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床上痛苦呻吟的男人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紅,將他的身體放開,卻發現雙手已經鮮血淋淋,春青嘔心著不願再看腿上部分已經血肉模糊的皮膚。
飄盛皺著眉,吩咐著秋橙去煮些熱醋,趁熱敷身。仔細打量著武京早已經腫成饅頭的關節,拿起筆墨寫下方子,交給春青:「你將我房間的被單換上,再拿件乾淨衣服後,馬上去撿藥,這方上有幾味藥府上沒有,你去德善藥莊那,記得不要驚動府上其他人。」此時飄盛全身濕透,猶如落湯雞。
春青沒有遲疑,利落的回飄盛房間拿過乾淨衣服,換上被單,便半夜出府撿藥去了。
飄盛換上乾淨的衣物,將武京身上已經潤的衣服脫下,拿著乾淨的毛巾擦試著武京身上不停冒著的虛汗,「大少爺,已經熬好了。」背後的聲音讓飄盛停下了動作,轉過身看著秋橙端著水盆,站在門邊上。
「嗯,拿到我房間。」飄盛邊吩咐著邊用乾淨衣物包裹著武京,將他帶到自己房間放在床上,將水盆中秋橙已經醋調熬成稀糊,攤白布上,包好趁著燙熱放在武京已經腫大的關節處,等一切打理完了,天已經微亮,春青端著新撿熬好的藥走進房間後,飄盛便吩咐著她們下去休息。
看著躺在自己床上,臉色已經有點正常,表情也已經平靜的武京,飄盛長舒了一口氣,端起藥,將武京半躺抱著,細心的餵著藥,等到武京半夢半醒的將藥喝上,又將放在關節上的布重新換上熱的後,飄盛這才疲憊著坐在床邊的椅上睡去了。
武京感覺一覺醒來以後,彷彿天下大變樣,不見飄盛對自己的厭惡和憎恨,只看見飄盛細心照顧著行動不便的自己,半躺在床上,看著正端著藥餵著自己的飄盛,自從武京醒來發現自己雙手早已經腫大的無法握住東西後,他的吃喝全由飄盛喂,即使現在武京的四肢已經恢復正常,飄盛也堅持著餵藥。將心中的疑問嚥下去無數次後,終於有一天武京忍不住了。
「為什麼,這樣?」武京以為自己心如死水,情已消失,卻發現偶爾間飄盛對自己的溫柔依然能讓自己心緒微震,心跳加快。
「對不起。」遲疑了很久,飄盛才冒出了這樣一句話。
「對不起?你有什麼對不起我的,這一句應該是我說的,畢竟陳府讓我好吃好住,我卻放火害人,你不把我交給官府,我才應該說謝謝。」像是轉述的感覺,那話說平板冰冷。
沒有理會武京的口氣,飄盛只將已經喝完的藥杯放在桌子上,轉過身看著坐在床上的武京:「如果要不是因為過去的事,現在你也不會……」
「過去什麼事。」武京忍不住的提高了聲音:「過去會有什麼事,不過是一個僕人大膽妄為,想著不應他想,做著不應他做的事罷了。」
「我不想跟你吵。」飄盛突然爆發了,幾日裡說不出是愧疚還是什麼感覺,每當他看著武京總是一陣的心酸,拳一下打在牆壁上,飄盛叫出了聲:「你到底想怎麼樣?我知道我忘記了過去,忘記你了,我很愧疚,要不是我,現在你也不會落成這個樣子,我知道你恨我,所以才會做出那些事,可你知道我是如何的心情,突然發現自己的過去面目全非,突然發現自己原來居然和一個男人……」飄盛的話剎住了,他看見武京面目蒼白,眼睛瞪得大的看著自己。
「我想怎麼樣?」武京悠悠的說著:「原來,你做這一切是為了補償我。你認為我恨你。」
「不要亂想。難道你出現在陳府,放火害人不是因為這個原因,若不是恨我,你會牽連到無辜的人。你不是希望我想起過去的事嗎?現在我想起了,想起了你,想起了過去,你滿意了,你知道現在我的如何的心情,看著你,回憶起過去的你,我不內疚嗎?」飄盛暴躁的在房間來回踱著步。
「你……都……想起了。」武京語調不穩的說著。
停下了步子,飄盛看著武京:「是的,我想起了你,也知道當年發生的事……」
「原來,你已經想起了,呵,原來是因為你想起了過去的事,而感覺內疚,所以你原諒我做的事,所以你想補償我,不,也許是你不恥與曾經的感情和人……」
「難不成,你想怎麼樣?我知道很多事我現在做什麼沒有用了,陳家對你造成的傷害都是不可能彌補的……」後面的話,被門外的聲音打斷了。
「大少爺,有人在門外等你。」
沒有看見飄盛離開,武京只呆呆的坐著,口中自語著:「彌補,內疚,哈哈,難道我回來就是為了這個,難道我的痛苦只是等著一句對不起,不是的。我只是想看看過去,只想一直偷偷的看著他。」心絞痛著,武京慢慢的從床上下來,扶著牆看著這陌生的房間:「我不應該回來,我不應該回來。」
門是開著的,門外陽光燦爛,站在走廊上,武京突然聽到一聲熟悉的聲音:「大少爺。」心中一震,忙隨著聲音看去,樓下庭院飄盛正與一位女子交談著。
綠珠姐,武京幾乎要叫了出來,靠著牆壁,恢復著初見暴跳的心臟。
我要離開這裡,我要離開這裡。心中暗想著這一句,武京偷偷的走下了樓,春青與秋橙正站在閣門外親熱交談著,武京不敢走正門,只偷偷溜進一樓的房間翻窗出了閣樓,趁著眾人不注意離開了軒文閣。
***
軒文閣外,天氣依然是如此的明亮,蟲叫鳥鳴一派悠閒自得。
綠珠的來訪讓飄盛感覺十分的意外,看著綠珠滿臉的塵灰,看到自己就一把抓住,還沒等飄盛說話,便霹靂啪啦的倒豆子般說著:「大少爺,你一走,我心一直不安。我想我說過的話一定會讓你產生誤解,左想右想,說清楚了對不起夫人老爺,不說對不起武京。我不想自己良心不安,所以隔了這那多天我才來,大少爺你別說話,讓我說,不然我怕自己一停下來便再難開口了,也許曾經我不知道武京與大少爺是什麼關係,但自從我有了家,有了丈夫,有了孩子。我知道了,我明白了。武京他一直愛著你,一直疼著你,武京一直將大少爺當成自己的孩子,當成自己的戀人一般的疼著愛著,而大少爺也一直將武京當成親人,也許甚至是戀人……」
綠珠看著一臉平靜的大少爺,禁止不住的心慌,本想大少爺聽到這話應該震驚,無所事從,驚訝,而不是現在一臉的本應如此的表情,綠珠語無輪次繼續說著:「大少爺我知道你聽到這事後一定無法相信,但我說這事並不是讓你為當年的事感覺內疚感覺痛苦也許還有讓你感覺恥辱,我只想讓你知道當年到底是怎麼一會事,當年,你……曾……與一個人相愛,我不願真實被扭曲。」
看著一臉熱誠的綠珠,飄盛心狂跳著,張頭口半天聲音都出不來,終於聲音抖動著從喉嚨衝了出來:「我忘記了武京,是不是對不起他。」
「不會的。「不停搖著頭的綠珠說著:「武京不會這樣想的,如果武京活著,他一定只是希望你能記得有一個人他叫武京,曾經你們相愛過。」
飄盛呆呆的站了一刻後,突然醒悟似的明白了一切,轉過身衝進閣樓。
我不應該說對不起,武京他需要的不是這一句,他不希望他的愛變成了帶給別人的罪和懲,對不起,他等的從來不是這一句。心臟像是被無數的針剌著挑著,從肌肉到血液流著一種叫痛苦的情感,飄盛第一次明白有種痛苦叫無望的痛,那是他一直帶著武京的痛,從來只是他一人背負著。
房間敞開著,空無一人。血液在體內凝固著。
***
我去哪裡,何處是我容身之地,我到底是為什麼這樣做?為了一句對不起,為了徹底讓自己心死,對心死,那夢中的海鷗不是告訴自己嗎?有些東西一旦改變就永遠回不到原來。忘記忘記,我應該將一切忘記。
武京躲躲藏藏的來到了阿伯的小屋,屋內阿伯正抽著旱煙,看見武京的到來毫不吃驚。
「阿伯,我想找你借些東西。」
烈日下武京留著汗,鋤頭一下一下的挖著土。一圈圈的光暈散開著,汗不停的滴著。
快點,快點。我的時間不多了,瘋狂挖著土的武京在突然感覺到鋤頭碰到硬物後,狂喜的丟下了工具,跪在坑邊用手不停的刨著,不一會一個黑色的大木盒出現在面前,輕輕的把它拿出來,擦試著盒上的土,武京的手不停顫抖著,牙一咬,武京用力扳開了盒子,盒子裡早已經褪色的衣物靜靜的躺在裡面。
謝謝,你楓樹,你一直守著這個秘密,但現在我卻要毀掉它,因為它已經不是秘密,不在是我用生命珍藏的過去,它不在是那美麗過去的見證,它是這荒謬人生的諷剌。
慢慢的將衣服抖看,曾經的血痕早已經變成了一團團無法辨認的污跡。
「保密哦,大少爺不要對別人說。」
「不說,不說。我全部記在心裡。你不後悔。」
是的,大少爺至到現在我也不後悔過去的事,但現在我已經不需要這一切了,手幾乎是抖得拿不動火石,武京點著火,看著面前的秘密慢慢的燃燒,慢慢的化成比一切都還美還紅的光,武京笑了,隔著火,看著飄盛驚愕的站在門外。
「這是我燒的最後一把火。」武京慢慢的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