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騎士對於從PK場裡尋找人生新希望一事充滿自信,但眾人皆知,床上功夫比拳腳功夫厲害百倍的他,單獨前往PK場根本就是自殺行為,是找死的象征……
果不其然,騎士走著進PK場,很快就被抬著出來。
在千均一發之際阻止了慘劇的發生,還把被打得像只熊貓的騎士抬回旅館的英勇路人,是一對看起來弱不禁風的魔法蝦搭檔。深感人間處處有溫情的騎士,於是沒有半點戒心的說了句「我願意盡我一切能力答謝兩位」……
只是騎士萬萬想不到,聽了這句話以後,相對於女魔法師搖著手說「這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另一名看來美麗得像個女子的男魔法師,竟然眼露精光、歪著嘴扯出邪佞的笑容……
「那好。把衣服脫了,躺下來。」
這麼說著的魔法師,動作優雅的拉下自己肩上的斗篷……
***
「是喔,已經到了要送歐啪糖的季節啦。」
讓人忍不住想爬上床睡個午覺的午後三點,哲綱才一踏進寢室,甜甜的香味立刻撲面而來。
地上散亂著塑腰袋和包裝紙,其它三名室友全都坐在鋪了報紙的地面上忙著分裝糖果,整間寢室嚴然已經成為家庭代工場。
「對啊學長。」背脊靠著櫃子的翰融,將科學面和巧克力塞進哲綱手裡。「祝你高材跟造船都啪。」
「謝啦。」接過另外兩名室友塞過來的口香糖和軟糖,哲綱打趣著,「等一下在車上吃的零食有著落了」,然後拉開椅子坐下。
「你們兩個不是明天要回家,現在還有空包什麼歐啪糖?那些東西等放春假回來再准備不就好了。」
「春假回來就要准備考試了。好幾個老師放話,說下學期不會給我們好過。」嘴上抱怨著,這間寢室唯一還算有個學生樣的方堯德,動作迅速的用長長的緞帶綁出蝴蝶結。「都死到臨頭了,誰有那種美國時間討好學妹。」
「堯德,你上學期剛開學的時候,明明不是這樣講的。」把巧克力往嘴巴裡塞,翰融挑起眉毛。「不要這樣嘛,這樣你學妹好可憐喔。」
此話一出,原先忙著整理行李的哲綱、還有拆包裝紙拆到一半的柏韓,忽然不約而同的以古怪的表情,停住手上的動作。
「喂,翰融!」
朝翰融使使眼色,哲綱動作迅速地作出要他閉嘴的手勢。
不過翰融似乎沒理解他的意思。才揉著眼睛應了句「啥」,坐在旁邊的柏韓忽地用手肘輕輕頂向他的肚子。
「閉嘴。不要跟堯德講他直屬的事。」
已經壓低到不能再低的沙啞聲音飄進耳中,翰融似懂非懂的點頭。
「……喔。可是我已經找到學妹上學期說想看的電影了,那……」
「我想應該不要了,全部殺掉省得占你硬盤空間。」一邊心不甘情不願的回話,堯德一面把過年拜拜專用的玻璃紙包軟糖整把抓起來往盒子裡塞。
「應該不要了?去,想看的時候就三更半夜打到寢室來吵鬧,現在不要了也不會說一聲,當我是召喚獸啊。」
說著說著,翰融忽然驚覺原來自己也有機會講出這種男生宿捨代代相傳的抱怨台詞,這一瞬間從胸口升起的感動馬上壓過了不悅;眼前彷佛出現自己和樓友們一起在交誼廳買醉,相互交流男子漢的傷心事的感人畫面……
「……喂,翰融。」
結果將他從妄想中拉回來的,是哲綱沒有半點抑揚頓挫的嚴肅聲音。
「你再講,小心被堯德掐死。」
「啊?」一抬頭,發現堯德不知何時已經怒發沖冠的站在自己面前,察覺情況不妙,翰融馬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躲到身邊的柏韓背後。
「喂,方堯德你起肖喔!?」
「……所以我才叫你閉嘴啊。」始終保持沉默的柏韓,一開口就是這句話。「還召喚獸,你是皮在癢啊?」
「等一下,這意思是說堯德被學妹……」不敢把那個關鍵性的字眼說出口,翰融看看轉開視線的哲綱再看看垂下肩膀的柏韓,總算恍然大悟。
「你,你們都知道?……怎麼不跟我說!」
「我們以為你知道啊。因為看氣氛就猜得到了,我們哪會知道你不知道。」
雖然整句話聽起來根本就是繞口令,但聽在翰融耳裡,卻是正確無誤的傳達了意思。
帶著一半驚恐一半懷疑的表情,他再度抬起頭看向滿臉殺氣,已經蓄勢待發的堯德。
「不要瞪我啦,看起來很恐怖……」心情一緊張,剛剛才想著絕對不能隨便出口的字眼,也跟著不受控制的冒了出來。
「因為畢竟就是……我真的不知道你被學妹甩掉啊,對不起!」
「……」
啼笑皆非的,看著翰融死命的想用避開對方視線這種老掉牙的方法、來將尷尬的場面給應付過去,不知道該說這算是單純還是單蠢,歎著氣的哲綱才想跳出來打圓場,翰融的下一句話馬上讓他打消念頭。
「對不起啦,人家不是說沒有被甩的經驗就不算年輕過嗎?我下次會先去問過我妹女生對於被甩的意見,說不定一切只是誤會而已啊,人生就是充滿誤會……」
雖然置身事外的兩人可以體會翰融很努力的想轉移話題,但很明顯的,與其用這種蹩腳的手法轉移話題,還不如蹲下來裝死……
「唉,這跟男的女的沒關系啦。拜托,一個上學期每天開口閉口都是學妹的人,下學期忽然完全不講了,不用想也知道有問題。」
所以說來說去就是你太鈍……感歎著目送翰融開門逃走、堯德緊追在後的場面,哲綱把自己的背包朝桌上扔去。
「柏韓,你今天好安靜。」
「哪有。」沒停下手上的動作,柏韓很快的又做好一個紙袋。動作之迅速,如同擁有三十年家庭代工經驗的主婦。
「翰融說不定會被堯德掐死喔。而且他跑得超級慢,現在應該已經被抓到了。」
「讓他們去啦。我看堯德這陣子悶得要命,現在話都講白了,就讓他發洩發洩也好。反正翰融缺乏運動……」將緞帶穿過紙袋的切口做成提把,柏韓微微苦笑。「而且翰融有說晚上也要去圖書館幫老師做事,事情還沒做完,他應該不會死吧。」
「他這幾天都很晚才回宿捨,就是在幫老師做事?」
當然不認為從大一入學就同寢的室友們會真的互相殘殺,哲綱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另一個話題給勾走。
「真難得,哪個老師這麼重要?他不是常常走在路上遇到系上老師,都還認不出來嗎?」
「……我怎麼知道。」
不知不覺已經做出堆積成小山的紙袋,把最後一個紙袋丟開,柏韓表情有點郁悶的瞇起眼睛。
「他最近這陣子……變得很奇怪。」
或許不該說是最近這陣子。實際上,是從翰融抓著泡面說要出去裝水,結果裝個水卻拖到將近凌晨一點才回到寢室那天開始。
和大部分的同學一樣,只有在期中期末時,才會為了做報告前進圖書館借書的翰融,還是頭一次知道圖書館頂樓的書庫角落,有獨立的單人研究用小房間。
而且憑良心說,研究小間真是好地方。
安全隱密完全隔音還有冷氣,書桌插座網路設備一應俱全,而且關起門來就不怕管理阿姨臨檢和室友追打,說是全校最安全的地方之一也不為過。
***
踩著因為劇烈奔跑而顯得軟趴趴的步伐,還余悸猶存的翰融,從貫穿了圖書館四樓書庫中庭的大型階梯,一步一步的拾級而上。
想不到一向豁達的堯德,會發那麼大脾氣。
他明明神經大條到地震來了怎麼搖都搖不醒,別人的無心之過也是笑笑就算了,結果現在不過不經意的說了句「我找到學妹說想看的電影了」,竟然就露出有如偵探卡通裡面犯人要犯案時的嘴臉……
默默地作出這輩子絕對不要在堯德面前再說出「學妹」二字的重大決心,掏出研究小間的鑰匙,翰融舉起還有些顫抖的手,將它插入門上的鎖孔。
喀。
然後,鎖頭空轉的觸感,馬上讓他接收到一個令人不寒而不寒而栗……門沒鎖。
借來的電腦、老師的論文。
腦中閃過放在研究小間裡面的貴重物品名稱,這下也顧不得就掛在頭頂上的「圖書館內請放輕動作」勸導標示,翰融臉色發青的猛然將門拉開。
還好,在研究小間裡悠閉的翻著文件的外來者,不是什麼可疑人物。
「……喔,你回來啦。」
完全沒被門忽然打開一事給嚇到,坐在實木書桌前的雲玠,很愉快似的朝他招了招手。
「……老師。」
你怎麼進來的……眼角瞄到放在桌上的備用鑰匙,還沒開口問就已經先預知答案,翰融連忙反手將門關上。
「彥泓連我這兩天要用的資料都混在一起拿給你了。我本來想叫他來拿,結果他下午有事,我就自己過來……嚇到你啦?」
都已經被嚇得面無血色,要是硬說沒有實在太假了,翰融於是老實的點頭說是。
「別怕別怕,沒事啦。」嘴角浮起一抹安慰似的微笑,雪玠揮了揮手上的便條紙。「你看。我怕你以為被闖空門,紙條都寫好了。」
瞇起眼睛,看著紙上寫著「我把論文的注釋頁拿走了」,回過神來的翰融忽然覺得全身無力,整個人差點朝地板癱坐下去。
才替這淒慘的自己嚇自己給找到出口,他接下來卻發現更嚴重的現實問題。
好不容易逃離堯德的魔掌,結果這一折騰完全忘了回宿捨的目的除了整理歐啪糖以外,還有把戴了好幾天的隱形眼鏡換成普通眼鏡。早知道就不要先吃東西,應該先換眼鏡才對……
暗自怨歎著千金難買早知道,翰融不由自主的揉揉眼睛。
眼球刺痛,視線也有點模糊;不讓雲玠發現異常狀況,他扯開嘴角用力擠出笑容。
「老師,我只剩後面的參考書目還沒打而已,再一下子就可以全部弄完。你要不要在這裡等一下,然後順便把電腦也帶回去?」
「……你動作真快。」
「這算小意思啦。」
畢竟長期用電腦寫作,除了讓杜翰融的近視度數直線上升以外,唯一的好處就是可以讓他去打字行混口飯吃的打字速度。
對老師說了句「我馬上就好」,翰融打開休眠中的電腦,將手寫論文影本攤在膝蓋上翻開。
專注的望著紙上的字句,翰融也沒再抬頭看熒幕,已經習慣按鍵位置的雙手,就這樣自動敲打起鍵盤。
一時間,研究小間裡只剩下空調運轉的聲音,和指甲偶而刮過鍵盤的摩擦聲。
光坐著發呆好象很無聊。看著翰融目不斜視、雙手的動作也沒有停歇,熒幕上迅速增加的成串文章裡還完全沒有錯字或別字,雲玠終於忍不住好奇,開口問道。
「杜翰融,你是不是有在打字行兼差?」
「兼差?沒有啊,就平常寫寫小說而已。」
反正底牌都給老師看光光了,翰融也沒有隱瞞的必要。埋首在長串的英文書名裡面,他滿腦子只想著快點把論文打完、好將電腦論文全部交給雲玠帶走,然後回宿捨把隱形眼鏡剝掉。
「寫小說好玩嗎?」
「……制造合理的情境很好玩。」應該說,看著男主角四處拈花惹草很有趣,因為現實生活裡不太可能發生那種事……當然這種話不能隨便說出口。
「什麼合理的情境?」
似乎對自己不熟悉的領域很有興趣,雲玠興致勃勃的把話給接了下去。
「……讓男主角合理……」沒想到老師會繼續追問,不知怎地,寫起色情小說完全不重視女性角色人權、良心和羞恥心早就被狗啃光的杜翰融,現在卻覺得羞恥心不只復活,還隱隱作痛了起來。「合理……把女性角色……吃掉的情境。」
「這樣啊。寫色情小說也不簡單哪。」
……老師,我知道這句話只是單純的感歎各行各業不為人知的辛苦……可是為什麼我現在會覺得,你這種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動作,有點像A片裡面那種強迫女主角朗讀色情小說、然後以對方感到羞恥的反應為樂的歐吉桑?
被自己的色情妄想嚇得差點壓錯按鍵,深怕老師因為等得太無聊,會繼續再問更加深入的問題,他不自覺的加快了打字的速度。
好不容易將最後一本參考書目給輸進電腦裡,翰融如釋重負的垂下肩膀。
……這樣就結束了……這樣就跟老師互不相欠了。
沒注意到此刻在心底一閃而過的惆悵感,活動著酸痛的雙手,在他不自覺地將手指伸向眼睛時,本來翻閱著論文影本的雲玠,忽然發出聲音。
「……你眼睛怎麼了?」
想要摸眼角的動作硬生生的停在半空中,下一秒翰融馬上將那只手伸到電腦側面假裝要開鎖,一邊還干笑著應付「哈哈哈沒有啦」。
只是這一緊張,平常早就用習慣的密碼鎖現在卻頻頻轉錯號碼。所幸他愛用的電腦鎖沒有先進到轉錯密碼,就會觸動警鈴……
「怎麼會沒有?我剛剛就一直覺得你動作怪怪的。」帶著滿臉疑惑的表情,雲玠站起身子,將臉靠近到可以看清楚翰融雙眼的極近距離內。
然後,雲玠的眉毛很明顯的緊擰起來。
「眼睛是發炎還是長針眼?好紅。」
「沒……」平常說話或上課都會保持一定距離的人,現在忽然靠得這麼近,翰融沒來由的感到渾身不自在。「只是隱形眼鏡戴久了,有點痛而已。我常常這樣。」
「你戴的是日拋吧?」
「……啊?對啊。」還以為眼前的男人表情嚴肅是要說什麼重大的事,翰融愣了一下才做出反應。
「那好。」大概是老師當久了,雲玠換了個表情,很自然的用命令式開口說話。「現在馬上去把隱形眼鏡拿下來丟掉。」
「丟掉?不行啦。要是丟掉我會摸不到路回去。」誠實說出自己的難處,翰融慌亂的用力頭。「反正應該可以撐到宿捨,再一下子沒關系。」
「……不要羅嗦,現在就拿掉。我會送你回去。」
沒讓翰融再繼續猶豫,雲玠拿起研究小間的鑰匙,一把拉住他就往外走。隱隱約約察覺到老師很不高興,翰融只能乖乖的跟著他穿過安靜的書庫,走進男生廁所。
順手將廁所的門牌翻成「清潔中,進入請敲門」,雲玠關上門,拎著翰融的衣領,把他整個人往洗手台前面一壓。
「看看你自己的眼睛。這樣你還敢說要回宿捨再處理?」
努力將視線集中,看著鏡中的自己,過了好半天翰融才發出「哇……」的驚歎聲。
「好紅。難怪我覺得眼睛好痛。」
「知道痛還不快點拿下來?」松開已經被抓皺的衣領,雲玠受不了的垮下臉來。「會痛一開始就要說了,我本來還以為你一直想摸眼睛是習慣動作。」
從鏡子裡瞥見雲玠那不達目的不會罷休的凶惡臉色,翰融連忙乖乖洗手,然後用濕潤的手指貼向眼球。
不過現實情況卻沒這麼順利。手指因為打字過度而微微發抖,眼睛又痛,掙扎了半天連眼淚都溢出來了,隱形眼鏡就是拿不下來。
「……拿不下來,對吧。」
這種情況下還聽到充滿同情的歎息聲,無異是慘上加慘。
「老師你怎麼知道……」翰融已經盡力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可憐了,不過光看雲玠的表情,也猜得到自己現在的臉色一定很淒慘……
還來不及開口說「老師拜托你不要用那麼憐憫的眼神看我」,肩膀忽地被雲玠用力抓住。
「真是。臉抬起來,眼睛睜大。」
身子整個被反轉過來,接著下巴被輕輕捏住然後向上抬起,在翰融張大嘴巴的同時,有點模糊的視線正好對上雲玠的雙眼。
「嘴巴不要張得這麼大,我是叫你張眼睛。」很自然的將身子往前傾,雲玠扭開水龍頭,把手指沖濕。「別亂動,我幫你摘眼鏡。」
微涼粗糙的手指緊貼著自己的臉頰,和老師之間的距離一下子縮短到零點五公分以內,意識到對方的體溫還有自己現在和被壓倒沒兩樣的姿勢,雞皮疙瘩瞬間從翰融的腳底沿路增生到頭頂。
「老老老老……老師……」臉頰被抓著,腰又抵著洗手台,翰融雖然想往後躲,卻無路可退。「你……我……我可以自己拿……」
「手抖得這麼厲害還敢說可以?想把眼睛戳瞎是你的自由啦,可是我不想當目擊證人。」嘴上恐嚇著,雲玠順手關掉水龍頭。「別緊張,我技術很好,不會痛的。」
「……技、技術……」
媽啦,我現在該接什麼話才好?「不要」?不對,又不是在拍A片。「老師真的很感謝你,我自己來就好」?呃,不行啊,我好象連腳都在抖,自己來八成真的會把眼睛戳爛……還是說「老師請不要這樣」?天啊等一下這怎麼全都是AV裡面的台詞啊啊啊!
死命思考著該如何在雙方都能達成和平共識的情況下婉拒老師的好意,考慮太多的結果,就是支唔半天擠不出一個字。
雖然本能感到兩人面對面的姿勢不太對勁,但又不敢直接伸手將對方推開,翰融掙扎著想移動腳步,膝蓋一彎卻正好頂上雲玠的大腿。
「痛到站不穩啦?好慘。」
無從得知翰融內心的掙扎,雲玠歎息著將翰融攔腰抱起,讓他面對著自己坐上洗手台。
從國小時代在兒童游泳池裡溺水以後,就再也沒被人攔腰抱起過的杜翰融,當雙腳離地的瞬間,他只覺得腦袋仿佛發出硬盤高速運轉時的嘎嘰聲,然後是啪的一聲,一切運作完全沉默。
意識已經有一半飛到恍惚的境界去了,眼皮被輕輕撐開,看著老師的手指離自己的眼睛越來越近,這一瞬間翰融連慘叫都忘了,只能硬撐著酸痛的眼皮,直勾勾的盯著雲玠眉角因為瞇起眼睛被擠出的細微皺紋——
下一秒,翰融忽然覺得左邊視界,從普通模糊變成非常模糊。
有種黏在眼球上的異物忽然被剝下的感覺。用右眼看著雲玠滿臉訝異的喃喃自語著「怎麼髒成這樣」,總算意會過來自己的隱形眼鏡被拿下來了,翰融的腦袋裡忽然響起電視購物台主持人誇張的音調。
……親愛的觀眾朋友,真的沒有任何感覺,只需要眨一下眼睛的時間,你的隱形眼鏡就可以輕松拿下來喔!
茫然的想著,老師這個剝隱形眼鏡的特技或許可以發展成他退休後的副業,到剛才為止的狼狽恐懼已經全部蒸發,翰融滿臉崇拜的發出贊歎。
「……老師你技術好棒。」
「我早說過我技術很好了。不會痛吧?」從牆邊的面紙盒裡抽出紙巾,雲玠將黏在指尖的隱形眼鏡用紙巾包起。「右邊眼睛也要嗎?」
「要!」
「剛剛還一臉我在欺負你的樣子……你真像小孩子。」
自嘲的這麼說著,雲玠的嘴角微微向上揚起。
那笑容端的是溫柔親暱,要是班上的女生們看到絕對會臉紅尖叫。可惜的是,翰融的半邊眼睛已經退回裸視零點零三的程度,不管雲玠笑得多閃亮動人,在他眼裡也跟剛被打撈上岸、直接用菜刀切開的花枝差不多……
把右邊同樣髒兮兮的隱形眼鏡拿下,雲玠又抽了一張面紙,將翰融臉頰上的水滴輕輕拭去。
「……謝謝老師。」眼前的事物全都像包著一層半透明薄膜似的模糊,自知現在要是沒人帶著,自己八成連廁所的門都出不去,翰融於是不再想著要逃走,乖順的接受雲玠的好意。
「其實你用不著怕成這樣啦。我又不會吃掉你。」看著翰融態度轉變如此明顯,雲玠忍不住失笑。「還是你要給醫生看過比較安心?那我等一下帶你去學校醫院掛眼科,反正過個十字路口就到了……」
和人對話的時候看不到對方的表情,還真的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沒辦法辨別雲玠現在的臉色如何,只是從後半句話的內容判斷,翰融馬上認定是自己剛才那扭扭捏捏的態度傷害了老師的好意;結果這一對號入座,事態馬上朝他想都沒想過的方向前進。
「不是,老師……我不是因為老師不是眼科醫師所以才……」把一慌張就會開始繞口令的本領發揮到極致,翰融用力抓住雲玠的衣袖。「之前我室友也幫我拿過眼鏡,所以我不會在乎技巧好不好,只是……」
「……只是?」
「呃……有人會進來。而且……這個姿勢看起來很猥……」
完全沒想到經過謹慎思考之後整理出來的原因竟然是這個,在說出那關鍵性字眼的瞬間,翰融真的產生了想把自己的舌頭咬斷的血腥念頭。
「很什麼?」
「沒有老師我什麼也沒說!」血氣一下子全部聚集到頭頂,下意識的想把擋在眼前的路障推開好逃離現場,翰融將手掌往雲玠寬闊的胸膛貼去。「老師謝謝你幫我拿眼鏡,你技術真的很好我覺得很舒服!就是這樣!」
在他想稍微用力,把上半身幾乎和自己貼在一起的大個子給推起來的同時,耳邊傳來了低沉的聲音。
「你是要說,『很猥褻』……是嗎?」
老師,原來在你的認知裡面我就是會講這種話的人啊……
從手掌那邊傳來雲玠急促的心跳,就要沖出口的「老師我其實不是那種人」,瞬時在喉頭梗住。
「……對。」做好會被大發雷霆的心理准備,翰融勉強擠出回應。
「嗯,你不說我還沒發現,這動作確實滿猥褻的。我以前都沒注意。」
結果,雲玠的反應完全出乎翰融的想象。頗有同感的點頭,他的聲音很明顯的消沉下去。
「……以前?」翰融可以對天發誓,自己絕對沒有要挖掘老師昔日隱私的念頭;不過事到如今只要能轉移話題,就算被當成除了腦殼裡填滿色情還帶有三姑六婆性格的無聊青少年,他也認了。
「我以前常常幫我前妻摘隱形眼鏡。因為都是這樣嘛,面對面的幫她把隱形眼鏡拿下來……我都忘了,這種姿勢是挺尷尬的。」
轉過身把面紙扔進垃圾桶,然後向後退了幾步與翰融拉開距離,雲玠發出苦笑。「我今天好象一直在嚇你。可以自己下來嗎?」
雖然本能告訴自己要落跑就趁現在,但聽著雲玠那低沉又溫柔,仿佛還帶著些許哀傷的聲調,一股莫名的情緒卻迅速壓過逃生本能,驅使他做出了從來沒想過的動作。
向前探出身子,翰融用雙手在半空中摸索了一下,總算碰到雲玠的臉頰。
——老師的表情變了。
整張臉忽然繃得好緊好緊,雖然看不見也可以大概猜到,他現在的表清,全然不像平常那樣輕松自在。那是自己從來沒看過的表情——
……簡直就像隨時會哭出來一樣。
「……杜翰融?怎麼啦?」
感覺手指那邊傳來溫暖干燥的觸感,翰融總算放下心來,勉強扯開嘴角擠出微笑。
「老師對不起。我以為……你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