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親男友 第八章
    中午休息時間,辦公大樓週遭的餐館擠滿了外出覓食的上班族。

    駱巧因和方瑋在一家生意極好的拉麵館外等候,等了將近二十分鐘,終於等到兩個位子。

    「呼!要不是這家東西好吃,讓我等這麼久不砸店才怪!」餐點一送上來,方瑋立刻掰開衛生筷,邊吃邊抱怨。

    「誰叫你老愛挑這家?」駱巧因拿起筷子進食。等得太久,怕午休時間不夠用。

    「怎麼最近都沒聽你說婚友社的事?」突然,埋頭苦幹的方瑋冒出一句。

    駱巧因差點被麵條嗆到,趕緊喝了口水。

    「嗯……」順過氣,她心虛找著借口。「這禮拜我家NEKO醬住院,沒時間排約。」

    實際上,從那位王先生之後,婚友社的排約都被她用「想和王先生交往看看」的理由拒絕,但和王先生的約會卻一延再延。

    「那你那個鄰居呢?有沒有後續發展?」反正婚友社介紹的也沒什麼好貨色,關心那個帥鄰居比較重要。

    駱巧因聞言一愕,臉不禁尷尬微紅,趕緊低頭吃麵掩飾,卻又讓隨即漫然的情緒揪緊了心。

    她要怎麼跟方瑋說,她把自己給了他,卻又發現,自己在他心中只是個閒雜人等?。

    這兩天,他完全沒有消息,即使明知他就在樓上,她卻鼓不起勇氣去敲他的門。何苦呢?他的態度已如此明白了,不是嗎?

    那幅拼到一半的拼圖,就這麼放在她的房間,提醒著她,對他而言,她只是一時興起的消遣,就像拼圖,熱度退了,就完全勾不起他的注意。

    「臉紅個什麼勁啊?有鬼哦!」方瑋笑得詭譎,在桌下踢她一下。

    「哪有?是辣椒加太多。」駱巧因端起水杯喝水,不敢直視她的目光,趕緊轉移話題。「之前不是跟你說那個王先生不錯嗎?等NEKO醬出院,我就會開始和他約會了。」

    「那個老王啊!」方瑋扁嘴,百無聊賴地用筷子在碗中撈著麵條,一臉鄙夷。「不是我潑你冷水,可是我真的覺得老王和你不適合耶!」

    或許是她過於先入為主,但那間爛婚友社介紹的對象她實在是不敢苟同,加上巧因形容的模樣,怎麼聽就怎麼不順耳,當笑話聽尚可,當交往對像?別吧!

    「不交往看看怎麼知道呢?」雖然說想要嘗試,卻是一想到,心情就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來。駱巧因將面送入口中,鮮美的湯頭頓時變得索然無味。

    方瑋放下筷子,倏地逼近她。「那你能想像和老王接吻、做愛嗎?」

    「方瑋!」駱巧因低喊,被她開門見山的問法弄得手足無措。

    「怎樣?能嗎?」方瑋挑眉,抬起下頷看她。

    駱巧因被逼得無法迴避,只好想像那畫面,卻是才念頭一動,冷意立刻竄上背脊,她撫著手臂,感覺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少跟我說那種『不交往怎麼會知道』的屁話!」方瑋嗤哼一聲。「想知道有沒有感覺,看你能不能和對方接吻是最簡單迅速的方式!」

    「我……和……王先生還沒到那種地步,現在言之過早。」駱巧因解釋,努力找著退路。

    「我看你連手都不會讓他碰!」方瑋早就看穿她的自欺欺人。「女人和男人不一樣,男人可以有性無愛,女人卻是無愛就免談。」

    駱巧因聞言一震,輕咬下唇。向允非對她,應該也是有性無愛吧!即使不愛她,依然可以抱她.她那時竟還天真地以為,自己是有那麼一點點特殊的。

    「巧因,你明明不喜歡老王,再固執下去會後悔的!」見她不語,方瑋又勸。

    「不喜歡又如何?適合就好,婚姻就是生活,別存有太多幻想。」駱巧因苦笑。她為方瑋的婚姻幸福美滿感到高興,但已無從選擇的她只能死心面對現實。「該回公司了。」她起身,掏錢到櫃檯付賬。

    方瑋隨後把自己那份的錢放在櫃檯,連忙走出跟上。

    「什麼叫適合就好?誰跟你說的?」那番悲觀的言論聽得方瑋一肚子火。「如果婚姻要那麼委屈,又何必結婚?結婚是為了讓自己更快樂,而不是更悲慘好不好?!」

    駱巧因不知該說些什麼,她的心頭好亂。她想接受大姐說的話,要自己毫無冀求地走入平凡婚姻,卻又認同方瑋的說法,如果一加一所得的效果還小於一,那又何必結婚?只為了世俗的眼光嗎?

    「巧因……」方瑋見她被說動,想再乘勝追擊,此時,巧因的手機響了。

    「喂?」駱巧因接起,聽到對方聲音,低聲驚喊:「爸?你還好嗎?不是……我是問家裡有沒有事……嗯……」

    有機會再說吧!方瑋歎了口氣,留下讓她獨處的空間,自己先走回公司。

    「欸,你今天生日,那個,生日快樂……」駱父略顯尷尬的聲音從手機另一端傳來,向來寡言的嚴父形象對表達關愛感到棘手。「等一下,我把電話給你媽。」

    「爸,等一下……」駱巧因急喊,來不及阻止,母親的聲音已經傳來。「媽,爸呢?我還沒跟他講完話啊!」

    「去廁所了啦,明明是他念著今天你生日要打電話給你,結果講沒幾句就把電話丟給我……」駱母碎碎叨念.

    駱巧因這才憶起,今天是她農曆生日,心頭一陣感動。不曾把愛掛在嘴邊的父親,其實一直都掛念著她。「爸身體還好嗎?」

    「栓塞手術只要幾天就出院,醫生是說控制住了,但誰知道哪天會不會又復發?」駱母輕歎口氣。「趁著你爸不在我才敢說,巧因,如果你有對象,有人可以照顧你,我和你爸放得下心,你要待哪裡都無所謂。但你三十歲了,還自己一個人,回台中不好嗎?」

    「媽……」母親憂慮的聲音讓駱巧因的心好擰。

    「親戚朋友都在這裡,大家聽到你沒男朋友,列出一堆人選要幫你介紹,裡面有些對像真的很不錯。」駱母繼續勸說。「別說媽逼你,但你爸的狀況……老天爺如果要帶人走是不給時間的,至少也要讓他走得安心。」

    一直以為,父母會永遠陪著自己,突然間,死亡卻離得好近。駱巧因心頭一酸,淚水滑落,她連忙伸手抹去,止不住的淚又汩汩漫上眼眶。

    「如果台中有缺,看能不能請調回來。你在台北這些年玩得也夠了,看的事也夠了,你的緣分不在那裡,回來吧,等著你相親的人一堆,老師、醫生、科技新貴隨你選,不怕嫁不出去的……欸、欸!」駱母突然驚喊。「老頭你幹麼……」

    「你又跟巧因說這些!」駱父不悅的聲音隱約傳來,話筒碰撞了幾聲,才又被接起:「別聽你媽的話!你想待台北就待在台北,人生是你的,就算是我和你媽也沒權利決定。別只是為了嫁人而結婚,不准回來,聽到沒有?」吼完,駱父立刻掛上電話。

    握緊手機,父親的話,讓駱巧因更加熱淚盈眶,她轉身面對牆角,無聲哭泣。

    父親生病時,還是掛念著她,要她快樂,要她做自己,而她,她回報了什麼?她一直讓父母擔慮,讓他們為了她的惶然無依,放不下心。

    她甚至消極地躲避王先生的邀約,只逃避地沉溺在向允非的陪伴,卻忘了自己該做的事。

    該醒了,再下去不會有結果的,該醒了!

    痛苦地閉上眼,駱巧因將淚拭去,下定決心,打開手機裡的通訊錄,找到那通一直抖不曾撥過的號嗎,深吸口氣,按下通話鍵——

    「王先生嗎?我是駱巧因,想問你明天晚上有沒有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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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時分,剛從裝潢中公寓回來的向允非臉色沉凝,伸手打開玄關的燈。

    整修的房子已近完工,只等最後的潤飾即可大功告成。

    離開前,看著裝有嶄新設備的寬廣廚房,那滿腔幸福期待的心情,此時已被憤怒及挫敗取代。

    因為他知道,愛麗絲穿著圍裙站在那裡為他洗手做羹湯的幸福畫面,實現的機率微乎其微。讓他幾乎想將所有裝潢毀去,再次重來。

    但腦中浮現她的臉,這個決定卻下不了。他呵護在心頭那麼久的憧憬,就這麼毀了,被一個他根本不放在眼底的王先生毀了。

    這兩天,他一直在冷靜自己,沒去找她,因為在自己的情緒還沒平穩之前,他怕自己會說出傷她的話。

    他甚至做出他向來嗤之以鼻的傻事!他昨天居然跑去寵物醫院陪NEKO醬玩,還傻傻地叮嚀它,要它幫忙在主人面前說點好話。要是這事被認識他的朋友知道,鐵定笑掉大牙。

    他不知道,原來愛一個人,會讓人完全變了樣。向允非搖頭苦笑,邁步上樓。

    「允非。」輕聲叫喚,頓住他的腳步。

    向允非回頭,看見駱巧因站在她的房門前,心,不受控制地開始激動。要怎樣才能不愛她?光是看著她,他就已迷戀到無法自拔。

    「什麼事?」他要自己保持平靜開口。她要的人不是他,他該有自知之明,別給她負擔。

    他淡然的表情,讓駱巧因的心猛地抽緊。事實擺在眼前,自那日分手,互相沒有音訊,在意的人只有她,他一點也不以為意,他們甚至連冷戰都稱不上,他只是煩了,不想理她而已。

    深吸口氣,駱巧因輕道:「你明晚有空嗎?」

    她本想獨自赴約,卻又怕沒徵詢過他會太不尊重,畢竟,當初是她求他相陪,聽以,只好厚著臉皮開口。

    向允非眸子略微瞇起。她的表情清楚告訴他,問他明晚有沒有空絕對不會是為了想修補她和他之間的關係。

    有抹怒焰,開始在心裡燎燒。

    「看什麼事。」向允非抑著情緒,平板說道。

    「我……和王先生約明晚吃飯,你可以來嗎?」

    即使表面仍鎮定如恆,心卻是瞬間下沉。她竟如此殘忍?在和他共享親密後,不僅說是因為利用他,更甚至要他實踐他當日允下的承諾?!

    「我沒空。」他承諾過,不該拒絕,但他沒那麼灑脫,可以為人作嫁卻無動於衷!

    「沒關係,那……我明天自己赴約。」

    這句話,點燃了壓制怒火的引信。原以為她會一如他之前拒絕後另行擇期,沒想到她竟寧願獨自前往也不願延期!那王先生有多大的魅力,竟讓她如此義無反顧想和他共度餘生?!

    「有必要那麼急嗎?」向允非氣極,忍不住口出譏道。「你真那麼迫不及待想結婚?不管適不適合,任何一個人都好?」

    心頭的隱憂被狠狠揭露,駱巧因咬唇,不讓痛楚表露臉上。

    「我三十歲了,已經不是可以挑三揀四的年紀了。」她也不想那麼急,但她已沒有時間。她希望能讓父親看到她披上嫁紗,放下心頭大石。

    「我三十一歲了,但沒遇到深愛的人我絕不妥協!」向允非聽得火冒三丈。她選的人可以不是他,但她不能這樣貶低自己!「加入婚友社也就算了,但為何要挑一個不適合你的人?我不懂,你究竟在想什麼!」

    駱巧因心好痛,雖然早已有自知之明,但當從他口中親自說出,仍像是被人將心刨了開。至今他仍未遇到深愛的人,當然也包括她……

    「你永遠不會懂。」她苦澀地揚起唇角。三十歲是個分野,男人會增值,女人卻只會貶值,優異絕倫的他怎麼可能懂得她的無能為力?「我只是想結婚,想選一個對的人。」不是所愛又如何?至少,她可以讓父母下再那麼牽掛。

    他是不懂,不懂她願意把自己給了他卻選擇別人!「那你為何不把你寶貴的貞操留給那個對的人,反而利用了我?」向允非沉聲道,冷著臉朝她逼近。

    「我……」從沒見過他這種懾人的氣勢,駱巧因後退,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你可以利用我,那是不是代表我有需求時也可以利用你?」向允非毫不留情地朝她逼近,將她逼回房裡,勾起的邪魅笑容充滿惡意,此時的他,憤怒已完全主宰了理智,讓他口不擇言。

    駱巧因不斷後退,背抵上了牆,紅嫩的唇瓣欲言又止,卻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能慌亂搖頭。

    倏地,向允非俯首吻住她的唇,霸道而又極具侵略地狠狠吻住她,將她抵在牆上,讓她無法閃躲,厚實的胸膛壓制著她,掌指懲罰性地在她身上遊走,把這兩天所承受的痛苦及壓力完全發洩在她的嬌軀上。

    駱巧因被擠壓得無法呼吸,鼻端儘是他張狂的男性氣息,他粗魯的動作和無情的話揉痛了她的心。她不要這樣,她不要和他的關係陷入這種只有性和欲的地獄之

    她用力朝他的唇咬落,用力到血腥味在舌尖泛開。他的動作頓住,讓她得以將他推開。

    揪住被扯得凌亂的襟口,駱巧因雙手攢得死緊,被吻得紅腫的唇瓣微微顫抖,強忍著不讓盈眶的淚掉下。

    唇上的痛,拉回向允非的理智。迎上她泫然欲泣的眼,裡頭的驚惶恐懼像在譴責他的舉止,他伸手抹去嘴角的血絲,而後緊握成拳,為自己的失控感到懊悔不已。

    「喵∼∼」  NEKO醬的叫喚傳來。

    向允非低頭,看到戴著頭套的NEKO醬緩步在他腳邊繞。她連NEKO醬都自己接回來,是表明了想把他摒除在生命之外吧?

    不能有結果又如何?只要她快樂,得不到她又算什麼?心如刀割又算什麼?護著她,讓她能擁有幸福,是他最後所能給予的祝福。

    「明天下班我去接你,陪你赴約。」說完,他轉身走出房門,快步上樓。

    他答應了嗎?駱巧因怔愣抬頭,他的腳步聲已消失樓梯口,傳來房門關闔的聲音。

    她茫然地關上門,靠著門板。撫著被吻痛的唇,滑坐下來,痛苦地緊閉雙眼。

    「喵嗚!喵!」戴著頭套的NEKO醬來到門前,前掌扒著門縫,偏頭看她,不停輕喵。它不懂,為何它喜歡的人才進房沒多久就離開了?

    NEKO醬在怪她不該和他吵架嗎?她倒寧願能和他大吵一架,可她偏偏連跟他吵架的資格都沒有,她只是鄰居,什麼也不是的鄰居……

    駱巧因哽咽,雙臂環膝,淚水潸然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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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王先生的第一次約會,約在一間氣氛極佳的西餐廳。

    「這家餐廳的水準不夠,比起我在美國吃到的頂級牛排啊,真是沒得比!」王先生大口吃肉,嘴裡不停吹噓。「對了,有跟你說過我被老闆派到美國出差的事吧?要不是他說非我不可,一直求,甩都不想甩他!那一次,讓我談成了一千萬的生意。」

    駱巧因僵笑點頭,咬在口中的美味食不知味。

    要不是今天再次見面,她不會發現原來自己記不得王先生的樣子。剛剛她先到,若非他走到她面前喊她,她根本認不出他。

    對王先生唯有的印象,是讚揚己身的滔滔不絕話題。看著他不停張合的嘴,駱巧因沒將那些話聽進去,只覺被疲勞轟炸,直到他喝水停話,她才鬆了口氣。

    對一個想和他結婚的對象,她這樣是不是太說不過去了?

    「不知道王先生的興趣是什麼?平常我都會看電影或是和朋友逛街。」意識到坐在右前方的人影,駱巧因只好強打精神,嘗試表達自己。

    今天下班,向允非依約來接她,卻是表情冷淡,一言不發。抵達目的地,讓她先進餐廳後,他隨後進入挑了斜角的位置入座。

    好幾次,她偷偷朝他投去視線,都看到他翻閱雜誌,頭也不抬,不似之前陪她相親那樣,會和她交換眼神,或是會心的微笑。

    「唉,哪有時間看電影?我每分每秒都是錢吶!」王先生聞言鄙夷撇嘴。「有時還真羨慕那些無所事事的人,可以吃喝玩樂,不像我,每個人都要找我幫忙,分身乏術喲!像之前啊……」

    發言權又被搶回,沒有開口餘地的駱巧因只好陪笑,默默吃著眼前的餐點。別這樣,往好的地方想,和這樣的人結婚至少不會相對無語。她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看似漫不經心的向允非,其實所有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他們那一桌。

    那混蛋不知道他冷落了愛麗絲嗎?不知道她很努力想找話聊嗎?向允非必須用盡所有的克制力,才能阻止自己想要揪住他領口大喊閉嘴的衝動。

    其實,他更想掐住那混賬的脖子,大聲咆哮為什麼是他?向允非梳拂額發,發現看了那麼久,雜誌仍停在剛開始翻開的那一頁。

    他輕歎口氣。說真的,從小到大,他從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如人的地方,而她,卻給了他很深的挫敗感。

    手機響了,王先生抱怨。「你看你看,連要好好吃個飯都沒辦法!」他拿起手機離開座位接聽。

    見他走遠,駱巧因吁了口氣,一直拿在手上的刀叉總算可以放下。其實,她根本吃不下,但接不上話的她只能用不停進食來掩飾自己的無事可做。

    眼角瞥見向允非站起,她心一緊,以為他要過來跟她說些什麼,他卻直直往後頭的洗手間走去,看也不看她一眼。

    她想不透,為何昨天他會那樣.是因為她太過分了,一再地利用他,所以讓他氣炸了嗎?駱巧因往後靠向椅背,覺得好想哭.她是不是做錯了?為什麼這頓飯吃得這麼難過?

    進了男廁,向允非走到洗手台前,扭開水龍頭洗手,一抬頭,看到鏡中映出的自己,眉宇擰起。

    他一點也不想進廁所,卻怕待在座位,看到她不快樂的臉,會忍不住上前將她帶離。向允非輕嘖了聲,掬水洗臉,想洗去滿腔的煩悶。

    「乖,爸爸談完生意就回去,不要吵。」有人走進廁所,旁若無人地大講手機。「把電話給媽媽聽,乖啦,不然爸爸要生氣嘍!」

    這聲音——向允非把水關掉,側頭看去,看到王先生一邊用頸側夾著手機一邊上廁所,他表情瞬間陰暗,狂炙的烈焰在眼中耀然閃動。

    「老婆……真的、真的,臨時被老闆捉去應酬,我也不想啊!我最愛你了,怎麼可能花心?」上完廁所,王先生走到洗手台旁。「沒時間陪你們也是應該的,不工作怎麼會有錢呢?」

    向允非往旁一讓,緊凝著他,緊握成拳的手因用力過度,發出喀喀的指關節聲。忙著攬鏡自照的王先生絲毫沒發現,說著甜言蜜語,一臉得意。

    「好、好!禮拜天帶你們去宜蘭玩,可以了吧?回去再說了。」王先生掛掉電話,對著鏡子撥弄頭髮要帥,不知大難即將臨頭。

    「真幸福,」捺下怒氣,向允非不動聲色,微笑寒暄。「老婆小孩打來的?」

    「是啊,煩死人了,只會吵著要出去玩,一點都不懂得男人在外打拚的辛苦。」王先生嘖聲道,轉身要走出廁所,卻被揪住後領,還來不及反應,就被人往後一拖,重重撞上牆。

    「既然已婚,為何還報名婚友社?」向允非鉗住他的領口,手勁一收,語氣森冷。

    方才笑臉迎人的陌生人此時卻表情冷冽,活像地獄來的玉面羅剎!王先生嚇得全身冷汗直冒,矮了半個頭的他必須踮著腳才踩得到地,拚命掙扎,卻完全掙不脫他的鉗制。

    「不、不干你的事吧……」王先生想吼回去,但對上那雙冷銳的眼,氣勢頓時弱了一半.

    向允非強忍著,緊握的右拳才沒朝他揍去。巧因是那麼委屈自己想找一個結婚對象,卻被這種只會用虛擬人生來滿足自我的人渣給破壞。

    「你走!別再到婚友社招搖撞騙。」向允非鬆開執握,轉身離去,對方的可悲讓他不屑動手。

    王先生撫著被縛痛的喉頭,見他背對毫無防備,掄起拳頭朝他揮去。「媽的!老子泡妞……」話都還沒說完,拳頭就被硬生生截住,他一驚,頓時天旋地轉,整個人往後飛去摔在地上。「啊!」他痛呼,下巴一動,更是痛得哇哇大叫,原來,他是被人一拳揍飛出去的。

    向允非走到他面前,單膝蹲下,冷漠如冰的視線看著他,原本叫得呼天搶地的王先生立即噤聲,大氣都不敢喘。

    「再敢出現在駱小姐面前,我會讓你後悔加入婚友社。」向允非抑聲道,無形散發的氣勢讓人完全無法違背。

    王先生哪還敢說下?點頭如搗蒜,目送他出了廁所,才敢撐坐起身,撫著疼痛的下巴,狼狽離開。

    可惡!太久沒揍人都忘了握緊拳頭!甩著瘀傷的手,向允非走回餐廳,看到背對而坐的那抹窈窕背影,壓在胸口的沉凝比指關節的傷還痛。

    怎麼那麼久?駱巧因思忖,拿起高腳杯喝了口水,意識到對座有人入座,揚笑抬頭,卻在看到來人的臉時,笑容僵在唇畔。

    「他不會回來了。」不等她開口,向允非先說了。「用完餐,我送你回去。」

    「發生什麼事?」即使她相信他會這麼做一定有他的理由,但她想知道。

    向允非擰眉衡量,最後,他吁了口長氣。身為當事人的她,有權知道。「他已婚,剛剛是老婆小孩打來的電話。」

    駱巧因低垂眼睫,不曾或動的麗容看不出反應。

    「別氣餒,可以再請婚友社安排。」她的模樣讓他很擔心,向允非安慰她。

    看到他置於桌面的大掌指關節紅腫,她大約猜出發生了什麼事。駱巧因閉上眼,難忍的悲楚泛上心頭。他沒有落井下石,也沒有說他早看出王先生不是個好東西,只是安慰她,要她別氣餒。

    她要怎麼一笑置之?在她已經試著敞開心房去接受對方時,卻發現自己錯得離譜?

    「你想笑對吧?想說誰叫我不聽你的話,對吧?」對自己的厭惡,讓她管不住口,化為譏誚脫口而出。「是我一意孤行,要不是你發現,說不定我會直到論及婚嫁都還被蒙在鼓裡!」

    「我沒這麼想。」向允非眉宇擰起,心疼她的自我攻詰。他知道她只是受到打擊,並不是有心說出那些話。

    他的溫柔,愈加映襯出她的不堪!「但我這麼想,可以嗎?你不會懂,你永遠都不會懂!」駱巧因忍不住落下淚,恨自己的悲慘,更恨這樣歇斯底里的自己。

    「我是不懂!」她的推拒和她不知為何的執著,讓向允非也火了。「我不懂為何你寧願選擇他,卻不肯要我!我愛你,卻被你視若無物!」

    他真的不懂,要怎麼做,他才能讓她明白,不需再尋尋覓覓,不需再跌跌撞撞,他願意傾盡所有心力去呵護她,與她共伴一生?

    他愛她?駱巧因淒楚地笑了,覺得心好痛好痛。她有多狼狽不堪?竟讓他同情到要用這句話來安撫她!

    「我不需要你!」她用力抹去淚,拿起皮包,踉蹌走出餐廳。

    我不需要你!這句話就像是一把匕首,將他刺得體無完膚。

    為何不是他?為何她願意攜手白首的人不是他?向允非撫額,長長吐氣,卻吐不散胸中的鬱悶。

    買完單走出餐廳,望著滿街的霓虹,仍然沒有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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