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無事忙 第一章
    狂風飛捲,漫天黃葉舞……

    一個高瘦的男人手持銳利如薄冰的雙刀,兇猛地旋轉切劃過空氣,斬斷落葉,挾帶起冷氣逼人的煞氣。

    沒有人敢小看這兩柄刀,更沒有人從這個高瘦男人手下逃出生天過。

    因為他就是惡名聲震五百里,江湖人稱「聞風喪膽四分五裂奪魂絕命雙刀手」的——犒妖。

    說起犒妖,人如其名,宛若妖魔般逞兇鬥狠、無惡不作。

    但是今日,他卻被逼到了無顏峰的斷崖邊,面對著那名高大偉岸,身穿藍緞鑲紅邊勁衣的男子。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感襲上犒妖心頭,而勁裝男子甚至連濃眉都沒抬起,武器也尚未亮出來。

    越害怕,犒妖的雙刀舞得越疾越狂,彷彿要藉凌厲的刀鋒割斷自那男子身上感受到的強大壓迫感。

    偏偏那濃眉大眼的勁衣男子還在笑……

    「媽的!老子舞雙刀舞了半天,你究竟有沒有當一回事?」犒妖火大了,氣喘吁吁的停下動作,氣急敗壞的嚷道。

    「我怎麼知道你在幹什麼?」勁衣男子聲音宏亮,噗地一笑。

    「可惡!」犒妖這輩子還沒被人這麼藐視過,氣得火冒三丈,緊握著雙刀的手也不知是氣到發抖還是怎的,反正就是一直拿不太穩當。「你你你……你以為你誰啊?敢這樣說我?」

    「你你你……你先把刀拿穩再說吧。」勁衣男子揶揄地學他說話,啼笑皆非地看著犒妖。

    真是見面不如聞名啊,虧他還自告奮勇追緝這只三腳貓一個月……認真比較起來,恐怕連開封東門老市集崔氏老攤那兩柄菜刀剁起餡來還比他俐索多了。

    要砍人就直接來,拖拖拉拉舞了半天,手酸了吧!

    「你那是什麼眼神?」犒妖額上青筋爆了出來,莫名感到又被瞧不起了。

    「罷了,反正我都追到這兒來了。」勁衣男子歎了一口氣,略動了動肩膀筋骨。「你,紫城派第二十八代犒字輩叛教弟子犒妖,現年三十有七,今年八月二十日連續在普東、寧城、巴鄉三地犯下六起殺人越貨重罪,官府已行令海捕公文,緝拿你歸案。」

    犒妖心一凜。「你到底是誰?怎麼知道我這麼多?」

    「我嗎?」勁衣男子爽朗地笑了起來,悠哉地道:「羅半夏,今科武狀元,現職南八省縱橫四海總捕頭,今日受令緝拿你回開封受審。識相的就放下雙刀,乖乖同我回去,否則……」

    「否則怎樣?你就對我不客氣嗎?」犒妖強忍住牙齒打戰的懼意,咆哮道:「老子又不是第一天出來混的,哪會被你三兩句話就給唬住?想拿老子這顆頭的人太多了,哼哼!可不是老子吹牛,至今還未有人能夠從我手底下走過三招——」

    犒妖狠話還沒撂完,就嗖地倒抽了口冷氣。

    因為他那個「招」字餘音尚裊然,在電光石火間,喉頭已被一柄古樸卻寒意森森的大刀近逼架住。

    羅半夏傾身近距離地盯著他,唇邊的笑意笑得犒妖一陣心驚肉跳加腿軟。

    好、好快的刀!

    犒妖覺得脖子上的寒毛全豎了起來,森冷刀氣隱隱沁入肌膚裡,完全無法呼吸……他雙手一鬆,雙刀匡當掉落地上。

    不、不會吧?

    「真不錯。」半夏笑咪咪的點下頭。「還懂得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道理。」

    「你……喀喀……」犒妖驚嚇緊縮的喉嚨擠不出絲毫聲音來。

    「我說呀,出來跑,總是要還的。」半夏閃電般地點了他全身上下的大穴,閒閒地抬頭望了一下天色。「啊,今兒天氣挺好,上路就不愁下雨弄得一身濕了。咱們走吧。」

    犒妖又驚又恐又怒地想要動彈,想要衝開被封住的穴道好逃走,可是渾身上下酸軟無力如同被廢了武功一般,只能在極度的惶恐驚駭中,被半夏輕輕鬆鬆拎著就走。

    鼎鼎大名「聞風喪膽四分五裂奪魂絕命雙刀手」就這樣輕易地落網,被今科武狀元當上鉤的魚一樣串起來拎回家。

    就在此時,狂風依舊掃落葉,午後秋陽卻已然破雲而出,照耀一地暖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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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團,『殺千刀』來一個!」

    穿著花花綠綠、渾身肥肉亂顫的大嬸拉尖了聲一記吆喝。

    熱鬧的市集人人全不顯吃驚,為何這位長得非常愛國之婦人敢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下,當街罵出那粗俗不堪有辱斯文的三個字。

    因為就在大嬸話聲甫落,一個梳著油光水滑烏黑長辮子,還繫了團紅絨球的秀氣姑娘立時嬌聲爽脆地答應了一聲——

    「噯!『殺千刀』馬上來。」

    但見她小巧如鵝蛋的玉面上笑意嫣然,小手卻迅速地抄起架上勾著的一塊豬肉,往上一拋,在掌心掂了掂重量,隨即滿意地擱在砧板上,接著纖纖秀指一翻轉,眾人眼一花,她手中已出現了兩柄亮閃閃的大菜刀。

    「哇,快來看、快來看,小團又要表演『殺干刀』的功夫了!」

    「真的?」

    「哎呀!借光借光,我也要瞧瞧——」

    「別擠啊,沒見老娘占好位子了嗎?」

    「……誰踩我的腳?」

    就在街坊鄰居左右攤位你爭我擠之際,崔小團甜甜一笑,隨即輕喝一聲,手起刀落——

    咚咚咚……

    刀如飛,肉如雪,眾人屏住呼吸看得眼花撩亂,可是還不到幾次眨眼間,砧板上的大塊肉已成了均勻細碎如綿的肉餡。

    小團臉不紅氣不喘,迅捷抄來雪白淨布一抹雙刀又唰地收回腰間皮袋裡,神色從容地接受鄉親父老們的歡呼讚歎鼓掌。

    「謝謝,謝謝。」她不卑不亢地向眾人點頭致意,柳眉彎彎,小嘴也笑得彎彎。「獻醜了。」

    「我說老崔哪,你家小團真是個活寶貝啊,光是這麼一手功夫可就吃穿不用愁啦!」就在小團用大張鮮荷葉把肉餡包起來遞給大嬸的當兒,一旁的老人抽著旱煙管,羨慕地對著坐在一旁洗擦荷葉的崔老闆說道。

    「是鄉親們不嫌棄我家團兒,剁個肉餡恰恰好一千刀有什麼呢?不過是熟能生巧罷了。」長得胖呼呼、有張和氣笑臉的老崔謙虛道。

    「老崔,話可不能這麼說,小團說什麼也是咱們開封東門有名的市集一枝花,長得模樣又好,心地又善良,說話又討人喜歡,我昨晚還同我老伴說,若不是我家大牛實在又黑又醜又鈍,配不起小團,不然我們還真想把小團帶回去當孫媳婦兒呢。」

    「呵呵呵,祁老,您這樣說就不敢當了。」老崔憨厚傻笑。

    買肉的客人多,小團手上動作麻利快速,可耳朵也沒閒著,一字不漏地將長輩們的話全聽進心裡了。

    陸爺爺家的大牛去年不是才剛滿三歲嗎?

    哎呀,這些老人家就愛瞎扯這些有的沒的,她是手忙得沒停過,他們是嘴巴閒得沒閉過。

    尤其做什麼動不動又說到她的終身大事呢?

    小團又好氣又好笑,可不知怎地雙頰卻悄悄湧起了兩酡紅霞。

    她的終身呀……

    怎麼說呢?也不好同長輩承認,其實她心裡早已經住了一個人,他的身影笑容烙印得牢牢的,時不時翩然出現在眼前,就像現在——

    嚇!

    她有點迷茫的眼兒陡然一驚,不知該高興還是嚇到地瞪著面前高大挺拔,笑容可掬的男人。

    「小團團,怎麼見了我像見了鬼一樣?」半夏開朗地笑著,露出雪白的牙齒。「我可是想你想得睡不著呢。」

    「是想我做的蔥肉餃子吧?」她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一顆心卻怎樣也管不住的怦然跳動,偷偷別過頭去,不敢迎視他黑亮燦爛的笑眼。

    就是這個人,每次都帶著令她目眩神迷的笑容來到,害她躲也不是、羞也不是。

    但是她心知肚明,雖然他口口聲聲像是與她多麼親密,但這就是半夏哥的魅力——他跟誰都這樣親近。

    熱情爽朗、磊落大方的他交遊廣闊,上至王公貴族,下至販夫走卒……而她,就是屬於後面那一種了。

    「唉。」她情不自禁歎了口氣,把手浸入柳木桶裡洗了洗。

    真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

    「小團團,歎什麼氣呢?」半夏滿臉關懷的問道。

    「別提了。」她不無哀怨地瞪了瞪他,最後還是心軟問道:「我聽說你又去捉賊了,捉到了嗎?花了很多力氣吧?要不要我下餃子給你吃?」

    「幸不辱命,犯人已押入大牢了……」半夏一聽到餃子,雙眼登時亮了起來。「好好好,我要吃餃子。說實話,奔波了一個多月,天天都想著你的餃子,肚子裡的饞蟲早就打架了。」

    「你呀,就是無事忙,明明羅神醫一天到晚等著你繼承家業,你偏不,還硬去跟人家當官差,危險得不得了,一點也不知道家裡的人會擔心……」她忍不住叨叨念,拿出兩把菜刀繼續「大殺四方」。

    在咚咚咚的剁餡聲中,半夏挑起濃眉解釋道:「小團團,話不是這樣說,你也知道我跟藥草是生死仇敵,和兵器卻是換帖兄弟……還有,我不是官差,而是南八省縱橫四海總捕頭!」

    「都一樣啦。」她沒好氣地剁好了新鮮肉餡,對隔壁菜攤子癡望著半夏望到流口水的女孩叫道:「翠兒,借把蔥!謝了。」

    「借借借!」翠兒心花朵朵開,猛拋媚眼。「只要是半夏哥哥要的,我什麼都借……就連我的人也……」

    小團面無表情,只是拿高手上亮晃晃的大菜刀。

    翠兒登時噤若寒蟬。

    「蔥。」

    「有有有,在這裡。」翠兒連忙雙手恭恭敬敬奉上。

    「謝謝。」她聳起一道柳眉,動作俐落地剁了一大塊蹄膀拋過去。「接著。」

    一把蔥換來一隻蹄膀,這筆買賣怎麼算都划算,翠兒儘管心有不甘,還是不免樂得快飛上天了。

    半夏則是納悶地看著她倆的互動,有點茫然看不懂。

    「你們感情一定很好。」他最後恍然大悟。

    「普通。」小團睨了他一眼。這個大傻瓜,就是常這樣不自覺地熱情,搞得桃花滿山遍野亂亂長,害她斬桃花斬得好辛苦。

    唉,但誰教她也是自作多情呢?

    再度把一股無法告白的情緒發洩在亂刀剁蔥上,小團臉上殺氣騰騰的。

    她的異樣連遲鈍的半夏也嗅聞到了不對勁,他壓低聲音小心翼翼的問:「小團團,你——肚子也餓了對不對?」

    鏘!她差點氣到拿刀對著他。

    有沒有必要遲鈍到這種地步啊?!

    天知道她究竟是看上他哪一點?真是天殺的——

    「小團,你的眼神看起來有殺氣。」他疑惑地搔搔頭,「剁個肉餡不必花太大的精氣神,隨便剁個兩下就行了,反正你的餃子怎麼做都好吃。」

    ——天殺的嘴甜哪!她整顆心瞬間又融化成了一攤不爭氣的春水,懊惱火大氣憤登時跑光光,傻笑著想起了自己究竟是看上他哪一點。

    就是這邊一點,那邊一點……最後就變成不只一點點了。

    「我馬上就去揉麵包餃子。」她抬頭對他嫣然一笑,「老規炬,要姜要醬不要醋,對不對?」

    「還是你最懂我的口味。」他一臉感動。

    她低頭偷偷藏住一朵甜津津的笑容,拿起荷葉和草繩包起剛剁的鮮肉餡,洗淨手,歡歡喜喜的捧起。

    「老樣子,老地方,兩盞茶辰光我就到。」

    「我等你。」他咧嘴一笑。

    就是這句話!就是這朵笑靨!

    讓她心甘情願地為他剁餡揉面洗手做羹湯,顧不得姑娘家的矜持,也顧不得左右鄰居好奇揣度的眼光,一次又一次,一回又一回,在熱氣蒸騰,一隻隻白白胖胖的餃子浮翻滾動在沸水間,虔心默祈上天垂憐,讓餃子們替她串起這樁好姻緣……

    「唉。」小團又歎氣了,不過這次卻是言若有憾心則喜之。

    怎麼掩也掩不住癡癡的祈求盼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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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樣子,老習慣,老地方。

    東門瑤光橋邊的柳樹畔,幽靜得只有綠頭鴛鴦劃破碧波的嘩啦水聲,以及清風吹拂過柳梢的沙沙響。

    偶爾還會聽見隔了兩條街外,小販叫賣糖炒栗子或烤白薯的聲音隱約飄蕩而來。

    「今兒的餃子做得太急,捏得不好,有幾個都開花了。」掀開熱騰騰仍冒白煙的瓦鍋蓋,小團有一些懊惱地咕噥。

    果不其然,大大的瓦鍋裡浮著的雪白鼓圓餃子間夾雜著點點蔥花和肉末,還有幾片垂頭喪氣的開花餃子皮。

    半夏探頭一看,登時微笑了起來。「開了花才好,湯喝起來格外有滋味。」

    「你真的這麼想?」她抬起頭,黑水銀般的眼兒亮了起來。

    「我真的這麼想。」他笑吟吟的點頭,大手拍了拍她的頭頂。「小團團,我說過了,你的餃子怎麼做怎麼好吃——說也奇怪,怎麼會呢?我應當是很挑嘴的人才是啊。」

    聽他這麼說,小團實在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發火,他就不能只說前半段嗎?

    「失禮了,以我對你多年的瞭解,你應該算不上是個挑嘴的人。」她歎了一口氣,不得不老實承認。「我的餃子好吃是因為它比『能吃』好很多吧?」

    半夏哥雖然出身富貴名醫人家,但是口味簡直跟碼頭的捆工半斤八兩,只要能入口止饑的,他都能吃得津津有味。

    也許這就是他能成為一個了不起的總捕頭的原因之一吧。

    小團不止一次聽說過他偉大的追捕過程,包括埋伏在黑鷲峰唯一的路口十天十夜,餐風宿露,靠著一顆冷硬的饅頭和可怕的意志力與驚人的內力藏身在一株參天古樹上,最後在黑鷲八盜憋不住地衝下山,經過命運的路口那一剎那……一舉擒住了他們八人歸案!

    其他包括潛藏在碧香湖裡三天三夜生食魚蝦,然後趁魯水寨搬贓貨的當兒,宛若水底矯龍般躍升而出,當場嚇得那群賊骨頭慘叫的慘叫,翻船的翻船,再一次順利地捉到了那票非法走私的傢伙歸案。

    所以說起他的胃口嘛……

    「是這樣的嗎?」半夏摩挲著下巴,眼神沉思。「嗯……」

    「不用嗯了,餃子都快涼了。」她把筷子塞進他手裡。

    她也不怎麼敢期望這個捉賊緝盜出神入化,其他方面卻遲鈍得要命的男人會有什麼突如其來的領悟。

    更別提這些年來她的一片癡心暗戀呀,他根本是耳不聰目不明,有看沒有見,有聽沒有懂。

    「對,我最愛的餃子。」他清醒過來,隨即開心地大快朵頤起來。

    小團目不轉睛地笑看著他吃得好暢快、好過癮的模樣,心裡也滿足得不得了。

    就算只是和他坐在柳樹下的石頭上,吹著秋天涼涼的風,看他埋頭苦吃,她都覺得好快活。

    這世上有比她還要傻的傻姑娘嗎?

    「半夏哥,你這次會在開封停留多久?」她凝望著他。

    「不一定,十天半個月吧。」他喝了一大口湯,舔舔唇道:「怎麼了?」

    「沒有,只是覺得好久好久沒有看到你了。」她低下頭,纖纖小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落在膝上的枯黃柳葉。

    十天半個月後,他又要起程奔赴遠方,此去也不知多久以後才能再見面……

    「不過兩個月,你很想我嗎?」他咧嘴一笑。

    她心一跳,急忙否認。「當然不是,只是隨口說說。我不知道有多忙呢,前陣子廟會好熱鬧,我們一天就得賣上好幾百斤的豬肉,真是累死我了。」

    「小團,你真了不起,一點都不怕碰血腥。」他稱讚道。

    這算了不起嗎?

    「也許有一天我也去報考當官衙裡的捕快。」她異想天開道:「半夏哥,你說好不好?反正我刀快,又不怕見血,跟著你去捉壞人最合適了。」

    這樣她就不用癡癡守在開封,而是時時刻刻都能看見他,朝朝暮暮都能陪伴在他身邊了。

    想到這裡,小團的雙眸亮了起來。

    半夏一口餃子險險嗆進氣管。「咳咳咳……不行!」

    「怎麼不行?」她瞅著他,不服氣地道:「你不是常說我一雙菜刀舞得快如閃電嗎?」

    「捉賊跟殺豬不同,你知道那些凶神惡煞的歹徒個個身懷絕技還心狠手辣,你怎麼可能鬥得過他們?太危險了,我不准!」

    「你可以教我呀。」她小臉盛滿祈求,熱切道:「對不對?」

    「不對,不准,不行。」他臉色鐵青,斷然拒絕。

    「為什麼?」她備感受傷地看著他。

    難道他就對她那麼沒信心?她記得上回賣魚的小春一柄殺魚刀,使得咻咻咻飛疾如風,就被他大力鼓舞去報考當捕快,結果現在已經被派往開封弦水鎮的小縣衙當差,每次回來探望他老娘的時候,走路都有風呢。

    當捕快也算是公職,非但光宗耀祖還能懲奸除惡,沒有理由小春行,她就不行啊。

    「你是女孩子,當然不行。」

    「可是我記得你同我說過洛陽芙蓉鎮的縣衙裡就有女捕頭,而且她還屢建奇功,捉了不少壞人。」小團雙手合十,神情衷心盼望。「真希望我也能和她一樣厲害。」

    不只是切切肉、剁剁排骨,而是真正做一些幫助鄉里鋤強扶弱的好事。

    這樣或許有一天她就能有資格站在他身邊,陪著他到天涯海角,去捉每一個壞人,幫忙每一個需要被幫忙的人。

    光想就覺得好興奮,好快樂啊!

    半夏則是一想到她要去當捕快就胸口糾緊渾身發冷,想也不想地低吼:「不可以!除非我死!」

    「你幹嘛氣成這樣?好像我跟你說要去殺人放火,而不是要去當盡忠職守的捕快。」小團也很不爽地瞪著他。「憑什麼人家可以,我就不行?你瞧不起我嗎?」

    「殺豬跟殺人是不一樣的。」他氣到沒辦法正常思考,嗓門大得如雷聲隆隆。「還有,豬是不會反抗的,可是人會,你怎麼可能應付得了那些無惡不作的大壞蛋?」

    「所以我說你可以教我呀。」她的火氣也冒上來了。「還是你根本就不想教我?」

    「對。」他乾脆點頭道。

    「你——」她一時語塞,杏眼圓睜地瞪著他。

    「總之我不准,不准就是不准。」半夏斬釘截鐵地決定。「以後不要再提起這件事了。」

    「你怎麼可以這麼霸道?」

    「我就是這麼霸道,還有,我身為南八省總捕頭,我有權力也有能力阻止你進入六扇門。」他一揚下巴,得意道。

    小團氣得要命,可是心知他說的是實情,只要他一聲令下,別說能不能成為捕快了,就連報名單都不敢有人遞給她。

    「吃我的餃子還對我發飆,你還真夠意思啊!」她到最後只能把火發在這種小事上頭。

    「餃子是無辜的。而且我是為了你好,我擔心你的安危。」他老實地道,「小團,你的本事還不夠,也沒有什麼江湖經驗,我怕你當了捕快會有生命危險。我不要你發生任何危險。」

    她的怒火倏然被澆熄了一些些,猶豫地問:「你……真的很怕我有危險嗎?」

    「那當然。」他毫不考慮地重重點頭。

    小團原本的氣惱瞬間融化成了一攤水,無聲無息地溜走了。

    取而代之的是悄悄纏綿攀附上來的甜蜜和感動,怎麼止也止不住的暗喜漾上了頻頻往上揚的唇彎。

    死相!

    「快吃你的餃子啦。」她靦腆地戳戳他的胸膛。「都涼了。」

    「喔,對,差點忘了。」半夏急忙夾起鍋裡最後兩顆白胖餃子。「淨顧著說話,都忘了餃子得趁熱才好吃。」

    「慢慢吃,如果不夠的話,我再回去做更新鮮的。」她掩不住滿臉嬌羞的小女兒狀。

    不管怎麼說,他的心還是對她好的。

    「小團,你怎麼看起來好像……」半夏突然怔怔地注視著她的臉,像是發現了什麼。

    「好像什麼?」她胸口猛地一震,隨即心跳如狂起來。

    難道他知道了嗎?他感覺到了嗎?

    「胖了一點。」他頓了頓,語氣變得肯定起來,「對,胖了。」

    她以前太瘦了,現在這樣珠圓玉潤嫩嫩的模樣正好。

    小團嬌羞無限的臉蛋瞬間黑若鍋底,眼裡射出兩道殺氣。

    「你再說一次!」

    儘管個性爽朗到顯得遲鈍,半夏仍在瞬間出自生物的本能噤若寒蟬。

    「呃……圓潤,我的意思是圓潤……」他結結巴巴的想解釋。

    「圓你個死人頭啦!」她火大地一把搶過他腿上的瓦鍋,猛然倒扣在他頭上。「氣死我了!」

    這個大笨牛,今天非得把她氣死不可嗎?

    「小、小團?」半夏手足無措,愣愣地看著她怒氣沖沖地離去。

    幸虧餃子全吃光了,湯也喝得一滴不剩,可饒是如此,瓦鍋罩在頭頂上仍舊是慘不忍睹。

    「小團為什麼這麼生氣?」他沒有感到被冒犯,只是一臉茫然如墜五里霧中。「如果她這麼討厭圓潤二字,那就說福態好了,福態聽起來就是很有福氣的感覺……對,下次就這麼說,她一定會很歡喜的。」

    可憐縱橫南八省的總捕頭,容貌一流,身材一流,武功一流,可是面對感情卻是個一路跌出九流外的白癡。

    究竟誰人能來敲醒這顆石頭做的腦袋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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