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硯勳沒有將睡著的白郡堯送回James House/Cartref House而是將他帶回自己住的22 Jermyn Street。
律硯勳洗完澡,裸著上身,下半身只圍條浴巾,手拿條大毛巾擦著濕透的發,走出浴室,坐上床沿,凝視著白郡堯的睡容,一抹笑意於嘴角凝聚,俯首吻著白郡堯的唇,發稍上的水珠滴於白郡堯的臉頰,他伸手拂去,動作輕柔像在呵護一項無價珍寶一樣。
白郡堯偏開臉,往枕頭埋去,整個人側翻過身,蜷成一團,手在身邊的床位摸索著,像在尋找著什麼,這一翻動,使得他身上的浴袍衣襟松開,律硯勳見了,只是將毯子拉上,蓋住他敞開的胸口。
由於律硯勳比白郡堯身形修長,因而他的褲子白郡堯都穿不了,衣服也許可以,但是律硯勳不想他只穿著衣服,只好在為白郡堯洗完澡後幫他穿上浴袍,扶他上床躺好,蓋上毛毯,確定他安然沉睡後才去洗澡,只是他知道白郡堯睡覺會踢被子,因此洗好,頭發還沒干,就跑出來看看白郡堯有沒有踢被子。
敲門聲響起,「Lu?」
是蓓妮。
「我在。」律硯勳開了門,穿著休閒、脂粉未施的蓓妮就站在門口。「有事?」
「我只是來碰碰運氣,我本來以為你今晚不會回來。」蓓妮抬頭看著全身上下只圍著一條毛巾的律硯勳,「既然你在,那我跟你說一下後天的行程。」
「後天?」律硯勳揚眉,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明天他要拍從湖裡冒起來的戲,不是嗎?難不成他記錯了?
「我替你請了一天假,明天你就跟Yao好好玩一天。」蓓妮點起煙,微笑。
「不用這麼麻煩。」
「不要嘴硬,我給你這一天的時間,是希望你搞定Yao,之後,你就得好好工作。」蓓妮一副「不要以為我很好心,請叫我勢利經紀人」的嘴臉讓律硯勳笑了。
「你很擔心我?」
「當然啊,你可是我們公司重要的商品呀!」
「謝謝你,蓓妮姊姊。」律硯勳微彎唇角,彎腰親吻蓓妮的臉頰。
「別叫我姊姊,我還很年輕。」蓓妮卻不給好臉色的推開律硯勳,「總之,明天你休假,就這樣。」
「後天呢?」
「後天拍水戲,早上五點集合,別忘了,你一定要睡飽,我可不想拖著一只貓熊上工。」
「嗯。」律硯勳頷首,蓓妮這才轉身離去。
律硯勳合上門,回到床邊,低頭看著白郡堯,白郡堯突然睜開眼睛,黝黑的眼眸直視律硯勳,久久不語。
律硯勳一愣,感覺自己的心跳與脈膊都在白郡堯睜開眼的一瞬間激增,但沒多久,他發現白郡堯的目光焦距渙散。
「堯?」律硯勳輕喚。
「嗯?」很久很久之後,白郡堯才回了一聲單音。
此時,律硯勳確定白郡堯是睜著眼睛睡覺的狀態,於是伸手合上他的眼,「睡吧。」
「我在那裡?」白郡堯語帶濃厚睡意的問。
「22Jermyn Street。」律硯勳因白郡堯朝他伸手而坐回床沿,握住他的手。
「哦。」白郡堯朝律硯勳傻笑。
他的笑容呆到讓律硯勳懷疑白郡堯根本不知道22Jermyn Street是什麼東西。
「你知道我是誰嗎?」律硯勳不禁問。
「知道。」白郡堯點頭。
「我是誰?」
「律硯勳。」白郡堯喚他名的同時,也開展一個笑容,「可是,我看不清楚你……」
「沒眼鏡當然看不清楚。」律硯勳因白郡堯沒有認錯人而開心地直笑。
「但是我有耳朵,我知道是你。」白郡堯反握住他的手,壓上心口,「我找你好久。」
「你要是早跟我說要來,我一定去找你。」這樣,他們也不會只有五天相聚的機會,雖然他不能一整天都跟白郡堯在一起,至少,晚上一定可以。
「這樣就沒意義了……」白郡堯滿臉通紅,欲言又止。
「為什麼?」律硯勳微瞇起眼來望著白郡堯,指尖撫過他的臉頰,在他的下巴流連不去。
「因為……我要靠自己的力量找到你,給你surprise。」白郡堯的眼神迷蒙,打了個哈欠,「可是,我們好象都遇不到,我好怕在假期結束之前……還找不到你……」
「幸好你問我了。」律硯勳的手穿過白郡堯的手指,與他十指纏握,低頭吻他。
「那是不得已……」白郡堯話還沒講完,眼一翻,又睡著了。
白郡堯都睡迷糊了對他還是這麼不坦白。律硯勳聞言,也只能笑著搖搖頭,撫著他的發,趁著他睡著,律硯勳低低傾訴不敢當著他面前講的話:「其實我不敢說你找不到我,我會找到你的那種話,因為我知道,你找不到我,就會放棄,而我,永遠不會知道你人在那裡,就找不到你了。」
他一直在等,等著白郡堯失戀的那一天,只有這樣他才有機會,也只有這樣,他才能讓白郡堯注意他。
他對白郡堯的第一眼印象並不好,總覺得他是躲在楊文恭背後的跟屁蟲,黏在楊文恭屁股後甩脫不掉的金魚大便。
當然,這些話他只有表現在臉上,並不會訴諸言語,因為他知曉顏馨儀很喜歡楊文恭,進而對白郡堯也是愛護有加,他沒那麼笨說出這種讓顏馨儀敵視他的話。
不說可以,但是別想他擺什麼好臉色給白郡堯看。
之後,看到他對「健太郎」的態度,律硯勳才開始注意「白郡堯」這個人,而不是將他視作楊文恭的「朋友」。
他看見白郡堯為了救「健太郎」,丟開雨傘,淋著雨抱著牠跑過好幾條街,身上的衣服都被雨與「健太郎」的血給染紅浸濕也不在意。好不容易找到一家獸醫院的白郡堯,在診療室裡不停的詢問醫生「健太郎」的傷勢,臉上的憂心與「健太郎」噴濺到他臉頰上的血相映,竟讓律硯勳覺得好美。
瞬時,律硯勳胸口痛到他想大叫,但是他明白,這不是「心痛」,而是「心動」。
就跟討厭一個人沒有理由一樣,喜歡一個人,也多半沒有理由,而是一種感覺。霎那間,律硯勳對白郡堯的討厭,漸漸移向喜歡,這種轉變是他未曾料想的。
律硯勳從來不否認他是個同性戀的事實。他也知道在東方,「同性戀」並不是一個公開的「性向」,所以他從不言明自己是同性戀,除了顏馨儀,沒人知道。不過,顏馨儀要跟誰講,他很難去控制,也不在意。
然而,遇見白郡堯,乃至對他心動,律硯勳突然很希望自己有表明性向,這樣,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追求白郡堯,即使白郡堯是個「異性戀」、即使有可能被拒絕,也好過被他當成「惡心的同性戀」看待。
因為一開始沒有言明,使得律硯勳不知如何追求白郡堯,他只能盡量抽空回台灣,而且出席顏馨儀與楊文恭的約會,他知道只有當他們兩人的電燈泡,才有機會能看見被拉來當陪客的白郡堯。
說他自私也好,他就是無所不用其極的看見白郡堯。
隨著見面的次數愈多,律硯勳突然發現白郡堯的目光向來是黏在楊文恭身上,那一瞬間,他明白了白郡堯跟他一樣,也是同性戀。
白郡堯愛上的是楊文恭,而他愛上白郡堯,楊文恭愛的是他的好友顏馨儀。呵,多可笑的食物鏈啊!
律硯勳不想放棄,卻也知道那時的他一點機會也沒有。
於是他開始用眼神暗示白郡堯,卻被白郡堯當成是挑釁干架的戰書而愈躲愈遠。他很了解他並不是像楊文恭那種和善親切、有交際手腕的人,他率性慣了,也冷漠慣了,他的熱情是掩藏在內心深處,只有深入了解他的人才得見。
他想讓白郡堯知道他的感情,也想讓白郡堯了解他,無奈他不得其門而入,只能干著急。
「唔……」床上的白郡堯低吟一聲,打斷律硯勳的思緒。
只見白郡堯一個翻身又睡去,身上的浴袍已經半褪與毯子被他踢得老遠。
「唉。」律硯勳輕歎口氣,別開眼不看白郡堯赤裸的胸膛,拉起毯子重新為他蓋好,邊喃著:「不能沖動,不能沖動。」
律硯勳為白郡堯蓋好毛毯後,想放開與白郡堯相牽系的左手,未料,卻反被白郡堯拉得死緊,而且讓白郡堯睜開眼睛瞪他。
「你要干什麼?」白郡堯很明顯酒醒了大半,但也很明顯的,醒的不是他的理智。「你又要飛去那裡了?」
「我只是要去穿衣服。」律硯勳知道他已經欲火焚身,「搭帳篷」了,再不穿衣服,他會化身為一頭野獸,襲擊白郡堯。
「哦……不能偷跑哦……」白郡堯皺眉警告律硯勳,微松手。
想著「我能跑去哪裡」的律硯勳微笑頷首,放開白郡堯,起身穿著他沒穿過只是帶著的睡衣。
平常他都裸睡,但與白郡堯一道睡時他一定會穿,否則他無法保持理性。其實,心愛的人就活生生的睡在身邊,能忍這麼久,他也滿佩服自己的,只是每回有沖動,就想起單身派對那一夜。
他知道白郡堯那天晚上答應他的要求一半是因為喝醉,另一半是因為傷心──傷心楊文恭要結婚了。
那一夜是白郡堯的傷心夜,他的告白夜,只是他沒想到白郡堯沒有將他的告白放在心上,他傷心過,但是並不因此動搖他的心意,他想要白郡堯的心不會因為白郡堯拒絕就碎裂,而且他等了很久,不介意等更久。
每見一回白郡堯,每相處一次,他就覺得自己更加喜歡白郡堯,即使他知道白郡堯是個虛偽到討人厭的家伙,他還是僅記著那天雨夜的心動,且像一顆石子投入心湖一般漣漪愈泛愈大。
這樣的情形在真正跟白郡堯相處後,愈加深刻。
他更愛這個對他毫不掩飾,會罵髒話、會動手動腳、會哭(雖然他沒有在自己面前哭過)、會笑、會鬧、會生氣、超級嘴硬的白郡堯。
他也明白白郡堯很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像他愛他這樣愛他,但是愛上了,有什麼辦法呢?
如果能放手,他也不想放手。
只因他認定白郡堯了,不管怎麼樣,之後的結果如何,他都不會後悔愛過白郡堯。
「律硯勳,你跌進馬桶了嗎?好久!」白郡堯的聲音傳來,再次打斷律硯勳的心緒。
「我在看夜景。」白郡堯真是一點也不懂得他的體貼與隱忍啊!
「倫敦有什麼夜景好看的?」白郡堯從床上坐起,瞇著眼望向律硯勳,怒氣沖沖的指著他,「你……你在逃避我嗎?」
律硯勳忍不住笑了,搖搖頭,「沒有。」
又來了,一喝醉不發酒瘋就不叫白郡堯。第一回發酒瘋是跟他做愛,第二回是裝睡裝到真的睡著,這是第三回,律硯勳覺得他已經習慣了,雖然他自己酒品也沒好到那裡去,但是白郡堯喝醉酒會比較坦率一點,也可愛一點。
「真的嗎?」白郡堯陰惻惻的瞇起眼,狠狠的瞪著律硯勳。
「真的。」律硯勳由窗邊走回,拉開被子上床。
白郡堯立刻雙手交抱於胸前,往旁挪去,空出一個空位來,律硯勳見了,好想笑,但若他真笑出來,今天晚上就不用睡了。
「你要干什麼?」白郡堯慘白著一張臉,由於只穿著浴袍,毯子滑落至腰,即使屋內有暖氣,他還是冷到牙齒打顫,也許是先前喝了兩瓶紅酒的緣故,他一直到現在才感受到寒意。
「睡覺。」律硯勳不由分說地拉過白郡堯入懷,躺倒,順道拉回毯子。
「干什麼?我不要……」白郡堯掙扎著,但下巴被律硯勳抬起,封住他的嘴。
律硯勳嗅到淡淡的酒香,舌頭伸進白郡堯嘴裡翻擾著,找到他的舌頭,緊緊纏縛,耳畔聽見白郡堯的嗯哼聲,一股炙烈的火熱灌進律硯勳的小腹。
律硯勳費了好大的勁才結束這一吻,他撫著白郡堯的發,親吻他的發稍,低喚著:「堯,堯……我好愛你哦……」
確定有機會後,律硯勳不願浪費時間,在灌醉自己後強找白郡堯,硬是住進他家,每天、每天都昭示著自己的存在,盡量讓白郡堯習慣他。
好不容易可以真實地擁有白郡堯,要不是因為要工作,他根本不想離開。
想見他、想聽他的聲音,即便每天打電話都是被白郡堯罵他也開心。
初期的抗戰是辛苦的,但這樣的辛苦在白郡堯罵出一句「快點回來」時全數消弭。他知道他終於在白郡堯心中占有了一席之地。
雖然還不能跟楊文恭相比,至少他在白郡堯心裡擁有了一個小小的角落,這樣他就滿足了,他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等白郡堯把心上的位置一一空出來,讓他填上「律硯勳」三個大字。
「我可不可以不要讓你愛?」白郡堯下意識的抱住律硯勳,喃句:「好溫暖。」
「不行。」律硯勳親他額頭,一句話打死白郡堯掙扎求生的空間。「抱著我比抱枕頭好多了吧?」
他會一輩子纏著白郡堯不放。
「我寧願抱『健太郎』。」
「『健太郎』是我的分身。」
「原來你也是狗。」
「你要我當狗?」他不要,當狗就不可以抱白郡堯跟白郡堯做愛了。
「當人好好的當狗干什麼?腦袋壞啦!」白郡堯拍了律硯勳一下頭。「白癡。」
律硯勳笑了笑,他好懷念這樣的日子,想想,他都兩個月沒有親白郡堯、抱白郡堯,即使每天通電話、傳E-mail,但都比不上真人在懷的感覺。
「堯,我好愛你。」律硯勳忍不住又說了一次。
白郡堯這回沒罵他,只是抱著他的力道加重了些,律硯勳用腳纏住白郡堯的,手輕拍著他的背,輕哼著:
「I would give up everything
Before I'd separate myself from you
After so much suffering
I've finally found a man that's true
I was all by myself for the longest time
So cold inside
And the hurt from the heart it would not subside
I felt like dying
Until you saved my life」
(我願放棄一切 在我能與你分離之前 在一切苦難後 我終於找到一個我長久以來渴望的心靈伴侶 我感到寂冷 心上的傷未曾消褪 我感覺像死了 直到你救了我)
「這是什麼歌?」白郡堯口齒的不清的問。
「Thank God I found you.」律硯勳回答,手仍拍著他的背,「吵嗎?吵的話我不唱。」
「不……你唱歌還挺好聽的,繼續吧……」
「好。」律硯勳吻他的耳鬢,繼續唱:
「Thank God I found you
I was lost without you
My every wish and every dream
Somehow became reality
When you brought the sunlight
Completed my whole life
I'm overwhelmed with gratitude
Cause baby I'm so thankful
I found you……」
(謝謝天我找到了你 沒有你我將迷失自己 我的每一個希望與夢想 都變得真實 當你帶著陽光來 完整我的生命 我滿懷感動 因為,寶貝,我多麼開心與感激我找到了你……)
還沒唱完,律硯勳就發現白郡堯睡死了,明曉這次入睡白郡堯便不會再醒的律硯勳,也跟著合眼。
明天早上起來,白郡堯酒醒也許會問他:我為什麼會在這兒?
到時,律硯勳會回他:因為有我的愛。
然後,白郡堯一定會賞他一拳外加幾句髒話。
***
「為什麼我會在這兒?」
「因為我的愛把你帶到這兒來。」
「媽的,你編那什麼惡爛的理由!欠扁啊!」
「今天我休假,咱們去逛逛倫敦好不好?」
「老子不爽,要去你自己去!」
「好吧,既然你想在這兒消磨一天,我只好捨命陪君子。」
「……干!你干嘛癱在床上。」
「任你處置呀!」
「∼!@#$……要出去還不走啊!」
「好!」
「對了,等你回台北,我可以天天寫E-mail給你吧?」
「你現在不就天天寫了?」情人一臉厭惡樣的回答。
「我是指情書。」
一陣沉默。
「你想寫情書給我?」戴上眼鏡的情人口氣不很確定的問。
「對。」
「隨便你,不過我不一定會看。」
「嗯。」笑容晏晏的男人知道,雖然他的情人這麼說,還是會看的。
今日倫敦的天氣,晴,微陰,有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