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事情並未像兩個人設計的那麼順利,在為尼秀斯手術後的第二天,林納斯不但沒有等待剩餘的一百萬美金,甚至連沃格特已然提供給他的箱子都沒拿,就在醫院的嚴密監控下消失了蹤影。
「這怎麼可能?他就算躲得過巡視人員,也躲不過監視器才對,但現在連錄影資料上居然是一片空白,你們這群保安是怎麼搞的?」沃格特大怒。
「別急,奧普爾。」蘭斯洛特鎮靜地拍拍老友的肩,「等我的『獵犬』們檢查過就知道了。」
不多時,他們便得到了令人震驚的結果,——醫院的監視系統被人侵入過,錄影機從凌晨兩點起就在重複播放同一組畫面,直到十分鐘後才恢復正常。但是十分鐘已經足夠一個經驗豐富的罪犯從這裡跑到幾英里以外。
「看來,林納斯並不孤獨。」蘭斯洛特摸摸下巴,興致突然被漲得老高。當年「不敗」的奇裡斯就是因為栽在這個小鬼手裡才令年僅20歲的他沒有機會竄上首領之位,沒想到事隔12年,他竟然也被同一個人耍了一把,看來這個林納斯還真是有趣。「去查查還有其他什麼異常現象。」
幾分鐘後,技術專家交來報告,醫院的電子管理系統也曾經遭人入侵,但這人當時只是查閱了體檢報告、手術安排等文檔後就乾淨地退出,沒做出任何改動。
「他的同夥不簡單吶,」蘭斯洛特瞅了瞅牆邊的皮箱,走過去踢了開來。裡面散落出林納斯的枕頭和一大堆用過的廁紙,彷彿昭示著那個成功逃逸者對失敗者的鄙視。
「他把錢帶走了?」有人驚呼,「一百萬美金的份量可並不輕!」
「頭兒!」這時一位『獵犬』走進來,手裡拽著個面色蒼白的女孩。「這護士說幾天前晚上林納斯曾經借她的手機打過電話。」
「哦?」蘭斯洛特打量了一下那嚇得發抖的年輕女孩,心裡有些明白林納斯為什麼會選擇她。「來,不要害怕,乖乖的告訴我那天晚上都發生什麼了。」蘭斯洛特的笑臉在多數時候像致命的毒劑,引得人不由自主地犯下被迷惑的原罪。女孩在他懷裡停止發抖,哭泣著講出那晚的事情。
其實林納斯使用的方法很簡單,色誘。他太清楚自己的魅力在何處,也知曉愛幻想的年輕女孩們的弱點在哪裡。所以當那位小護士進入洗浴間幫他更換浴巾時,他正一絲不掛地跨坐在浴盆邊『進出自己』。接下來的事情可想而知,青春期的女孩受不了美麗野獸的魅惑,半推半就地將自己的熱情毫無保留地奉獻出來。
「他在電話裡都說了些什麼?」蘭斯洛特繼續冷靜地循循善誘。
女孩想了想,低下頭去。「什麼也沒說。當時他撥了一個號碼,聽了一會兒,見沒有人接就掛了。」
「你還有那個號碼嗎?」
「有。」女孩拿出自己的手機,遞給蘭斯洛特。「最近撥出的電話第七個就是。」
蘭斯洛特將手機交給部下,溫柔地安撫女孩出門。
沃格特氣憤地砸了一下牆壁,後悔自己當初沒有把醫護人員全部換成男人。
「別生氣,奧普爾,現在他多了一名同夥,就多了一份暴露的危險。優秀的獵人總有辦法抓住他的獵物,不是嗎?」
但是常規到了林納斯這裡往往行不通,當『獵犬』們回報說那號碼只是紐約街角一個普通的公用電話時,蘭斯洛特的冷靜也不禁消失無蹤——該死的林納斯,他究竟是怎麼跑掉的?
事實上,如果他們知道林納斯每個月都會跟紐約街頭的固定幾個公用電話通話的話,他們就不會感到這樣茫然失措。直到幾天後「沼澤之底」傳來犯人越獄未遂的消息,他們才恍然大悟:原來林納斯早就在他的囚室挖好了密道出口,單等合適的時機越獄出逃。雖然手術一事改變了他的計劃,但無疑更有利於他的脫身。現在,這頭野獸以自由之身逃到茫茫人海中去了,誰還能找得到他?
「蘭斯洛特,」沃格特終於恢復了理智。他正了正衣領,一臉州長的威嚴。「我既然把他送給了你,他就是你的責任。別讓他闖禍。」
「……奧普爾,我得承認,如果你不當政客真是美國政府一大損失。」
「過獎。」
*
林納斯從十來歲起就開始思考生存的問題,所以他對危險的預知總是能高人一等。當他一看到蘭斯洛特和沃格特的眼神,他就知道自己的命運即將發生扭轉。他不喜歡被人牽著鼻子走,所以他決定給他們一個教訓。
他給他的小朋友諾蘭打了個電話。他不需要他接聽,反正諾蘭總有辦法查到電話的來源,進而搞清他的住處。他們之間配合默契,就像是一對天生的夥伴。他把錢從垃圾道丟出,諾蘭去垃圾站把它們找出來。沒人注意到那小個子清潔工有什麼不妥,他連醫院的大樓都沒有進,只負責清理了數日的垃圾,隨即便銷聲匿跡。諾蘭準備好了林納斯所需要的一切,甚至連時間都分毫不差。當他來接他的時候,他正好剛剛解開腳上的鐵鎖。
「你讓我等了好幾年。」諾蘭把林納斯帶回他的住處,幫他染髮、化妝。他的確有資格抱怨,兩年前如果不是林納斯的爽約,他早已按計劃出發去另一個自由世界逍遙快活,而不是月月守在紐約的街頭等他電話。
林納斯齜牙咧嘴地躲開諾蘭手中的剃鬚刀,鑽到噴頭底下洗淨滿頭的泡沫。「要不是沃格特那混蛋硬指著我的鼻子說看見我強姦,我也不會莫名其妙捲進那種案件中去。」他接過毛巾擦一把臉,「反正我算是出來了,瞧,你也長高了。」他摟緊諾蘭,愉快地撥亂他酒紅色的卷髮。
諾蘭閉上眼睛,反手抱緊他,覺得自己丟失兩年的珍寶又回來了,現在他能夠聞到他的氣息,感受到他的體溫,真好。至於他的濫交……他媽的,算了,反正認識他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狗改不了吃屎。「林納斯,天一亮我們就離開這兒,再也不要回來了。」
「好,一切都聽你的。」林納斯在他額頭上打個響亮的啵,赤身裸體地跑出浴室去搶佔舖位。他想念一切令他感到安寧的東西,就像那張搖搖晃晃的大床。無論它有多破,他都能在它上面睡得安穩。
突然,林納斯發出一聲奇怪的叫喊,諾蘭擔心地跑出去,只見那傢伙正抖著床單朝他傻笑。「你果然長大了諾蘭,瞧我發現了什麼?這上面還有你的遺精。你夢到誰了……」
諾蘭飛過一隻拖鞋讓他閉嘴。他忍不住懊惱,他怎麼會跟這種白癡扯上關係?——這個人的智商跟年齡永遠不在同一層面上。他惡狠狠地瞪林納斯一眼,林納斯不解地小聲嘟噥,「什麼嘛,臉皮這麼薄,想當年我第一次做愛時才12歲,比你還小兩歲呢……」
天亮之後,林納斯和諾蘭收拾好行囊,抹掉一切可能讓人察覺的痕跡,平安上路。等蘭斯洛特找到他們的住處時,已經是第三天的正午。
「沒想到,林納斯還認識這樣一個天才的小鬼。」蘭斯洛特退出那台系統記錄被刪得乾乾淨淨的電腦,微笑著點燃一顆煙。看來,要抓住那頭閃著漂亮皮毛光澤的野獸,還需要動一番腦筋才行。
*
午後的陽光透過籐編的窗簾,像細密的分割線一樣,溫柔地把瑪麗女王二號郵輪的某個房間劃割成無數個明亮而寧靜的空間。人們在這個時候大都喜歡聚到甲板上的泳池邊去曬太陽,或者乾脆躲到那些風格迥異的酒吧中的任何一間去品酒、聊天。當然,他們也可以選擇去圖書館讀書,這裡驚人豐富的藏書足以令世界上大多數圖書館長感到汗顏。
可是有兩個不解風情的人此刻卻寧願躲在房間裡睡午覺——確切地說,是睡懶覺。自從進了這個房間起,他們就再也沒有人主動離開過那張柔軟舒適的大床。入室的微風稍稍吹起懸垂的籐簾,棕色短髮的男人皺皺鼻,將俊臉埋入枕頭中,翻個身繼續沉睡。他全身赤裸,僅在腰間搭了條雪白的被單,勉強遮住性感的股溝。他的肌理健美而勻稱,處處顯示著力量與柔韌的最佳結合。睡在他身側的栗發少年早在他翻身之前就醒了,但他並沒有改變睡姿,只是睜著眼,一動不動地望著男人那一身小麥色的肌膚,彷彿在欣賞米開朗基羅最成功的傑作。
「林納斯,」少年輕輕地開口,語氣中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如果你再賴在床上不起來,我保證有辦法讓你三天吃不到飯。」
棕髮男人突地睜開眼,一瞬間散發出來的唳氣彷彿將非洲草原的血腥帶到了海洋。他是頭兇猛的肉食動物,他可以被獵殺,或者反過來戲弄妄想獵殺他的人類,但他決不能忍受沒有食物的生活。他憎惡飢餓,就像南極憎惡北極——否則他們也不會分守地球兩端永不相見(林納斯的邏輯)。他懶洋洋地在床單上蹭了蹭,伸出手臂將少年勾入懷中。「這可不是什麼好主意,諾蘭,我餓起來可是連人都會吃掉。」
「是嗎?」諾蘭在他的懷裡轉了轉,找到一個舒適的角度。「花費上萬美元到豪華郵輪上吃人也不見得是什麼好主意。我們有十四天的旅程,難道你打算都在床上度過?」
「唔,如果諾蘭是美女的話,我倒不是十分介意。」林納斯邪笑著吻上諾蘭的眼睛,終於一個魚躍縱起身來。早在他登船的時候他就注意到,瑪麗女王2號上美女如雲。雖然頭一夜因為疲憊修養而白白浪費,但如果幸運的話,他至少還可以擁有十三次艷遇的機會。「快穿衣服,諾蘭!我們到餐廳去搞點吃的,順便再瞧瞧有沒有容易上手的單身女孩。我可以先幫你參謀,然後我再……」
「然後你再毫無後顧之憂地去尋找你的艷遇是嗎?」諾蘭冷淡地開口,無論眼睛還是表情都沒有絲毫高興的意味。他是一個漂亮的少年,說他漂亮,是因為無論男人還是女人,都喜歡用「漂亮」而不是「英俊」來形容他。但他一點也不柔弱,曾經這樣以為的人現在都被迫改變了看法。他的性子極冷,為人多少有些孤僻,那也許是因為他自幼不健全的家庭環境造成的。他認識林納斯的時候才只有8歲,但從那時起,他就認定這個男人需要保護。
他看起來無所畏懼遊戲人間,諾蘭心想,但他其實是害怕一切需要投入感情的東西。他懼怕失去,所以才拒絕得到。「我對露水姻緣不感興趣。吃完飯我去看電影,要獵艷你自己去好了。」
「可是你每天這麼硬著也不是辦法吧?」林納斯扣好白色亞麻襯衫的鈕扣,轉過身來瞄了瞄諾蘭的胯部,出主意道,「要不我幫你……」
「你給我閉嘴!」諾蘭大叫著漲紅了臉,嗖地跑進淋浴間甩上玻璃門。「你先去吧,幫我要一份吞拿魚三文治和冰薑汁,我隨後就到。」
水聲響起,浴室的門片刻間蒙上一層薄霧。林納斯愣了一會,隨即大笑著走了出去。
同一時間,紐約。蘭斯洛特的辦公室。
林納斯他們臨走前的確將痕跡抹刷得很徹底,但在經驗豐富的蘭斯洛特面前畢竟還是露了馬腳。在諾蘭住處的洗面盆下水管彎折處,蘭斯洛特找到了幾毫升淡棕色的液體,那是染髮劑的殘餘溶液。他立即下令部屬們在紐約各大機場、火車站、長途汽車站、碼頭留意查找棕髮的林納斯和頭髮或許也染成棕色的少年諾蘭。但是幾天過去了,『獵犬』們一點有價值的消息都沒傳來。直到一天前,蘭斯洛特才突然想到,林納斯跟奇裡斯交手不是一天兩天了,精明如他,如果真的刻意抹去自己的痕跡的話,又怎麼可能忽略水管中隱藏的危險?
難道他再次被那傢伙給耍了?意識到這一點,蘭斯洛特突然笑得樂不可支。他拿出林納斯的照片,細細地摩挲好久,才開心地拿起電話,通知沃格特——這個人從此是他的責任,州長大人再也不必擔心。
*
林納斯端著食物來到甲板上,從泳池邊硬擠出了個座位欣賞泳裝美女們的「演出」。他的男性荷爾蒙分泌得很旺盛,以至於不一會兒就引來了形形色色的男女上前搭訕。可惜,他並不那麼喜歡應酬,尤其是跟裝腔作勢的有錢人應酬。所以當他們問及他的職業時,如果不是諾蘭及時出現堵住了他的嘴,他也許會不耐煩地回答說「我是職業嫖客」。
「你不喜歡她們嗎?」諾蘭啃著他的三文治,斜靠在船舷上。他穿了一件同樣款式的亞麻襯,頭髮濕濕的,有些凌亂,鬆垮的衣襟袖管被海風吹得鼓脹起來,看上去像一隻振翅欲飛的海鷗。天哪,他不知道這樣的自己有多迷人!林納斯這樣想著,走過來跟他靠在一起。「諾蘭,你瞧,那些姑娘們都在盯著你看呢,你真的不想跟她們中的一個約會嗎?」
諾蘭斜了他一眼,繼續他的下午茶——或許該叫午餐才對。「林納斯,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樣喜歡遊戲人間。我如果跟一個人約會,那肯定是因為我愛上了他(她)。」由於在咀嚼食物,所以他的最後一個音節說得有些含混不清。
「可是不交往你又怎麼知道自己會不會愛上她呢?」林納斯不理解這樣的謹慎所為何來。在他的概念中,勇往直前拈花摘草才是男兒本色。
「我知道自己喜歡什麼人,林納斯,你不用替我操心,我今年才十四歲而已。」
「可是我十二歲的時候就已經……」
「就已經和十五歲的學姐偷嘗禁果了對吧?」諾蘭打斷他的吹噓,擦擦嘴悠然道,「你強調過好多遍了,可你卻連那個學姐的名字都不記得。我不覺得這樣的交歡有什麼值得自豪的。」他把盤子塞給林納斯,一口氣喝光冰檸檬水。「好了,我要去看電影了。你來嗎?」
林納斯尷尬地搖搖頭。他不喜歡看電影,電影院裡昏暗的燈光令他感到緊張。諾蘭一臉「我早知如此」的表情笑了笑,轉身離開。
「這小子准有心事。」林納斯望著他的背影嘀咕,他看得到他眼中暗藏的一絲憂傷。他到底在煩惱些什麼呢?林納斯不解。兩年的分離讓他離諾蘭的心遠了,這個被他從垃圾堆中撿回來的少年開始有了自己的秘密。這樣到底是好是壞呢?
他轉頭看了看泳池周圍的那些鶯鶯燕燕,突然沒了性致。聽說這裡有家不錯的圖書館,也許他該去那裡找找有關青少年心理學方面的書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