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 魔界鴻鳳殿
「昨日您吩咐下來的事情,卑職已經悉數辦妥,」璟爾鳶遞給我一卷奏表,上面果然列稟得十分清楚,「還請殿下過目。」
我微微頷首一笑,「大司昭辛苦了,今日沒有軍務,司御可自便了。」
我送到廳門,璟爾鳶突然轉身,「雖然軍中無事,我倒聽到了一件自天界傳來的小道消息。只是奇怪得很,多半是假……」我眉角微抬,示意他繼續,「天界接連大赦,據說是因為天帝身染沉屙,不久於世……不過,三年前的大戰後,雖然他無端消失數月,可是後來出現在和談宴上,卻分明精神奕奕,哪裡就會……」
隔了這許久,乍聽到這人,我依舊驚得心頭一顫。璟爾鳶每說一字,我的心就往下沉一分;及至他停下來時,我心已如墮萬丈寒淵。勉強拉回神思,我的敷衍中難掩煩躁,「縱使是天帝,也難逃命定天數。司昭姑妄聽之,如今我們雖是盟國,到底不大相干的。」
「殿下說得很是,卑職還有事務,先行告退了。」璟爾鳶不以為意,笑笑走了。
我心中煩悶,忍不住蹙眉大呼「扶風」,居然不知所蹤;因我素來不喜人多,平日宮娥們灑掃後都會退離,故而諾大的一個鴻鳳殿,此刻竟是靜得讓人窒息。
我在宮中坐立不安,腦中一片混亂。記起了璟爾鳶那句「身染沉屙,不久於世」,想著應當是舊病,那麼是因為血祭重創?還是對戰時我的一劍?或者是更早以前的被刺?三年了,我努力克制著自己不聞不問,當他在我心中雲淡煙銷。竟不知宿孽深如此般,只璟爾鳶的只言半語,這人便大大咧咧地登了堂室。
黃昏時,扶風匆匆忙忙從外面回來,滿臉羞澀紅潤,我卻是無心借題。扶風雖然失常,卻也很快發現了我的古怪,「戰主,您這是怎麼了?今日璟爾鳶來過,莫非朝中有事?」
我慢慢移過眼睛,好半天方說出話來,「扶風,他病了,嗚……」開口竟是帶著哭腔,連我自己也嚇了一跳。
扶風愣了一愣,想想明白過來,將我慢慢攬進懷裡安撫,「當初說要走的是您,吃了那麼大的苦頭,怎麼還是後悔了呢。真的要去?」
我已顧不得許多,只是緊緊抱著扶風不出聲。不知過了多久,我揉了揉哭紅雙眼,恨聲說道,「我就看他一眼,就去看他一眼!」也不知是對誰發狠。
扶風仔細端詳我良久,無奈歎了一口氣。
***
天界 長生殿
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
在天願為比翼鳥, 在地願為連理枝。
──傳說,人間的一位癡情君王,就在那所同名宮殿裡盼來了他愛人的香魂。
緩行在這座瓊樓玉宇的長長翠廊間,金縷鞋履步步生輝、紗羅袍擺流曳如泉……一路行來,眼角每每無意掃到躲藏暗處的妃嬪宮娥們,她們的竊竊私語、紅著的芙蓉俏臉和含羞的眼角眉梢,這才讓我察覺自己早已習慣除下面具。
突然記起數百年前,我有一次溜到這座華美無雙的宮殿裡,偷眼看向那花枝搖曳掩映中的俊美無雙君王,那時的我又在想些什麼?
我的再次來到,人間已不知換了多少個寒暑。今時今日,我是盟國的親王殿下、探病的貴使大人,日升宮廷裡的最高長官此刻親自在前為我提燈引路,在這夜明如晝的天宮裡,不過是種表達敬意的禮節。
「萱珞殿下,陛下就在裡面,請您進去。」宮廷長官恭謹地彎著腰,守殿侍衛上前為我推開宮殿大門,行過禮後一起低頭退了下去。
慢慢跨進殿內,大門又在身後悄無聲息地合上。我抬頭環顧四面,寧的寢宮雖然比不上掬月軒裡秀雅精致,這卻才是真正的王者氣派,虎踞龍盤之所。
「外間可是萱珞殿下?咳、咳咳……請,請進來……」內室傳來陣陣咳喘,我的心中一滯,竟是沒有來的生生刺痛:他,果然病了?
華榻之上,鮫幔鳳綾。錦羅繡被之間,面色慘白勉強趴臥著的,不是那人,又是誰?我向前一步,看他愣愣看我,我也癡癡看他。為何這區區幾丈,恍惚隔去了前世今生?
「你……」
「你……」
同時開口,卻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
「我……」
我釋然一笑,上前扶住岌岌可危的他。
薄薄紗袍之下,這人幾乎瘦骨嶙峋。「怎麼又病成這樣?」我笑語,似乎又看到當年他滿臉通紅,咳倒在我的懷裡……笑意,卻漸漸凝結在嘴角,如果當初沒有因為好奇而推開那扇門,今天的我還會不會這樣坐在他的榻邊?
他順勢靠在我的懷裡,似乎我倆關系親暱依舊,自他離開偷偷芳渡崖後的一切,不曾發生。靜靜偎依著,偎依到體溫相通,他的呼吸他的溫度,還是那麼熟悉。
「真好,你又這麼抱著我了。」他蜷起身子,安心地將頭枕在我的肩上,呼吸因為體溫的異常而火熱一片,將我的臉灼得發疼。
「……」沒有推開他,推不開的,我知道。
他閉著的眼輕輕顫動著,微啟的唇喃喃自語一般,「你還記得我們一起彈琴、一起釣魚、一起作畫的那些日子麼?那些日子多好啊,那時我們經常就像現在一樣,彼此靠在一起,什麼都不去想、什麼都不用想……」
「……」那樣的日子,於我又何嘗不是一生夙願?
我們都錯了,或者誰都沒有錯。從一開始,也許我們就不應該在一起。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再這樣喚你,羽兒、我的羽兒……我們在一起三年,從開開心心到最後的境地,你全心全意為我付出了三年……而這三年,我每天都在想你,從早到晚地想著你……如今我病了,羽兒,這算不算報應?」
寧突然睜開眼睛,努力仰起頭來看著我的眼睛;我躲閃不及,洩漏了眼底的淚光。
「呵呵,你哭了……羽兒,你哭了,你真地哭了……」寧原本慘白一片的臉上,此刻居然透出喜悅的潮紅來,眼中卻是波光流溢,顯然他早也哭了。
「羽兒,我錯了,我錯了……原諒我,原諒我當初做的傻事……求你,原諒我……」他血銀眸中濃濃的滿是哀求,一寸一寸,震碎我心頭愈合的傷疤。我呆呆看著他,聽到那些怯怯的告白,「羽兒,別離開我……羽兒,別走……」
我慢慢把寧放到枕上,「怎樣都好,我不走,你先休息吧。身體好了,說什麼都不晚。」看看他安心睡去的臉,我站起身來轉身離開。
寧,你果然厲害,輕易就可挑動我幾乎麻木情感。原來,我還是那麼鍾情於你。
可是,經歷了這麼多事情,我已不再是那個初見你時的小小公主,傻傻的,只知道期待一份愛情,擁有自己的愛人。
我喜歡你,也許太喜歡,所以不再奢望擁有你。傷得怕了,你要的愛,我給不起。
***
接下來的日子平平淡淡,天宮裡的人也習慣了我這個能對他們的陛下指手畫腳的「使臣」,似乎一切都很自然。在我的全力調養下,寧的身體一天好似一天。
「陛下,這是最後一服藥,您的身體已無大礙。」我看寧皺著眉頭乖乖喝下黑苦汁液,「萱珞來使期間越俎代庖,還請陛下贖罪。」大半個月的相處,我對寧的態度始終恭謹而疏遠,不過為了消除他療傷期間的無聊,偶爾也會陪他下棋彈琴。
「殿下哪裡話……」寧示意殿內的宮娥退下,一面笑著湊上前來,「羽阿,你我之間,一定要處得這麼生疏麼?」
不著痕跡地避到一邊,我斂容開口,「看來陛下誤會了,萱珞來到貴處,主要目的是轉達皇兄的慰問之意;如果非要說私情,那麼萱珞就厚顏說,我答應過將陛下視為朋友,所以才會……」
「夠了!」寧大聲打斷了我的話,顯然是怒了,「你明明知道,我要你豈是『朋友』?」
「陛下息怒,以免傷及玉體。既然陛下認為萱珞高攀,萱珞今後不提就是。」我的心頭莫名抽痛,又被理智強按下來,「萱珞先行告退。」
不再理會盛怒中的寧,我慢慢退出殿外,剛剛走到簷下,就聽到殿內一陣清脆巨響。苦笑著搖搖頭,看樣子寧果然恢復得不錯,這麼快就有精神大發脾氣。算算時間,也該回去華月了,不知道扶風在宮中,和飛華處得如何?他們兩人的關系愈發古怪了,竟讓我一時半會也琢磨不透。
我一路想著腳下不停,回過神來,居然誤入了華月後妃宮苑之中。驚覺自己現在的男子身份,如何能夠私入內庭?正要急忙尋路退離,我卻發覺這裡清靜得不同往日。花木稀疏、人聲不聞,哪裡還有當年處處鶯聲燕語的繁花似錦?朱梁畫棟猶在,卻少了繽紛絢色的幔帳垂簷、珠燈玉盞,整潔中處處透露著幽寂氣息。
心中疑惑,我索性在各宮中轉了一轉,更加肯定了大半院落已被空置的事實。當初宮中的嬪妃美人數以千計,此刻我亂逛了這大半天,居然連最普通的都沒有撞見一位,實在古怪。
好不容易遠遠看見兩名宮娥從宮殿深處走來,我連忙迎了上去,「兩位姐姐,在下一時失神誤到此處,不明出路,還忘姐姐指點才好。」我故意柔和一笑,不出所料看到她們粉面紅如丹霞。
半晌,兩人中年紀較長的勉強掩去了嬌羞神色,細聲開口,「公子,此處不合您來,乃是後宮庭院。」
我裝作驚慌懊惱,「啊?罪過罪過,此處竟已是深宮內苑,我怎麼糊塗如此。還好尚未沖撞哪位娘娘……」
卻被年幼的宮娥笑著打斷,「不是你運氣好,此刻你在宮中就是想要看到娘娘們,也是不能了。」
「哦?」我這下卻是真的糊塗了,「難道娘娘們都不在宮中?那麼姐姐們伺候著誰呢?」
年長宮娥接過口去,「公子恐怕不知,陛下復國後不知何故拒絕選妃,我們都是容妃宮中的。」
原來還有容妃,我當初也曾見過她幾面,果然是一位解語人兒。寧身邊總算還有人在,我也放心不少,隨口笑道,「容妃娘娘定是絕色殊容,萬千寵愛……」
年幼的宮娥又搶著開口,「容妃娘娘生前,倒的確是位秀麗絕倫的美人呢。」看我滿臉疑惑,她掩口笑道,「我們伺候的是太子殿下,容妃娘娘是他的生母,陛下讓太子殿下照舊居住在容妃宮。」
我一陣錯愕,差點呼出聲來:如此一來,莫大後宮,竟是人去樓空?
後宮空虛,對於一個君王可是莫大恥辱。如今看來,這拒不選妃的緣故,竟是除了我不做第二人想。寧這麼做,難免惹人詬病,他究竟在想些什麼?我隱隱覺得麻煩就要上門,心中打定主意。
次日,寧久病後第一次坐殿議事,我在百官面前以使者身份正式向寧辭行。他聽後只是看著我,許久不發一詞。在整個朝堂幾乎陷入死寂後,才冷冷吩咐禮官為我設宴餞行。
「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影風」,紅袖綠鬢,醇酒佳餚,一席宮筵,幾多浮華。寧沒有出席,卻遣了一應文武作陪。也不知為何,他們像是商量好了一般,輪番找著理由向我敬酒。飲下最後一杯,即使酒量如我,也不知是否心中有事格外易醉,總之開始有些迷糊。
「殿下可是醉了,奴婢送殿下到偏殿稍事休息可好?」看清面前的是宮廷長官,我微微點了點頭,任人攙扶著走了出來。
天色已晚,夜間的涼風輕輕吹拂著我醉酒後燥熱的臉龐,無比愜意。我微瞇著眼睛倚在宮娥身上,半拖著腳步在曲曲折折的宮廊間行走。不久到了一所珠玉輝煌的臥房,扶我躺在柔軟舒適的大床之上,「殿下請安心休息,奴婢們告退。」房中暖香幽幽,我頓時睡意濃濃,勉強擺了擺手,室內果然安靜下來。
不知睡了多久,我只覺得口感舌燥,閉著眼便一疊聲地喊了起來,「唔,水、水……」
有人輕輕走了過來,我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竟是奇香落喉;我翻身又想睡去,卻驚覺那人掌間乃是寧的氣息,連忙睜眼,果然見他看著我,眉眼笑意盈盈,「這回可肯醒來了,呵。」
「你怎麼會在這裡?」我過於驚慌,竟直將『你』字喊了出來。
寧回身放下茶盞,不徐不急笑道,「這原本就是我的寢宮,我不在這裡,那要到何處?」
我定下神來環顧一周,心中明白過來,默默起身整衣。「陛下恕罪,萱珞並非有意闖宮,這就離去。」
我略一施禮便向外走去,寧竟未出語阻攔。眼看就要轉出內室,腹中突然一熱一縮,渾身竄起一陣酥麻,險些讓我跌倒。「我說藥效怎麼還不發作,到底來了。」我回過頭,卻看見追出來的寧笑得詭異,心中不禁一寒,「你給我下了毒?」
寧的笑容應聲僵住,好半天才緩了一口氣,眼中有難掩的神傷,「你居然會這樣懷疑我?原來在你心中,我是如此不堪。」他勉強笑笑,過來扶住我往裡走,「什麼都好,只希望過了今夜,你會信我。」
我聽得一頭霧水,卻只覺得內室飄到鼻尖的香味十分舒服,身上也開始有了幾分精神,心中責怪起自己的口不擇言,「你不清不楚的說些什麼,若是我錯怪你,直說就是,哪裡來的這些羅嗦。」皺眉說完,我覺得體內的熱度開始游走四處,心間有種莫名難耐。
他被我輕輕推開也不生氣,反而攬住我的腰貼了上來,「你可喜歡這香味?」
「不錯啊,你為什麼這麼問?」被他緊貼著的部分寸寸灼熱起來,卻有說不出來的舒服,扭過頭來,我奇怪看他,「你故意安排人灌醉我,想要玩什麼花樣?」
寧的嘴角攏成了好看的弧度,雙手把我抱得更緊,「還有那杯茶,可也是世間極品。」
這是干什麼?平日就算大膽,寧也不敢作出如此舉動,我愈發覺得古怪,「你是不是也喝醉啦?」
寧將額頭順勢埋在我的肩上吃吃笑了起來,「這香是我自鬼界重金購得的『蕙檀』,這茶是我自魔界得來的『蜜蘿』,兩樣都是好東西哦。」
他說得輕描淡寫,我卻聽得一身冷汗:這兩樣東西雖然我都曾聞名不見面,卻也知道它們都是兩界皇室專用的催情聖品。以我的體質,一樣恐怕還可抵抗;不過寧今夜用心作了如此安排,恐怕為的就是萬無一失。
我驚得一把推開寧,指著他顫聲說道,「你,你這是干什麼啊!」原本他不提也罷,現在我只覺得下腹騰起陣陣火熱,口舌喉間也開始發干,「你、你不要亂來,我、我先走了。」我一面說著,一面伺機奪路而逃;堪堪向外溜出幾步,四肢一陣叫囂痙攣,我只能停下喘氣。
「你都這個樣子了,要去哪裡?」寧輕輕壓在我身上,手指卻在我的胸口不規矩地劃動著,「不抱我,你今夜一定會很慘哦……」
寧說得不錯,此刻兩種春藥在我身上已然發作起來,強烈得讓我幾乎就要按捺不住翻身將寧壓到身下的沖動。我拼命克制著自己,直到頭腦中泛起一陣又一陣眩暈疼痛。
「寧,你不該給我下藥。」不去看他波光瀲灩的雙眼,我壓抑著愈來愈急促、愈來愈火熱的呼吸,「我們的關系,只是朋友。」
「不要再跟我說這個。」寧紅著臉咬了咬嘴唇,看得我怦怦心跳,「什麼事情都等過了今夜。」
深吸一口氣,我盯著寧的眼睛,字字清晰,「日升寧,是你自作自受。」克制不再需要,我揚手拂開寧的衣袍,俯身一口咬在他的肩頭,滿意地聽到耳邊嚀叮……
***
那夜之後的翻雲覆雨,是我始料不及的激狂。
不敢承認那是因為在我身下的是寧,我把一切責任推卸到了他給我下的藥中。
天明之前,甩下一床的狼藉和尚在沉睡中的寧,我慌慌張張逃回了華月。
***
魔界 華月皇宮
「戰主,您回來了三天,怎麼好象魂兒還是留在了日升……」扶風端著午膳推門進來,皺著眉頭問道,「那夜您回來時,我就覺得不妥,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慢慢抬看他,半天歎出一口氣,又低下頭去發呆。
「這是怎麼啦?戰主,您別嚇唬我。」扶風並非第一次見我失神落魄,唯獨這次反應最大。
我癟了癟嘴,「扶風,我不小心吃了他;不對,是我不下心被他設計吃了;還是不對,是我不小心被他設計吃了他……」努力想要說得清楚,卻連自己糊塗了。
「你真的做了?」扶風一聲大叫,幾乎把我從榻上震了下來。
「我不是故意的,扶風你相信我。」抱著頭縮在一邊,我的聲音幾乎要哭出來。
我把事情的經過一字不漏地對扶風和盤托出,他不過撇了撇嘴,「你都說了,是他下藥在先,關你什麼事情?再說他欺負你也不是一兩次,一夜而已,還是便宜他了呢!」
「扶風,你知道沒有這麼簡單的。」我越想越頭痛,懊惱得慘叫起來,「寧一定不會放過我,扶風你幫我想想辦法。要是他來找我,我就死定了。」
「呵,你說對了,魔帝陛下剛剛派人來宣你,說是天帝寧今晨到訪,指名要見你呢。」扶風滿臉要看好戲的幸災樂禍,我已是連開口抗議的力氣都沒有了。
任由他指揮著宮娥將我上下打點得雍容華貴,我幾乎是一步一挪地不情不願蹭到了大殿,寧果然端坐在場。
「王弟來了,天帝陛下剛剛才提到你。」飛華神色自然,看樣子寧沒說過什麼。
「萱珞見過天帝陛下。」我草草施禮,退到一邊靜觀其變。
寧笑著看向飛華,「多虧魔帝陛下派遣使者來日升慰問我,又得親王殿下親自照顧,我的身體才能復原,自然要盡早來表謝意。」說完還不忘朝我點了點頭,笑得謙和有禮。
「看樣子天帝陛下與王弟交情非淺,這幾日我便命王弟作陪,您在華月無比盡興。」皇兄皇兄,你知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話,就把你的王弟賣掉了啊?
當我無比悲哀地認清現實,已經到了和寧獨處的私人時間。果不其然,天帝陛下的耐性,絕對沒有外界傳說的那麼好,「羽兒,為什麼我都做到那個地步了,你還要不辭而別?」
冷靜冷靜,華月羽,你是堂堂戰魂、華月的萱珞親王、魔界的督帥,你一定不要在氣勢上輸給他;於情於理,你沒有理由認錯。「天帝陛下,如果您要追究那夜的責任,我無話可說;但究竟是誰過分在先,我想不會有人比您更加清楚。」我努力讓自己直視著他。
寧被我刺得沉默半晌,低低問道,「羽兒,這可是你的真心話?」
看著他泫然欲泣的表情,我的心中抽痛一陣勝過一陣。
不,不要這樣看我。當初要你愛我的是我,要你信我的也是我。哄騙、隱瞞、拖延、乞求,我做了所有能做的,卻依舊失去了你。我們的感情,在血祭那夜明明就已徹底了結,你為什麼還要花費這麼多的心思,甚至不惜賠上自己?
寧試圖將我摟進懷裡,「羽兒,我知道你很害怕寂寞,最怕沒人真心愛你。求你念在我願意陪你共赴死地,念在我的那句『我來愛你』,最後給我一次機會……」
「夠了,不要再說了。」我抬手蒙住雙眼,出聲打斷了他,「不要再說了,寧,不是你做得不夠好,真的夠了。你是天帝,是一國之君,你應該有成千上萬的後宮佳麗,而不是一個異國的王子相伴終身。原諒我的自私,是我對這段感情沒有信心,不是你的錯,你放了我。」
「他放了你,你可以放了自己麼?」開口的竟是飛華,他和扶風不知何時一同守在了窗外,在我目瞪口呆的剎那,兩人施施然地來到了我們面前,「王弟,這三年來你究竟過得怎麼樣?你騙得別人,騙不了扶風。」
「三年了,扶風實在不忍您再這麼折磨自己,又不願意便宜這家夥,」扶風狠狠瞪了寧一眼,「我們三人打了個賭,如果您真的放得下,天帝陛下就會在這世上徹底消失,不再有機會驚擾到您。」
扶風的話中透出隱隱殺意,絕對不是玩笑,「不過,您在日升半月內的所作所為,似乎只能證明您對他依舊余情。我們必須給你們祝福,戰主,你可開心了?」
不是沒有聽出扶風話中的挪揄,我咬了牙不出聲。飛華卻在一邊接口笑道,「我們鷸蚌相爭,寧是漁翁得利,他已將大權交給了太子,還要我替他監國百年,一心要陪你逍遙世外。」
頓了一頓,飛華轉身看著扶風笑道,「不過扶風,這回局中之局,輸的可是你,答應我的事情不可反悔。」
「陛下不必懷疑扶風人格,扶風即刻便可踐諾。」扶風淡淡一句,便抵去了飛華的難掩興奮和我打探前因的好奇。
「皇兄、扶風,你們竟然聯合起來設計我?」我總算明白過來。
「還有璟爾鳶的份呢,你別打算報復,寧答應了幫我們解除後顧之憂。」飛華趁機攬著扶風,笑著開溜。
他二人剛剛消失在門外,寧已一步擋在我的面前,「羽兒原來喜歡口是心非,以後你趕我再也不走了。」
我看著他,傻傻開口,「原來,就算我肯放棄你這個人,你不放手,我還是注定逃不掉;下一次如果你再傷害我,我在離開之前,一定要記得消除掉你對我的所有記憶。」
「不要胡說,永遠不會有下一次。」寧緊緊抱住我,在我耳邊呢喃,「羽兒,我愛你,永遠永遠不再分開。」
我閉上眼,不讓那滴喜極而泣的淚水奪眶而出,幸福就要有幸福的樣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