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娘娘腔！你在澆花嗎？」
隨著一顆小石子凌空飛過吳家的側邊庭院，隔壁何家的牆頭邊兒，傳來了一陣轟天的嘲笑聲。
吳霈時本來在澆花的小手，瞬間變得僵硬不已。
那是隔壁何家的首害小霸王——何曉南。
咚咚！又一顆飛過來的小石頭敲到了吳霈時手上的澆花器，讓他的小手頓時搖擺了一下。
「你幹嘛拿石頭丟我？」
吳霈時氣極地握緊自己的小拳頭，朝那個趴在圍牆上訕笑著自己的何曉南怒吼著。
「我高興丟你就丟你，誰教你看起來那麼娘娘腔？」何曉南伸出右手食指，在臉上掐出了頑皮的鬼臉，繼續嘲笑吳霈時。
「我哪裡看起來像娘娘腔了？」
吳霈時大聲反駁著，他那大大的眼睛此刻正怒視著趴在牆上取笑他的何曉南，滿臉都是惱人的不服氣情緒。
何曉南鬼臉做完，繼續朝著他大笑著：「哈哈哈……愛穿女裝又愛澆花，你不是娘娘腔是什麼？」
吳霈時一把倒光手中澆花器裡的水之後，將那個澆花器充當凶器地，朝著何曉南倚靠的牆上丟過去。
「我才沒有愛穿女裝。」
嗚……都是媽媽害他的啦！吳霈時握緊了小小的拳頭。
在他很小的時候，不懂得反抗的情形之下，居然把他打扮成女生的樣子送去上幼稚園，害他一直到現在都還蒙受其害。
「哈哈哈……娘娘腔就是娘娘腔，你根本就丟不到我。」
何曉南躲過吳霈時的澆花器攻擊之後，那帶著笑意的臉又重回到吳家和何家交界的圍牆邊。
「你……」吳霈時轉頭望了望身後，確定他們剛剛的吵架聲並沒有引來爺爺、奶奶和妹妹吳霈慈之後，轉身英勇地朝何曉南開戰。「你……你有種就下來跟我打架，看誰比較娘娘腔。」
「嚇！誰怕誰啊！我就下來跟你打……我就不信你這個娘娘腔可以打得贏我。」
蹬地一跳，何曉南躍下牆頭，落到吳家的庭院裡來了。
兩個小男孩一接近，馬上就扭打了起來。
剛開始何曉南還手下留情地沒有使盡全力對付吳霈時，畢竟他長吳霈時幾個月，身形也比吳霜時要高出一些些，心底又一直存著吳霈時是個愛穿女裝的娘娘腔印象，所以他根本沒想到自己要打贏吳霈時，是這麼花時間和力氣的事。
然而吳霈時為了自己的名譽，使盡全力地跟何曉南糾纏著，瘦小的手臂一舉揮出，倒是充滿了雄渾的力道。
「噢！」何曉南右邊臉部中了吳霈時一拳，頓時產生眼冒金星的暈眩感。「好痛……吳霈時你居然打我的臉？」
「你活該！誰教你一直喊我娘娘腔？」吳霈時就像終抄報了一箭之仇似地，開心地笑著。
吳霈時沒想到自己小時候那幾天的穿女裝上學記，居然被這個可惡的惡鄰居給記住了這麼久，而且何曉南還故意每次見到他一次，就嘲笑他一次。他都已經小學六年級了耶！何曉南怎麼可以一直嘲笑他，那麼久遠以前發生的事情咧？真的太過份了嘛！
這一次，一定要讓何曉南從此對他改觀，不敢再嘲笑他。
藉著打架打贏他，何曉南終於知道自己不是娘娘腔了吧！吳霈時得意地笨著。
何曉南沒想到眼前的吳霈時，居然變得這麼有力氣了，他小小的身子在自己的眼中，一直是不堪一擊的啊！
「可惡……」這傢伙不但敢打他，居然還敢笑得這麼開心？
霎時，何曉南的視線卻被吳霈時難得露出的笑容給吸引住了……
他真的很少看到吳霈時笑呵！
因為每次看到吳霈時的時候，自己總是用言語取笑著他，以至於吳霈時從沒給他好臉色看過，縱使兩人是比鄰而居的兩戶人家，但他和吳霈時之間的相處，總是如同水火一般不容。
吳霈時此時看起來就和他妹妹吳霈慈一個模樣，笑起來又甜又美的。
何曉南望著吳霈時的笑臉，有一瞬間，他微微的失神了……
媽媽說像他們這樣的情形叫做雙胞胎，吳霈時跟他妹妹是一起住在他媽媽肚子裡的，所以兩個人才會長得這麼像。
但是吳霈慈是個穿裙子的女生，他吳霈時卻是個穿裙子的男生。
「哼！娘娘腔，我是一時不小心才會被你打到臉的，你等著瞧，看看到底是誰比較厲害！」
何曉南用盡全力地抓住吳霈時的雙手，將之反握在他的身後，但是吳霈時可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他拚命掙扎著，想要掙脫開何曉南的箝制。
最後，何曉南右腳拐了吳霈時一下，將他推倒在地上。
為了怕吳霈時繼續掙扎，何曉南隨即俯下身去壓在吳霈時的身上，想要制住他還下斷亂動的四肢。
哼！要比打架和比力氣，他何曉南才不會輸給這個娘娘腔咧！
「怎麼樣啊？最後還不是我贏了？」
何曉南有點趾高氣昂的，根本就忘了自己是仗著身材比吳霈時高，身體又比吳霈時壯才贏的。
「輸了就輸了，哼！成者為王敗者為寇，你想怎麼樣？」
吳霈時學著那些電視上看來的武俠劇對白，漸漸地鬆弛了自己緊繃的身體，反正他已經被壓倒在地，就算輸了。
打輸就打輸，那又怎麼樣？下次自己再打贏他就好了。
何曉南看著躺在自己身下的吳霈時，有點訝異於吳霈時的乾脆作風，豪爽的態度和他記憶中的娘娘腔印象完全相反，頓時讓他有點不知所措。
吳霈時那流淌著汗水的小臉，雖然還是一臉的不服氣，但是，此刻卻平靜地臣服在他的身下。
這又是另一面何曉南從未曾看過的表情。
吳霈時向來就是只給他臭臉色看的。
今天不但看到吳霈時對自己笑，還看到他比較不生氣的臉耶！
何曉南忽然覺得自己心跳加速起來。
為什麼這小子看起來……看起來就是這麼的娘娘腔呢？
「喂！你想怎樣？」
吳霈時仰頭看著這個打架打贏他之後，卻又盯著他臉發呆的何曉南，扯起嗓門喊叫著。輸了就輸了，什麼懲罰他都不會叫苦的。
「什麼怎麼樣？」
何曉南自發著神遊的狀態中清醒過來。手上卻絲毫不肯放鬆力道，他不是每天都有機會可以看到這麼平靜的吳霈時。
通常都是他在學校逞一時口舌之快，用娘娘腔這個名義取笑吳霈時，然而吳霈時通常根本不理睬他的。
今天，吳霈時居然跟自己打架了耶！
「你打贏了，我輸了。」
吳霈時雖然不情不願，但他卻知道輸的一方，可以讓勝利的人為所欲為的。電視裡都是這麼演的，何曉南不會不知道吧？
「所以……我可以做我想做的任何事了？」
何曉南當然知道他的意思，畢竟他們這個年紀，可都是最愛看武俠劇和布袋戲的啊！把電視裡學來的江湖規矩用在生活中，是最酷的一件事了。
「嗯！」吳霈時偏過頭去應了他一聲，不甘示弱地。
哼！下一次，下一次他一定會讓自己更強壯的，之後再來向何曉南挑戰，只是輸給他一次而已，他會再找何曉南報仇的。
何曉南突然問，又被吳霈時這個撇過頭去的賭氣動作給嚇倒了。
為什麼？
為什麼吳霈時只是做出偏過頭去，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都會讓他覺得吳霈時非常可愛咧？
「我真的做什麼都可以嗎？」何曉南低聲再度詢問。
「廢話少說，我下次一定會打贏你的。」吳霈時轉過頭來，狠狠地瞪著何曉南看。
不料轉過頭去之後，他卻看到何曉南愈來愈靠近的臉。「那我就不客氣了。」
啾！
順從著自己的渴望，何曉南親了吳霈時的唇一下。
這是他們十二歲時，第一次親密的接觸。
吳霈時楞在當場好一會兒，在看到何曉南笑得像一隻偷了腥的貓兒後，他才奮力地推開還橫在自己身體上方的何曉南。
「你……你你你你……你幹嘛親我？」
吳霈時拚命地擦著自己的嘴唇，被一個男生親的感覺，真的讓他很想死耶！
媽媽曾經向他和妹妹吳霈慈說過，初吻是要留給自己最喜歡的人的珍貴寶物，何曉南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他？
「我打架打贏了啊！不是我要做什麼都可以的嗎？」
何曉南很不以為然，原來親吻就是這樣嗎！也沒什麼特別的嘛！不過，這娘娘腔的嘴唇真的很軟耶！讓自己有股想要再親他一次的渴望。
吳霈時生氣地瞪了他好一會兒，沒辦法啦！誰教自己不中用，打架打輸人家那也就沒話講了。
「吳霈時，我們再打一次好不好？」何曉南再度摩拳霍霍。
「為什麼？」吳霈時還沒有生完氣呢！怒氣騰騰地反問。
自己剛剛才打輸他耶！還被壓在地上那麼久，力氣都還沒恢復，他可沒有那麼笨，才不要跟何曉南這個狠角色再打一場咧！
「因為我還想再親你一次。」何曉南嘿嘿地對他笑著。
「神經病！」
吳霈時臉紅不已地急奔到牆角去，將自己剛剛丟出去的澆花器給撿了回來，然後迅速地跑回自己家裡去。
何曉南看著吳霈時逃開自己時的笨拙動作，既生硬又彆扭，紅著臉的羞怯模樣，讓他不禁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我就說你是娘娘腔嘛！打不贏別人就落跑，你算什麼男子漢嘛？」
然而吳霈時只是低著頭急忙跑掉，再也不肯回頭看他一眼。
在院子裡枯站了好一會兒之後，何曉南有點自討沒趣地翻牆回到自己的家。
不料翻過牆後，何曉南卻在自家這頭牆邊的梯子上，看到自己的大哥——何曉東，正微笑地凝視著他。
「真有趣。」
何曉東從頭到尾、完完整整地，看到了隔壁庭院裡所發生的一場鬧劇。
「你都看到了？」何曉南的一張小俊臉，霎時緋紅了起來。
真是的，剛剛自己在欺負吳霈時那個娘娘腔時，都不會不好意思，為什麼現在被大哥看到，竟緊張到臉紅啊？
「我要跟媽媽說。」
何曉東不疾不徐地轉身躍下牆邊的木梯，逕白往廚房走去。
「你要跟媽媽說什麼？」何曉南發急，坐在牆上的他一躍而下，想要迫上前去攔阻何曉東。
「我要跟媽媽說，小弟你……喜歡男生。」
「我沒有！」
何曉南趕緊拉住了何曉東，不准他共跟媽媽告密。
「你沒有？如果沒有的話，那剛剛你為什麼要親吳霈時？」
「我……我……」何曉南一時答不出話來。
他為什麼要親吳霈時？
他也不知道咩！
老實說，他並沒有喜歡男生過啊！
何曉南想想自己班上那群，常和他—起打躲避球、掀女生裙子的朋友裡面，有哪一個男生曾讓他有想要親近，或者是想要親吻他們的念頭呢？
沒有！
那自己剛才為什麼要親吳霈時呢？
「我也不知道……」只因為他是吳霈時吧！自己只是覺得那時候的吳霈時很……可愛而已成！
「你也不知道？那我還是去跟媽媽講一下好了。」
已經升上國二的何曉東，對於同性戀稍微有點瞭解，他並不希望自己的弟弟，是個會遭人非議的同性戀者。
「哥，不要……你不要跟媽媽講啦！」何曉南緊緊拖拉住何曉東欲往前走的腳步，企圖阻止他。「我沒有喜歡男生，真的。」
「是嗎？」何曉東有點嗤之以鼻，諄諄告誡著何曉南：「你要是喜歡吳霈時那張臉的話，去喜歡他妹妹不是一樣的嗎？反正他們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我……我沒有喜歡他……」
好像被戳破了潛藏在心底深處的秘密心事一般，何曉南彆扭地低下了頭，臉色再度漲紅起來。
「沒有最好，小弟，下次不要再跟人家開這種見不得人的玩笑了，你不覺得他剛剛的表情，好像很想去死的樣子嗎？」
坐壁上觀的何曉東，從沒想過自己的小弟會做出這種事，他剛剛看到那個吳霈時被自己小弟欺負過後，一副就快要哭出來的樣子，他真是打心底替吳霈時感到可憐。
被一個男生親吻的感覺一定很糟糕，況且，又是跟自己打架打輸的對象，心裡一定會更嘔的吧！
「真的嗎？」何曉南根本就沒注意到這麼多，他只是……
他只是順從自己的心意去做事而已嘛！誰叫那娘娘腔要那樣可愛地，在他面前偏過頭去啊？他也沒想那麼多就吻下去了啊！
想必這下子，吳霈時會更討厭他了吧！
現在換他想去死了。
剛剛大哥的那一番話，好像真的說中了他的心事耶！他以前從不覺得自己喜歡男生的啊！
只是，他喜歡吳霈時罷了。
*
吳霈時慌亂地奔進自己的房間裡，此刻，置身在這間大得嚇人的屋子裡，讓他覺得好孤單。
妹妹吳霈慈呢？他左右張望著隔壁的房間，裡頭一個人也沒有，霈慈這小妮子不知道跑哪兒去鬼混了，都是她把他一個人丟在家裡面，所以他才會被隔壁那個混世小魔王欺負的啦！
媽媽前些天跟爸爸鬧脾氣，搬到自己在外面買的公寓去住了，而爸爸在學校裡給學生們上課還沒有回家，爺爺和奶奶大概又在前廳，看著下午電視台所播放的京劇吧！
—個人的時候，碰到這種事該怎麼辦才好？他不知道，不過現在這種臉紅心跳的感覺，真的令他覺得好難受喔！
吳霈時縮在自己的床上，用薄薄的涼被，將自己的頭臉手腳全都覆蓋了起來，那種心跳不已的感覺，那消不下來的潮紅臉色……他是不是生病了啊？
他很氣自己打架，居然輸給了隔壁那個小霸王，不過沒關係，他以後會多吃一點飯，多做一點運動，把自己鍛煉得更加強壯的，到時候他一定會贏過何曉南，就可以報今天的仇了。
那他得先想想看，贏了那個可惡的何曉南之後，他要怎麼出這口氣呢？
取笑他也是個娘娘腔嗎？不行，何曉南又沒有穿過女裝上學。
難道，要把他吻回來嗎？
哦∼哦∼千萬不行，千萬不行！像那種會讓心跳變得那麼快速的事情，不可以再做第二次了。
躲在棉被底下胡思亂想的吳霈時，根本沒聽到吳霈慈咚咚咚跑進房間裡的聲音，她小手一掀，將蓋在吳霈時身上的涼被，整個拉了開來。
「霈時，你沒事吧！」
「我……我沒事啊！你跑到哪裡去了？」突然間失去了可以躲避的堡壘，讓吳霈時張大了嘴，微微受到了驚嚇。
「你確定你沒事嗎？」吳霈慈將手放到吳霈時的額頭上，測量著他的體溫。
「霈時，我剛剛突然覺得心跳得好快好快，還有，我的臉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變得好紅好紅，把小零和小零她媽媽給嚇壞了呢！」
「原來你去找小零玩啊！難怪不在家裡。」吳霈時奪回妹妹手上的被子，重新將自己整個人都裹了起來。
「我就猜一定是你出事了，說，你剛剛到底怎麼了？」
「我……我沒有啊！」
吳霈時緊抿著唇，剛剛心底那些不安的情緒，在看到這個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妹妹之後，莫名其妙地消逝不見蹤影。
「你別騙我了，你身上的反應我一樣會有的，還不趕快老實招來？」吳霈慈雙手叉著腰，一副逼供的模樣。
「嘿嘿……霈慈，你這個動作跟媽媽好像喔！」吳霈時不知死活地恥笑著她。
「你快說。」
「我剛剛跟隔壁的小霸王何曉南打了一架。」
這種丟臉的事，真的要說出來嗎？吳霈時很想保留打架打輸了這件糗事，但在妹妹的盯視之下，還是緩緩地說了出來。
他跟霈慈之間，從小到大根本就沒有秘密，剛剛他一奔回房裡，第一個想找的人其實也是霈慈。
「你打輸了，然後呢？」
不用吳霈時說明清楚，吳霈慈也知道他輸了，跳上床去，她依偎在哥哥的身邊，與他並肩躺在床上。
「然後……然後何曉南就親了我一下，當做處罰。」
「什麼？」吳霈慈摀住自己的唇，彷彿是她被何曉南給親了一般。「他為什麼要親你？」哥哥和那個何曉南都是男生耶！男生可以親男生嗎？
「我也不知道。」吳霈時苦惱地回答。
「是像爸爸親你那樣嗎？」
「不是，他親我這裡。」
吳霈時點了點自己的唇，卻眼尖地看到吳霈慈的動作。「他又不是親你，你幹嘛把嘴巴捂起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吳霈慈也納悶著自己的反應，反正她下意識地就搗住嘴巴了嘛！「霈時，男生和男生可以親嘴嗎？他又不是爸爸。」
就算是爸爸，也不可能會親霈時的嘴巴吧！爸爸頂多親親他們兩個的臉頰，就很高興了。
「你喜歡那樣子親親嗎？」
「我也不知道。」那種感覺真的好……奇怪喔！吳霈時把自己更縮進被子裡面。
「可是你不討厭哦！剛剛你的臉很紅、心跳得很快啊！」
「我……我哪有說我不討厭？」打架輸給了那種人，還被他偷偷親了一下，怎麼會下討厭呢？
「可是你明明就不討厭。」
吳霈慈跟著也躺在哥哥的身邊，她調皮的小手，放在哥哥到現在還一直跳個不停的心臟處。
「要不然我們就不會這樣一直臉紅，還心臟噗通噗通地跳了。」
「我討厭他，因為我打架打輸他。」
吳霈時過了很久很久之後，才低低地說出了這一句話。
可是，吳霈慈早已經睡著了。
然後，他也跟著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