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究竟是什麼?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無形東西?或者是由不可見的神所操縱的遊戲?神性和人性,衝突的兩者融合在他們這些轉世者的身體內,是一個充滿慾望的黑洞,吞噬所有的理智。
她喜歡陰謀,喜歡不帶血腥卻非常有趣的陰謀。葡萄酒般的紅色長髮在風中散開,如噴射出的哀愁鮮血,由那些含恨而亡的逝者染就。緒方盯著眼前吸引了沙灘上大部分男性目光的絕艷美女,腦海裡想著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為什麼會約迦萊到海邊?明知對方是陰謀主義的擁護者,卻還主動往她那邊靠。終究還是害怕寂寞的緣故啊,似乎只有這位未曾改變過的女神能夠理解他的處境和心情。
「真是令人不愉快的經歷,還以為您是邀請我來海邊浴場遊玩,結果竟然只是一個跟蹤偷窺狂為避人耳目所必需的掩飾。」手中拿著外殼印刻了美麗花紋的望遠鏡,水之女神艷麗的唇迅速吐出譏嘲的抱怨,
「啊……您就不能採用更直接的手段嗎?表白什麼的,人類不是都非常擅長嗎?」
「更直接的手段?」緒方頗感好笑地反駁,
「表白是一種方式,但如果被拒絕呢?使用暴力嗎?或者強姦?她反抗呢?先……」
不等對方把話說完,迦萊便掩嘴皺眉,禁不住苦笑。
「沒想到會從優雅溫和的您口中聽到這些個詞,實在難得,好吧,既然您認為我的提議毫無建設性,那麼就請看看您自己選擇的道路吧。」
接過望遠鏡,他轉首看向十米外的目標,視線並未停留就又移回同伴身上。
「您的精靈看上去很寂寞,一個人躲在遮陽傘下瞪著大海發呆。」按住被海風吹得零亂的頭髮,她嫌麻煩地乾脆紮成一束,
「不去安慰嗎?您跟蹤她到海邊來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還不到時候,太急躁會把她嚇跑的。」
癡癡地笑了起來,水之女神瞇起眼仔細瞧著坐在沙灘上現出一派慵懶風情的優雅男子。
「真這麼想?人類的戀情對於我們而言似乎太複雜了些,您從沒想過放棄比較好嗎?」
「為什麼要放棄?永遠也不會放棄,如果一定要我給命運下個定義的話,那麼我的命運就是她。放棄她,就等於放棄我的命運。」
命運?又繞回沉重的話題。一神一人不約而同地對望一眼,隨後各自苦笑著望向碧波大海。命運如海,起伏不定。是他們征服這怒濤大海,還是被巨浪吞噬?神與人都逃不出求生的掙扎慾望。
裹了厚重石膏的腳擱在柔軟的沙灘上,與裸露在艷陽下的腿形成鮮明的對比。好想可以像別人那樣飛奔著撲進大海中笑鬧,但……杜音落寞地望著遠處海波中嬉鬧的遊客們,人潮中早已找不到戴著游泳眼鏡入水的某人,估計是怕被人認出真實身份躲到僻靜的海岸處了。
「混蛋風南!」她第一百零一次咒罵說是帶她出來散心結果卻扔下她自顧玩樂的人。
啊……早知如此還不如呆在家纏著緒方聽碟。真是無聊!為什麼會答應該死的風南來海濱浴場?上了石膏的腳是不能浸水的。受不了自己的一時愚蠢,更受不了四周的歡鬧聲和無所事事的無聊,她乾脆閉眼,按下隨身聽的播放鍵。
完全不適合海濱晴朗天氣的憂傷旋律迴盪開來,小提琴哀傷的掙扎和歎息帶出三木的《聲音》……
「……雪開始融化,感覺春天即將來了,似乎能聽到花開的聲音。我在默默地數著,數著聽到多少次鳥雀的嗚叫後能夠再次見到那個男人。是啊,那個男人在母親去世的那天出現在風雪中,逆著北風嘶吼,他低沉有力的嗓音無比清晰地傳進我的耳中:『慎,以後我們在一起了。』
「喜鵲的『吱喳』聲一連在窗前響了好幾天,於是汽車輾過泥地的剎車聲驚得樹上的鳥雀撲翅急飛而去。男人站在院子裡,微笑著喚我的名字。是一種魔法,我不由自主地奔向他。而男人待在我身邊的時候,我就聽不見周圍的聲音,縈繞耳畔的只能是他魅惑我的話語。『慎……慎……』他不厭其煩一遍又一遍念著我的名字,令我渾身顫抖發熱。
「熱淚盈眶。只有聽到他的聲音,我才能確定自己並不是太孤獨,自己並沒有被任何人遺棄……手指觸碰到他溫潤的唇,我克制不住地哭泣……想一直能聽到他的聲音,永遠……」
可惡!聽著聽著又想哭了,胡亂地用手擦試著眼角,她在怨恨撇下自己自行玩樂的風南的同時,越發想念這些日子以來陪伴於身旁的悅耳聲音。
「小鬼,幹什麼躲在這裡偷偷哭?很難看啊,就因為風南不理你?」從早上遇到就令杜音深感厭惡的尖細說話聲。
「不用像管。」她閉著眼,表露看都不想看一眼的嫌惡。
「哼,真想不通風南為什麼要和你出來。裹著石膏看起來真愚蠢,今天你可是我們的累贅,知道嗎?乖乖地躲在這裡哭好了,千萬別再給我們找麻煩。」三點式的性感泳裝襯出成熟女子誘人的身材,但快速張合的嘴卻顯出醜惡的一面。
「難聽死了,喳喳喳的……你很囉嗦啊,臭女人。」睜開猶有淚水殘留的眼睛,她朝氣歪臉的女經紀人做個鬼臉。
「你說什麼?太過分了,我這就去告訴風南,像你這種年紀的小鬼真是一點兒禮貌也沒有。」半是炫耀半是威脅,一直以來都是風南經紀人的王芳扭腰轉身。
告訴風南?搞什麼啊……這種把戲……忍不住有一種惡作劇的念頭,她稍稍移動一下打著厚石膏的腿……
「啊呀!」腳下絆到杜音的石膏腿,神氣活現的女人立刻摔了個狗啃泥,吃了滿嘴的沙子。
「不好意思,我是不懂禮貌的小鬼,所以應該不用道歉吧?」一掃先前的憂鬱,她精神十足地放聲大笑。
狼狽地起身,拍掉身上的沙子,但嘴裡的沙礫讓人無論如何都談不上舒服。一向自喻是最接近偶像明星風南的女經紀人鐵青著臉,掉頭便走。
「傻女人。」吐吐舌頭,杜音愉悅地再次閉眼。
以望遠鏡窺視到此副情景的緒方搖頭輕笑,即使不能聽到她們之間的交談內容,但他依舊被眼中人豐富的臉部表情和拙劣的整人技巧弄得哭笑不得。
「沒有前世乖巧,不覺得頭痛嗎?」迦萊頗覺有趣地微笑著。
「還不明白嗎?」他認真地看向昔日的同僚,
「就算因為前世的不甘而續就今生,然而前世就是前世,今生就是今生,不會重複也不會相同。」
「也許吧。」女神並不表態,指指他們偷偷觀察的另一邊。
被戲弄的女經紀人不知從何處拉著消失許久的風南回到遮陽傘下,滿臉委屈地比劃著說著什麼。風南先一臉詫異,隨之就極為不悅地沖躺在沙灘上的杜音大聲說話,似乎是在斥責。
「我過去一下。」沒有把望遠鏡的焦距移至杜音身上,他不想看到她悲傷的模樣。匆匆丟下一句話,他大步走向起爭論的三人。
「英雄救美?種情節是不是太老土了?不過很實用啊。」獨自面對日光的人望著同伴離去,自言自語。
「喂,道個歉又不會死。誰讓你胡亂整人的!」時髦的太陽鏡完全將風南的神情掩蓋,惟獨聽得出其語氣中的焦躁。
冷哼一聲,扭過頭,她全當耳旁風一般聽不見。
「我在和你說話,你那是什麼態度?我今天可是特意空出時間陪你到海邊散心。」已經喪失勸說的耐心,他伸手輕拉杜音的耳朵,
「聽到沒有?王芳是我的經紀人,也是我最重要的工作夥伴。」
「南,算了,她還是小孩子。」告狀的人反而虛偽地維護起情敵。
皺緊眉,做個嘔吐的姿勢,杜音輕拍著胸口道:「好噁心,好噁心,風南,你小心將來會和這老女人一樣口是心非。」
「你……」完全沒轍的人一氣之下拿掉墨鏡,對青梅竹馬橫眉豎目,
「……你要是不道歉的話,我以後再也不帶你出來了。」
混蛋風南!一肚子的不滿再也憋不住,杜音不由得發了火,指著教訓和威脅自己的人大聲反駁:
「是我求你帶我出來的嗎?你說要帶我到海邊散心,結果還不是扔下不能下海的我,自己和女經紀人玩得不亦樂乎,連人影都找不到。我永遠都不會向這個女人道歉,先惹我是她活該。告訴你,我才不稀罕和你出來!」
難以掩飾尷尬,風南和王芳對望一眼,然後一臉無奈地蹲下身子。
「好了,算是我不好,先前沒有好好陪你,從現在開始我就坐在你身邊,這樣總可以了吧?」
沒有絲毫的喜悅感,杜音稀奇地盯著歷來不讓步的對方,覺得心裡有種怪怪的不適感。不明白他為何突然低聲下氣地遷就她,但她並沒有無理取鬧,他何必如此?
「不用,我不需要你陪。這個女人倒是很希望和你在一起。」倔脾氣一上來,九頭牛都拉不動。
狠狠地踢起了沙灘上的沙子,風南不由自主地擺出明星架子。他不再勸說,乾脆拉著經紀人一同奔向大海。
算什麼嘛?既然一向視她為麻煩,他又何苦自找麻煩帶她出來呢?她對他而言究竟是什麼?從小到大類似於暗戀的甜蜜和酸澀之情在此時此刻看來,她覺得特別可笑。眼瞼微垂,她難過地笑著。
「一個人的話是很寂寞的。」
應該是聽覺的海市蜃樓……杜音心跳加快一拍,緩緩抬起頭。尉藍的背景下,一身白色海灘休閒裝的男子俯首看著她,迎著光看不清其容貌,但是卻能感受到眼波流轉中的溫柔。他伸出手,輕捏她的臉頰。
「很巧是不是?竟然會在海濱遇到。怎麼一個人?」
「緒方!」她就差沒跳起來抱住對方, 「你怎麼也會來這裡?」
「嗯,陪一個朋友來這裡散散心。」他坐在她旁邊, 「為什麼只有你一個人?」
「他們都去游泳了。」強裝不在乎地回答,看著他,她忍不住露出高興的表情,
「我剛才還在想,要是和你在一起就好了,沒想到就真的遇到你了。」
他笑而不語,永遠不會告訴她——為了接近她,他所付出的努力。
「你的朋友呢?準備玩到什麼時候回去?」
「就在那邊,她想一個人待著,所以我就隨便走走。回去可能比較早吧,因為我們都不想游泳。」能看透她內心的想法,他笑著道。
「很早就回去嗎?」失望的口氣, 「啊……還以為遇到你就不會一個人待在這裡被太陽曬。」
「一個人?」他不解。
「是啊,風南和他的經紀人都喜歡游泳,我一直一個人待在這裡,悶死了。」在寵溺自己的年長者面前,她總會自然而然地發牢騷及撒嬌,
「我能不能搭你的車子回家呢?」
比預想的順利,緒方安撫地輕拍情緒消沉者的背。
「當然,沒問題,不過你要和風南他們打聲招呼。」
是炎夏氣溫的關係?僅著薄薄絲織吊帶背心的杜音感到被拍的背一陣火燙,臉也紅了。高興的同時,心跳得更快。
「不……不用了……反正他們巴不得我不在。」
「好吧,那就和我一起走。」他起身,幫她整理好東西,隨後想伸手抱她,卻被受傷者拒絕。
「不用抱我,扶著我就行了,這麼多人,好難看。」抓著他的胳膊,她單腳跳著向前行。未受傷的腳被海水浸濕,被燦爛得毫無遮擋的陽光照射到的臉龐顯出今日第一次的興奮。
「緒方,看,那是海鷗!」
潔白的鳥悠然地在藍天下翱翔,閃著光,襯著耀眼光亮的海天一色,帶來鹹濕潮熱又舒適的風。
「我聽到海鷗叫了,聽到了!很有趣。」
「的確。」見她打起精神,他暗鬆一口氣。
受她快樂的感染,他扶著少女在淺至腳踝處的沙灘上嬉水一番,直到對方稍覺疲累,他們才回到緒方所租的遮陽傘邊。
「終於把我們天真可愛的精靈帶回來了。」一直在觀察兩人的絕世美女姿態撩人地摘下太陽眼睛,露出友善的笑容。
是罕見的美女!聲音也相當好聽!雖有一點點低沉沙啞,但有著說不出的性感!頭腦中「轟」的一聲發生了劇烈大爆炸,有所回轉的好心情徹底跌回鬱悶的谷底。
「是緒方的女朋友嗎?」偷偷為自己心裡的酸味皺眉, 「我會不會打擾你們的約會?」
「不用擔心,緒是不會愛上我的,因為太瞭解我,而我也永遠不會愛上他。」酒紅色的頭髮輕而易舉地吸引了初次見面者的眼光,而恰到好處的笑容則帶著一種不容任何人侵犯的高貴氣質。
「呃?」她又看向身旁的人, 「為什麼?你們看上去很般配啊。」
「哪兒般配啦?」曾在天界都以冷靜且足智多謀領導眾神的兩位女神難得有默契地異口同聲地反駁。
杜音「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只是指你們都長得很漂亮,而且聲音也都很好聽。」
「應該是我比他更漂亮,聲音更好聽才對吧?」自傲的迦萊女神大為不滿,低聲咕噥,
「和不成熟的少女交談真的是件容易讓人變老的可怕事情。」
「您已經夠老了。」不知是哪種心理作祟,他惡作劇地打擊以容貌自傲的女子。
「緒……」咬牙切齒,最終綻放的卻是一抹異常妖艷又危險的笑容,
「你就是杜音吧?緒經常提起你,沒想到今天終於見面了。我是他很久以前的好朋友,你可以叫我迦萊……」
「緒經常提起我?」
「當然。他啊……」
「請不要說些無謂的事。」稍稍驚慌地阻止壞心眼兒的神繼續說話,緒方努力維持平常的溫柔笑意,將扶著其胳膊的少女安排在舒適的躺椅上休息。
不理睬人類的驚慌,遠古的神優雅地俯首,在少女耳畔悄悄說了幾句話。無從猜測惟恐無聊的水之女神說些什麼,緒方緊張地盯著杜音因驚異而睜大雙眼的可愛表情。
「哪,有空再見面,我還有事先走一步。」嫵媚地吻了吻少女的臉頰,她挺胸挑釁地朝另一人笑了笑,
「緒,接下來就看你了,太強烈的陽光對我蒼老的皮膚有害。」
失禮地拉住欲離開的大美女,刺眼的陽光中他瞇起眼,俊朗柔和的臉部線條剎那變得如刀削般無情。
「您沒有說什麼多餘的話吧?即便我只是人,但您該清楚人有報復神的特殊方式。」
「您是在緊張嗎,緒?放輕鬆,就算你是人,我也清楚與你為敵的不智。」抽出自己的手,眼光冷然的迦萊笑著轉身走遠。
「緒和迦萊感情真好。」沒有聽見兩者談話內容的少女羨慕地道, 「而且都是很出色的人。」
不否認,同樣不承認。緒方走到少女身旁,打開一瓶飲料遞給她,裝作不在意地問: 「她剛才和你說了什麼?」
一愣,杜音難堪地扭頭看向一旁的碧海,過了幾秒鐘才回首狡黠地道: 「秘密。」
不動聲色地不加追問,他僅僅揉揉她被風吹亂的頭髮。
彷彿明白他無聲的舉動所暗藏的溫柔和情感,她困惑地轉首望向他。明麗的光線映出一張俊美得幾乎可以使見者窒息的側臉,仿若是名雕刻家最傑出完美的雕塑作品,貧乏的詞彙是無法形容其美妙的姿態和高貴的氣質的。
感受到她的目光,他俯首微笑著看向她。令她從見面第一次起就深陷的瑰麗嗓音,伴著海浪聲規律地在她耳邊響起,而同時消失的是現實週遭其他所有無謂的嘈雜喧鬧聲。
這樣的音色……幻覺讓她再次跌入《聲音》的漩渦……內心悲傷寂寞的掙扎都在他特有的聲音和溫柔的眼神中化為難言的幸福。
他的聲音……
「怎麼了?我臉上有什麼嗎?」見她盯著他的臉發愣,他問。
「不,沒什麼,只是被太陽光照花了眼。」她迅速低首, 「緒,我們回去好嗎?」
「嗯,等你腳傷痊癒之後我們再一起來海邊。」
「好啊。」她裝出頗愉快地點點頭, 「下次一定要再來,到時我就要游個痛快。」
握住緒方伸向自己的手,被他溫柔地凝視著,她忽然好想哭。
為何……為何……為何他會對她如此之好?為何自己不願承認的,藏在心底最深處連自己都已忽視的寂寞情感,會因為他的出現而變得可憐兮兮……
究竟怎麼了?她的脆弱,還有對他的依賴,於今日的碧海晴天之下曝露無遺。
∞ Φ 風ソ谷 Φ ∞∞ Φ NauSicAa Φ ∞∞ Φ 風ソ谷 Φ ∞
群山深處,繁茂的濃綠色幾乎遮住了藍得耀眼的睛天,惟有太陽的光照無可阻擋地自樹葉縫隙間射出炫目的光斑。林鳥不留痕跡地掠過天空,飛向不知名的遠方。眺望風吹的方向,坐在樹巔的精靈朝樹下的身影揮手。
「緒大人……」話還沒說完,精靈搖晃一下孩童般的身體從樹梢直墜向堅硬的地面。
樹葉紛紛掉落,掉得藝術女神滿頭滿身。伸開雙臂將墜落的小小愛人抱在懷裡,她悲傷絕望的目光緊緊鎖住閉著雙眼在瞬間不醒人世的風之精靈。
已經……來不及了……
她是叛徒,天界的叛徒。為了能和心愛的精靈躲離天界的掌控,而和水之女神聯合推動叛臣晨的反叛,將天界拱手送給日帝,最後天界又被魔界所滅。這都與她這個一心隱世獨居的女神無關,只是天界被滅之後,跟隨她離開天界的精靈也會隨著天界一起消失。
天界的所有都由天界大神們神力所幻化出的結界形成,一旦失去大神們的支持,天界的一切都會消失。宮殿、山、水、花、草、樹……甚至是服侍大神們的精靈。月陽是風之精靈,等於是風神的一部分,一旦風神死去,其必也會跟著消亡。
天魔兩界最後的「誘泉戰爭」的結局是:天界亡!除了幕後與魔王有約的大女神迦萊和避居人世的自己,眾天神皆被魔神毀滅!
悔恨嗎?緒在心裡一次又一次逼問無法回答的自己。
「緒大人在想什麼呢?」懷中的精靈醒來,也許是他最後一次睜開那雙能夠直率坦露內心情感的眼睛。
「月陽不希望緒大人責怪自己,因為未來的命運就算緒大人是大女神也無法預測。而且就算能夠預測,我也是會要求緒大人作相同的選擇。和您一起度過的日子真的好幸福……僅僅只是為了這短短的幸福,我覺得任何代價都值得。」
「月陽……」女神將自己無法埋藏內心劇烈悲痛的臉龐埋在精靈的脖頸處,
「……聽說有來世,那種可以將今生所有不甘推翻重新再來一次的命運……」
「那麼我們來世一定要比今生更幸福哦,到時候您一定要找到我才行。」雙手摟住緒溫暖的頭頸,他流著淚央求。
好不甘心啊……為什麼他只是個要仰仗神的恩寵才能生存的低級精靈呢?為什麼他不能成為和緒大人一起並肩同命運宣戰的大神呢?一直以來都是緒在保護他……一直以來都是……現在竟還要因為自己無法掌握自己的生命而遺棄眼前這位為了他拋棄神之所有的她……自己真的是……
「……對不起,都是我太沒用了……是我一直扯您的後腿,什麼忙都幫不上。」
「沒關係,因為有月陽在,所以我才能脫離神的孤寂。」她仔細凝視光影交匯處顯得極其透明稀薄的可愛小臉,「如果月陽真的想要幫我們自己的忙,就請永遠記住我的聲音,你最喜歡的聲音……永遠都記住,不管轉世輪迴多少次都要記住。這樣等我再找到你的時候,就算你不記得今生的所有也會回到我的懷裡。可以嗎?再笨也一定要做到,可以嗎?」
「嗯。」淚流下,笑容卻適時展開。
於是約定了來生的神和精靈在靜默中等待即將到來的別離,無聲的別離,誰都開不了口。只是彼此深深凝視著,微笑著互相凝視。
感到懷裡精靈身體的重量越來越輕,大女神堅強地強迫自己鬆開雙臂。懷裡的精靈身體已完全模糊得化成一團淡淡的螢綠微光,隨山風飄向遠方。
「月陽……」抓緊裙袍,緒悲痛欲絕地喚著那個自己為愛人起的名字, 「……月陽……」
「緒大人不要傷悲哦……我們還有約定好的來世……請緒大人一定要回到天湖為我歌唱哦……我……我在最後的時候想要永遠記得您的歌聲……」
天界的天湖!是的,所有精靈魂形消散的終點便是魂靈產生的最初地。沒有猶豫,她一甩連太陽金光也為之遜色的長髮,追著精靈的魂魄飛向天界。
今生,命運的喪鐘已為他們敲響!然而伴著死亡到來的是來生,生生不息的輪迴正是自然界的生存原則。她聽到了,聽到了那伴隨轉世之後由很久以後傳至此時亙古的幸福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