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記麵館 第八章
    曾誠來了。

    曾誠來的時候佳佳正拿著化驗單看著陽台外的天空發呆。半個多月沒見,曾誠覺得恍若隔世。不過他並不知道佳佳找他來有什麼事,所以,當他看到那張化驗單的時候,很本能的後退了三步。

    「你怕?」佳佳用很受傷的表情表示抗議,曾誠點頭,並不掩飾的承認。「當然怕,會傳染的,可是怎麼著你也該上醫院吧。」

    曾誠覺得有病就該治療,但佳佳抗拒去醫院。兩相爭執,佳佳沒能坳過曾誠,他被曾誠強行背去了醫院。

    去醫院的途中,佳佳趴在曾誠的背上很小聲很小聲的哭泣,眼淚模糊了後背的一片。佳佳覺得很不好意思,弄髒了曾誠的衣服,可是他還是止不住眼淚。

    那天,那天是個陽光燦爛的好天氣,陽光少年就這樣背著佳佳一步一步的走著去醫院。陽光,很溫暖,佳佳許久沒有感受到如此溫暖的陽光,所以,到最後,他在陽光中哭得疲倦莫名,最後,又在疲倦中沉沉睡去。

    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曾誠不在身邊,給他留了個字條,說是出去買晚飯。佳佳捧著那張字條慢慢呆滯。他想不起來有多少年沒有這種感覺了,如此的窩心,  

    如此的踏實。然後,他想起陳浮,想起那個遠在美國的牽掛,佳佳很是感傷的笑了。他覺得這樣也好,至少陳浮印象中的自己永遠是學生時代的單純可愛。至於,死後的憑弔,或者說是思念,那些大概不重要吧。

    胡思亂想著,曾誠回來了,帶了一碗熱騰騰的清湯抄手。「生病的人要少吃辣椒。」他說,並且很細心的為他將麵湯撥涼。佳佳沒有說話,狼吞虎嚥的將整碗抄手吃完,就繼續倒下睡覺,他其實根本不想睡覺,他只是不想曾誠看見自己的紅眼圈。

    「你不打算告訴陳浮麼?」試探性的問了句,曾誠小心的觀察著佳佳的臉色。

    佳佳還是沒有說話,用被子摀住頭。隔了半晌才從被子裡出聲。「你回去吧,天都黑了。我沒事,這裡是醫院會有人照顧我的。」

    「好,那你自己小心啊。」看了看表,曾誠覺得自己也是該回去了,已經九點過,蹺課蹺了一天,曾誠很有罪惡感。收拾收拾,曾誠就出門了。

    出到門口,佳佳喊住了他。「陳浮那兒,你先別說,我不想讓他知道。還有,你也去檢查檢查吧。」餘下的話,佳佳沒好意思說出口。

    曾誠也才陡然想起那次瘋狂的親密接觸。慢慢的恐懼也爬上心頭。

    他想不出來該如何是好,也忘了該責怪佳佳。

    他只是一個人晃晃悠悠的走上了街頭。

    街上,人其實很多。可不怎麼的曾誠就是覺得孤獨。他一個人,在霓虹閃爍的街頭失神。那些詭麗的廣告牌,那些穿流的公交車彷彿都只是為了襯托自己孤獨的心境一般。最後,他站到了56路的站牌下,看著車子來來往往卻忘了回家。

    曾誠一夜未歸。葉雲桑一個夜裡差不多起來了十九次。

    他想不出來那個小子會上哪兒去。雖然知道他愛逃課,可逃歸逃,家總還是要回的。葉雲桑嘀咕,心裡隱約浮起了很多不好的預感。比如,上次的離家事件或者上上次的打架事件。看了看牆上的鍾他與王梓焦急的對視了一眼。

    王梓也很焦急,他根本就沒睡。一直坐在客廳裡看葉雲桑起來又躺下,躺下了又起來。最後,王梓坐不住,提議出去找曾誠。

    兩人開車出去了。先去的是曾誠的學校,學校裡已經關門黑燈瞎火的一片,然後,他們又去了獅子林。獅子林裡同往日一樣多的是迷失少年,可是,那裡也沒有曾誠。曾誠到底去哪兒呢。兩人困惑又絕望。撐不住失落在天亮之際開車回了家。

    結果,他們發現曾誠在樓梯的過道裡睡著了。

    原來曾誠發了一夜的呆後就回來了。回來後又想不出用什麼樣的心態進屋。所以,導致了在樓梯間熟睡的烏龍事件。

    叫醒了曾誠,葉雲桑劈頭蓋腦就罵開了。「你不光逃課你還離家不歸,你個臭小子,你知不知道我和你爸爸很擔心你,找了你一晚上。」邊罵邊打,葉雲桑覺得一個晚上的焦急和擔心找到了發洩口。可曾誠異常的沒有像往日那樣閃躲。他呆滯的任葉雲桑打罵也呆滯的看著葉雲桑。

    這個時候王梓覺得不對勁了。攔住了葉雲桑的手,小心的坐到了曾誠的旁邊。「曾誠,你有心事麼?」自詡為心理專家,王梓此刻也揣摩不透曾誠在想什麼。按說,  

    這小子不是剛才得了甜頭,怎麼這麼快就遭雷劈了?分析著種種原因和邏輯王梓依然找不出曾誠煩惱的根源。倒是曾誠聽完王梓的問話後又呆滯的看了王梓一眼。

    那個呆滯,讓王梓心下一寒。他不知道怎麼形容。只能說沒有人氣或者是空洞。對,就是空洞,絕望的空洞。想到這裡,王梓也預感到事情不妙,不過他的衝動係數顯然沒有葉雲桑高,當他還忙著分析曾誠心理的時候,葉雲桑已經跳了起來。

    「我們問你話呢,你傻啦啞巴啦。」敲著曾誠的頭,葉雲桑的情緒已經不能用憤怒來形容。他已經脫離憤怒。這個時候,曾誠終於有了別的行動。他抱住了葉雲桑。死死的抱住葉雲桑哭了起來。他說。

    「老爸,我就要死了。」

    就要死了,葉雲桑的拳頭楞在了半空。

    「你說什麼,你給我說清楚。」被震撼得無以復加,葉雲桑在下一妙拽住了曾誠的衣領。「曾誠你是什麼意思啊,什麼要死了,小孩子不要亂說話。」

    王梓也失去了冷靜,雖然他沒有象葉雲桑那麼失常但也快崩潰了。

    不過,曾誠久久不能答話,他哭得快呼吸衰竭。

    面對死亡,人都是脆弱的,何況曾誠只是個半大的孩子。就這樣折騰了好半天,哭泣了好半天,曾誠的情緒才恢復了過來。

    「佳佳感染了愛滋,我想我也感染了。」

    ***

    青天霹靂,幸福總是走得太快,而悲傷又是來得太過突然。

    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葉雲桑也呆滯了。他呆滯的坐在了曾誠的身側死死的抓住曾誠的手。對他來說沒有什麼比失去更可怕,這一生他失去的東西太多。多到他自己也無法總結。好在他也不擅於總結,他只是覺得怎麼著也不能讓曾誠去死。可是,很無力。

    看電視上說那病是絕症,沒有可醫的藥。如此想來,曾誠不是死定了?葉雲桑想哭又哭不出來,他拉著曾誠的手慢慢的變冷慢慢的變成死寂。這時候,王梓發話了。

    老實講,在剛剛聽到曾誠的宣佈時他也是青天霹靂。不過很多時候他都比較理智且喜歡用科學的世界觀分析問題。他想來想去,覺得還有希望可尋。「先去醫院吧,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感染了再說。」

    沒了主意的點頭,有了主意的開車。幸虧,曾誠沒有感染,拿到化驗單的時候大家都長舒了口氣。這時候放晴的天空看起來就格外的耀眼。打了哈哈,葉雲桑開懷大笑,笑過之後他想起了佳佳。他不明白曾誠和佳佳怎麼會牽扯不清,也想不明白佳佳得了愛滋曾誠為什麼就會感染。當他正想開口詢問的時候,王梓又說話了。  

    「看你小子嚇的,其實和愛滋病人做一般接觸不會感染的。」王梓眨眨眼,曾誠很不好意思又很感激的點了點頭。

    一場風波就這樣過去了。

    ***

    葉雲桑是個心軟的人,可心軟也不意味著能讓兒子繼續逃課,所以照顧佳佳這個重任就交到了自己的手中。他把佳佳接回了家,並且把自己的房間騰出來給了佳佳。知道這個決定後,曾誠半是玩笑半是嫉妒的說。「老爸,你可沒對我這麼好過。難道老爸準備放棄麵館從事醫療行業。」「去去去,你小子給我一邊呆著去。」  

    這時候,葉雲桑總是用腳踢曾誠,王梓則在一旁哭笑不得。

    曾誠很幸福,佳佳是這樣覺得的,但他自己的幸福,他不知道。

    其實,佳佳的心已經平靜了許多,至少他知道這個病潛伏期是很長的,雖然,他不知道什麼時候發病但比起最初直觀的面對死亡已經好太多了。他不敢奢望幸福,他只是希望靜靜的靜靜的走過最後的日子。

    在王梓家的日子是安靜的。葉雲桑是個很好的父親,他喜歡幫佳佳做完所有的事,喜歡陪佳佳靜靜的在陽台上看天。佳佳知道,曾誠喜歡他。可他對曾誠呢。佳佳無法揣測,只知道每當臨近放學葉雲桑就會在陽台上張望。「那小子,怎麼還不回家。」他習慣這樣念叨,由此可見曾誠在他的心裡必定唯一。無所謂愛,這個唯一就夠佳佳羨慕一生。他想不起來自己是誰的唯一,陳浮嗎?這個名字總讓他心裡發酸。不過,又控制不了自己去想這個名字。那些往事就像黑白電影,不停的在腦海裡倒放。

    佳佳很難受,葉雲桑也會替佳佳難受,從見到佳佳的第一眼他就覺得這個孩子很可憐。是對曾誠的愛屋及烏吧。他想起那天知道曾誠感染愛滋時候的心悸,就像整個世界塌陷了一般。以前,葉雲桑絕對不感性,可現在,他覺得自己好像一半變成了女人,動不動就想歎氣,動不動就看著曾誠發呆。當曾誠回頭對他咧嘴大笑的時候他又忍不住翻白眼。

    在乎一個人究竟是怎樣的呢?葉雲桑想不出,以前他在乎曾誠的媽媽,那種彷彿掏心置腹的在乎,後來,曾誠的媽媽不在了。他在乎的人就只是曾誠,可那種在乎想來和現在的感覺不一樣。那個時候他總想著曾誠快快長大,快快考大學,快快結婚,快快生孩子。可現在,他很恐懼曾誠長大,恐懼曾誠最終的離開。

    不管是哪種離開他都恐懼。生離或者死別。

    他變得疑神疑鬼。當然,曾誠還是一如既往的對他說我愛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喜歡抱著他。以往,當曾誠抱他的時候他很生氣,至少不踢兩腳不足以顯示自己的憤怒。可現在,他很少生氣。現在,他總是帶著莫名的惶恐傾聽這個大孩子的心跳。聽著他的心跳他才感到安心。本來,葉雲桑是個很生猛的人,這麼細膩的行為不應該屬於他。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這份不安更讓曾誠難受。

    或許,愛就是惶恐吧。

    當曾誠再一次吻葉雲桑的時候他就是這個感覺。

    那天,剛好是曾誠他們的一次測驗考,曾誠考了個倒數第五。這段時間的補習算是全廢了。雖然曾誠不見得多麼想考大學,但畢竟考試失利還是很讓他鬱悶,更何況回來之後得知佳佳昏睡了一個上午,就更是難過與感傷了。

    難過與感傷的同時,葉雲桑與他一起。

    看著這個倒霉父親的側臉,曾誠忍不住再次吻了他。這次,葉雲桑沒有拒絕也沒有象上次那樣的恍惚,他只是緊閉著雙眼不安的呼吸,順便反摟住了曾誠的肩膀。

    害怕失去,所以抓得更緊?

    ***

    月底的時候陳浮回來了,是曾誠通知的他。曾誠為佳佳的病擔心,但佳佳誓死不再去醫院檢查。就這樣耗著到了月底。月底,陳浮回來了,可他不是一個人回來的,他還帶著他的女朋友。

    那個女孩佳佳也認識。是他們一個系的,大二的時候就喜歡陳浮了。那個女孩子其實很普通,普通的相貌普通的家世普通的性格,從某方面來說,他不及佳佳有優勢。但是,女孩很溫柔很細心很堅持,這麼多年的守侯還是換來了陳浮的回應。

    陳浮守侯了佳佳五年,這五年裡女孩也默默的守著陳浮。不安的時候,失意的時候,她似乎總陪在陳浮的身側。這樣的堅持沒有人不動心,陳浮也不例外。可當他得知佳佳的近況後還是忍不住驚慌失措的從大洋彼岸趕了回來。

    回來的那天,天氣正好,陽光懶人,佳佳同葉雲桑正悠閒的在陽台上曬太陽。然後,門開了,看到陳浮的那一瞬,佳佳想哭。不過,最終他只是對陳浮笑著說。「女朋友啊,不錯不錯,當年系裡有名的賢惠人,你小子祖墳飄青煙啊。」

    陳浮沒笑,陳浮只是拉著佳佳的手默默的流淚。他其實什麼都知道,可是什麼都說不出。

    「你,你別哭啊,嫂子面前你也不嫌寒磣。」佳佳笑,拍打著陳浮的腦袋如同學生時代一樣。學生時代,學生時代的很多事情佳佳都快模糊了,唯有陳浮的微笑永遠在記憶裡那麼鮮明。他想,到死也不會忘記這個微笑吧,可沒想到臨了看到的卻是陳浮的哭泣。佳佳覺得很搞笑,生命中很多事情就像執篩子,你猜不出會是大還是小。

    好在,佳佳需要猜的時候也不多了。

    ***

    在陳浮的堅持下,佳佳被送進了醫院進行全面的體檢,開始佳佳很抗議,後來也只有默認了,沒辦法,群眾的力量總是偉大的。

    體檢結果需要一周的時間才能徹底清楚,這一周的等待佳佳很恐慌。雖然陳浮時刻都陪在他的身旁,可佳佳知道不定什麼時候就看不見這傢伙了。而且,陳浮那溫柔女朋友的溫柔也讓他難受。他覺得自己很多餘,雖然,那個女孩並不介意自己的多餘,可佳佳介意。佳佳的介意就讓他話多,他總是拿著陳浮開玩笑。

    他說,我這一去,胡漢三就回不來了,你和嫂子的喜酒估計沒我份了。

    他說,嫂子你可別把陳浮管太緊了,那小子不用管自動就會上繳國稅。

    他還喜歡說,想當年,我和陳浮還一塊搶紅燒肉,如今,只剩什麼燒肉紅了。哈哈哈……

    這時候佳佳就笑了起來,他一個人的笑聲空虛迴盪在病房內,久久久久……

    當然,曾誠也笑,他只是沒心沒肺聽不出佳佳的苦澀,可笑過之後又覺得難受。生離死別這種事他還是太過清澀,不過,葉雲桑就不同了。雖然他不能用某些深刻的文藝理論來總結此等類比。但他卻是踏踏實實的知道失去所愛的滋味。越是知道就越是恐慌。這種恐慌看在王梓的眼裡自然也就出現了別的含義。

    各人的心事各人知,在體檢結果出來的前一天晚上佳佳失蹤了。

    那晚,陳浮只是和女朋友出去吃了頓晚飯順便去辦理各項需要辦理的後續手續,回來的時候病房裡就空了。倒沒什麼白色的窗簾飄蕩,只是一地的鋪蓋卷讓陳浮慌亂。最後,陳浮瘋了似的跑出去,在大街上狂奔。沒有目的也沒有方向他只是想找佳佳。

    陳浮的女朋友在陳浮走後通知了曾誠他們也順道通知了佳佳的父母。當所有人都趕到的時候差不多夜裡9點過了。佳佳,還是沒有消息,陳浮也失去所蹤。

    那麼佳佳去哪兒了。

    佳佳哪也沒去,他還是回了X大。他坐在五捨前的草坪前一個人發呆。

    期末了,期末也就意味著又有一批人從這個學校畢業。想起很多年前的畢業聚會,佳佳的眼眶濕潤。那時他是沒有資格參加的,他早被開除了,可陳浮還是把他給叫來了。然後,大家,一屋子同學,唱歌的唱歌喝酒的喝酒。從前的生分似乎一下子全沒影了,剩下的都是離別愁思。

    人哪,就是這麼微妙。

    佳佳歎了口氣,掏出了香煙。

    香煙瀰漫的同時,他的心態倒是平和得很。他不奢望陳浮會找到他。電影裡的情節總是太懸,而生活,生活估計就是找不到。所以,佳佳悠閒的抽著煙看著宿舍前來來往往的男女。很像一幕戲有人分別有人相遇。當然,前提是你是欣賞戲的人,不然,身在戲中可就不是滋味了。佳佳想,現在自己置身戲外了吧,所有的故事都在落幕。那麼為何自己還是會心痛。

    又淡淡的抽了口煙。五捨的某樓裡飛出了一張板凳。

    那兄弟在陽台上大叫。「明天我就要走了,我不想走啊。我不想走啊?」

    不想走,微微一笑,佳佳捻熄了手中的煙頭。這世界很多人不想走,可也得要有留下的理由。於是,尋找著理由,佳佳起身,往操場走去。

    操場,燈光下不乏熱血少年在踢球。這種事當年佳佳也幹過。可惜,佳佳球藝不佳通常都是輸的對象,再往前走就是體育館,體育館前面很是鬧熱。估計又是什麼宣傳或者活動。佳佳佇立看了一會,想起很多年前的大一。那傻子一樣的朝氣蓬勃,佳佳忽然覺得,很多事情就像輪迴。比如以前,自己多半在那人堆中興奮,而現在自己只是遠遠的佇立。

    沒了興趣,佳佳繼續前走。這時候體育館的活動中心傳來了一首歌,是范偉琪的尋找。這首歌佳佳以前也聽過很多次,甚至唱過很多次,可沒有一次聽得如此的動人心魄。

    我轉身陌生擁擠城市迷失了路

    你下樓人山人海錯過抬頭天空還是迷惑

    原來我們都寂寞

    生命中注定在一起的人

    多希望就在下一個路口

    遇見你

    我天天天天在尋找記憶中看過的微笑

    沒人接交情問擁抱孤單的人哪裡逃

    我知道你也在尋找想像中幸福的味道

    世界讓人如此渺小轉眼就要變了

    我們相愛好不好

    我們相愛好不好,佳佳癡了,他想對陳浮說這句話。最後他不知道,他的淚水慢慢的爬滿了面頰。

    ***

    陳浮沒找到佳佳,佳佳是自己回去的。

    本來,最初他是想這個地方安靜的去死。可范偉琪那句我們相愛好不好,把他給激醒了,他尋思就算是死也要把這個愛字說出來才不枉人世白走一遭。所以,他回去了。

    回去的時候,病房裡黑壓一大片。

    陳浮抱著自己的鋪蓋卷髮呆,而父母則在一旁哭天搶地。還有曾誠,滿臉肅穆的牽著葉雲桑的手,王梓。王梓還好,只是陰沉不語的抽煙,唯一安靜的大概就是陳浮的女朋友吧。她靜靜的,靜靜的看著窗外,不知悲喜。

    「大家好。」佳佳打了個招呼,一屋子人看了過來。陳浮衝上來抱住了他,頗有些失而復得的感覺。然後,所有的人圍了上來。

    「佳佳,你這個傻孩子,你怎麼不說啊。」母親最先哭泣,父親也沉默不語,舉起的手放下了又舉起,最後還是攬住了佳佳的肩膀。這時,佳佳想起很多年前父親憤怒的樣子,也是這樣沉默不語,只不過那舉起的右手是甩的自己一巴掌。

    生活是這樣奇妙,佳佳覺得,想哭又想笑,可到底他只是伸出手臂把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三個挽在了懷裡。然後,此時,這個悲情萬分悲傷莫名悲痛深沉的時刻,門開了。

    一位護士姐姐探出頭來,無敵獅子吼。

    「吵什麼吵,半夜三更黑燈瞎火的嚎什麼喪?」

    哈哈,世界如此的渺小,葉雲桑認了出來,正是上次吼他的那個護士。不用說,自然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撩撥著袖子葉雲桑也吼開了。「媽的,人都快死了還不許號喪啊?」

    「老葉!」王梓慌忙的摀住葉雲桑的嘴,覺得這個死字頗為刺耳,人家不都快死別了嗎?怎麼,老葉還死啊死的死個不停。

    「你放開我,老王,你放開我,這年頭人都咋了,連喪也不許嚎,媽的,人都死了快。」葉雲桑掙扎,更加對護士姐姐怒目萬分。

    護士姐姐也毫不示弱,用力回瞪葉雲桑。「醫院裡有規定,不許喧嘩,就是死了也不准嚎。」

    「什麼,你說什麼,有種給老子再說一遍。你個臭娘們。」一聽這話,葉雲桑氣得跳起八丈高,握著拳頭就衝了上去,不過衝到面前看著姐姐挺起的胸部方才想起不打女人的原則。

    收回拳頭,葉雲桑忍字擱心頭。

    當然,葉雲桑忍了不代表姐姐會忍,她很不屑的將葉雲桑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最後做出了評價。「哼,民工就是沒素質。」

    「你說什麼。」葉雲桑又跳了起來。

    護士姐姐捂著胸口嬌俏的後退了一步。「你想幹嘛?」

    「不要逼我打女人。」一字一句,葉雲桑舉起了拳頭。

    見狀,護士姐姐也脫下了高跟鞋。

    兩個都是很生猛的人,一場大戰一觸即發。

    男女紛爭,總是無敵。不過,好在,值班醫生適時的出現了。「有事好商量。大家都是文明人,不要舞刀弄槍。」

    「醫生,他們半夜號喪。」

    「人都快死了還不許嚎。」七嘴八舌,兩人的話完全摸不著重點。

    倒是醫生扶了扶眼鏡審視了病房內的情況。「19床?剛才結果出來了,誰要死啊,李哲佳,」翻著手裡的記錄醫生淡淡的說。「不就是貧血外帶乙肝小三陽麼?這年頭,沒事兒瞎激動。」醫生很哲學的總結,然後白衣飄飄的離去,剩下一屋子人目光呆滯大腦僵化。

    乙肝小三陽。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曾誠,他直接跳起來抱住了葉雲桑。「不用死了。」

    「不用死了。」葉雲桑也跟著歡呼。

    佳佳又抹眼淚又抹鼻涕。一屋子人長吁短歎不著邊際。然後,王梓輕輕的咳嗽了聲,示意給佳佳和陳浮一個二人世界。瞬間,病房裡走得一乾二淨,唯剩陳浮和佳佳對視無言。

    我們相愛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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