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婆是毒婦 第九章
    仇無垢又作夢了,還是關於仇世彥的夢。他用那樣惡毒的眼睛盯著自己,比起那些教世人畏懼,卻和她相伴十幾年的毒蛇相比,他的目光讓她毛骨悚然,渾身上下不寒而慄。

    她夢到他一步步拖動著腳向自己走來,然後伸出手,那手上鮮血淋漓,五指尖尖,猛地掐向她的咽喉——

    她長長一聲驚呼,從床上翻坐起來,卻被一雙手臂抱住。

    「無垢,別怕,有我!」

    想不到公孫竟然在身邊,溫暖的嘴唇就落在她額頭上,她先是驚訝,然後是一陣平和的靜心。

    「你怎麼還在這裡?」她困惑地問:「阿鏡呢?」

    他們兩個人不是出去私談了嗎?而她因為最近太累太倦,等得久了居然睡著。

    「她在外面跟官一洲聊天,兩個人倒是一見如故,很投緣的樣子。難得的是,言蘿居然也能忍住,沒有吃醋。」

    仇無垢怔怔地看著他,大概是因為剛睡醒,腦筋還有些轉不過來,但總覺得哪裡不對。

    「我已經知道了,你不用再瞞我。其實要怪我太笨,從醫多年,居然沒有看出她是女兒身。」說到這裡,他著實懊惱。

    「你怎麼看出來的?」她好奇問:「是她自己跟你說的?」

    「她平時隱藏得很好,我沒有留意,今夜她實在笑得太得意,我才發現她的脖頸上竟然沒有喉結。」他抓緊她的手臂,「聯合她一起來騙我,你想看我會不會為你吃醋?」

    「也許……是想讓自己不要太早死心。」她呢喃著,「因為我已沒有信心。」

    「無垢啊無垢,為什麼你總要做一些讓我捉摸不透的事情?」他的手掌貼在剛剛吻過的地方,讓她的眼睛可以與自己平視,幽深的眸子從未如此專注地凝視著這張臉,說不清心底流過的是悵然、是憂鬱,還是遺憾。

    「我看不清你的心,所以我不知道能否真的跟你在一起。也許某一天,你又會拿著毒藥來到我面前,若到了那時……」

    她的灰眸陡然放大,因為他的這份質疑也讓她黯然。原來直至此時此刻,他們對彼此還是沒有信心,而這心結就像一道跨不過的河,他們也找不到可以渡河的船,不知道該怎樣到彼岸。

    他的另一隻手忽然捏緊她的肩膀,拋出一個提議,「明天跟我一起回家吧!」

    「回家?」她微愣。回哪個家?

    「回我家,公孫家醫館。你知道,前些日子我父親曾經中毒,但我一直沒有找到下毒之人。」

    「你想帶我回去澄清?」

    「不,我想讓你幫我找到下毒之人。還有……我漂泊了太多年,也想好好地休息一下,我希望,你能陪在我身邊。」

    他的話讓她莫名地感動,眼眶濕潤著,沒有回答,只是將頭靠在他的胸膛上,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十年積鬱在胸口的怨氣、哀愁,但願都能隨著這一歎走出彼此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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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最重要的那個謎他們一直都沒有揭開——

    那一夜,到底發生過什麼?

    公孫沒有追問,仇無垢沒有主動說。它就像是橫亙在兩人中間的一座山,誰也不願意輕易翻越,怕跌得粉身碎骨。

    因此,他們相處的氣氛有些古怪,說不上是親密還是客氣。當公孫將仇無垢帶到公孫醫館門口時,門外的家丁吃驚地看著大少爺將一位美麗女子從馬車上攙扶下來,竟然忘記上前行禮。

    「館主怎麼樣了?」公孫直接問道。

    其中一名家丁回神過來,急忙回答,「館主最近身體還好,已經重新開館問診。您看,這來看病的人又開始排隊等號了。」

    「嗯。」公孫對仇無垢說道:「那我們直接進去吧!」

    看著兩人的背影,那兩名家丁忍不住嘀咕,「那女子是誰啊?」

    「不知道,看著眼生,應該沒有來過。人長得倒是很美,看大少爺這樣照顧她,一定是大少爺心儀的人嘍。」

    「嗯,和大少爺好像也很相配的樣子。」

    「這下可好了。」

    「怎麼?」

    「大少爺如果肯結婚,應該就會安定下來了吧?館主也可以鬆口氣了。」

    「那二夫人肯定要不高興了。」

    「哎喲,是啊!還有二夫人和二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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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仇無垢好奇地打量著這座久聞大名的公孫醫館,看著門外的車水馬龍,門內的門庭若市,到處瀰漫著濃濃的草藥味道。

    原來這就是公孫醫館?

    「喜歡這裡嗎?」公孫低聲問道。

    「和離愁谷很不一樣。」她同樣輕聲回答。在深谷中過慣獨居的她不大習慣被這麼多人盯著看。一路走來,周圍的病人和館中的門徒、大夫,都用驚訝或好奇的目光打量兩人,讓她很想盡快離開這裡。

    他似乎看出她的心思,悄然拉住她的手,大步向後院走去。

    而此時,公孫博文已經聽到消息,欣喜地快步走出,迎面撞上兩人,大笑道:「孩子,到底回來了,為父好擔心!」

    父親很少對他有這樣外露的真情,讓他倒有些不自在了,只能報以微微一笑,「讓父親擔心牽掛,是兒子不孝。」

    此時,公孫鍾也興匆匆地跑來,欣喜道:「大哥,你終於回來了!這回要住得久一些啊!」

    公孫博文早看到大兒子拉著一個年輕美麗的女孩子,心中暗喜又非常納悶,忍不住問:「這位姑娘是你的朋友?請問尊姓芳名?」

    仇無垢輕輕甩脫公孫的手,斂衽一禮,「不敢,小女子名叫仇無垢。」

    「仇?」公孫博文一震,雙眼中滿是疑問地看著大兒子。

    仇無垢見公孫面露遲疑難色,索性自己開口,「我是仇世彥的女兒。」

    公孫博文臉色大變,像是畏懼什麼的退開一步。有些在附近的病人聽到他們的對話後,也都是個個驚懼不已,紛紛避讓,竊竊私語著,「仇世彥?不就是當年橫行江湖的毒王?聽說這個仇無垢也是江湖上有名的毒女呢,怎麼會讓她進公孫醫綰的門?」

    公孫博文用責備的眼神看著大兒子,「小離,你怎麼做事如此莽撞?」

    公孫淡淡回答,「仇姑娘是兒子的至友,聽說父親前陣子中毒,所以特來探望,請父親準備一問上好的客房給她住。」

    「你……」公孫博文雖然極不情願,但當著眾人面前不好與兒子翻臉,只能盡快要他們離開,免得話傳出去壞了醫館的名聲。

    仇無垢明眸閃爍,豈看不出眾人的心意。但她只是垂下眼瞼,唇角浮動著淡淡的一層笑意,這笑容乍看似甜,實則滿是苦澀。

    果然黑白正邪不兩立。她這個毒女惡名昭著,不配站在這裡啊!

    正想得煩躁,手掌上又傳來一股溫暖的力量,驀然抬頭,對上公孫沉靜的黑眸,心,驟然安寧下來。

    近來每當她不快或遇到危險的時候,他總在身側。真願意就這樣——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啊!畢竟她與他已經經歷太多,不想再有變故。可是,這願望真的能隨人心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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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仇無垢在屋內獨坐,公孫家的侍女除了給她送茶水,根本不敢再靠近她的屋子,像是生怕她身上隨時都有致命的毒氣一樣。

    公孫一回到家就忙著應診去了,畢竟他身為公孫家長子,又以做第一神醫為畢生志願,難免會有疑難雜症等著他攻克,但他臨走前還是留了話。

    「不要走遠,在這裡等我,父親的話不要放在心上。」

    他以前並不會這樣為她著想,所以如今他隨便一個眼神就可以讓她感動不已。

    她很聽話地留在房內,甚至沒有出門,她不想給公孫家人帶來過多的困擾。

    但是,沒想到卻有入主動來打擾她。

    一陣敲門聲後,仇無垢起身開門,門外站的人竟然是公孫鐘。他有些羞澀的不敢抬頭看她,手上端著一個果盤,「仇姑娘,不好意思,怠慢你了,我送些吃的過來!大哥那裡還要再忙一陣。」

    「怎敢勞二少爺親自送來?」她不知道該不該讓他進門,只好主動伸手接過。

    公孫鍾倒是不介意地直接邁步進來,親自將果盤放在桌子上,還在對面坐下,他一雙寶石般的黑眸與兄長頗有些神似之處。

    「仇姑娘與我大哥何時認識的?」

    「認識十幾年了。」她暗暗猜測,也許公孫鍾是受父親的委派來打探她的虛實,反正也沒什麼可隱瞞的,就招一誠相告。「我們師出同門。」

    「哦?也是在江紹老師門下學醫的?」他一臉的羨慕,「我也很仰慕江老師的才學,可是那時候我年紀太小,爹不放心讓我出門,後來江老師又莫名其妙地失蹤,再想求教已是不可能。」

    提到江紹,仇無垢的眼瞼一垂,「江老師滿腹才學,只可惜……天妒英才。」

    「對了,聽說仇姑娘的父親對毒藥頗有研究?」公孫鍾興匆匆地提起這個問題,全然不像別人那樣畏懼,「我大哥在十年前中了一種奇毒,一夜之間青絲成雪。仇姑娘家學淵源,定能為我大哥找到解毒之法吧?」

    「這個……」仇無垢本來灑脫的回答陡然哽咽住,不知道是該說實情還是避開這個話題。

    門外,恰好公孫來到,聽到他們的對話,揚聲說:「二弟,多謝你替我陪無垢。」

    公孫鍾見大哥回來,急忙必恭必敬地站起來,躬身行禮,「大哥,我怕仇姑娘一個人悶得慌,正好也向她討教關於你的解毒之法。」

    「這件事就不勞你費心了。」公孫不想因為這個問題讓仇無垢尷尬,於是打算將話題轉移,然而仇無垢卻搖搖頭,玉手一壓,按在他的手背上。

    「不必瞞他,其實這也沒什麼說不出口的。二少爺,你大哥當年中的毒其實是我下的。」

    公孫鍾僵若木雞地看著她,「你、你下的?」

    「是,那時候你大哥與我為敵,我父親欲置他於死地,就強餵他吃下毒藥,然後,我又讓他吃下第二種。兩種毒藥混合,不知哪裡產生變化,才讓他一夜白頭。」

    公孫鍾茫然看看她,又看看兄長,「不、不會吧?若真是這樣,那大哥怎麼會……」

    「二弟,你可以去休息了。」公孫一拉仇無垢,「我帶你去後院看看。」隨即將她拉出門。

    「你二弟看上去是個純善的好孩子,一心為你好,你又何必給他冷臉看?」出門後她反過來責怪公孫。

    他看她一眼,「你不知道,我那個二娘,也就是二弟的親娘,一直希望兒子能夠繼承家業,視我為眼中釘。」

    「那是你二娘的事情,與你弟弟沒有關係。」

    「二娘那個人不可能不對他說我和我娘的壞話,所以別看我二弟文文弱弱很乖巧聽話的樣子,骨子裡是個怎樣的人,連我都看不透。」

    仇無垢一笑,「是你太多疑了吧?我看他還不到弱冠年紀,雙目清澈單純,能有多少心眼?你若總是這樣自負多疑,反而讓身邊的親人敬而遠之。難道這就是你想要的家嗎?」

    「我想要的家,是能跟志同道合的人日夜在一起,哪怕世上只有我們兩個人,也是最快活的。」

    公孫的目光灼灼,讓她的臉頰泛起熱度。

    「至於當年下毒的事情,其實你也不必說,反正事情已經過去,我雖然不在乎,他們卻未必不介意。」

    「你真的可以不在乎了?」她定定地看著他,「哪怕你終生白髮,哪怕別人一輩子都用奇怪的眼神看你?」

    他微一沉默,「只要你能不在乎,我也可以。白髮也好、黑髮也好,都無關情愛。」

    她搖搖頭,「你不該看得如此淡的,不應該,畢竟,你為它執著了十年。」

    他用力握緊她的手腕,「現在是你在執著,而不是我。」

    她笑了,「是,的確是我在執著,因為很多事情我還沒有按照自己的心願達成,所以我不死心。」

    「你還有什麼心願?」他疑問道。

    「我的心願其實和你的心結一樣。」她望著他,「公孫,別說你可以忘記十年前的那一夜。為什麼我會去老師那裡學醫?為什麼我要逼你吃毒藥?為什麼老師和同學們會在一夜之間消失?」

    他的手指瞬間變得僵硬,連眼波都不再平靜。

    心結,終究是心結,越解不開就會結得越深。

    「有些事情,我不告訴你是因為這其中暗藏危險,尤其在阿鏡找到我之前,我什麼都不能說。」

    她的慎重讓公孫的神情也漸漸凝重起來,立在原地,屏息靜聽。

    「那一年,我父親和我母親成親,只是明鏡城的老城主並不同意,是我母親執意下嫁,因為她看中父親的才學,而我父親和江紹本也是同門師兄弟。」

    「什麼?!」公孫驚呼,萬萬沒有想到第一個被揭開的秘密竟然會是這個。

    「我父親年輕時也曾雄心勃勃要做一代神醫,結果江紹盜取他的醫書,還和我母親……有段露水姻緣,導致父親性情大變,休了母親,又燒了許多珍藏的醫典,一怒之下從立志做神醫轉而自立門戶變成毒王。江紹自知理虧,又不善武功,怕我母親的娘家追殺,便躲進深山避難並娶了妻,沒想到最後還是被父親找到。」

    「你去老師門上學醫是仇世彥的指使?」公孫幾乎不敢相信她的話。跟他朝夕相處五年的老師,除了說到仇世彥的時候咬牙切齒之外,平常總是溫文爾雅,怎麼會做出這樣人面獸心的事情?但是她說得如此從容鎮定,又不像在說假話。

    仇無垢搖頭,「我父親因為恨母親與江紹有私情,連我是否為他的骨肉都產生陵疑,所以休了我母親後也將我一併趕走。

    「我和母親就回到明鏡城,母親恨自己意志不堅,又恨江紹薄情,百般追查才查到江紹的下落,而那時他的妻子早被我父親毒殺,所以她叫我上門去拜師,一是為了伺機拿回被江紹盜取的醫典,二也是以我和她兩個人的性命作為要脅,不許明鏡城或父親對江紹濫用私刑。」

    「為什麼?」公孫不解,仇夫人被江紹負情應該恨他入骨才對啊!

    「人生萬苦莫如情苦,情之一字也最難懂,後來我想,雖然母親恨他,但焉知那恨中就沒有刻骨銘心的愛呢?」

    她惆悵地歎道:「只是我們誰也沒想到,父親的力量壯大得那樣快,他突然出現,制住所有人,而我來不及對大家預先示警,後來——」

    「二哥!」公孫鐘的聲音忽然在不遠處出現,兩人轉身才看到他站在月門口對他們招手,「大哥,父親請你過去。」

    仇無垢停住未說完的話,推推他的手,「去吧!該來的總是要來,不必擔心我的心情,我既然敢跟你來到這裡,就有足夠的膽量面對一切。」

    公孫深深地看著她,「跟我一起去吧!」

    她笑著搖頭,「時機不到,你父親應該有很多話要囑咐你,而你我之間也還有很多話沒有說清楚。」

    「無論你後面要告訴我什麼,別忘了,妨都是我的。」他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

    她無聲的勾抹著唇角的一絲笑容。「如果沒有你,也許十年前我已經死了,所以,不用再想我到底屬於誰,放心地去吧!」

    他轉身而去,但公孫鍾並沒有走,他在月門那頭靜靜地看著她,沉吟許久,問道:「仇姑娘願不願意和我一起喝茶?」

    「不怕我下毒嗎?J她反問。

    他陽光般地一笑,「這裡是天下聞名的公孫醫館,就算是我中了毒,也可以很快解開,更何況還有大哥在這裡啊!」

    仇無垢笑著向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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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不到公孫家的二公子一雙手除了把脈抓藥之外,還可以烹製好茶。仇無垢看他雙手靈活地從各種器皿中取出許多配料,放在沸騰的茶壺中,真有種目不暇給的感覺。

    「我從不知道烹茶會這樣繁複。」她讚歎道。

    「我娘很喜歡喝茶,所以從小就教導我為她烹茶,十歲的時候我就可以熟練地烹製各種茶,只可惜娘是我唯一的品者。我曾經想請大哥品嚐,但是他幾年都不回家一趟,即使回來也是匆匆而來、匆匆而去,很難說上話。」

    「看得出你很喜歡你大哥。」仇無垢從他手上接過滿是茶香的空杯,說了謝謝,放到鼻下聞了聞,「這茶香好奇怪,彷彿還有藥味?」

    「是養生的藥茶,我在其中放了幾味藥材,比如人參、決明子、首烏……」

    「首烏?是為你大哥特意準備的?」

    「嗯,但大哥還沒有喝過。」公孫鍾重新斟滿一杯茶,放在她面前。「我可以把配方告訴你,以後便由你為大哥烹製。」

    「我?」她啞然失笑,「我不大會。」

    「很容易的,而且你既然擅長製藥,那麼配茶和配毒我想應該差不多。」說完他自覺不妥,很抱歉地說:「那個……你別誤解,我這句話絕沒有惡意。」

    「我明白,」她嘗了口茶,再讚歎,「這茶真的很好喝!」

    受到稱讚,他立刻笑了。「但願大哥也喜歡喝,你跟我大哥認識這麼多年,肯定比我瞭解他,他平日裡最喜歡做什麼、吃什麼、喝什麼?」

    「其實我對他的瞭解也不多。」聽他這樣問,仇無垢反而覺得有點汗顏。

    「那你們認識這麼多年,都在一起談些什麼?」公孫鍾似乎不信她的話。

    「我們……」她細細地回憶一遍之後,苦笑道:「似乎每天都在想怎樣打敗對方。」

    「嗯?」他又不懂了。

    「我製毒讓他吃,然後他解毒,算是贏我。我拱手送上珍稀藥材,來年再賭。」

    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你們年年都這樣比?」

    「嗯,比了十年。」

    「不覺得膩嗎?」

    她深吸一口氣,「支持我活下去的力量,就是在一年當中能見到他的那一天。」

    公孫鐘定定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我不懂,你這樣做到底是因為喜歡他還是不喜歡?」

    她微笑道:「這個答案等你有心上人的時候就知道了。」

    他望著她笑了,「好,但願我有一天可以把這個答案說給你聽。」

    「無垢,」公孫不知何時走到他們身邊,「在喝茶?」

    「嗯,二少爺親手烹製的。」仇無垢笑著舉起自己的杯子給他,「嘗一嘗吧。」

    公孫鍾一見到兄長就很誠惶誠恐地起身垂手肅立,陪笑道:「這壺茶已經舊了,還是改天給大哥另烹一壺吧!而且杯子總不好一人用過另一人再用。」

    仇無垢想他家都是學醫的,必然是有些潔癖,也就一笑收回手。

    公孫拉起她,「父親想見你。」

    「現在?」她有點吃驚,不知道他和公孫博文到底說了些什麼,隨即站起來,回頭對公孫鐘點了下頭,「那麼,二少爺,我先失陪。」

    公孫鍾在旁邊長揖相送。

    仇無垢與公孫並肩而行,公孫低聲問:「怎麼又和二弟喝茶了?」

    「他說親自為你調配了藥茶,可惜一直沒有機會讓你嘗到,所以來問問我是否知道你的口味,可惜我對你並不了,其實你這個二弟人真的很好……」

    說話間她胸口一疼,好像有種巨大的力量從裡到外翻攪著,五臟六腑都被一把刀斬成無數截似的,疼得她幾乎昏厥過去。

    她「啊」的疼呼出聲,五指緊緊扣住公孫的手臂,身子就要栽倒。

    公孫大驚,一把托抱起她,急問:「怎麼了?」

    「好……疼……」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不停滾落,她已經疼得把嘴唇都咬破了。

    公孫先是迷茫又震驚,繼而無意間回頭,卻看到二弟還站在茶桌邊,笑咪咪地背著手望向他們,一副悠然愜意的樣子。

    他陡然都明白了,大喝,「你到底在茶裡下了什麼?」

    「沒什麼。」公孫鍾慢慢地踱步過來,「她既然是毒婦,怎麼能嘗不出毒藥的味道?」

    「你要殺我就衝著我來,為何要害她?」公孫雙目充血,如果不是要扶住仇無垢,恨不得現在就衝過去把二弟的笑臉撕個粉碎!

    公孫鍾搖搖頭,「大哥,你誤會我了,我並不想殺你,我是在救你,這個毒婦十年裡不停地給你下毒,可見心如毒蠍,你怎麼可以和她走在一起?你是我們公孫家最引以為傲的子孫啊!」

    說著,他的情緒亢奮起來,「你以為我要跟你爭什麼,爭財產嗎?雖然我娘總巴不得你死,但是我從小就視你為最值得敬重的大哥,我每天都盼著你能回家和我一起研讀醫典,壯大醫館,甚至故意對父親下毒引你回來,沒想到你竟然為了這麼一個女人荒廢十年青春,值得嗎?不覺得很愚蠢嗎?」

    「愚蠢的是你!你這個瘋子!父親早知道是你下的毒,不說破,是希望你能幡然醒悟,沒想到……」公孫勃怒,「你到底給她吃了什麼?趕快說出來,否則我殺了你!」

    「殺了我,如果能喚醒你的執迷不悟,我便也不在乎。」他聳聳肩,「反正這毒藥是我偶然在配藥的時候製造出來的,我自己也不知道解法。」

    仇無垢已經面色如紙,她用盡力氣抓住公孫的衣襟,艱難地說:「看茶壺裡有什麼。」

    一句話提醒了公孫,他抱起她,對聞聲趕來的家中婢女喊道:「把那個茶壺拿到我的臥房,快!」

    然後他抱著仇無垢如風一般衝出後院,回到自己的臥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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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已經是第二次中毒了,也許上天真的是想讓她以毒藥了卻這一生的罪孽?

    她聽到公孫在她的耳邊拚命地喊,「不許睡!聽到沒有?」

    她含含糊糊地應著,「可是我好困……要不然你吹笛給我聽?」

    此時此地實在不應該開玩笑,但是她能感受到他冰冷僵硬的手指和身體正在微微顫抖,她不知道該怎樣讓他放鬆下來。

    「我挺喜歡聽你的笛聲,只可惜不能和你合奏一曲。」

    「以後肯定有機會的。」他一邊思考毒藥的成份,一邊用銀針暫時制住毒性繼續蔓延。「那吹笛本來就是為你而學的。」

    「還有……其實老師沒有死,同學們也沒有……」

    她的力氣雖然微弱,但語句很清晰,讓在旁邊忙碌的他也不由得停頓一瞬,「你說什麼?再大聲些!」

    「我爹要殺他,但是阿鏡的父親趕到,把所有人都救下了。老師已經中毒,阿鏡的父親治不好,只得帶回明鏡城。而為了保護其他不相干的人,那些同學和他們的父母也都被遷入明鏡城中。我爹說,在他有生之年絕不許世上再出現江紹的名字,否則他想盡辦法也要和明鏡城為敵。阿鏡的父親不想與他為難,就允諾了他。」

    公孫開始還認真地聽她說話,後來突然意識到她這樣拚命想敘述清楚,並不是為了讓自己保持清醒,而是怕她即將面臨死亡,才努力將所有的秘密說出,心中大疼,他柔聲說:「無垢,說些快樂的事,別想那些傷心的事了。」

    「快樂的事?」她迷迷糊糊地想,「哪裡有什麼快樂的事呢?我爹不要我了,我娘也恨我,因為我沒有照顧好老師。誰都不要我……我沒有立足之地,只好在離愁谷住下……前些日子,阿鏡找到我,說我的父母都已不在人世,老城主要我回去和阿鏡一起繼承明鏡城。他們以為這樣就會讓我開心快樂,可是,這一切對我來說真的重要嗎?我又何曾想要這些?」

    公孫在她的身上插了十幾根銀針,眼見她的臉色已經從白變黑,越來越差,急得幾乎六神無主,再聽她說這些讓人斷腸的話,整個人的力氣彷彿都要被抽空。他解毒無數,沒想到今日會栽在自家人的手上。

    茶壺裡的水已經倒淨,所有的藥渣都倒在桌上,他用銀針快速地撥動,希望從中找出解毒之法。

    「公孫,別恨我……」她呢喃著,「如果當時我不出手,爹就會殺你,而我唯一能救你的方法就是以毒攻毒,希望能保住你的性命……可是這十年裡,無論我用多少毒藥,都沒辦法讓你頭髮的顏色變回來……你每次都化解得很快、很快,太快了……」

    她低幽的一聲歎息聽在他心頭卻好像一道霹靂,不僅因為他終於明白為什麼這十年中她總要跟他比試解毒,還因為那一句「以毒攻毒」讓他突然明白了什麼。

    毒、毒……如果能知道這茶葉中到底是什麼毒藥就好了。是什麼?到底是什麼?

    時間在一點點地流逝,他能感覺到仇無垢的呼吸越來越弱,說話的聲音漸漸近於無,他已經聽不清她說什麼。

    「水、水……」她含糊的好像是在要水,他手忙腳亂地想從茶壺裡倒水餵她喝,但是當茶水傾倒入杯中的時候,靈光乍現,他明白了!

    有毒的不是這些草藥或茶葉,而是當它們全部混合在一起時,用熱水煎沸而釋放出一種奇特的毒性。

    他欣喜若狂地撲到床邊,大聲喊,「無垢,我知道解法了,你要撐住!」

    但她的嘴角只是噙著一抹笑,沒有任何的聲響回應。

    他緊緊抓住她的手,他的手比她的還要冰冷,從她的指尖上還有傳來一絲溫暖。他發誓,絕不會讓這溫暖從自己的手掌中消失。

    他要她!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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