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要休灰姑娘 第九章
    半個月後    桃園國際機場

    蔣緯茵在西北航空的櫃檯前,等著汪家尉劃好位。

    「該弄的都弄好了嗎?」她笑逐顏開,望著汪家尉。

    他拍拍手上的護照跟機票,眨眼輕笑。「該弄的都弄好了,但想要的卻還是得不到。」

    蔣緯茵賞了他一個白眼,不打算理會他的明白『暗示』。她踮腳,一把抱住汪家尉,給了他一個百分之百、朋友對朋友的擁抱。

    「保重,我的好朋友,希望你一路順風。」

    汪家尉緊緊地回抱,鬆開後,在她臉頰還留下一個道別吻。

    「傻瓜笨女人,不要忘記我的話,我等你一年。這一年裡,不管哪個白天黑夜、哪一個小時、哪一秒,只要你想通了,覺得可以忘掉那位梁先生了,給我一通電話,天涯海角我都會盡快飛來你身邊,把你娶回家的。」

    「呵呵~~」蔣緯茵笑聲縈繞,汪家尉的承諾滿足了她的女性虛榮,可惜他替代不了她心裡的那個男人。

    半個月前在同一個機場送走梁維諾時,她就清楚了,也許十年、二十年,也許一輩子這麼長的時間,粱維諾都會是她唯一能愛的人。

    汪家尉已經一再延後回美國的時間,為的就是想說服她跟他一起回去,但蔣緯茵無法答應他。她不能欺騙他,更不想因為身邊沒人,就隨便抓個伴。

    汪家尉變成了好男人,而她一點都不想耽誤這個很好的男人。

    「謝謝你這陣子的幫忙,我真的很感謝你。」

    「不客氣,傻瓜笨女人!」他揉揉她的頭,心中很是憐惜。

    「好啦,你差不多該入關了。」

    「別趕我,再抱我一次。」汪家尉張開手臂。

    蔣緯茵又笑,但沒拒絕他的要求,又抱了他一次。

    這些日子,她夜裡睡不著時,都是汪家尉陪著她四處亂晃的。陽明山的夜景、市區各大有名的Lounge  bar,都是他們常去殺時間的地方。

    她知道汪家尉去美國後,她會十分想念他,想念他這個好朋友的。

    「抱夠了沒?」蔣緯茵笑問。

    「沒。我可以這樣抱著你到天荒地老。」

    「少噁心了!」她輕笑,推開他。

    「我的直覺告訴我,這是我們的最後一個擁抱,而我的直覺通常很準!笨女人,你要照顧自己。不愛我,就不用太想我了。我該走了,你再背一次我的電話號碼。    」

    蔣緯茵大笑。真受不了他!

    汪家尉說電話號碼記在哪裡都有風險,寫在紙上,紙會不見;記在手機裡,恐怕手機有一天會掉。

    最萬無一失的辦法,就是背起來存在腦袋瓜子裡。

    他強迫她背那一串號碼,而且這幾天動不動就會考問她,她怕自己這輩子都忘不掉這串號碼了。除非哪天她失去了記憶,否則這真是個萬無一失的好辦法呢。

    「1623XXXXX…:」她流利地說出號碼。

    「非常好。」他點頭,滿意極了。

    蔣緯茵推著他,往海關走。

    送走汪家尉後,蔣緯茵走出機場,正打算招輛計程車時,卻被人叫住。

    「……蔣緯茵小姐?」

    對方的語氣似乎不太確定是她。

    她轉頭,沒想到看見的竟是——洪希芸!

    蔣緯茵呆住,她不是應該在美國嗎?

    「真的是你?剛剛看你的背影時還不太確定,沒想到真被我猜中了,這算不算命中注定?」

    洪希芸對著她笑,說了些蔣緯茵摸不著頭緒的話。

    「你……什麼時候回台灣的?」蔣緯茵不曉得還能問些什麼。

    「我剛下飛機,一出來就看見你。真不敢相信,我連打電話給你都不必。」

    「你……要找我?」蔣緯茵困惑地看著她。

    「我怕電話裡說不清楚,所以就直接回來找你了。你現在有空嗎?我們能不能進去找個地方坐,我有事一定要跟你談談,可以嗎?」

    洪希芸的樣子很著急,蔣緯茵考慮了一下子,反正今天是週末,她也沒什麼事。

    於是,兩個女人又回到機場,找了家咖啡吧,坐下來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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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萬尺的高空上,蔣緯茵淚流滿面,手還在顫抖。

    飛機已經飛了兩個多小時,距離洪希芸找上她,也已經過了十五小時了。

    幸好她有美國的多次簽,匆匆回家拿了護照,訂了最近一班飛往L.A.的機位後,她現在已經在飛機上了。

    自從在咖啡吧打破一個咖啡杯後,蔣緯茵顫抖的雙手就沒停過、眼淚也沒停過。

    她甚至覺得不是梁維諾快要死了,快要死掉的人,應該是她啊!

    洪希芸哭泣的模樣,她還記得;洪希芸說過的話,每一字都像千萬支針般,扎得她疼痛難當。

    她說,因為腫瘤壓迫到視神經,他已經完全看不見了。

    由於腫瘤太大,必須配合放射線、化療,再開刀。他瘦了好多,明明看不到,

    每天還是對著窗,反覆播放著同一首歌——Don  McLean的『And  I  Love  You  So』。

    他是個十分配合醫生的病人,但看起來卻沒多少求生意志。

    洪希芸還說,梁維諾從來沒有背叛過她,從頭到尾他都愛著她。

    因為洪希芸不忍心讓梁維諾這樣的人孤單地死去——他很可能會死,也有可能

    死在手術台上——而三天之後,他就要上手術台了,所以洪希芸瞞著梁維諾回來,就是想問問她,願不願意去看梁維諾?

    本來想再跟她一起回美國的,但想了想,她決定不再當『第三者』。不管手術的結果如何,她覺得那些時間都該讓他們夫妻倆好好相處。

    說了好多、好多……而蔣緯茵的心卻愈聽愈覺得亂。

    三天,只剩三天啊!扣掉坐飛機的十三個多小時,以及她跟說話到搭飛機的這十五個小時,再見到他後,他們只剩下不到兩天的時間!

    老天,他竟要一個人悄悄地離開這個世界?!

    蔣緯茵一直哭,她想把眼淚都哭干,這樣等她見到梁維諾後,就不會再哭了。她不要在他面前掉淚、不要他為她心疼什麼……

    因為她不停地哭,因此空中小姐過來詢問她是不是需要幫助?

    「需要什麼東西嗎?是不是身體不舒服?」空姐問。

    蔣緯茵搖頭,哽咽地說:「我會這樣一直哭到美國,不用送餐給我,只要給我水,其他的我都不需要。」說完,她撇開頭看著機艙窗,繼續哭。

    Austin一推開病房門,音樂聲就流瀉出來——

    And  I  love  you  so(我是如此愛你)

    The  people  ask  me  how(有人問我)

    How  I've  lived  till  now(我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I  tell  them  I  don't  know(我說,我也不曉得)

    I  guess  they  understand(我想他們應該明瞭)……

    And  you  love  me  too(你也愛戀著我)

    Your  thoughts  are  just  for  me(你的思緒裡全都是我)

    You  set  my  spirits  free(你釋放了我的靈魂)

    I'm  happy  that  you  do(我很高興你所做的一切)

    The  book  of  life  is  brief(生命之書是簡短的)

    And  once  a  page  is  read(書頁一旦被翻閱)

    All  but  love  is  dead(除了愛,一切都不復存在)

    That  is  my  belief(那是我所深信的)

    蔣緯茵以為已經流盡的淚,又盈滿目眶。歌唱完一次又反覆一次,她的眼淚不斷滴落,無法控制。

    她看見梁維諾變得蒼白消瘦,望著窗子的方向,嘴唇動著,跟著旋律哼唱,表情有些憂傷,不曉得在想些什麼。

    蔣緯茵跟在Austin後面,安靜地走入病房。Austin是梁維諾的主治醫生,在美國,他已經是很權威的腦科醫師了。

    Austin走到音響旁關掉音樂,狀若無事地說:「我的老天爺!你都聽不煩的啊?天天聽,這首歌到底哪裡吸引你了?」

    「我沒告訴過你嗎?這是我跟茵茵的歌。」

    梁維諾雖然看不見了,但臉還是轉至Austin發聲的方向。「我對茵茵的愛,就像這首歌。」

    Austin走到梁維諾旁邊,拉了張椅子坐下。

    「今天覺得怎麼樣?」

    「老樣子。該死的藥讓我想吐,你要不要乾脆現在就送我進開刀房,要死要活給我一個痛快?」梁維諾似笑非笑地說。

    「你真的想活下去嗎?」Austin問,有時候他很懷疑梁維諾是否真想活下去。

    站在角落的蔣緯茵想放聲大哭、想衝上去緊緊地抱著他。她沒看過梁維諾這麼瘦削的模樣,他的兩頰凹陷、臉色蒼白,頭髮也稀疏了……

    她好心疼、好痛苦,恨不得那些病痛是找上自己。

    「想。」梁維諾神色嚴肅地說:「我想好起來。也許還有機會跟茵茵——」

    梁維諾沒再說下去,忽然安靜下來,一會兒後,困惑地問:「有其他人在房裡嗎?我好像聞到了香水味。」而且是他很熟悉的香水。

    Austin沒說話,看向蔣緯茵,她對Austin搖搖頭。現在的她根本沒辦法說話,她還需要一點時間來整理情緒。

    「你為什麼不說話?」梁維諾問。

    Austin歎氣,轉回頭看向病床上的他,說:「你既然這麼愛她,就不應該瞞著她。」

    「你沒回答我,房裡還有其他人嗎?」他很確定聞到了香水味,是Christian  Dior  Pure  Poison,緯茵慣用的香水。

    蔣緯茵不想讓Austin為難,於是放輕腳步,走出病房。現在的她真的沒辦法對病床上的梁維諾說話,連一個字都沒辦法。

    Austin回頭看著蔣緯茵離開的背影,有些為她難過。

    緯茵的心情他能體會,梁維諾費盡千辛萬苦,將她推給別的男人,為的就是不讓她面對今天這樣的難過場面。

    他明白蔣緯茵在維諾面前表現出堅強的一面,可惜人在這種狀況下,要堅強不掉淚,實在太難。

    「為什麼你覺得房裡還有其他人?」Austin反問。

    梁維諾皺眉,香水味變淡了,難道知識他的錯覺嗎?是他……太過想念她嗎?

    「我聞到熟悉的香水味。」香水味完全消失了,梁維諾的神情染上淺淺的憂傷。他也許是真的太過思念她了。

    梁維諾將臉轉向玻璃窗。上個星期他還看得見窗外的樹,但這星期已經看不到了。這星期他還活著,也許……下星期他就死去了。

    他想,幸好他做了一個很正確的決定。

    如果沒跟緯茵離婚,現在的她不知會有多痛苦!

    汪家尉會好好地對待她吧?他的臉對著窗,想像著自己還看得見時的窗外景色、想像著他記憶中美麗的Misty,正甜甜地笑望著自己。

    「Sam你對自己、對愛你的人,都太殘忍了。」Austin說。

    「太殘忍?我不覺得。你幫我放音樂好嗎?我想休息一會兒。」

    梁維諾不想再多聊什麼,索性就將眼睛閉上。反正,不管他張著眼皮或閉著眼皮,都是無盡的黑暗。

    Austin也沒反對,為  他做了些例行性的檢查後,走到音響前為他按下播放鍵才離開。

    關上病房門後,Austin看見長廊另一頭的蔣緯茵,正對著玻璃窗站著。

    他來到她身邊,問:「你還好嗎?」

    「一點都不好。」緯茵搖頭。

    「他的狀況還不錯,開刀的成功機率不低。」

    「有多高?百分之九十嗎?」緯茵看著窗外,就是不看Austin。

    「……65%。」Austin先是沉默了幾秒,接著才面有難色地開口。

    「65%可以算高嗎?」

    「Misty」

    「你怎麼可以幫著他瞞我?你是我們的伴郎,見證了我跟他的婚禮,你怎麼可以?!」緯茵忍不住氣憤地質問。

    「對不起。」Austin道歉,接著歎氣。

    「我知道諾很有說服力,可你是醫生,你怎麼可以讓他……他很可能就這麼孤單地死掉啊!」想到這兒,蔣緯茵的心全絞在一起,疼得不像話。

    「我只想讓他盡快過來接受治療,對不起。」Austin又道歉。

    「你一定要讓他活著,熬遇這次手術,這是你欠我的!」

    「……」Austin沒說話。

    「如果手術成功,他就可以痊癒了嗎?」

    「Misty,手術若不能徹底切除腫瘤,預後十年的存活率有75%。」

    「什麼意思?」

    「意思是,手術若無法完全切除腫瘤,他能再活十年的機率只有75%。」

    「你是說……他的病即使動了手術也可能好不了?」

    「很有可能是這樣,因為腫瘤不一定能完全切除。不過就算腫瘤切除不完全,

    也不是全然沒希望的,說不定他對化療的反應良好,那也有可能會痊癒。我從不低估人的生命力。」

    蔣緯茵望著窗子,不知在想些什麼,然後她迎上Austin的視線,說:「無論如何,這次的手術你一定要成功,不然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的!」

    Austin聽著蔣緯茵的威脅,忽然想起從前的往事。

    對Austin而言,Sam是比親兄弟還親的兄弟。當年他們在L.A.時都還是學生,他的父母因為飛機失事而驟然辭世,他痛苦得什麼事都沒辦法做,甚至差點無法完成學業。

    那陣子,是Sam幫他熬過去的。他的課,Sam幫他去上,做筆記、印講義,三餐也常是Sam幫他張羅的。如果不是Sam的話,他一定會休學的。

    這一回,換他幫Sam了。

    Austin不怕緯茵的威脅,他笑了笑,輕聲說:「你能來,我的心就安了一半。這樣吧,我負責拿出最棒的看家本領,完成手術;你則負責走進那扇病房門,激起他最強烈的求生意志。我答應你,我一定盡全力讓這個手銜成功,要不然,就算你做鬼後放過我,我也沒辦法放過我自己的。」

    他拍拍她的肩,將她帶到病房前,叮嚀道:「記住,不要哭了。」他開門,將她推進病房後,輕手將門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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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緯茵站在病房裡,聽著那首『And  I  Love  You  So』。

    她想起在桃園國際機場那天,梁維諾對她說『我可不可以最後一次牽你的手?』,當時的他,心裡在想些什麼呢?

    這個時候,她對梁維諾的愛沒有一絲懷疑,她只是沒想到,梁維諾竟用著比她所能想像的、更深刻的愛在愛著自己。

    她沒想過,一個男人可以這樣愛著一個女人。而被他愛著的自己,感覺是那麼的幸福,又那麼酸楚。

    她又想起,那天晚上他們吵架,她說自己是瞎了眼才會嫁給他,而他後來卻說……是他瞎了眼才會娶她。那時的他,一定已經知道他終會失明吧?

    Austin說,他早告訴過維諾,再拖下去的話,腫瘤會壓迫到視神經,導致失明。

    他竟為了要她甘心離婚而延後治療……梁維諾真是世界超級大傻瓜!

    不過,沒關係!

    幸好梁維諾這個世界超極大傻瓜,娶了她這個汪家尉口中的傻瓜笨女人。

    他們一起傻、一起笨,他跟她都是傻到極點的大笨蛋,才能這樣愛得好深好深,愛到心都痛了的地步。

    梁維諾蔣向門的方向,他又聞到熟悉的香水味了。

    「有誰在嗎?」

    蔣緯茵深深地做了個呼吸後,腳步堅定地朝他接近,來到病床邊。

    香水味更濃了,他已經非常確定不遠處有人,這個人離他很近。

    「到底是誰?」

    緯茵拉著剛才Austin坐過的椅子,坐下來,然後伸出手,握住梁維諾的手。

    「你看不見了。」

    梁維諾瞬間僵硬了,不曉得該怎麼反應。

    「那天晚上我們吵架,我說我真是瞎了眼才會嫁給你,但我怎麼都想不到,原來眼睛瞎的人是你。你需不需要什麼呢?要不要喝一杯水?你看起來很需要喝口水的樣子。」

    蔣緯茵摸摸他的臉,不曉得怎麼回事,她不需要刻意忍耐,眼淚就是不掉了。

    她可以堅強,因為梁維諾會希望她堅強。她曉得這時候只要梁維諾開口,不管他想要什麼,她都會找來給他。天上的星星、南極的冰雪,不管他要什麼,再困難她都會為他找來!更何況,現在的梁維諾需要的只是她的堅強,堅強多簡單!

    「茵茵……你……你怎麼……你……」

    梁維諾詞窮,完全不曉得該說什麼。

    他魂牽夢縈的人就在面前,可是他不要她在面前,他不要她痛苦、不要她為他哭泣啊!

    老天,到底是誰亂了他的計劃?

    「我怎麼會來?你想問這個嗎?你記不記得,到桃園機場送你那天,你問我可不可以最後一次牽我的手?後來我回去,一直想、一直想,已經愛上新歡的男人,怎麼可能還對舊愛這麼溫柔,像是眷戀不已、捨不得放手的樣子?」

    蔣緯茵語氣輕快,像在講笑話。

    梁維諾卻聽得臉色陰鬱,無言以對。

    緯茵看著他的臉,感覺心真的好痛好痛!她的聲音更輕了,繼續說:「我開始懷疑,你會不會騙了我什麼?好比你得了絕症啊什麼的。那天你進海關後,等你走

    遠了,我對著你的背影說『梁維諾,我愛你……不管發生過什麼事、不管你現在愛的是誰,我都愛你、我愛你……』。我想,如果你騙了我什麼事,而我還這麼愛你,那我們沒在一起不是太傻了嗎?沒想到,竟然真被我猜中耶!」說完,她停頓了半晌。

    「你想,我有這麼聰明嗎?」蔣緯茵見他不說話,又開口。

    粱維諾還是不說話。

    「我騙你的。其實我真的以為你不要我了。可是你進海關後,我對著你的背影說愛你的話,是真的。我真的愛你,不管你發生什麼事,我都愛你。梁維諾,你這個大笨蛋。生病算什麼?絕症又怎麼樣?」

    緯茵伸手摸摸他消瘦的臉,很心疼,歎了口氣,又說:「你不一定會死啊!如果換作是我病了——」

    「不要詛咒自己!」梁維諾喝斥。

    「好。」蔣緯茵立刻順從。

    梁維諾愣了半晌,又不知該怎麼回應了。

    「我送汪家尉去機場,他要回美國——」蔣緯茵繼續說話。

    「你跟他還順利吧?」梁維諾打斷她的話,問。

    「我跟他其實沒發生過關係,那只是演戲……應該算是吧。你把我氣壞了,我想你可以跟別的女人,那我也可以跟別的男人,但我終究做不到。我的心很明確地知道,除了你,其他男人我都不要。」

    「茵茵……你何必呢?」

    「我們兩個傻瓜,各自找了一男一女來陪我們演戲,以為這樣就能把愛推得遠

    遠的。這筆帳,我們就算扯平好了。」

    蔣緯茵輕輕笑著,臉上充滿笑,雙眼卻盛滿傷悲。

    「對不起,茵茵……」梁維諾歎息。除此之外,他還能說什麼?什麼都不能了。

    「別跟我說對不起,你沒對不起我什麼。該說對不起的是下長眼的老天爺,不過幸好不長眼的老天爺還有點良心。對了,我還沒說我是怎麼找到你的,你想知道嗎?」

    梁維諾歎氣,伸手想觸摸蔣緯茵,卻不能立即找到她。

    見狀,蔣緯茵的心抽痛了一下,立即自動將臉挪到他手邊,握他的掌貼緊她的臉頰。

    「你看,我連你都碰不到……」他苦笑。「茵茵,我已經瞎了,而且很可能就要死了,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不值得。」

    他抽出手,轉過頭對著窗,不再向著她。

    「你不要我詛咒自己,可是我真的想知道,如果今天是我躺在這張床上,你會覺得陪我是浪費時間嗎?」

    她希望他能回答,卻等不到他的答案。

    「我猜你的想法會跟我一樣,覺得時間是我們彼此之間所僅剩的、最珍貴的寶貝,只想把握住我們能在一起的一分一秒。你活著也好,死了也好,都不會改變我愛你的事實。如果你看不清楚,我可以幫你看清楚。」

    梁維諾看不見的雙眼,流下眼淚,無法開口回應她。

    「諾,就算你真的會死,我頂多大哭幾天,然後我會好好地活下去,而且說不定過一陣子,我就可以愛上別人了,所以你真的不必擔心我。Austin說,他不會低估人的生命力,你也不該低估了你的生命力。」

    蔣緯茵把頭靠上梁維諾的胸膛,聽著他的心跳聲。接下來的話,是說給他聽,

    也是說給自己聽的。「你可能會痊癒,不是嗎?讓我陪你,請不要拒絕我。」

    病房內安靜下來,沒有人再說話。

    梁維諾的神情掙扎,蔣緯茵卻相當的安詳。

    他就在她身邊,這一刻蔣緯茵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怕,甚至連死亡都不能她讓恐懼了。

    梁維諾再也無法克制自己,他將手掌覆上她的頭,溫柔地發出聲音。「茵茵,我很愛你……」

    「我知道。那天我送汪家尉去機場,希芸剛下飛機,她問我,這算不算命中注定?後來我跟她找了家咖啡吧,她將你的狀況一五一十地告訴我,我當場摔破一隻咖啡杯,在來美國的飛機上,也拼了命地在哭……」

    緯茵忍住想落下的淚,拚命告訴自己不要哭。好一會兒後,她才能再開口。「

    我把所有的眼淚都哭干了,才敢來見你,才有勇氣來見你。在飛機上,我一邊哭、一邊想,覺得我們一定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要不然我不會那麼剛巧,在機場就碰到希芸,更沒辦法在最短的時間內來到你面前。」

    光是想到也許有見不到他的可能,她就渾身哆嗦,好害怕。

    「若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來到這裡,我恐怕就不能像現在這樣靠著你、聽著你的心跳,告訴你我愛你了。為了這點,我還挺感謝不長眼的老天爺。這場病是有可能奪走你的生命,但卻讓我更進一步地瞭解到愛究竟可以多深。」

    她停頓了片刻,才又說:「諾,這世上所有的事都是一體兩面的,我們終究都要失去。但失去了沒關係,我只要在失去前,好好地愛你就夠了。」

    「直到今天,我才真的感謝上天讓我認識這個堅強的你。」梁維諾低頭,輕輕地吻著她的發,接著說:「我愛你,一直愛得很矛盾。這些年你獨自扛起家裡的負債,不讓我幫忙,有時我會很生氣,氣自己雖然是你的丈夫,卻無法讓你甘心依靠。但大部分時候,我又好愛你的堅強,因為你的堅強讓我安心。不管有沒有我,你都能好好地活著。」

    梁維諾緊緊地將她圈在懷裡,感覺既心疼、又憐惜。

    「既然知道我可以堅強,為什麼還要利用希芸把我推開?」

    「傻瓜。知道你堅強是一回事,但要我狠心讓你面對這種痛苦,又是另一回事。如果我狠得下心,就是我太自私了。我愛你,不讓你面對我可能死去的殘酷結局,是我對你的心意,這也是我最後能幫你做的了。對不起……」

    「別再說對不起了,你只要好好愛我。」

    「我一直都愛你,一直都只愛你。」蔣緯茵緊靠著他,如果他的溫柔沒辦法陪伴她—輩子,她就把他存進記憶裡,音樂播放的依舊是那首『And  I  Love  You  So』,他們的愛也像那首歌一樣——  All  but  love  is  dead(除了愛,一切都不復存在)……生或死,什麼都不重要,一旦有了愛,什麼都可以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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