林中人,蒼旻根本不可能用它來斬讒臣昏官。
「……欽此!」傳旨公公合攏聖旨,又高喊一聲: 「接旨吧,駙馬,這旨和劍都是聖上賜給您的。」
南宮蒼旻先將已神遊太虛的妻子扶起,再去接過公公手中沉甸甸的聖旨。
「公主,聖上也有旨給您。」
又跪?!
南宮蒼旻不由得皺起了兩道濃眉,無奈地望了身側的妻子一眼。
「不用跪的。」公公趕緊扶起正欲跪倒的昭陽,尖聲說道: 「聖上說了,這是給公主的密旨,免了規矩……」
聽到這兒,南宮蒼旻向旁邊挪了一步,傳旨公公這才將密旨交給昭陽。
昭陽緩緩地打開聖旨,只看了一眼,忍不住笑出聲來。那笑,並非她平日裡輕淺的笑,也非端莊的微笑,而是自然而然的,從心底深處散發出來的笑,笑得那樣嬌憨,那樣隨意,讓人不由自主地也跟著笑起來。
可南宮蒼旻卻笑不出來,心彷彿被一塊大石壓住,沉甸甸的。那笑並非因他而起,他也從沒見過。也許他是見過的,就在她被他送回皇宮,在石級上與朱棣相逢時,她也是這般笑的。
那燦若朝霞的笑容,那可親可愛的笑容,沒來由地讓他感到極不舒服,他妒忌……
是的,他妒忌,妒忌她口中的四哥,身為九五至尊的朱棣。不是因為他是皇上,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而是因為他能使昭陽展現出這種笑容。
不管是不是合乎禮數,不管是不是冒犯天威,南宮蒼旻一把奪過她手中只看了一眼就合攏的密旨,打開一看:
「昭陽吾妹,要是受了委屈可要跟四哥說啊。」短短的一句話,道盡朱棣對她的關懷與呵護。
值得她這麼高興嗎?抑制不住心中逐漸往上冒的酸意,南宮蒼旻將密旨交到她的手中後,頭也不回地離去,留下不明白發生了何事、面面相覷的眾人。
昭陽輕咬紅唇。飛揚的心因他突然的冷淡而往下沉……
他生氣了!他第一次不理睬她,獨自一人離去。
昭陽來不及將想好的話讓傳旨公公帶回,提起群擺便追了出去。
她定要找他問個明白,為什麼要生氣?
知曉她就跟在身後,南宮蒼旻放緩了腳步,等她追上來。她還是在意他的啊,不然也不會跟出來了。
他越走越緩,可昭陽還是在他身後五六步的地方,顯然沒有與他並肩而行或是上前攔住他的意思。忍耐不住,他轉過身來定定地瞧著她,等她先開口。
昭陽不回望他,也不停下腳步,從他的旁邊擦身而過,面無表情地向梅院的方向走去。
情況頓時逆轉,換南宮蒼旻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後,不敢驚擾。想來,他的確做得過分,怎能無端地對她發脾氣,難得昭陽逐漸對他傾心,現在卻讓他給摘砸了。
回到梅院,雲喜和望春看到兩位主子均是一臉陰霾,相互對望一眼,望春正要上前,雲喜眼疾手快地將她拉了出去。
「我是公主,你從一開始就是知道的,公主的背後是皇家、是朝廷,四哥今日派人來傳旨,也許明日還會有官場中人要來,娶了我,你的生活絕不會像以前那樣,你難道要因為這些對我生氣?」昭陽背對著他,姿態僵硬,向來柔和的嗓音也變得冷然。
「昭陽,對不起……」他歉疚地想要開口解釋。
「我不要你的道歉,我只要聽實話,你是不是希望我和朝廷和皇宮再沒有什麼瓜葛?」難道只因為她嫁做南宮婦,就要她斬斷過往的一切嗎?
「我是那種不講理的人嗎?我生氣,不是因為你公主的身份讓我感到不舒服,從我娶你的那天開始,我就知道自己會面臨著改變,我一心一意想要和你結為夫婦,當然也會接納你公主的身份。」他頓了頓,
「我之所以生氣……是因為氣惱自己居然不能讓你露出剛才那樣開心明媚的笑容……並非是對你……」
「笑容?!」她轉過身來,疑惑地摸摸自己的臉頰,她很少笑嗎?不會啊。
「是那種發自肺腑的笑容,是那種隨心所欲的笑容,是那種因為想笑而笑的笑容……」而這笑容,卻是因朱棣而起,他當然沒把這句話說出口。
想起剛才的情形,她知道自己在無意之中流露的神態讓他心生疑雲,只不過不敢多做聯想罷了,畢竟他們是兄妹啊。
「我還以為你是厭煩了應付朝中的這些繁文縟節才對我生起氣來。」她放軟語氣,心中釋然。
南宮蒼旻輕吁一口氣,終於順利過關了,不然再說下去肯定露馬腳,到時昭陽可不會這麼簡單就原諒他的。相處的這些日子,他也摸清了她外柔內剛的性子,看起來很好說話的樣子,一旦惹急了,她絕不會輕易妥協的。
他伸臂抱住她說道:
「哪是我對你生氣,明明是你要我好看,你剛才的樣子像是只要我說錯一句就要把我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不翻身似的。昭陽,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對我失望,對我冷淡。」
她輕捶了一下他的肩,嬌柔地道: 「盡會胡謅,我剛才一直背對著你,你哪會看見我有什麼表情啊。」
「是看不見,可聽你的語氣我聽得出來啊……昭陽,你怎麼了?」最後一句,南宮蒼旻驚喊起來,望著懷中突然緊咬唇瓣,冷汗淋淋的妻子,他飛快地將她抱上床榻,高喊:
「雲喜,快去請大夫……」話未完,門外急促的腳步聲已遠。
「昭陽,你怎麼了?說說話啊,哦,別說話,安心躺著,你哪裡痛……」南宮蒼旻急得語無倫次,緊緊地抓住她的手,連聲咒罵:
「該死的,大夫怎麼還不來?」他的腳程肯定要比雲喜快些,可他實在不敢心把她一個人留下,她是那麼的痛……南宮蒼旻將她扶起,跟著曲膝上榻,手掌貼在她的背心,運氣將熱力輸送過去,一來可以護住她的心脈,二來可以減輕她的痛楚。
不多時,一道黑影急竄進內室,粗大的嗓門響起:
「老大,嫂子怎麼樣了?」並將手中拎著的一個瘦小的老頭往地上一置,
「胡大夫,快去瞧瞧啊。」這漢子生得濃眉大眼,較之南宮蒼旻更多了一份粗豪,他是南宮家的老三南宮玄偉。
瘦老頭猛地嚥了一口唾沫,回去一定要壓驚,要煮祖傳秘方的壓驚茶,被人拎著在空中飛的滋味真是……恐怖。
見大夫來了,南宮蒼旻撤掌,輕柔地放倒她,急忙給大夫讓開路來, 「快瞧瞧,她到底是怎麼了?」
胡大夫開始把脈,眉頭一斂, 「再遲,也就晚了。」
「怎麼說?」心中一驚,南宮蒼旻急得抓住大夫的雙臂。
好痛!胡大夫的臉孔頓時扭曲起來。
「曼兒,連不快放開大夫,你別擾了大夫給昭陽看病。」一行人魚貫而入,見到的就是胡大夫差點兒被捏死的情況,南宮夫人只好出聲斥責。
撫著快被捏碎的臂膀,大夫忍痛開口: 「少夫人是因為急火攻心,如果再晚點兒,也就保不住腹中的胎兒了……」
腹中的胎兒?
「那孩子怎麼樣了?」南宮夫人趕緊出聲,如無意外,這可是南宮家第一個寶貝金孫呢。
「這孩子的生命力很強,還在母體內,許是和少夫人有緣吧。」胡大夫提起筆來,
「我現在開一副安胎藥,煎給孕婦吃,日後小心照看著,應該沒事。」
一屋子的人為這突來的喜訊樂上了天。
老二——南宮遠浦走上前來,簡單地道了一句「恭喜」,冷漠的臉卻怎麼也掩不住爬上眉稍的喜色。
老三——南宮玄偉豪爽地拍了他一下,大笑道:「老大,手腳挺快的嘛,哈!」
老五——南宮御傑賊溜溜地望了床上嬌弱的人兒一眼,大哥大難臨頭,嘻!
四姑娘——南宮夙雲抿嘴一笑, 「好好照顧嫂子。」
最後,是二老, 「別傻站著啊,還不去瞧瞧她。」真是個呆兒子喲!
就這樣,一群人又退出了屋子,將空間留給即將為人父母的兩人。
「昭陽,你真的有喜了?」南宮蒼旻不敢相信地撫上她的肚子,這裡孕育著他倆的孩子啊!
道不清心中的千般滋味,昭陽勉強一笑, 「大夫都如此說了,那還有假。」
「別動……」他趕緊按住她的身子,
「回想起來,我真是該死,居然惹你生氣,還差點兒……」大夫那句「急火攻心」讓他自責不已,若非他莫名其妙地亂吃飛醋,昭陽也不會氣得差點兒小產。
「如此說來,我要是沒懷孕,你就可以肆無忌憚地氣我了?」
她幽幽地一歎,惹得他更為緊張,慌忙澄清: 「跟孩子沒關係,我是怕你會氣壞了身子。」
他手足無措的模樣,化去了她心中的輕愁,她向裡挪了挪身子,美麗的眸子望著他。
南宮蒼旻脫靴上榻,將她摟進懷中,
「我也真的糊塗透頂,這些日子你老是感到疲憊,而且貪睡,我居然沒有想到你是因為懷了孩子才會如此。」
「若說你糊塗,那我豈不是比你更甚,身子是我自己的,我也一點兒不知道啊。」
兩個糊塗的爹娘,差點兒因為爭吵而丟了孩子。
兩人相視一笑,享受著這甜蜜溫存的時光。剛才的陰霾一掃而光,窗外又是天高氣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