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 第五章
    走到門口,我有些遲疑了。思前想後我還是推開了門。

    我奇怪平時都在房裡待著的人今天卻不在。

    走在回房的路上,來往的人面上帶著焦躁和不安的表情,四周有些看不見的騷動。突然間我看到飛易迎面而來,面色蒼白,臉上帶著淡淡的疲勞和擔憂,我忙走向前正想詢問,但飛易像沒有看到一般從我身邊擦肩而過。

    我有些詫異,忙問了一位邦員。

    「這次圍狩核樹,幾乎所有人都送命了,連三頭領也差一點死掉……」

    後面的話我已經聽不清了。死掉,死掉二個字在我腦海中不停地迴旋,我衝了出去。

    為什麼路那麼長,為什麼我跑得不夠快,為什麼我的心臟像要飛出我的喉嚨一般,為什麼我的眼睛模糊不清,看不清路。

    跌跌撞撞,我終於到了古積之的房門前,衝了進去。

    他斜躺在床上,蒼白而虛弱。我直愣著眼看著他,在我面前的是一個活人,一個有呼吸能說話的人,不是一座冷冰冰的雕塑,一是一張沒有生命的照片。

    氣喘不止,我站在那裡,看著他,一動也不動。我的視線只在他身上。

    有人抓住了我的手,我反應過來,才發現房裡還有二頭領。

    「你來這裡幹什麼?滾出去。」冷漠而無禮。

    我張著嘴,是如此乾澀發不出聲來。

    「讓他留在這裡,沒事了。」他的聲音還是如此的溫和。

    「不要打攪他。」撂下一句話,二頭領瞪了我一眼就走了。

    我傻傻地站在那裡,與他兩眼相對。

    「你看你,我沒事的。快擦一下。」

    「咦?」我走到了他的床邊。

    「你的臉。」帶著憐惜的眼神,古積之看著我。

    不知什麼時候,我的眼角已經湧出了淚,滑落在唇邊,鹹鹹的。我迅速地背過身去用手背使勁地擦拭眼睛。

    他拉住了我的手,我順勢在床邊坐下。

    「你沒、沒什麼事吧?」回過了神,我小聲問著。

    「沒有,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只是受了一點小傷,不信你看看。」嘴上說著他就要行動了。

    「誰想看你的傷?」我忙拿住他的手。

    「那我就不知道了,說不定你想趁機看我的身體。」帶點嬉笑的口氣。

    我沒有聽清他的話,我的全部視線已經集中在用點著綠斑的布裹得實實的傷口上了,傷口包得很結實,但仍然透了血,那紅讓我覺得刺眼。

    「也不用乾淨的布包,看,又出血了。」指著布上的血,我嘟囔著,在些埋怨。

    「那不是我的血。」他的口氣有些沉重地說著:「我的血是這裡。」

    「啊!」看著他的手指指布上的綠斑,我非常詫異。順著手指我往上看他的臉,他的臉上沒有玩笑的表情,非常的嚴肅。

    瞪大著眼睛張著嘴看著他的臉慢慢地靠近我,他的嘴呢喃著:「你不要這樣看著我,我會忍不住的。」

    感覺柔軟而有點冰冷的唇輕輕地靠近了我的唇,小心地親吮著。

    我已經嚇呆了。我瞪大眼看著我面前的古積之,無法言語。剛才那個動作是不是叫做吻?

    他抬起了頭,笑了笑:「如果你想看清楚也可以。」

    「你、你……」還沒有說完的話,被古積之突然覆上的嘴唇盡數封入口中。我本能地張開嘴,感覺到他在我口中不停肆虐舔吻帶給我的震撼。直到我被吻得糊里糊塗快要窒息時,他放開了我。

    我大口的喘著氣,看著他,回想起剛才的一切,覺得越來越不好意思。我將頭埋得低低的,臉感覺越來越火熱,最後我忍不住跑出了他的房間。

    站在走廊上,我調整著我的呼吸,臉還是那麼地燙。這時感到腳痛,我軟軟地癱瘓靠在牆邊,手指撫上了被吻得有點紅腫的唇,又想到剛剛的吻,那個讓人臉紅心跳的吻……雖然並不太清楚自己對古積之的感情是怎樣的,但可以確定的是,對於他的吻我並不排斥也不感到噁心;相反地回想起來卻感到一絲絲的甜蜜和興奮,也許他在我心中早已不僅僅是一個朋友了。

    我神色恍惚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現在我已經不知道我的心態是如何了。第一次,我執著於回家的念頭被其他的事所取代。

    我做了一個夢。夢中兩人相互凝視,他輕輕地擁抱我,熱情地親吻我,而我也熱情地回應著,感覺他的手指撫摸著我,他的聲音在我耳邊呢喃著:「留下,留下。」而我的身體隨著他的撫摸越來越熱,我的意識在他的聲音中軟化。然後……

    醒來時,回想起我的夢,天啊!我竟然做了這種夢,而且對像還是男人!如果夢的內容被人知道了,那我真是要無地自容了。

    有人敲了敲門。

    進來的是飛易。我有些奇怪他的到來。

    他的臉色看起來依然蒼白,不過他的表情卻十分輕鬆。揚了揚手中的盒子,他拉著我坐在了床邊,邊看著盒子邊說:「你的腳拐了,快抹些,不然好不了,如何參加入邦會?」

    面對他,我依然有些尷尬,不知道說什麼,一時間我竟想不起要問他的話了。

    房裡是一陣沉默,我拿起藥靜靜地抹著。

    「那個……」

    「關於……」

    幾乎同時我們都發話了。對望一眼,兩人都笑了起來。

    氣氛終於輕鬆下來。

    「你是不是在奇怪我與亞雷諾的關係?」

    「呃,亞雷諾?」我對這個名字感到陌生,卻馬上恍然大悟:「哦,那個裸露狂。」

    「哈哈,他要是聽到這個名字不氣死才怪。」飛易大笑著,我幾乎從來沒有見過他如此笑過,在我的印象中,他總是帶著淡淡的憂,輕輕的愁。

    飛易停止了笑聲,看著我,苦澀地笑了:「也許你已經猜到我們的關係了,是不是感到噁心?」

    「不會的,這種事很正常,現在地球非常流行的。」我忙安慰他,要知道我也和一個男人親吻過,還有了那方面的想法,我同時也在矛盾中掙扎。

    「啊,流行?」

    「是呀。如今的世界,一切自由。你愛的是同性還是異性,那是你自己的事,只有性取向不同而已,而且有些國家還允許同性結婚。」我拚命收集我大腦中儲藏關於這方面的知識,這才發現一個詞:貧乏。

    「結婚?」飛易輕輕地念著,「沒想到,我離開了以後已經有那麼大的變化了。」

    抬起了頭,他黑黑的眼睛直直地看著我,口齒清晰地說:「其實,我和他並不是情人關係,我們是互利關係。」

    「什麼?互利關係?」我不懂。

    「就是相互利用的關係,他利用我的身體,而我利用他的地位,留有亞各邦,保全自己的性命。」彷彿想要讓我更明白一樣,飛易用中文解釋了一遍。

    震驚,我無法相信地看著他。

    我的表情一定傷害了他,他的臉上帶著狼狽,他的眼中帶著苦意。他無措地站了起來,小聲地說:「我走了,你慢慢休息。」

    看著他走到門外,我像是回過神一樣衝了過去,拉住他。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要輕視你。」我看著他,想起我剛到的情況,無措茫然,辨不了方向。幸運的是我遇見了古積之和他,而他當時卻沒有一個像我或古積之一樣的人出現。一股衝動湧上心頭。

    「我知道,我知道你的心情。我也一樣,我想活下去,我想活下去回到家。不管用什麼方法,活下去是唯一的選擇,只有活下去才能有希望回去。我想如果我的處境與你一樣,也許我會做同樣的選擇。」我的眼發著光,我的聲音越來越激動。

    他看著我,像是驚得呆了。

    深吸一口氣,我接著說:「剛才,我只是有些吃驚,畢竟真實與我想的有些出入。不過現在沒事了,你放心吧。一切都會不同的,因為有我,一個與你有著相同命運和經歷的人。我們一起努力。尋找……」

    我停住了,突然我想起了古積之,如果離開這裡,就等於再也見不了他。我猶豫了一剎:「尋找回家的路。」像是要堅定自己的想法,我加重了口氣說出了。

    他的眼中含著淚水,靜靜地看著我,一句話都沒有說。

    「你、你是不是不想回去?」我意識到剛才的話,我的主觀性太強了。

    「嗯嗯。我想,我一直想回去看看大海,吃一吃火鍋,還有去。迪士尼坐坐雲霄飛車。」

    哽咽著,飛易小聲說。

    「那好,我們說定了。擊掌為定。」現在的我有著萬丈的雄心產。

    房裡非常亂,也非常髒,地板上全是碎石,我抱著坐在用植物的枝做成的全封閉的格子籠內。

    有些無法相信我現在的狀態。

    十幾個小時前,我正為得知在大陸的最北邊,在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的人的傳說而有了回家的線索而興奮;發現我對古積之的感情而高興與不安;為離開或是與古積之在一起而痛苦地做選擇;激動通知飛易時,我絕沒有想到短短的時間裡,我已經被關在了這房間。一個沒有窗戶的房間。至於為什麼被關,我現在依然處於無解中。

    門開了,飛易走了進來。藉著門口的光線,我看到他的表情焦急,神色緊張。

    看著我,他口中不停地說著:「你沒事吧?我馬上去找亞雷諾,要他放了你。」

    我笑了笑忙安慰他:「沒有事的。現在有吃有喝還不用做事,可以說是到了這裡最舒服的日子了。」

    「都怪我,都怪我,我馬上去找人把你放了。不然,你會錯過入邦會。」我的安慰沒有起作用。

    「不要,我不希望因為我的原因,讓你去求他。」我態度強硬地說。

    「沒事的,我去去就回來,等我的好消息吧。」

    「別去,我不想讓你出賣自己,把自己搞髒。」幾乎是衝口而出,我一說出口便後悔了。

    飛易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他的身體在微微顫抖著,臉色蒼白。

    我愧疚地看著他:「我不是這意思,你不要誤會了。」

    「原來,原來你還是……」他的嘴角帶著淒涼的笑。

    「怎麼樣,別人不領情。」冷冷的聲音從門後傳出,亞雷諾走了進來。

    他帶著特殊意味的銳利目光看了看飛易,又看了一眼我,眼中全是藐視。

    「原來你們一直護著的就是這樣的人,他算什麼東西值得你來求我。」他優美的薄唇微彎,說出來的話卻依然非常刺耳。

    「我也沒想讓人求你。」一股怒氣沖上心頭,我相信現在我所說的話都沒有經過大腦。

    「嘴挺硬的。我看你的嘴硬,還是你的骨頭硬。」挑了挑眉毛,他冷淡地說著。

    「亞雷諾,你就放了他吧。他又沒有犯什麼事。」

    「他可以犯下這裡最大的事,把你帶走。」亞雷諾邊說,邊輕輕地抬起了飛易的下巴。

    「死變態快放手。」我抓著籠子的邊叫喊著。

    「變態?」看來他們還不熟悉這個詞。

    「阿森。」飛易緊張地看著我。

    「想必不是什麼好話吧,易你要救的人就是這樣一種人,垃圾。」

    「垃圾!」我的聲音高了起來。

    「啊!」想都沒有想過,他竟然越過籠子的間隙抓住了我的下巴。

    緊緊地捏住我的下巴,他居高臨下,帶著評估的樣子,惡意地打量著我的臉,諷刺地說著:「長得也不怎麼樣,真是一個不知人世的弱兒,難為你們一直像帶幼兒一樣地看著他。」

    我使勁動著,但越是這樣,他捏得越緊,直到我覺得我的下巴像是要碎了一樣,我停止了動彈。

    「雷諾不要這樣,放了他吧。」

    「他看不起你,你還幫他。」

    我搖動著,對他說的話表示反對。

    「我說的不對嗎?」看著我,他的眼神中帶著陰冷:「你嘴裡沒有說,但並不代表你心裡沒有這樣想,即使你覺得你心裡沒有這樣想,但在你內心最深處你依然是這樣認為的。不然,你不會說出出賣這二個字。你甚至認為他苟且偷生,不是嗎?」

    我沒有回答,他尖銳的話語讓我的內心動搖了。我真的是這樣想的嗎?說是理解其實心中卻認為這種行為是低賤的,我是否真的看不起飛易?

    「沒有你認為飛易的髒,你以為你沒有入邦就能住在邦中,可以只做輕鬆的工作,每天可以平穩的睡覺嗎?也許應該讓你感受真正的生活。」他放開了我的下巴。

    「你們把他保護得太好了,一個不知好歹的人把他放出去也好,感受一下不真正的人生。」

    冷冷地看了飛易一眼,全轉身就走了。

    房中又只剩下我和飛易了。「你相信剛才亞雷諾的話嗎?」我看著飛易,聲音是如此的乾澀。

    飛易靜靜地看著我,輕輕地吐出一句話:「連你也不知道,我又怎麼知道?」

    我被這句話鎮住了。你也不知道,我又如何知道。腦中反覆念著這二句話,我真的是不知道嗎?

    他站在那裡看我沉默著。久久沒有動。終於,在他轉過身即將離開的時候,幾乎是一股衝動,我大聲叫了起來:「對不起,對不起!」

    他停了下來。

    「就如剛才亞雷諾所說的,我的的確確瞧不起這種關係。雖然我內心極力為此辯護,那是生存的選擇,但我潛意識裡無法承認。但是,那絕不是對你的輕視。」我已經不知道我想說什麼了。我的大腦一團亂,只能想到什麼說什麼。

    「所以我想帶你離開這種關係,你是我的朋友,我想幫助你。但沒有想到,我還是傷害了你。對不起。雖然沒有用,但我依然要說,對不起,我的無禮傷害了我剛認識的最好的朋友。」我看著他的背影,他輕輕地顫抖著。

    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我的心跳加快了。

    「謝謝阿森,你依然當我是朋友,也謝謝你對我說出了真心話。」背對著我,飛易晃動著,「你知道嗎?當我第一次看到你時,我第一個想法是什麼?」

    搖搖頭,發現飛易是背對著我,我馬上回答:「不知道。」

    慢慢地轉過身,他的臉上帶著淡淡的淚痕,微笑著說:「看到你的第一眼,讓我感覺到真實的生命,那是我已經丟失的生命的活力與張力,我早已失消失不見的沒有被污染的純淨的生命。」

    默默的注視了我一下:「我會救你的。」飛易走出了房間關上了門。

    我癱坐在地上。黑暗中,我被飛易沉重的話所震動,我的心在痛著。我心裡暗暗自嘲:「不知是我的心臟在作痛,還是我的良心在作痛。」

    我想起了古積之,不知他現在如何了,知道不知道我現在的情況。他會來嗎?

    「吱……」門又開了,我緊張起來。來的是誰?是我想的人嗎?

    進來的並不是古積之,是雅若,她拿著食物來了。

    我不認為被關了還能享受到食物。詢問之後才知道,是飛易通知了雅若我被關著,要雅若帶點食物過來。聽了這些,我的心酸酸的。

    雅若坐在籠子外,我坐在籠子內,四眼相望著。

    歎了口氣,她平靜地說道:「其實我已經猜到是什麼原因了。」

    「咦?」我驚訝她沒頭沒尾的話。

    「其實當我第一眼看到飛易時,他手上的石鏈已經說明了他在邦中的地位。他其實是頭領的……禁臠。」停頓了一下,她還是說出了那個詞。

    「不准那樣說他!」幾乎像是爆炸一般,我叫了起來:「他是我的朋友,我的朋友!」

    我抱著頭痛苦地說著。我有什麼資格去斥責雅若,我也是用了類似的話去傷害了飛易。

    靜靜地看著我,雅若將臉靠在了籠子上:「我沒有輕視他的意思。」

    「其實很多事我自己都明白,你沒有接受我的感情的原因,還有你現在被關在這裡的起因。」雅若是知道我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的四人之一。在我眼中雅若一直都是個小女孩,但現在她彷彿己是一個歷經滄桑的人了。

    沉默了很久,我艱難地吐出了話:「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你說,我一定幫你。」

    「我想見古積之。」我終於說出了那個名字。那三個字像是有種魔力一般,烙著我胸口發熱。我從來沒有如此想見一個人,也從來沒有感受過一個從對我有如此大的影響,他會瞭解我的想法,他會原諒我的幼稚,他會開導我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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