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晴搬到龔皓煬住處一個月後的某個午後。
龔皓煬心情愉悅地到四方齋找她,大剌剌地進入辦公室後,拾起她的手逕自就要往外走。
「你要拉我去哪?」靳晴急忙扯住龔皓煬的西裝袖口,希望他定下腳步,因為她等會兒還有約,是約了一位大學時期的學姐要談下一檔期的展覽問題。
龔皓煬但笑不語,只是逕自拉著她向外走——
靳晴慌了。「你不能不說話就這樣拉著我走,我等會還有事……」她欲甩開他的手,每次都是這麼不講理!
「帶你去個地方,一會兒就回來!」他揚起眉,拉著她繼續往外走,到了門口時順手翻過暫時休息的牌子,取走靳晴手中的鑰匙、鎖上門,拉著她坐上車。
一路上他依舊保持一臉的神秘,什麼話也不說!
「我們到底要去哪?」靳晴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龔皓煬探過手溫柔地輕撫她尖瘦的頰,她最近又瘦了,當初真不該要她搬到敦南與他同住,明知她討厭市區吵雜的生活環境。
看著她近日夜夜失眠,人也更形消瘦,他心裡真的很不捨。
「帶你去個你會喜歡的地方!」他利用停紅燈的時間轉過頭,輕啄她的唇。
靳晴羞紅著臉垂下頭,一片霞紅迅速染上她瓷瓶般的細頸,雖然兩人在一起已經一個多月了,但一想到與他的親密,她難免還是會羞澀。
龔皓煬修長的指撫過她略微泛黑的眼眶,不捨地在上頭定了定,然後他轉過頭勉強自己將注意力拉回,專心開車。
沿著寬敞大道他將車駛入天母,在蜿蜒曲徑的盡頭他將車倒入車庫,拾起靳晴細柔的手,摟著她下車,站定在一間獨楝約三十坪的二層樓別墅庭院中。
「你想帶我來看房子?」靳晴揚起眉不解地望著龔皓煬。
這地方空氣比市區好很多,而且也明顯地安靜許多,是個鬧中取靜的好地方。
他依舊一臉神秘拉著她的手往內走,在室內樓上樓下旋了一圈後,兩人在一樓的客廳站定,他探臂由背後圈緊她的身子,緊倚在她的耳畔柔聲低問:「喜歡這裡嗎?」
「還好!你新買的房子?」靳晴眨了眨迷人的瞳眸,眼珠子轉了轉又瞧了瞧室內一會。
龔皓煬扳過她的身子摟得更緊。「送給你的!」他撇嘴笑開了俊臉,暗黑的眸緊盯著她。
聽到他的話,靳晴身子一僵,竟反常地拉下臉,推開他圈緊的雙臂。「我可以不接受嗎?」她眸中有一絲哀傷!
他依然當她與其他女人一樣!
「你不喜歡這裡?」龔皓煬走向前,托起她的下顎,審視她臉上一閃而逝的愁容。
「這裡很好!只是我承受不起你的重禮!」她闔起眸轉過身推開他的緊擁。
他難道還不明白她並不是愛慕虛榮的女子,她要的不是他物質上的供給,而是他一顆愛她的心!
難到這是她的奢望嗎?
「不喜歡就算了!幹嘛板著臉?」龔皓煬挑起眉、顯得有些惱怒,口氣明顯地不悅。
為了她,他好不容易托人找到這間房子,在談妥全部的條件並簽好合約後,就急著帶她來看房子,沒想到換來的居然是她一臉的不悅。
他真不明白,女人的心何止是海底針!
真是莫名其妙!
看著他盛怒的臉孔,靳晴不覺悲從中來,靈動的黑眸又染上一層水霧,霧氣凝集,她開始微微啜泣……
為什麼自從認識他以後,她開朗、愛笑的個性不見了?而且明顯變得愛哭!
淚珠總是不停地在她眸底打轉!
看著啜泣的她,龔皓煬心底的怒火一股腦兒全不見了,他向前一把摟住她,將她擁入懷中,柔聲低哄:「別哭了,不喜歡就算了,我們再另外找房子!否則你就快變成熊貓了!」
他伸指輕揉她的眼眶,實在捨不得看她再繼續失眠。
「你說這房子是……」靳晴抬眸凝望龔皓煬。
「我知道你喜歡安靜,跟我住敦南讓你常失眠,而淡水又太遠,我工作上不方便,所以只好托人找到這間房子,原以為你會喜歡……」他低頭溫柔地吻干她的淚珠,摟著她欲往屋外走。
「你說房子是你和我一起住?」靳晴翦了翦濃密睫毛,訝異地盯著龔皓煬。
「當然!否則你想跟誰住?」他霸道地回答她,斂起瞼孔,無奈地歎了口氣。「不過算了,反正你不喜歡!」他拉著她往屋外走。
「我喜歡這裡!」靳晴扯住龔皓煬的衣袖,微弱的聲音細小得幾乎聽不到。「但是我不要你把它送給我!」她柔美的臉龐充滿堅決。
聞言,龔皓煬定下腳步,揚起眉笑開俊臉。「真的喜歡?」確定似地他又問了一次。
「嗯!」靳晴猛力點頭。
「那我們明天就搬進來!」龔皓煬急切地表示。
摟著她,他們愉快地跨步離開,準備一起去選購傢俱。
一早,靳晴趴在辦公桌上發呆。
距她與龔皓煬搬入天母的房子已經兩個月了,雖然她失眠的狀況是大有改善,但龔皓煬無度的索求卻讓她身材依然消瘦。
想起了今早臨送他上飛機出門前兩人的纏綿,靳晴羞澀地無法抬頭,這也是現在她虛弱地趴在桌上休息的原因。
昨夜當他說要去香港出差三天時,靳晴心裡確實有些落寞,但他是為了公事,又能如何?
「唉!」輕歎一聲,她站起身拉開百葉窗,窗外此時已飄起了微細雨絲。
轉眼已經秋天了!
靳晴忽然想起靖宇哥,他說過最喜歡秋天的!
靖宇哥到紐約應該也有三個多月了吧?
她想起了靖宇哥臨出發到紐約前對她的警告:「離阿煬遠一點!」
如果讓靖宇哥知道她與龔皓煬的關係,他一定會很生氣吧!
遲靖宇與龔皓煬打架的畫面又閃過她腦際,萬一靖宇哥回來,她該如何向他解釋呢?靖宇哥從小就疼她,把她當成寶!
而她現在居然跟皓煬同居,如果讓靖宇哥知道一定不會放過皓煬!
想到這兒,她擔心地擰緊了兩道柳眉!
「喂,小毛頭!想啥?大白天就發呆!」
推開辦公室門走進來的是靳晴在師大時的學姐——汪芷菱,她輕咳了一聲,在靳晴面前晃動一袋她剛買進來的零食。
隨手遞給靳晴一小包梅子,這是大學時期兩人的共同嗜好,啃話梅看電影。
「今天又是陰雨綿綿,我看我們不如早點收攤,一起去看場電影!」汪芷菱看著門外的雨,有些無奈地歎息。
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從她與靳晴不期而遇,談好借用藝廊開畫展以來,就都是陰雨霏霏,真是連天公都不做媒!再這樣下去她鐵定會餓死!
看著她的表情,靳晴揚起眉開始嗤笑。「算了吧!喜歡倚老賣老的女人,別一副天塌下來的樣子,我請你看電影、吃飯,怎樣?」
想起汪芷菱只比她大幾個月,卻老是喜歡讓人學姐、學姐的喊她,靳晴心裡就直想逗她。
「既然你請客,我只好將就了!」汪芷菱微皺鼻頭,挽起靳晴的手臂拿起皮包,就要往外走。
「喂!你真的現在就想去看電影?」
汪芷菱說做就做的個性,讓靳晴有些怔住,這點是她永遠做不到的吧!
「你反悔了?」汪芷菱緊盯著靳晴,一臉哂笑。
「走吧!」靳晴拾起背包,一手挽著汪芷菱,兩個女人就看電影去了!
就這樣,四方齋今日公休一天。
一整天她們看了三場電影,吃過晚餐、喝過晚茶,直到深夜……
「你還想去哪嗎?」靳晴看著汪芷菱微笑地問。
不知為什麼,今夜她就是不想回家,第一次她覺得一個人的夜很寂寞,可能是她已經漸漸習慣了有龔皓煬的陪伴吧!
她害怕自己已深陷的心,也知道隨著時間的流逝,龔皓煬的婚期越來越近了……
到時她該如何面對兩人的一切呢!
她應該為他當一輩子見不得光的情婦嗎?
不,她做不到!
她寧願保有這段美好的回憶,然後悄然離開!
「需要我陪你回去嗎?」看著靳晴臉上閃過複雜的神情,汪芷菱體貼地問。
靳晴泛起一絲淒楚的笑容,微微點頭。
今晚她真的需要有人陪伴,而且她也好久沒有與汪芷菱談心了,也許找個人聊一聊會讓她覺得心裡舒服些。
回到天母后,靳晴取出鑰匙打開門,領著汪芷菱往內走。
「他對你好嗎?」這是汪芷菱在客廳沙發坐定後出口的第一句話,她微皺起眉,黑眸凝睨著靳晴。
靳晴沉默不語,起身為芷菱倒來一杯茶,在她身旁坐下。
「晴,我瞭解你的個性,你很愛他是嗎?」看著屋裡的一切,汪芷菱瞭解住在這裡的不止靳晴一人。
她看得出來,這屋中存有一絲男性的陽剛味,她更清楚靳晴不是個會為物質享受出賣自己的女人,否則當初她也不會冒著與她姨媽翻臉的危險跑到山區去教書。
只是她不明白,現在的靳晴心裡似乎裝滿了煩惱與不快樂,不像她以前認識的那個樂觀、天真的靳晴。
靳晴斂下眼簾,蹙起眉頭、微微地點頭。「也許不止愛吧!而是整個人陷進去了!」她微弱的聲音細如蚊吶。
汪芷菱聞言皺起眉頭,如果對方是一個一切條件都正常的男人,靳晴應該不會有這種神情。「他已婚嗎?」她忍不住地問。
靳晴嘴角泛起一絲淒楚笑容。「未婚……但我想……也快結婚了……我們之間不會有結果的……」笑容漾開,淒迷地讓人不捨。
「居然這樣,為何你還要跟他在一起?」汪芷菱不解地望著靳晴。
「我也找不到答案!」停頓了臉上的笑容,靳晴眸中有些許霧氣。
多少個夜,她也是這麼問自己!
躺在他身旁,讓他一遍遍地佔有自己,她依舊是找不到答案!
如果愛能自主,她多希望一切能回到原點,這樣或許她會少些痛苦!
「不談我了!芷菱你……還是一人嗎?」靳晴抬眼斂去眼底的霧氣,專注汪芷菱臉上一閃而逝的神色,接著說:「這次跟你一起聯展的男人是你……男朋友嗎?」她不是想探人隱私,而是她總覺得她們兩人的氣氛有些僵凝。
「你是說陳明?我想我們快結束了吧!」汪芷菱倒是一臉無所謂的表情,對於男人,她一向不抱太大希望,隨緣也隨意!
「我訝異你能說得這麼輕鬆?」看著芷菱的表情,靳晴不認同地搖頭。
汪芷菱斂下眼睫,一臉無奈。「很多事、尤其是情感,看開了就沒事了!」她歎了口氣,低頭抽出一根香煙,點燃後深深吸了一口,臉上泛起一抹無奈笑容。
「你累了嗎?我們早點睡吧!」看著汪芷菱眸中的淒楚,靳晴感同身受,感情若能像嘴巴說得那麼簡單,心又怎會痛呢?這點她再明白不過了!
於是她提議將所有的問題都拋給周公。
只是兩個女人,兩種心情,但卻一樣整夜失眠!
誰也不想再先開口說話!
漫漫長夜籠罩一切——
隔日黃昏四方齋多了一位客人。
陳明緊睨著汪芷菱,臉上神情複雜得令靳晴感到害怕。
為了替兩人打圓場,靳晴只好硬著頭皮先開口:「今天下了一整天的雨……我想晚上應該不會有人來參觀……我請客,一起去吃飯。怎樣?」她靈動的眸在兩人間轉了轉。
汪芷菱面色沉重、不發一語,拎起皮包往外走;而陳明則緊跟在她身後。兩人間的低氣壓快把靳晴壓死了。
「我在老地方等你!」經過靳晴身旁,汪芷菱對她丟下一句話後,隨即拉開門快步離開。
靳晴望著門外拉扯的兩人背影,不禁搖頭。
真是清官難斷情感事!
她轉身隨手整理了一下四方齋,鎖上門後即離開……
殊不知她離開四方齋後,辦公室裡電話鈐聲大作,急切的響聲似乎不把電話線燒掉誓不甘休。
所謂老地方,即是距四方齋約一百公尺左右一家叫Dew的法國餐廳。
這陣子因為汪芷菱畫展的關係,靳晴與她常到這裡用餐,很自然地這兒就成了兩人口中的老地方。
靳晴進入餐廳後,即瞥到陳明坐在角落邊落地窗前,她直接往窗邊走,拉開椅子,在陳明對面坐下。
「芷菱呢?」沒見到汪芷菱,靳晴有些擔心、急著問,該不會兩人又吵架了?
陳明死灰的臉泛起一抹無奈笑容。「去洗手間……」他聲音明顯的激動,眼底有一絲的淚光跳動。
「你們……我不知道應該說什麼……」靳晴一向不善於應付這種場面,她只能同情地拍拍陳明的手,卻笨拙地說不出任何話!
不安慰還好,誰知一安慰,陳明卻情緒失控地緊握住靳晴的手擦拭他的淚眼。
就這樣,靳晴也不知如何是好!心慌地僵住了手!
這幕情景,正落入斜對角座位,一位峻毅男子眼中,他冷然有形的臉明顯浮現出怒火、深邃眸中跳動兩簇憤怒火光,一觸即發。
龔皓煬站起身筆直朝她倆人走來——
昨晚他打了一夜電話找不到靳晴,心裡有些著急,於是他提前辦好所有事情趕搭下午的班機回台灣,他決定給靳晴一個驚喜,所以選擇離四方齋最近的一家餐廳打電話給她,但電話還是沒人接!
在掛斷行動後,他卻見到靳晴進了餐廳,還跟斜對桌的男子卿卿我我,若不是自己親眼所見,他還真不敢相信,他的女人居然……
二話不說,怒氣已取代了他的理智,他憤怒地走到兩人面前,一手拉起靳晴,轉身朝陳明揮過一拳——
毫無預警地被打了一拳,陳明踉蹌地跌倒在地,餐桌上的杯盤掉落、應聲碎裂,安靜的餐廳瞬間傳來巨大聲響……
接著,餐廳裡女子的尖叫聲,此起彼落,高喊著:「打架!」
突來的場面讓靳晴一愣,抬眸的同時她望入了龔皓煬那張盛怒的臉孔,她知道他誤會了!
「煬……我……」她連忙解釋。
「閉嘴!」不給她解釋機會,他憤怒地鉗緊她細柔手臂,在眾目睽睽下拉著她向外走。
在經過領台的同時丟下一句話:「今天的帳單叫阿政寄到公司給我!」他暴怒地拉著她離開。
粗魯地將靳晴推上車後,龔皓煬臉色黯沉地可怕。倏地,他嘴角揚起一抹深沉笑容,覺得自己十分可笑,打電話找不到她,讓他擔心得以為她出了什麼事,因不放心她而提前一天回國,卻抓到她私會情郎。
沉下臉,他明知女人信不得的。「你跟其他人一樣,喜歡玩愛情遊戲是嗎?」他側過臉,凝望她一眼,眸中充滿了戲謔、不屑。「真辛苦你,讓你在我面前扮聖潔這麼久!」最後一句,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
靳晴沉默了,臉色蒼白地如死灰,龔皓煬的話似一把利刃插在她的心窩!
跟他相處的這段時間以來,他難道還不明白,她的心底只有他!
他怎麼能在未聽她解釋的情形下,就判定她不貞的罪名!
她的淚緩緩地滑落……
見她不解釋,龔皓煬怒火燒得更旺。「你不說話,就是默認了,是嗎?」他暴怒地低聲詛咒,猛力地捏緊她的下顎,卻撫觸到她濕滑的淚滴。
「為什麼哭,是因為讓我發覺了你偽裝下的不貞,還是捨不得我——捨不得我在床上的表現——」他擰起眉,嘴角泛開森冷笑紋,故意出言調侃,執意傷害她。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我沒有……沒有!我跟他什麼都不是……」靳晴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嘶聲吶喊,她不要他再繼續出言傷害她。
龔皓煬的每句話都使她痛徹心扉!
到今時今日她才明白,原來他看待她竟是如此地不堪!
「你沒有?那他是誰?你當我是瞎子嗎?」他暴怒的眸中跳動著急促火光,猛一煞車,他將車停置路旁,回過身、他粗暴地掐緊她的下顎,力道之大,令靳晴害怕。
「你要我怎麼說才相信……他是我學姐的男友!」靳晴微顫著身子,潰堤的淚沾滿她的粉頰,嘶聲吼喊。
「原來你喜歡玩三角關係!」冷哼一聲,龔皓煬眸中竄出一抹嗜血的快感,接著說:「既然如此,我會滿足你的需要,反正我快結婚了,到時後,我們之間會是場有趣的遊戲!」他完全漠視她的解釋,仍惡意傷害她。
結婚?!遊戲?!
在靳晴腦中閃過,她臉色更加蒼白,早知結局是如此!
她又何必再多做解釋呢?
猛力甩開龔皓煬鉗緊她下顎的手,拉開車門、往外跑——
就讓這一切、一切結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