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來了!」杜御飛把車內的音樂關掉,瞇著眼開始從後視鏡裡審視那個遠遠吊在車尾的身影。從他注意開始,已經持續一個禮拜多了,每天早上七點半,那個人總會出現在公司大樓五百公尺處的那個豆漿店的側門邊,遠遠吊著他的車尾直到他進公司。
很顯然,那個人是他公司的員工。剛開始杜御飛以為只是時間上的巧合而已。但太多的巧合讓杜御飛不得不開始注意起來。
一般員工不會這麼早來公司,更不會總在他出現時也出現。
杜御飛故意將車速放得很慢,幾乎有停的趨勢。後面的人吃了一驚步子也跟著停了,但仿佛又覺得不妥,便又有意地邁開腳朝旁邊走開了十多步。拿著面包的手舉起又放下,顯得不安又拘謹,但那眼光每一次瞟過來總是准確無誤地直對他的方向。
杜御飛揚起一抹笑。從國外回來已三年,雖已基本上習慣了國內按部就班秩序井然的生活,每天的工作都讓他覺得充實,但偶爾他還是會覺得這生活少了點什麼,仿佛是少了料的菜,吃上去總有那麼些無聊。
杜御飛不會特意去尋樂子,但送上來的「調味品」他卻不會放過。似要停下的車瞬間啟動,開進了專用車庫。
三十九層的辦公室內,杜御飛拉開百葉窗,特意地拿了觀光用的望遠鏡,那個人正站在樓下吃早餐。
那個人總會在他進公司後,一個人站在不起眼的公司大樓一角,將公文包夾在腋下,一手端著豆漿,一手拿著面包靜靜地享受他的廉價早餐,還不時迸出一點笑意。他手上那兩塊錢一個的面包一塊錢一杯的豆漿究竟有多少魅力能讓他吃得忍不住微笑。杜御飛看不出來。
「總裁。」進來的人一臉精明樣舉手抬步間商界精英的氣勢表露無遺。陳天翔是他老頭子一手培養出來的人才,是他最得力的干將,也是他自小就認識的朋友。
「查這個人,看是公司裡哪個部門哪個科組的,另外,詳查他的背景身份學歷一切資料。」杜御飛拿出在車裡用手機拍的照片。接過手機的剎那,陳天翔怔了一怔。讓他吃驚的不是照片,而是他的總裁會拿手機去拍一俱,還是個男人。
事情有些不尋常,但他沒說什麼,走到牆邊的掃描儀前將照片掃了一張。
「他是公司的職員?」
杜御飛點頭,又補上一句:「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陳天翔的辦事能力與效率自然是不在話下,何況要查的又是公司裡的人。第二天早上,杜御飛所要的資料便整整齊齊地放在了他的辦公桌上,而且遠比他要求的詳細全面。
杜御飛喝著秘書端來的咖啡,一張張地看過。讓他不解的是這個人的學歷、背景、身份都沒有什麼特別讓人懷疑之處。看完資料,杜御飛微微失望,本以為是個什麼來歷背景特別有意思的人,沒想到竟真是自己手下一個普普通通的職員。唯一讓他眼睛亮了一亮的是張他與別人的合照,合照中的另一人,杜御飛是早已識得的。
盯著筆電熒幕上的公司職員照,杜御飛習慣性地用指頭輕敲著桌面。為什麼這個人要跟蹤他,出於什麼目的……首先想到的自然是商場上的對手敵人的暗釘,但杜御飛很快去掉了這個懷疑:若是他的對手愚蠢到派這種一眼就能看到底的人進來,那也夠不上資格作他的對手。排除這個目的,自然便想到另一點理由。自小到大的杜公子身邊便少不了眾多仰慕追求者。在國外更是男女不限。杜御飛不是個在情場上風流的人,更對男人沒有半點興趣,而且,此時,對著熒幕上這張普通男人的臉,他也不覺得它的主人會是一個對男人有興趣的人。
「沈練,你還真是引起我的興趣了。」
跟蹤者完全沒意識到他已開始注意,每天早上依舊謹慎小心地跟在他的車後。
其實在公司裡,杜御飛完全和那個小職員碰不到面。為此,他特意挑了會議過後悠閒下午,尋了個藉口到了下面幾個部門走走,經過預算部門時,他有意多留了幾分鍾。
那個人自然不會跑到他的面前來,他感覺這個喜歡跟蹤自己老板的小職員根本就不是那種喜歡在人前出風頭露臉的類型。但那兩束專注的目光卻透過人群直射到他身上,炙熱得讓人無法忽視。他故意轉頭,那個人又馬上垂了頭坐在站在自己的辦公桌旁一副拘謹模樣。
炙熱的目光讓杜御飛漸漸確定了一件事。他冷笑。在國外對於敢動他歪念的男人他向來惱火也從不留情,沒想到回到國內還會遇到這種情況,竟然還在自己的公司。
對於這種吃了豹子膽的人,他自然不會放過,只是,這一次,他要想個有趣的法子來玩玩。
***
「你知道你為什麼被叫到這裡來嗎?」
「因為預算報錯一個零,讓公司損失一千萬。」
看著眼前表情如墜深淵的人,杜御飛開始覺得自己體內惡意的情緒越來越高漲。這個游戲確實有讓他好好玩玩的價值。
頭次隔這麼近地看這個人。在眼前的沈練垂頭惶恐驚慌無措時,杜御飛開始認真地打量他。一直只是在遠處冷冷瞥上兩眼,只覺得平平無奇,如今近了看,杜御飛驚奇地發現,其實眼前的人面貌還是有可取之處。五官雖稱不上俊秀也談不上帥氣,但卻是讓人一看便覺端正舒服且越看越順眼的那種類型,尤其白皙卻又不過分細膩的皮膚近處看了讓人好感大增。
就在一瞬間,杜御飛改變了他原本的計劃,嘴裡不動聲色地問,你為什麼跟著我?
果然,意料之中,面前的人開始變得比初聽噩耗時更加地心亂驚慌手足無措,在他逼視下無處躲藏的眼神讓他想到被獵人逼急了又無處可逃的可憐兮兮的兔子。
杜御飛覺得自己體內的惡質分子已完全被眼前這個可憐兮兮的男人逗弄得空前高漲。他走近,如一個獵人將瑟縮的獵物困在自己胸前,對他宣布,既然你還不了錢,就把自己賣給我。
舌頭在他看上去細膩可口的耳垂上蓄意地舔著,頓時僵硬如石頭的身體讓杜御飛心情大好。
偶爾和男人玩玩也是個不錯的經歷。
很快,杜御飛便把沈練帶到自己獨住的公寓。他對男人的身體本無多大興趣,前戲自然也做得比女人來得麻煩,一場歡愛下來讓他感覺男人的身體也不見得如傳說中的比女人銷魂。整個過程中唯一讓杜御飛感興趣的,是身下男人那張沉迷其中的狂亂的臉。
杜御飛不懂,男人在男人的身下竟也會露出這種癡迷的神態。
在這種好奇心下,杜御飛又斷斷續續地叫他來過自己的公寓幾次。
盡管和上司維持著這樣的關系,但在公司,沈練卻是個一絲不苟的好員工,從不做出超越本分內的舉動。有幾次杜御飛特意路過預算科,他也只是遠遠地站在人群的最外圍,連眼神都帶著冷冷的平淡,完全不似其他職員望著自己老板時的那股熱切激動。掩飾功夫還真不錯,杜御飛冷笑。
兩人職位相差太遠,若非有意,白天雖同在公司卻難有碰面的機會。漸漸地,杜御飛開始覺得自己的辦公室實在過大,大得讓他感覺得有點無聊,寂寞。
不久後,自己的一個助理病休離職,杜御飛便藉機將他提到了自己身邊。
他要裝作無事,他便將他調在自己身邊,看他每日作戲,能到幾時。
接下來的日子,杜御飛每天過著貓戲老鼠的快樂日子,然而不管在有人或獨處時,沈練始終一副恭謹認真的下屬面孔也讓他大為光火。
明明面前這個男人在他的床上他的身下發癡發狂,可一到公司就變了樣,一副乖乖好下屬的模樣讓他見了就有氣。
總裁,您要的資料。總裁,您要的咖啡。總裁,這是您明天的行程。每次進來,畢恭比敬地匯報完工作又出去,甚至有時看也不看他。
每當那種時候,杜御飛便會想起床上時他那張高潮時的臉,而這個體會,便常常止杜御飛有種沖動想把他拖進自己的公寓壓到床上狠狠做上一回。
杜御飛並不喜歡自己有這種沖動,這讓他有種近乎失控的不快感。為此他有好幾個禮拜的時間沒叫沈練去他的公寓。專心處理公司的事情,在忙碌地過了幾周後,身體積欲也達到一定程度亟需得到抒解,可杜御飛卻提不起找任何女人的興趣,在這種時候,他想到的只有那張沉迷在他身下的男人的臉。
壓抑許久的杜御飛不想為難自己,服從欲望把那個人帶到了自己的公寓,床上自己的激情讓他自己也嚇了一跳,而睽違已久的那個人的激動與熱情更讓他欲望高漲激情難抑。只是之後發生了一件讓杜御飛意料之外的事,一向溫馴聽話的小綿羊竟然想伸出利爪把他壓在身下。他竟然想上他,杜御飛怒火沸騰,但他很快平靜,明亮深邃的眼神帶上了越發深沉又冰冷的色彩。
既然這樣,那我就好好陪你玩一場,沈練。
***
自那場意外之後,杜御飛不僅沒將那膽大包天的人怎樣,反而在神色言語間不時露出幾許一點關懷溫柔。經過上次那場意外沈練已變得戰戰兢兢完全不再顯露自己絲毫的情緒。每當他不經意地露出親近之色,便會在沈練的眼中看到壓抑的拒絕逃避,還有更深處掩飾不住的渴望。
這時,杜御飛便會覺得很愉快,然而,最讓他愉快地還是在床上的時候。看著開始拼命壓抑拒絕的人在自己刻意地逗弄下變得失去理智意識迷離,是無法形容的快感。
漸漸地,迷上這種感覺而不自知。在公司時,杜御飛最大的消遣便是把他的好下屬好床伴好獵物叫到跟前來,看他面對自己時的窘迫,看他極力忍著但仍會不時地偷看自己的那股小心翼翼,尤其是他偷偷凝望自己時那種執著火熱又有點呆呆的眼神,讓杜御飛認識到一個男人發呆的表情竟然也會那麼可愛,在那種目光下工作讓杜御飛覺得心情舒暢無比。
只是這種愉快時光並沒持續多久,杜御飛之前精心設計的騙局一不小心曝了光,本以為已經被他套牢的可愛獵物竟然就那樣偷偷逃了,連招呼也沒打上一聲,杜御飛微微錯愕。但很快他便沒事人似地如往常上班下班。跑了便跑了,不過是床伴樂子而已,無足輕重。
只是接下來數天裡,杜御飛隱隱覺得自己前陣子的好心情也仿佛隨著那個助理床伴的偷跑而消失得無影無蹤。會被別人嚴重影響情緒這實在不是一件好事。
刻意忽略心中的失落,公司接二連三的大企劃讓他忙得每天無暇顧及其他,只是每天忙碌結束回到公寓一個人躲在那張床上時,夜晚的寂靜會讓他無法抑制地回想起曾經火熱的激情纏綿,會讓他覺得心中欲望膨脹得難以忍受。
杜御飛不是那種愛在情場中打滾的風流公子哥。回國後的私生活應該可以歸為單純簡單那類。他有一個雖不正式卻已公認的未婚妻,雖然這完全不構成他私生活單純的理由。
在遇到沈練之前,他一般常找來歷清楚且沒有麻煩的女人來解決生理需要,待到沈練消失他才突然意識到自己有了這個助理床伴後他便再沒與任何女人來往了。
杜家大少生理需求自然不需要自己解決,可看著身下的女人,他腦中一個勁兒湧出的卻是另一張臉,一張癡狂激情的男人的臉,這讓他在做愛途中幾乎失了興致。
杜御飛這才不得不在心中承認,沒了那個人,他會寂寞。但杜家大少凌風總裁,又怎會低聲下氣去求人。
即使心中的寂寞需要那只逃走的綿羊來舒解,每天坐在寬大空闊的辦公室中再悶,他依舊是他,每天日理萬機的凌風總裁。
身體忘不掉那種感覺,心忘不掉那種愉悅,但他相信,時間能幫他忘掉。
正當杜御飛依靠時間來慢慢恢復對自己情緒的控制權時,老天似乎與他開了個玩笑。
一座酒樓裡,他看到了他以前的助理床伴陪著他的新老板愉快地飲酒說笑。
再次見到沈練,杜御飛不能說是不是震撼的,一直避免自己去想這個人,也在他以為自己真的能夠不去想他時,他竟又出現在他眼前。回去的車上,杜御飛一直回想著他下樓時所見的那幕,他舉著杯子與他那個肥胖老板笑得那樣痛快,杜御飛很不爽。一直壓抑著快要隱去的情緒不受控制地漸漸向外流。
如此在辦公室不爽了數天後,杜御飛終於忍不住親自去找人。
用莫須有的一千萬騙人,再用五千萬的生意換人,杜御飛並不想深究這其間代表了多少他還未意識到的意義,但他已明白。這段少了那抹總是從旁偷望他的執著又深邃的眼神的日子,他的心一直強烈地體會著一種叫著失落的感覺。
為了能讓令自己愉快的小綿羊再回來,威逼、利誘、甚至誠懇的請求,不知不覺間他已做了許多以往的自己絕不可能做的事。
他用一千萬騙他,毫不費力地控制了他。又用刻意的溫柔,故意壞心地讓他陷進自己的柔情圈套裡不可自拔。
直到不久後,看見沈練與另一個男人親密交談時升起的嫉妒,無意間看到沈練和女人相親約會時騰起的怒火,讓杜御飛終於明白。
布局之人,不知何時,也終於陷入自己所布之局中。
精心的騙局,壞心的報復,杜御飛不得不承認,當初會決定以讓不可自拔地愛上他來懲罰他的膽大。
那也只是因為——他是真的想他愛上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