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我說能看看你現在住的地方嗎?
我把他帶到我的住處。他見我手中的菜,遲疑地問,你……一個人住?
不,我有一個同居的朋友,我笑答。我想讓他與韓清見個面,我知道陳天翔一直在找韓清。
及進了門,和韓清照面,兩人都是大出意料之外。看得出,韓清嚇了一跳,看看他又看看我,最後和杜御飛彆扭地打了招呼接過我手中的菜去了廚房。
韓清獨自在廚房裡忙活個不停,我和他在客廳枯坐無趣。
「韓清,要不要我來幫忙?」
「不用不用,你們聊你們的。」
我轉頭對杜御飛笑,「他的廚藝好得沒話說,待會兒嘗嘗就會見識到。」
晚飯吃得平和安靜,一頓吃完已是七點多,我洗完碗筷就看見韓清從浴室出來穿戴齊整,似要出門。
「沈練,我今晚要替人代夜班,不回來,晚上你不用給我留門。」轉頭又對一直垂首坐在沙發上的男人道:「杜先生難得來,今晚就在這裡住一晚好了。」
我知道他意思,追到門邊聽得輕聲一句:「沈練和他好好談談。」
門瀟灑地關上,我一轉頭對上杜御飛凝視的眼光,咳了聲。「今晚要是不回去,就留下來吧。」
他沒有挪動的意思。
「你不回去真的不要緊?」他身份非比尋常,若行蹤不明恐怕會讓許多人操心。
「你洗碗時我打了電話。」
韓清走了我們倆倒像朋友似地開始聊天。看看時鐘快到八點,八點檔劇集時間,每天兩集電視劇已成了我的習慣。我在他旁邊坐下,和他之間恰巧隔了個抱枕。望著屏幕眼睛餘光總覺有視線停留在我臉上。側頭一看身旁,他目光放在屏幕上,專心致志……地做秀。
我知道他很少看電視,更絕少看劇集。
「你去洗澡,把這西服換了。」
「待會兒再去,把這集看完。」他挪了挪身子,說完還真把注意力放電視上去了。
……
「這漢武帝誰演的?還不錯。」看到中途,他發表感想。
我笑:「說了你也不知道。」
過了會兒他又問:「歷史上真有這事?」
「有啊。」在他面前完全可以表現出熟知史實的學者派頭——他從小待在美國對中國古代歷史其實所知不多。
一集看完,放新聞時他去洗澡,我給他揀了一套平時我少穿的大號睡衣。出來時正好另一集開始,他穿我睡衣短胳膊短腿的模樣很是滑稽。
「這集剛剛開始嗎?」
「嗯。」
他又坐在我旁邊,熟悉的沐浴露洗髮水的香味時不時飄進我的鼻子。不著痕跡地側頭看他,發上的水珠滴在鬢角滴在額上滴在鼻尖滴在……我的睡衣上。
他的眼睛發著光,清俊的臉如一朵沐水而開的瘦芙蓉。
我轉過臉繼續看電視。又是一集看完,他意猶未盡問我還有沒有,我說今天沒有了。他蜷在沙發上仍不肯動。
我洗完澡見他正在看動物世界,便去房間整理了一下,給他換上新的床單被套,順便抱了床被子在客廳睡。
正要出去他進來了。「你睡這裡,我去外面睡。」我邊走邊說。
他沒出聲,在我快走出房門時一個用力的摟抱從背後緊緊縛住了我,聲音貼著背,低沉而顫抖,「沈練,不要走,就在這裡陪我一晚。一晚過後我不再找你,不再打擾你……只要這一晚……」他懇求我。
歎息隨之而起,消弭那前塵往事真的一晚就夠?一晚之後我們就能各自在彼此已成的軌道上安靜安心地走下去了?若這一晚有這麼神奇,我想要。
手中的被子跌落地上,他火熱的氣息覆了上來,漸漸包圍我至全身。
以前我們做愛時他一直都是個溫柔有加的床伴,只不過刻意的溫柔是為了更好地挑逗,而今晚此時,這不厭其煩的吻溫柔細膩的撫觸讓我週身上下都湧起一股從未有過的被珍視的感覺。
一直躁動的心,忽然不可思議地就滿足了。長久以來,心中唸唸不平的,不過是未得他的珍惜。
放任身體舒展享受,任慾念一浪一浪高低兇猛而來,汗水交疊呻吟顫抖中,與他一夜浮沉。
第二天吃完早餐,我送他至樓下。
他全神貫注地看我好一會兒,似怕以後忘了我似地要把我刻入腦中。
「你進去吧。」他清亮的聲音似羽毛飄落,依然不動。
「我要看著你的背影,而不是你看著我的。」他面上流淌著笑意。
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上樓。
及到中午,我才發現我房間書桌上的字條。
「不懂愛時,有個人可以用生命愛我,我肆意揮霍毫不珍惜終於耗盡他的愛,及至愛已消失,才知,不知愛的自己沒有尊重那份愛,才懂,不懂愛的自己不配擁有那份愛。及至生命已逝,才真正明白,所謂的濃情蜜意朝朝暮暮天長地久,都比不上那個人活著,活生生地在你的世界裡呼吸。
沈練,是我一手毀了我們的愛情。」
我潸然淚下。這次,是為他。
***
之後我的生活基本上是預想之中的平靜,其間陳天翔來過好幾次,韓清總是躲得遠遠地,後來煩了,竟暫時搬去別處一個人住,但陳天翔總是很容易地找到他——既然知道了韓清平時工作時所用的英文名,以陳大助理,不,現在應該說是陳副總裁的辦事能力,在區區香港要找個人還不手到擒來。
我心情愉悅地看著這兩人你追我趕樂此不疲。
杜御飛沒再來住處找我,但新聞中總是不斷地聽說杜氏董事長頻繁來港,每次俱是大張旗鼓,唯恐人不知道。
是他怕自己忘記我,還是怕我忘記他。
換台時碰到這樣的新聞我也總會稍作停留看看那張被眾多記者圍住的笑臉。那種感覺是熟悉是親切是心安然而也是平淡。
知道他過得不錯,就已足夠。
閒暇時一直在寫一些東西,有些文章也能好運地被出版社相中,漸漸地,我有了一些熱情的讀者,看他們信件往來交流思想也是件很愜意的事。
漸漸地,在一個我不知道的時間,他不再來香港,不再以天之驕子的形象出現在大眾銀幕上。
漸漸地,他在我的世界裡銷聲匿跡。
漸漸地,我在自己的世界裡越來越安心越來越習慣。
漸漸地,所有情感,在時間的川流中,如沙般遺漏。所有愛戀,都如微塵,帶著時間的負重,墜入河底慢慢沉澱。
春雨冬雪的輪替中,在人們早已忘記當年那些令之興奮好奇的事件主角時,我回到了自己的、養我二十多年的家。
爸爸久病纏身大限已至,我惶惶地踏進家門,媽和姐抱上來哭成一團。
爸喪事過後,我一直待在家中,某天陪媽散步時碰到了一個人。
身為少婦的她比起以前的清純多了幾許嫵媚,更添麗色。看來她被他照顧得很好。
許嫣竟是專程來找我,她早知道我的事。送媽回去後我們找了家附近的咖啡屋。
進店時我發現有個男人一直跟著我和許嫣,我們坐進店裡他便在外面等著,不時朝我們這邊張望。
許嫣見我表情奇怪驀然一笑,朝外面招招手態度那男人立刻進來,兩人態度極其親熱。
我完全不懂許嫣這種行為的意義,她是讓所有女人艷羨的杜家太太,為什麼竟在公共場合和其他男人如此親密。
我的不滿許嫣看出來了。「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沈練,這是我老公。」
我的頭像被重重捶了一下,瞠目結舌地怔立當場。
「我和御哥前年就離了婚,你不知道?」許嫣微笑著在那男人耳邊說了句什麼,男人很紳士地朝我點了下頭出去了。
「不過事情低調得很,加上御哥可能封鎖了新聞媒體,你不知道也不奇怪。」
「你們……為什麼會……」我不相信杜御飛會提出離婚,他對許嫣有著妹妹般的感情。
「離婚是我提出來的。當年我爸爸對你下毒手,御哥以為你死了,我也以為。那時我的世界彷彿顛覆了般,自己的生父,破壞了我和御哥的一切,而且……竟是他讓我從小就失去了愛我的媽媽,卻又不給我他身為父親的愛,不僅如此,把我也當了一個吞併杜氏的籌碼,還昧著良心讓所有人都把這筆賬算在御哥頭上,我知道御哥恨不得要他下地獄,但我爸爸既然做了那許多事自然也有準備怕御哥報復,我一直是個很乖的女兒,出事之後很少與御哥聯繫,他並未防我。不久,我拿著我爸爸販賣軍火走私槍支的鐵證去找御哥,對他說我可以幫他報復我爸爸,但他要娶我。」
這些事那時我多少猜到一點。侍者走過來詢問要不要再添一杯,許嫣擺擺手,攏了攏頭髮。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乘人之危?」
「把握任何機會爭取自己想要的,沒什麼錯。」我淡淡地道。
「嫁給御哥是我從小的夢想,只是想不到也成了我的執念,我曾一心一意想要在這根手指上帶上御哥的婚戒,可現在卻帶著別人的。李智是我爸以前的客戶,以前見過我對我印象很深,很愛我,我覺得也開始愛上他了。御哥是我曾經的夢想,但現在夢已醒。」
許嫣露出苦笑,「我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種結果,因為我低估了他對你的愛,以為既然你已死,他娶任何人都無所謂,無法想像他會愛一個人愛得這麼深。結婚這幾年,御哥把我當公主,卻不把我當女人……從新婚之夜起我們便分房睡,他從沒碰過我,他對我哪方面都無可挑剔,只是不給我作為妻子應得的那份基本的愛,親近都談不上。」
許嫣抬頭看我:「可他卻會夜夜在夢中叫你的名字。沈練,他愛你至深。」
「……」
「沈練,你回來吧。」
她的表情並不是一個快樂的公主幸福的妻子應有的,說話時透著滿面悲傷。
「……」
「回到他身邊……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御哥他……得了病,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是肝癌晚期……
頭轟地就熱了,所有腦細胞都彷彿泡在滾滾而出的岩漿裡呼吸困難。腦中只是回憶著剛才那句話,他恐怕活不了多久了……活不了多久……
不可能!他是天之驕子,我想狂笑,這太荒唐!
「他不聽醫生勸告,也不聽我勸告,煙抽得凶,常常喝酒到深夜回家……」
***
還是以前他的那棟私人公寓,我在門外吸著煙等他。許嫣說離了婚他又搬回了這裡,景物甚至都沒變過,只是大門處看門的老爺子換了人。
已是十一月的初冬天氣,守門人像是習慣性地留了門,便去睡了。
身上帶的一包煙已抽完,深夜的街道上一束光漸行漸進,霎時到了眼前。車燈晃亮暗處的我,引擎聲嘎然而止。
他走下車,藉著昏暗的車燈仔細辯認著。
「沈練……」
我走近看,他已明顯的憔悴,心突然間彷彿被挖空了好大一塊,這不是我想看到的他,絕不是!
一隻手緊緊抱住他的腰,我再無顧忌地靜寂的深夜裡哭出聲來。
我愛他,我愛這個男人,即使擱淺,即使經年,我對他的愛仍然不死不變。
這些年我過得很平靜,只因我以為他會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擁有我所不能帶給他的,平靜的幸福。不是兩個男人的離經叛道,而是一個男人與一個女人共同組成的平凡。我以為,世人給予的無比榮耀的光環,能漸漸抵消我給他的愛,給他的痛。
早已不再執著於當年他所帶來的傷,那些傷,是根根紮在心裡的刺,時間的細流已將它們磨平讓它們不著痕跡地腐爛,只有愛沉澱在了河流深處,平靜得如睡著了般。
如今,沉睡的愛已醒,可他卻生命將逝。
這街,這夜,這黑暗,我無法抑制地慟哭出聲。為我,也為我所愛的人。
沈練,我以為你忘了我。你竟還是愛著我的,我死也無憾。他說。
***
我留了下來,搬到了他的公寓。
公司大部分事務都已交給了陳天翔,他已鮮少去公司。 我搬來後更是兩人成天粘在一起。
可惜人生苦短,一生不過百年,我們要如何承載彼此的愛。不多求,守住每一個即逝的朝暮。
某天倆人一起看電視時,見他從來空空如也的碟片架上擺了一套碟,一看之下竟是漢武大帝。
「回來之後我每天都準時看,不過前面落下很多,所以買了碟回來重頭看。」
他把我壓在沙發上,用牙齒細細啃咬我的脖子,弄得我一陣酥麻,「那樣會讓我覺得你就在旁邊和我一起看似的感覺。」
許久不曾在一起,他做愛的技巧退步不少,每次總是由著性子在我體內野獸侵略一番,像個生澀的少年,彷彿要把這幾年的份都補完,偏偏做完後這人又拿出溫柔手段撫慰我直到雞皮疙瘩連連爆起。什麼肉麻話都說得出。
我當然也有爭取我應有的上位權利,不過成功機率不大,大概十次裡面能佔半次。
我們盡最大限度與死神爭取時間。後來想,或許死,對於那時的我們已完全不具實在的意義。
他把我帶到他的家族,說,爸,這是沈練。一片默然,卻無否認不滿之聲。如今杜家他說的算。
十二月初時,陪他同去了國外做手術,很成功。卻不知還能為他的生命之火延留多少時間。
一個月……一年……但那又如何,不管時間多少,我們總是盡情快樂著。
修養一月有餘,他養胖了不少。春節時,和他給爸上了香把他帶回了家。他一口一聲伯母,竟拘謹得很,倒是媽熟知這一切,待他親和自然。
在一個陽光燦得耀眼的白天,他對我說:「沈練,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去哪裡?」我問得漫不經心。如今,由得他帶我到哪裡,天堂也好地獄也罷,只要有他。
驅車一夜,到達時已是黎明時分。
「到了。」他一聲輕喚,為我展開了一片瑰麗壯觀的黎明之色。
我和他並肩坐在欄杆上,俯瞰下方的江水、眺望遠處水天一線處,泛著大片讓人振奮的亮白。然後,太陽就像染了艷紅色澤的圓盤在我們目不轉睛地凝視下,突兀地從水面那一線的水面跳出,江面也是一片波光粼粼的紅。清晨的微風拂著我們的臉。
「這是我很早以前就承諾過你的。」
艷紅很快變成金燦燦一大片奪目的耀眼。周圍車鳴人聲漸漸紛沓而來,各色各樣的人的說話聲叫賣聲越來越大,代替了剛才那個寧靜的世界。
我們互相偎依著。
「好像有種隨著整個世界甦醒的感覺。」他握住了我手,在我耳邊說:「我們跳吧,沈練。」
我不解地看向他。
「……若真有這麼一天,我要和他牽手在眾人尖叫聲中跳入波濤滾滾的海浪,和他抱著一起沉到最深最暗的洋底,任誰都看不到我們都打擾不到我們。」他慢聲念出我當年的狂語。
一種難以言明的悸動遊遍我全身,我緊緊抱住他。和他在破曉的初陽下忘我地親吻。
杜御飛,一百年太長,但不要懷疑,但我仍會愛你到齒搖發落,生命不再。
我反握他的手。
「一……」
「二……」
「愛你,沈練。」
我們從高高的欄杆上跳下。
身後人群的尖叫是我們華麗的背景,身下滔滔的江水是我們愛情的聖殿。
***
「您能再談談杜御飛這個人物嗎,我相信讀者對他比較感興趣。尤其是在您眼裡他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秦逸還是一個很稚嫩的小伙子,看上去卻幹勁十足,他向出版社自告奮勇擔下這次採訪我的任務。
我抿了口茶,他機靈地拿好筆做好記錄準備。
「他是優雅的,沒見過他的人一定想像不出有他那樣優雅又高貴的人,可見過他的人一定再也想不出比他更優雅更高貴的人,一舉手一投足都渾然天成。」我悠悠道來,似乎又看見多年前那個在街頭燈光流轉下優雅從容的男人。
小伙子嘴角一扯,露出和他父親一樣陽光般溫暖柔和的笑意。「沈先生,您在避重就輕。」
我淡淡笑開:「我以為讀者們最想聽到的就是這個,最近那些年輕的女孩兒們不就是最愛美男麼?」
「呵呵,您真幽默,難怪那些女性讀者都都這麼喜歡您。」
一頂高帽帶下來大概是不記得下面要採訪的內容了,他低頭看了看手稿,又一本正經地抬頭問,「最後又一個關於這本書名的問題,您當初以『眾裡尋他千百度』這句詩為書名是意指對愛情的一種追尋嗎?」
「每個人都在不停地尋覓自己心中所珍視的那個『他』,『他』可以是一個人,可以是一段情,也可以是一種感覺。其實,這篇小說中每個人都在追著自己所珍視的東西。只是他們的看法持重不同,因此也才有了各種不一樣的際遇不一樣的愛情。」
「那小說中的『我』是在追尋什麼呢?一個人,一段情還是一種深刻生命中的感覺?」
「……大概都是吧。」我望向窗外沉吟。
「好,謝謝沈先生您今天拔冗接受我的採訪,期待您的下一部小說同樣獲得如此巨大的成功。」
「多謝了,不過這是我的最後一本小說。」
小伙子張大了嘴,「沈叔叔,你在逗我吧?」
都忘記在工作中的客套稱呼,看來他嚇得不輕。
「這本書是我創作小說的最初意圖和最終目的,寫它耗盡了我的情感及靈感,封筆也是當初的決定。」
「這真是一個極大的遺憾。」小伙子滿臉真誠。
「小逸,請代我向你爸爸問好。」
臨出門的小伙子轉過頭來對我露出一個極其親和溫暖的燦爛笑臉。「一定轉告,沈叔叔何時得閒了去看看我爸吧,他很想你。」
客人走了,我開始收拾茶几上的果盤及一些資料,然後坐在書桌前的椅上看著窗外。
外面在慢慢變黑。又是一天過去,應該馬上就要吃晚飯了。
我的書桌是紅木製的,寬大而適用。除了一台放在角落處的手提外,就只在中間位置平放了一個極其精緻小巧的橘色鏡框。
「表哥,你去叫沈練來吃飯,採訪不是早就結束了,他不會又在房間裡睡著了吧?快去看看,這天氣忽冷忽熱容易感冒。」
韓清的聲音從廚房傳來。有時一個人在房中一不小心一個人就睡著了,這一點讓他很頭痛,這房子裡住了三個男人,我是最讓他操心的一個。
我一笑,起身。回頭看了那相框一眼。
那裡面沒有相片。只有一張粉紅的紙箋,被玻璃框牢牢龕住,已看不到當初的折痕。
它本應是掛在那個公園門口大大的聖誕樹上的。紙片中間只有兩個筆跡歪曲卻十分有力的字:沈練。
神說,人生百年,不過白駒過隙。
佛說,彈指揮間,就是霎那永恆。
我說,這鏡框內,小小方寸之地,便是我永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