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日提前到來了。」直盯著我的眼睛,她宣佈了這件事。
「提前?有什麼問題嗎?」對於這裡的很多事,我還處於無知中。「風日的提前到來,就意謂著所有的事都必須提前做完,也意謂著很多無法意料的事會發生。這次的入邦會就是這樣。」非常嚴肅的口氣中,透出了點點的恐懼。
風輕輕地吹來。帶著不安躁動的風吹了進來。
跟著雅若,我進了那道門,門內是一個狹窄的過道,只容得下一個人進去。過道的盡頭是一個圓形的拱門,門外是一個我從來沒有來過的地方,一個圓形的開放式場地。我下意識地抬起頭,頭上是彷彿很久沒有看到的天空,帶著淡淡的烏雲。人很多,幾乎邦中所有的人員都已經到齊了。他們擠著站在場地的四周,場地中間有個用石頭砌成的大半人高的圓形圍欄。
我很容易就看到了古積之。看著古積之那平靜而俊挺的臉,我的心依然泛著點點的痛。
他們就在場地邊上一個石砌的檯子上,邦中所有的頭領和斯雨邦的頭領都坐在上面。
拉著我,雅若叫著:「哪裡是報名的地方?」
看得出來,對於我們這樣的組合,大家都感到非常奇怪,帶著好奇的眼光,他們指了指石台下面。
放開了雅若的手,我說:「我自己過去了,你別擔心。」
「不,我要看著你。」雅若也是一個非常固執的女孩。
無可奈何。我搖頭,向著檯子走去。
手臂突然被捉了住,我側身一看,原來是飛易。
他的表情僵硬,手死死地抓住我,口中大聲地叫著:「你不要去,我另外想辦法。」
覺得手臂很痛,但我已經無暇顧及了,飛易死死地攥著我,不讓我動一下。他非常緊張,也非常害怕,害怕緊張得讓他用中文叫著。
「你不是說入了邦才能在風日留在這裡嗎?」他的行動讓我感覺莫名其妙。「放心吧!我會小心的。難道你是怕我受傷,暴露了血色的事?嗯,這的確是個問題。不過知道是遲早的事,還不如現在挑了開。放心,我可不會讓他們嘗我的血。」我正想著該怎麼辦,頭腦一團亂。一會打起來,有可能撞傷或是擦傷,到時怎麼辦?
飛易不說話,使勁搖著頭,手用力更大了。
我有些搞不清他的想法。「那個,你能不能放開手?很痛的。」我小聲地提醒他。
像是反應了過來,他放開了手,用急切的眼光看著我:「你不要去參加了,我去找他們另外想辦法。我去找古積之和亞雷諾,實在不行,還可以去找大頭領。」有些慌亂,飛易邊說著邊解開自己手中的石鏈:「我把這個給你。」
嚇了一跳,我抓住了他的手,「不用的,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他那美麗的臉帶著無力感,靜靜地看著我,小聲地說著:「如何放心的了?」
「幹什麼,飛易,你還在帶嬰兒?」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現的亞雷諾,從他薄薄的嘴裡吐出的話依然是那麼難聽。
看著突然出現的亞雷諾,飛易像是看到了救生圈一樣,一把抓了住他,眼中帶著亮亮的光:「亞雷諾,你想想辦法吧!叫阿森不要去,要不我把石鏈給他。」
「哈,他關我什麼事,反正如果他想在這裡生存,就必須自己面對這一切。我只管你,不能也不想管他。石鏈,一隻也不能取,除非你不要命了。我想積之跟我想的也是一樣的吧。」
「我想積之跟我想的也是一樣的吧。」這句話依然刺激著我,帶著還能捨棄的自尊,我挺起胸大聲說著:「放心吧!我不會依靠誰的。生死由命,自由在我。」
我狠狠地盯了一眼亞雷諾,他依然還是冷冷地看著我,不過現在他已經無法嚇住我了。
「但是,這次的入邦會與以前的不一樣,為了節約時間,已經改變了方式。不行,你有危險。」我終於發現,原來飛易也是一個固執的人。
我看著飛易的美麗而擔憂的臉,深深地說:「放心,我們許下了未來的。我不會有事。」如此情景,在落日下,二個生離死別的人相互許下諾言,那是多麼有意境的畫面啊。但是如果旁邊有一個殺風景的,那就是另外一會回事了。那個殺風景的就是我邊上那個招人怨的亞雷諾。
一頭的血向我淋來,不一會我全身就是一股血腥味,頭上、身上佈滿了紅色的血。對著拿核樹枝灑了我一身血的亞雷諾,我正想發怒,卻突然想起了什麼。
「好了,現在你可發去送死了,不留。」他說完拉著飛易轉身就走。
一路上大家古怪的眼神看著我,而身上的血痕和異味不僅為我贏得了不少眼球和回頭率,更為我開拓了一條暢通無阻的路。
我越來越覺得有一股風瀟瀟,壯士一去不復返的味道。
不一會已經到了石台下,雅若已經到了那裡,看到我來,她開口正想說什麼。但她的表情已經告訴我她想說的話了。我用手摀住她的口輕聲說:「不要說什麼了,一切由人。」
我向前排進了報名的隊伍中。
隊伍不是很長,我前面只有幾個人,他們共同的特點就是衣服破爛,臉上肅殺之氣呼之欲出。看著那些看起來和我差不多大或比我大的人,我心裡暗想著:他們其中的那些會和我拼奪生存的機會?我要活,無論如何也要活。隊伍的前面突然出現了騷動,一個人從前面衝了出來,口裡不停地念著:「瘋了,瘋了。」我奇怪地看了一眼,並沒有理會。
「你要想清楚,報了名,你就無法退出了。我們也幫不了你。」不知什麼時候古積之已經站到了我面前。
看著他如此平靜地看著我,我有一股衝動想要問他為什麼對我如此的溫柔,又為什麼吻我。但是我忍住了,很多事不知道比知道更不會傷人,我怕他的答案會再一次刺痛我的心。
「你們太擔心了吧。沒有事的,幾個人我還對付的來。」我強作輕鬆。
「這次的風日來得太快了,很多事都還沒有準備好,特別是食物,所以……」還沒有等他說完,已經輪到我了。
不想再聽到他關心的話,我忙打了斷:「輪到我了。這次我想依靠自己,謝謝你的關心了。」
登記名字的人看了看我奇怪的衣著,低下了頭:「名字?」
「肖薛森。」
「多少水風了?」年齡的意思,在這裡只有滿十個水風才能參加入邦會,約相當地球的十三年。「十五。」
「群發?」
「咦?什麼群發?」「不願意,現在就可以退出。」顯然他把我的不理解當成了不願意的意思。
「不,不是的,我願意。」咬了咬牙,管他的,不會就現學。
「拿著,一會進去聽規則。」他遞給了我一個紅色的布條。
拿著布條,我走進了場地中央圍成的牆欄中。進了牆欄,我嚇了一跳,在半人高的牆圍成的圓形中,竟然坐著一百多個人,他們靜靜地坐著,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後面的門突然關了上,我現在己處於一個封閉的空間內了。抬起頭,我依然看得見石台上坐著的人。
台上的人站了起來,是亞雷諾。
「我宣佈入邦的規則。這次共一百八十七人參加,條件便是你們從圈內地下的左門進入森林,在拿到其中二十人的紅布後,從森林裡掛了紅布表示的秘密入口進入,入口連接的是圈內地下的右門,最先到的五個人合格。以在台上的火把來了作為結束。」
大頭領站了起來點燃了放在台上的火把。
「好,先想辦法奪到紅布。二十個,哇,四分之一!慢,我不是要去大陸的北邊尋找回家的方法嗎?正好借這個機會走。」我心裡打定了主意:「對不起了,飛易,我要先去找路了,如果找到了我一定會回來通知你的。」
說行動就行動,圈內的人群已漸漸都從地上開著的一個小小的通口下去了。我忙拉住我身旁的一個男孩。
「你知道大陸的北邊是在哪個方向嗎?一會進了森林能不能指給我看?」
像是被嚇了一跳,男孩瞪大了眼看著我。短短的黑髮,非常纖細卻結實的身體,靈活的眼睛帶著困惑看著我。「你指給我看,我把我的紅巾送給你。我不參加了,我要去大陸的北方。」
「你是不是瘋子?」半天,男孩逼出了這句話。
「不騙你。如果你有機會,請給這個邦中的一個叫陳飛易的傳個話,就說阿森已經動身去北方了,如何?」
沒有理我,男孩轉身走下了入口。我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這裡的人幾乎都已經下去了,現在只剩下我一人站在上面。
我連忙也進了入口,入口是一個向下通去的長長的梯子。順著梯子下去,著地才發現在我面前的是三四個沒事口,剛才的男孩就站在我面前,審視著。
既然他沒有答應,那我要去另外找一個了。我隨便選了一個洞口就要進去。
「喂,你是不是想死?」又是一個說話不太好聽的人。男孩看著我的行動,忙拉住我。
「你剛才說的是不是當真?」他突然問了一聲。
「當然。」
「那好,我會告訴你的,只要我們有機會能走出這個地下洞。不過,為什麼你要在風日到來前去北邊?多半在途中你就會死去的。」
「沒那麼可怕的吧。」我有些不信。
「哈!不怕死。你多半沒有見識過風日到來時的情況…不會吧?」他用懷疑的眼神看著我。
不想繼續解釋,我忙問道:「那現在我們要如何做?」
「你有沒有玩過群發?」
「沒有。」
「看你也不像是知道的。那好,我告訴你。原來是單發,就是一對一的打,贏的人留下。群發就是一個人面對所有的參與者,規則就是想辦法殺死所有擁有紅巾的人,也就是最後最多只會有四個人存活下來,因為你必須得到二十個人的。」看著我,他的眼睛跟他說出的話閃出了血腥殺戮的光芒,他的表情已經興奮起來。
「而你將是我的第一個目標。」
在毫無預警下,他拿著手中的矛向我刺了來,敏捷的速度,強勁的力道,讓我發覺突如其來的危險。反射性地,我弓下身體,一個驢打滾躲過了。他像紅了眼般拿著矛向我拚命地亂刺。慌亂中我邊躲閃邊叫著?「為什麼,我不是要送給你了嗎?」
沒有回答,他依然瘋狂地拿著他的矛對準我的身體毫無規律地亂刺著。
要知道我雖然會點武術,但是面對一個快發瘋的人,我一時也沒有辦法。我只有盡力用我靈活的身法去閃躲,只恨自己為什麼不拿個武器就跑進來了。
一個重刺,矛擦過了我的手,我感到手臂一陣刺痛。糟,受傷了。
機會來了,他的矛插入了石頭隙縫間,有了片刻的停頓。我揮舞著拳頭向他的肚子打去,力道很大,他的手鬆開了武器。我再一次揮出手臂,他躲過了,反手狠狠地抓著我的頭髮,使勁把我的頭往下拉,我感到頭皮痛得發麻,好像要被扯下來一般。後來是一陣亂打,我們廝扭在一起,我覺得手臂越來越痛,力氣也漸漸消失。不行!要速戰速決!
我狠狠一拳把他打在地上,隨即又毫不遲疑地一腳踢在了他的肚子上,他痛苦地蜷在地上。我喘著:「好了,我贏了。」
他躺在地上,臉扭曲著,眼中帶著害怕和恐懼,使勁地咬著唇。
「為什麼,為什麼想殺我?我說過把紅巾留給你的。」我拿著他的矛說。
「我不信。除非你死。」他使勁吐出了話。
一絲莫名的淡淡的悲哀湧上心頭,我輕輕扯下了綁在手腕處的紅巾,連同他的矛一起丟在他的身邊。
他明亮的眼睛看著我,顯然對於我的行為十分不理解。但他還是警戒地站了起來,拿起地上的武器和紅巾。
「好了,現在你相信我了吧。」站直了身體,他直直地看著我,嘴歪了歪:「長那麼大還沒見過像你那麼奇怪的人,你不怕中途我殺了你?」
「哈,我相信你不會再花力氣在我這個已經沒用的人身上,畢竟前面還有更多人在等著你。」我有些自信地說著,其實心裡還是有一絲的擔心,但只有放手一搏了。
他沒再說話了,我知道我說的話起了作用。
「那現在我們走哪個洞?」我問著。
「等一等,我要休息一下,不然一會體力會不足。看不出來,你還有些能力,能打贏我。你的武器呢?」
「沒有。」我擺了擺手。
「天啊!真是瘋子!不知是你太弱還是太強了。他不可思議地看著我,隨手從他腰間拿出一把小刀丟給我。
拿著小刀,我擺弄著開玩笑說:「那麼相信我,給我不怕我把你給幹掉。」
冷笑了兩聲,他輕輕吐出:「我依然不相信你,不過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必須聯手,不然你我兩人都無法在這場遊戲中活下來,外面有一百八十個人等著我們。」
他看我的眼神是那樣地謹慎防備,我苦笑了兩聲:「我已經沒有紅巾了,他們不會找我的,我還要去北方。」
他迅速地靠近我,用矛抵住了我的脖子,把我壓在牆上,狠狠地看著我:「我最後一次告訴你,不管你有沒有紅巾,只要進入這會場,只有兩個結果:生或是死。要知道現在我還是不相信你,因為你完全可以趁我不備時殺了我,拿到我的紅巾,所以我有可能也會殺了你。不要抱著你沒有紅巾,就沒有人殺你的想法。還有你說你不參加比賽,要去北方,沒有人會相信的,不會有人這個時候還想進入森林,因為那只是尋死。所以我勸你,不管你是為了什麼目的,沒有命什麼也做不成。」
他抵得我的脖子有些出不了氣。我使勁甩開了他,深深吸氣:心裡暗自思量他說的話,也許我不應該有這個時候去北方的念頭。
「好了,我想說的也說完了,現在你走我前面,走最左邊的路。」他拿著矛說。
進了那洞口,看來在我們的前面已經開始了瘋狂的廝殺。空氣裡瀰漫著血腥味,在牆上火把的映照下,地上綠色的液體反射著詭秘和恐怖的氣氛。我開始意識到我已陷入了一場可怕的殺戮之中。隨時可能出現的敵人,讓我的神經繃得緊緊的,拿在手中的小刀握得幾乎要出汗了。
我小心翼翼地看著前方,偶爾回頭,可以看見他也是同樣小心而警戒地看著四周。我突然發現自己腳邊似乎碰觸到了什麼東西,低頭一看,那是一顆頭,滿臉的血污,凸得幾乎暴出來的白色眼珠異常清晰,張大的嘴裡還在流血。我從沒有見過如此恐怖而真實的情景,幾乎是無法控制地,我停下腳步叫了出來:「啊!」
顯然我的叫聲使他受了驚,他迅速地跑上來,看了一眼地上,隨意地說:「原來是個早死鬼,前面還有更多的。還好我們不趕在前面,我想前面的廝殺更厲害,畢竟大家都要爭前五名,走得越前面死得越快。」
看他如此平靜地一邊看著地上的頭顱,一邊像是聊天氣般說著生與死,一陣陣寒意從心頭湧起。看出我心裡的害怕,他聳了聳肩:「怕了?不會吧?你應該早習慣了,不然如何活到現在?」早習慣了?原來他們一直是如此生活的。我突然想起了亞雷諾曾經說過的話:「也許該讓你感受一下真正的生活。」
我們朝前方走著,四週一片安靜,只有偶爾出現的散落於地的四肢和屍體能讓人知道,這裡剛剛有過血腥的殺戮。為了驅散圍繞在四周讓人窒息的沉重氣氛,我試著與他交談,才知道他叫月熱,由於滿了十個水風,所以不管願不願意他都必須離開他原來待著的小孩邦。
這是規矩,為了保護現在在邦中的孩子的生存空間。一般像他這樣剛出來的都會參加一些小型的邦,或是自己成立一個邦,如果能倖存下來一二個水風,再去加入大邦。因為要加入大邦,除非是大家肯定你的能力,或是你能提供大量的食糧,或是像這樣在血腥的比試中奪得勝利才行。
有些奇怪他為什麼一出來就要參加,我問。
「因為無法保證能否在這個風日後活下來,還不如來拼一下實力和運氣。不過這次也太不走運了,居然是群發,而且允許的入邦人數如此的少。」
原來他也無法真正掌握自己的生存,也許他太小了。許是一時衝動,我脫口而出:「我會幫你的,也許我們能幸運地拿到四十個紅巾。」說完我就後悔了,發什麼大話,自己都不知該怎麼辦了。算了!關於去北方的事,就等這次能活下來,下個水日再去。第一次,我發現我對自己的生命竟無法掌握了。
「哈,哈,你還真是奇怪,不知你是如何生存下來的,簡直不像這裡的人。」
我「嘿嘿」乾笑了兩聲,掩飾著:「不是這裡的人,難道我是這裡的鬼嗎?」
路向前延伸著,洞內漸漸亮了起來,不一會,我就看到了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