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冤家怎成雙 第七章
    漱流莊一宴過後,蘇意淮便沒再見到司徒沄的出現。

    起初她以為他只是窩在府裡苦思逼婚大計,她有了鬆口氣的感覺,感念上蒼讓她有得以喘息的空間,天知道面對司徒沄玥需要多大的勇氣與心力。

    十天過去,她猜他還再想。

    又十天過去,她猜他還是沒想出什麼好計策。

    再十天過去,她懷疑他是否放棄逼親的打算,畢竟她的硬脾氣老是磨得他卸下笑臉朝天咆哮,只差沒氣到嘔血,他若想活得長長久久,是該考慮另外換個人選。

    又再十天過去,她淡如清泉的心,驟然像是臨冬枯竭的井水,變得很空虛。

    以往只要出門,那聲聲親暱呼喚她:「意淮」的嗓音就會隨之出現,這時候只要她回頭,就會看見司徒沄玥那張神采奕奕、令人癡迷的俊美容顏。

    然而,現在卻沒有人這般出現在她身後。

    當她孤身走在鬧街上,她會情不自禁地回首,看這茫茫人海裡是否有他的身影,只等她的發覺……

    但,沒有。

    當她發現回首望去不見他的身影,她的心裡頓時感到空洞,隨著他的不在而盡掏出心中任何一物。

    又是十天過去,西京入秋了。

    滿城枯黃的落葉飄呀飄,將西京道路盡鋪上澄黃,蘇意淮待在府裡望著秋景頓覺心煩意亂,決定出府上街逛逛。

    正要前去女兒廂房的蘇大萬在長廊拐彎處遇見蘇意淮,他沒察覺女兒一臉郁容,逕自欣悅喊道:「女兒女兒,來來來,爹跟你說,那個東邊城的容公子……」

    「爹,我出去散散步。」她頭也不回地繼續走。

    蘇大萬愕然,看著蘇意淮的背影,這才發現女兒似有些不大對勁。

    「女兒,要記得回來吃飯……」怎麼這麼消沉?

    蘇意淮沒回話,一路走向府門,獨自出府。

    每當她心情不好,她就會到街上走定。

    聽著市集裡那些小販叫賣,或者是行人交談,她的心情會稍微好過些。

    雖然她從不注意這來來往往的瞬息間變換多快,就如氣候入了秋、就如自己不知不覺已來到西市,就如司徒沄玥的不再出現……

    蘇意淮走著,被一名魯莽路人撞著,她回過神,揉著被撞疼的肩,回頭遠視那撞到人卻不懂說聲抱歉的莽漢。

    待她回首,她猝然盯著眼前,愣了。

    眼前酒樓高掛門楣上的匾額,以金澄明亮的大字書寫著:風雅閣。

    這是她初次見到司徒沄玥的地方,她在這裡喜歡上他,只因一曲「鳳求凰」。

    現在站在這兒,她彷彿又聽見當年他指下彈出的琴音,是如何的扣人心弦,如何的迷倒眾家姑娘……

    九年前的蘇意淮,在風雅閣見過司徒沄玥後,便開始三天兩頭的往街市跑。

    那時的蘇意淮還只是個天真而富情愛幻想的小姑娘,她認為在這條街上,她或許會一個不小心撞入司徒沄玥的懷裡,兩人在這剎那間眼神交流,彼此相識,互留一份情在心底。

    而後,她是見到司徒沄玥,但是她沒有撞入他的懷裡,卻是一次又一次地遠遠看著他,就這麼看了九年……

    失神的眼落在街景某處,她彷彿看見當年姑娘們圍繞某位俊美公子,而在人群後,一抹小小的身影就這麼望著。

    蘇意淮的眼泛紅,心裡有股難以抑制的悲涼,就快要凝成水珠子滾出眼眶

    「蘇姑娘,你怎麼呆呆地站在這裡?」

    蘇意淮猛地回神,就見一手提著菜籃、另一手還拎著若干紙包的小翠。

    「哇!眼睛好紅呢。」小翠看著她泛紅的眼驚喊道。

    這一提醒,蘇意淮低頭揉眼。「是啊,風剛才捲了沙進眼底……不礙事,一會兒就好了。」

    小翠不疑有她,「蘇姑娘要回府呢?還是要逛市集?」

    「我散散步,就要回去了。」

    原本以為外出走走能讓心情好過些,卻沒想到愈走心裡愈難過。

    小翠頷首,「那不打擾你了,我還得趕著回去,再見,蘇姑娘。」

    蘇意淮微微點頭,看著小翠繞過自己朝前方走去,她忽然回首,急急喊道:「小翠,你等等!」

    小翠聽到有人喊她,立刻停步回頭。

    「什麼事嗎?」

    「我、我想……」她結結巴巴,難吐半句。「你的主……」

    「主?主什麼?」小翠攏起眉心,不知蘇意淮未說盡就梗在喉嚨裡的話是何意,半晌後她才瞪大眼睛想出頭緒。「哦,你在跟我說主子是吧?蘇姑娘。」

    小翠自疑惑轉變為奸詐的笑顏,變臉速度如此之快令蘇意淮看得呆了。

    她是想問司徒沄玥的事沒錯,可也沒必要這樣看著她吧……

    「我家主子之前這麼纏你,給你帶來不少麻煩對不?」她曖昧地靠近蘇意淮,用手肘頂頂她的腰身。

    「……我還是先回去好了。」蘇意淮神色尷尬轉身就要走。

    「款?慢慢慢,蘇姑娘,不急嘛。」小翠及時挽住她的胳膊。「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主子最近是怎麼回事,突然不來煩你了?」

    蘇意淮盯著她的燦顏,還是傻愣愣地。

    「喏。」小翠拎起手上紙包,陣陣藥材味立刻飄近鼻裡。

    聞到這濃重藥味,蘇意淮吃了一驚,跟著露出擔憂的神色。「他病了?」

    「是啊,病得還不輕哩。」嘿,主子沒看到蘇姑娘現在的表情真是可惜。「每每適逢節氣轉變,主子就容易犯病,唉……蘇姑娘,主子從小就是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小的時候還曾咳出十斤血差點死翹翹,現在長大是好一點啦,不過我看他最近眼窩發黑、又沒胃口,尤其他的心情自從漱流莊回來以後就特別的差,我告訴你喔,主子小時候咳出十斤血還是他心情好,不過現在他這麼鬱悶……唉唉唉,我還是回去多準備點木桶替主子接血好了。」

    看小翠誇張的邊說邊搖頭,蘇意淮聽得臉色慘白,用力攫住小翠的手臂。

    「請大夫看了嗎?」

    「主子不給請啊,他說去藥鋪裡隨便抓幾帖止咳藥就好。」

    「他怎麼這麼胡來?!」蘇意淮聽了,憂心又大怒。

    「對嘛、對嘛,很胡來對不?可是主子說不聽啊,他說人生在世得不到愛人那還活著做什麼?早死早超生,下輩子搞不好還可以當她種在園裡的花,日日夜夜替她守房……聽得我好感動。主子,你若是有個萬一,望你一路好走,別投錯胎變成愛人她家豬圈裡養的豬,到時候是會被吃掉的……」小翠假裝以袖擦眼淚,實則偷覷蘇意淮的反應。

    蘇意淮哪猜得到小翠說謊?她老早就被唬弄過去,似出了魂地傻站在原處不發一語。

    見她沒什麼反應,小翠僅是輕拍她的肩膀幾下,「我要回去給主子熬藥,真怕他少吃一帖藥就會去見閻羅王呢,唉唉……」

    語畢,她繞過蘇意淮杵在原地發怔的身子,大步離去。

    有別於蘇意淮那臉憂容,小翠是無聲地咧大了笑容,嘴張大的程度可以讓人數數她嘴裡有幾顆壞牙了。

    主子啊,我這個做小婢的也算是很挺你喔,記得以後別虧待我就好,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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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了秋,天氣也轉涼許多,司徒沄玥的身子骨本來就差,一到節氣更替的時候便難逃犯病的命運,這一咳就咳了好一段日子。

    平時的他或許還肯讓小六子去請大夫來給自己把把脈,不過自從漱流莊那天過後,他的心情特差,不想出門、不想教書,連想見蘇意淮的衝動也沒了,現在的他只想藉病躺在床上,索性將所有事情全部推個一乾二淨,連大夫都不請,放任病情隨便發展。

    「咳、咳咳……」司徒沄玥坐在床上,蓋著被褥,一手握書卷不時犯咳。

    咳得胸口刺痛、難受半天後,他終於止了咳,吁口氣,倚著床頭柱十分沒勁,望著前方發怔。

    他搞不懂蘇意淮的心,愈想懂她,卻被她弄得心緒愈是雜亂。

    她到底為什麼不肯嫁他,到底為什麼要把自己鎖在那道殼裡,他已無心力再去干涉,就如她所說,她是不必非他不可,而他亦是,何必苦守著她?

    司徒沄玥,罷了,她想什麼就隨她去,她連你的心都不曾費心思去摸個透徹,就罷了吧……

    叩叩!

    房外有人輕輕叩門,敲醒他飛遠的神智,司徒沄玥懶懶斜視而去。

    「做什麼?」

    「主子,我帶湯藥來了……」

    司徒沄玥調回視線,倚著床頭柱合眼假寐。「我不想喝,撤走。」

    門外小六子無奈地搖搖頭,二少爺好幾次都不肯暍藥,病又怎麼會好?

    「主子,小的還有些事要向您稟報。」

    司徒沄玥深吸口氣,再問:「什麼事?」

    「有人來探病——」

    「讓他回去,就說我已經睡了不便見客。」

    「可、可這個人是……」小六子的嗓音顯得遲疑。

    他擰起眉,有些不悅地大起嗓門,「我說請他回去,我現在誰都不想……咳唔!咳咳咳咳——」

    興許是氣抽得太急,司徒沄玥感到胸口氣悶而喘咳,他咳得倒在床沿久久不止。

    在他劇烈咳嗽的同時,房門也被人用力推開。

    在門外守候的蘇意淮一聽他咳得如此厲害,心都快跳出喉頭,她想起小翠所說的話,不由得假想房裡司徒沄玥正在噴血的畫面,於是不顧小六子的攔阻便衝進房裡。

    「司徒沄玥!」

    她一進房,就見他咳倒床邊,一手捂唇、一手按胸,看似十分難受。

    誰?這熟悉的嗓音……

    司徒沄玥抬起頭,一陣清香便飄近鼻間,他愕視著蘇意淮出現在眼前,扶起他的身體。

    「你是傻子嗎?病成這樣了還不請大夫,萬一病死怎麼辦?」她看著他遠比從前還要消瘦、蒼白的俊顏,心裡更是難受。

    病死?節氣更替使他犯咳是老毛病,這次他只是沒請大夫來看病,可再怎麼嚴重也不會病死吧?

    司徒沄玥在她懷裡淺淺一笑,懶得去想她為何口出此言,欣慰地安枕在她的香肩,任由她為自己撥過髮絲又探額溫度。

    我從前追著你跑時,你不屑一顧,直到我病了你才肯對我展開胸懷……

    意淮啊意淮,你到底要我拿你怎麼辦?

    不追著你,怕你不再屬於我,可追著你時,你又對我的心意棄之不顧,你到底要我怎麼做?

    心裡有苦,有酸,更有著滿滿的甜。

    「你連藥都不喝,病怎麼會好……不,不行,你一定得看病。」蘇意淮扶著他躺平,扭過頭便對小六子道:「小六子,去請大夫——」

    話還未說完,司徒沄玥便按住她的肩,「沒什麼大不了的病,用不著請大夫。」

    她吃驚地盯著他,嬌容氣紅紅地朝他怒罵:「司徒沄玥,都到這個節骨眼了你還任性!咳成這樣還不請大夫,你以為你還有幾個十斤血夠你咳嗎?」

    幾個十斤血?

    司徒沄玥更疑惑了,到底是誰給她這種奇怪的觀念?又不是每個人咳嗽都會咳出血,要是他每咳一次就咳出十斤血,司徒府遲早會血流成河。

    「意淮,你是不是太操心了……」他真的沒事啊。

    蘇意淮眼眶漸漸轉紅,一滴淚珠猝不及防地滑落腮畔,嚇得司徒沄玥猛然彈起身,手忙腳亂地為她拭淚。

    「意淮!」他是見過她許多表情,有羞、有笑,抑或是在他面前發怔的傻樣,卻從未見到她在自己面前落下半滴淚水。

    司徒沄玥慌亂地抹著她的臉,抹過一遍又落淚,這些淚似乎積蓄在她身體裡許久不曾發洩,不哭完絕不會停。

    「我不想你有個萬一,我不想害你……」她垂首,按住他貼在頰畔的雙手,一聲聲哽咽傳進他耳裡。「司徒沄玥,我可以不願嫁你,但不願見到你有任何病痛……與其留在你身邊當妻子,我倒寧願在遠處看著你過得好好的,你懂嗎?漱流莊的事我同你說對不起,是我不好,但你別拿自己身子出氣,是我不好……」

    她的淚,邊說邊流,熱熱地燙疼他的手。

    這些肺腑之言比過她一句「我願嫁你」還要好聽多了,他聽得心裡很暖,可也為她的聲聲哭音而哀疼。

    他抬起她的臉,俯首吮去她落下的淚,將她攬進懷裡,拍著她的背輕輕搖晃身子,像是在哄小孩一般溫柔。

    「意淮,有你這些話就夠了。」他吻著她的發心,「就算現在有個萬一也無所謂,反正我也沒婚娶,大下了死後在九泉之下被列祖列宗群起圍歐。」說到這裡還想開玩笑。

    窩在他懷裡的蘇意淮聽得皺眉,握起拳頭在他腹上意思意思地打了一拳。

    「你是在氣我之前說當尼姑吃齋念佛的話?」她聽到那套熟悉說詞便覺不對勁。

    嘿,她真聰明,聽得出來呢。

    「終於知道我為什麼會氣炸了吧?」

    「當尼姑和死了根本是兩回事。」

    「對我來說不是兩回事。」他伸出指尖纏繞著她的柔軟青絲。「這麼美的發,剪去半寸我都會心痛,你想讓我心疼到死大乾脆一刀捅死我,但別拿你身上一分一毫來開玩笑。」

    蘇意淮因為他的話而露出笑容,伸出藕臂回應他環在腰間的手勁。

    她知道,他擅長說些好聽話討姑娘家歡心,甚至是不用說,光用眼神就能讓一名女子為他傾心。

    只是現在她無意再去排拒,她只要他好好的,無病無痛、無傷無害。

    「不好意思,兩位……」

    當這對交頸鳶鴦正濃情蜜意的時候,站在桌邊站得腿發麻的小六十手捧熱燙燙的藥,覺得自己的存在很多餘。

    「請問現在是要小的幹什麼差?請大夫?不請?」他僵笑,或許是自己從沒談過情愛,當他看見這對冤家說起甜言蜜語,雞皮疙瘩不知掉了多少,脫一層皮說不定還快些。

    蘇意淮這才想到小六子還在身邊乾等,她直起腰、擦擦淚,向小六子伸手。

    「藥給我。」她捧著小六子遞來的藥碗,「你一定得吃藥,這帖藥可以止咳化痰,別再浪費了。」她舀著黑不見底的湯藥,輕吹氣替他把藥吹涼。

    「好,我吃。」他幸福地看著她貼心如小妻子的模樣。

    她舀起一匙,送入他口中。「不止藥得暍,還得看病,小六子,你快去請大夫。」

    「好,我看大夫。」縱使藥再苦,看她悉心照料自己的賢慧,藥吃進口裡也是甜的,自然說什麼也是好了。

    聽到二少爺終於肯請人看病,小六子樂得忙跑了出去,留下兩人在室內獨處。

    她一匙一匙地餵他,他則是一分一毫都不放過她的臉部表情。

    因為哭過,她的眼與鼻頭都紅紅的,煞是可愛,教人心憐。

    兩人就這般靜默許久,就在蘇意淮準備再把一匙藥舀到他嘴邊,司徒沄玥驀地握住她的手。

    「藥得吃完……」她當他是出爾反爾,才不悅地想念他幾句,正視他後才發現他的表情正經。

    「意淮。」他沉聲道:「告訴我不肯嫁我的理由。」

    蘇意淮愕然,垂下手臂,將湯碗擱在大腿上。

    「這次別再逃避了,算我求你,對我誠實這一次好不?」他懇切地低首看著她。

    那雙清澈瞳子如鏡一般倒映著她,蘇意淮自他眼中看見了自己,然而不是現的她,卻是九年前那站在街上,遠離人群、孤望著他的小意淮。

    「你身邊圍繞好多女人,從以前到現在都是如此……」

    乍聽這理由,司徒沄玥兩眉蹙緊得足以夾死蚊子。

    很好,他想過千千百百個可能,卻沒想到她挑中最爛的一個可能。

    他吸口氣,能忍則忍。「所以?你覺得我適合更好的女人,你認為自己配不上我?」

    蘇意淮又搖搖頭。

    「我從前也像那些迷戀你的姑娘一樣,喜歡去有你在的地方。」她深陷過往回憶,想起自己老是走在他常出沒的西市街坊,滿心期待他的出現。「我聽說那些曾向你告白的姑娘,你都懷有好意,只是礙於你大哥也心戀對方,你才沒答應姑娘的心意……我那時便想,怎麼可能一個人可以對每家姑娘都有好感?也真是多情。」

    聽到這裡,司徒沄玥不由得乾笑。

    該糟,那是他從前擺脫女禍的手法,假說自己對姑娘有意,但不願傷及手足之情,所以才忍痛割愛。他以為這種把燙手山芋扔給大哥的爛理由,只有大哥聽了會想砍他個十幾八刀,沒想到九年後卻變成讓蘇意淮對他遠離的理由。

    「我看見那些圍著你的女子在你離去後掉淚,之後我便告訴自己,別成為這樣的姑娘……所以我不再追著你,與其追隨你,不如讓我遠遠看著你就好,只要我知道你很好,我就心滿意足了。」

    從那時開始,她的性子才漸趨平淡,她將一切都斷在九年前的光陰裡,就如止水。

    「即便我娶妻,你嫁人,你也這麼想?」他試探性地問道。

    她點點頭,笑得如風般輕。

    望著她深邃的幽眸,司徒沄玥心裡好後悔。

    為何他從不曾發現在那群癡女之中,還有她這麼一顆特別的瑰玉?

    她的心意不曾改變,只是她換了個方式為自己的感情守候。

    他得到的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子?如此讓人不捨的傻,但是她的傻與執著,卻讓他心底好甜、好甜。

    「我大概知道為什麼常在西市裡碰到你了。」他笑,想起項丹青某天告訴他的「西市真是小」一說。

    「為什麼?」她疑惑地眨眼。

    司徒沄玥伸手為她撥開髮絲,攏整額發。「因為你從前來西市尋我習慣了。」

    蘇意淮愣住了,看著他笑得好愉快的臉,她的兩頰染起紅暈,不反駁他的話。

    「沄玥……」

    「嗯?」

    「你希望我問你什麼……」她還記得在漱流莊時他說的話,更知道自己一時直語,促成他的心傷。

    「你想問我什麼就問吧。」

    她的眸子望著他,就似九年前那般天真。

    「我喜歡你,可是你呢?」

    她問對了問題,令司徒沄玥更為喜悅地綻開笑容。

    「我喜歡你、我愛你,無庸置疑。」

    蘇意淮忡怔地睇著他,眼裡的水光蕩漾,一如她此刻心中圈圈漣漪。「你說你娶我,是想對我負責?」

    「我想娶你為妻,想和心儀的對象長相廝守……就這麼簡單。」他握住她的手,略略使力,要她感受自己的真心誠意。

    兩人眼凝著眼,忽而同時失笑。

    他們兜了這麼大的圈子,卻繞回原點。

    之前到底在費什麼心思苦追,又是為何而抗拒內心裡的真誠,一切的一切,全歸咎於這句話——

    他們兩個是笨蛋,絕配的笨蛋。

    蘇意淮羞赧地微垂首,舀起一匙湯藥遞到他唇邊。「喝藥吧,藥涼了就不好。」

    他沒反對,張口飲下藥汁,原本笑彎彎的眉陡然蹙緊,他捂著口,看像是反胃。

    蘇意淮緊張地探身過去,替他拍背順氣。「怎麼了?」

    「藥好苦……」

    「你等等,我去替你要些糖——」她起身正要走,腰際卻被他攬回懷中,她張口驚呼,正好迎向他堵來的唇。

    也許是打開天窗說亮話,明白彼此的心意,這一吻吻得特別驚心動魄。

    蘇意淮難止劇烈的心跳,酥軟了身子,任他予取予求。

    熾吻燙她的口還不夠,司徒沄玥放開她的唇之後,又轉移陣地的吻著她的下顎、頸項,俊顏最後側埋在她頸間,緊擁著她,不再放。

    「你在生病……」還對她這麼胡來!

    他笑,回話道:「沒聽過嗎?想讓自己的病好得更快,就得把病傳染給別人。」

    這時,她才知道他又拐她,只為了偷到一個吻。

    她依樣畫葫蘆,用那帶點戲謔的傲氣瞅著他。「那我因為你染上風寒,我也得找個人『傳染』?」

    聽出她言下之意,司徒沄玥揚起眉,張口吮咬那看似可口的渾圓耳垂,語帶含糊且沙啞地在她耳邊輕語——

    「當然,不過只能找我。」

    蘇意淮燒紅了臉,自然聽出他話裡的暗示,不消半刻的撩撥,她很快便被司徒沄玥翻身壓在床上。

    房內響起瓷碗摔破的聲響,還有一件件衣物落地。

    「碗破了……」

    「噓,會有人收拾,專心點。」

    「可是、可是小六子他——唔嗯……」

    房裡傳出陣陣令人聽了會面紅耳赤的嬌吟以及喘氣聲,而幾年前那止住不動的水,在兩條溪流交融成一條壯觀洪江,再度奔騰地朝東流去。

    他們不需要再兜什麼圈子,彼此的心意在這一刻已很明白了……

    「小伙子,你大老遠把我請來,應該不是讓我看著你對天念佛吧?」

    房外,被小六子一路拉來的大夫不悅地摸著山羊鬍,看小六子耳貼門板偷聽房內動靜之後大大吃驚,現在卻雙手合十地跪在地上虔誠拜天。

    小六子沒回大夫的話,才汗出如漿地念完金剛經,過一會兒又把司徒氏的家傳祖訓搬出來背。

    老天、老祖宗,二少爺他又來了。

    請你們保佑,別讓二少爺一時過度興奮,又像上次把蘇姑娘從夜半操到正午才肯放人家走,這次不是只有他等,還有個大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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