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艷 第九章
    段雲羅一忙這霍亂之事,竟是整整七日未曾再見著司徒無艷。

    這日,京城裡已是疫情控制得宜。

    盞燈時分,段雲羅拖著疲累身子,在醫署裡梳洗完畢,換了身乾淨衣衫後,這才回到宮內。

    她知道現下自己地位不同,不該事必躬親,可要她放著疫情不管,她實在是做不來。

    這段時間內,朝綱之內幸而有司徒無艷為她掌政處事。

    每日,他都會派人至她身邊,向她簡要提些朝中發生之事及他所做處置。幸好老天爺讓無艷陪在她身邊,否則她真不知道自己如今會是如何地心力交瘁。

    段雲羅才進宮,也沒力氣如平常般走路至寢宮。

    她踏上女宮們備好之小轎,倚著軟枕便合上了眼,一路在轎夫們搖搖晃晃之下,竟忍不住打起盹來。

    小轎停在寢宮前,段雲羅這才驀地清醒過來,她眨著眼,一時之間竟弄不清自己人在何處。

    「恭迎女帝回宮。」女官為她撩起軟呢轎簾,笑顏相迎。

    段雲羅扶著女官手臂,緩緩步出小轎。

    轎外燭盞將黑夜裡照得亮晃一如白晝。

    「全都平身吧。」段雲羅對著兩旁彎身作揖宮女們說道,目光朝寢宮看了一眼。「攝政王在哪?」

    「回女帝,攝政王這幾日都在寢宮裡處理國事。」幾日來,負責傳訊之女官恭敬稟覆道。

    「他身子還好嗎?」她最擔心這事。

    「攝政王神色極蒼白,但他堅持不讓任何大夫診脈,說是要等您回來。」女官說道。

    段雲羅眉頭一皺,旋即加快腳步,轉身走往司徒無艷寢宮方向。

    「怎麼沒讓人稟報我他身子狀況不好呢?」段雲羅抿緊雙唇,滿心的著急讓她幾乎小跑步了起來。

    「攝政王說若是讓您在宮外知道了這事,您心一慌,便沒法子救更多人,他不許我們多嘴。」女宮一想到攝政工說話時之凜厲神色,便開始額冒冷汗。

    段雲羅飛快走過攝政宮與她寢宮間的穿堂,冷冷過堂風吹得她寒毛直豎。

    她咬牙忍住一股顫抖,撇去心頭無名恐慌,快步走入攝政宮內。

    「拜見女帝。」幾名宮女站在正門邊,一見著女帝,全都露出鬆了一口氣神態。

    段雲羅見狀,心裡便先擔憂了起來。

    無艷身子鐵定出了狀況……

    「攝政王呢?」段雲羅問。

    「正在宮裡歇息呢,小的立刻去——」

    「別吵著他,我自己進去便是。你們先去將那座石屋給燒熱,裡頭先放些艾草、香白芷。宮內這幾日,可有依著……」

    「宮內都依著您所交代的,日日以艾草熏燒著,每人皆勤洗手、不飲生水。」宮女同聲說道。

    段雲羅一頷首,輕聲交代道:「一會兒沒我命令,誰都不許進來打擾。」

    她轉身步過幾層儀門,這才走進寢宮正室——

    外頭堂室裡空無一人,一方紫檀大案也清淨得很,上頭亦無公文案牘,想來無艷此時必定是在東邊耳房吧。

    段雲羅腳步疾奔,可怕吵了他,便褪了鞋,著襪在白玉地板上走著。

    屋內漫著艾草味道,卻寂靜地連一根針落在地上聲音都能聽見。

    段雲羅才推開耳房大門,心跳立刻被嚇停——

    無艷正躺臥在白玉地板上,紫衣微敞,臉色慘白不似生人。

    「無艷!」段雲羅飛奔而至他身邊,抱住他身子,一手便采向他呼息,他呼吸微弱,但確實仍在呼息。

    「無艷!」段雲羅無力癱坐在地上,兩道清淚頓時滑出眼眶。

    司徒無艷緩緩睜開雙眼,一見是她,便欣喜地揚唇笑著,一手撫向她臉龐。

    「雲兒,你回來了?」

    段雲羅瞅著他,一顆心方才被人狠狠一掐,初時驚嚇還不覺得痛,現下一鎮定下來,便揪得她疼到不得不哭。

    她側身偎進無艷懷裡,淒切地低哭了起來。

    「怎麼哭成這樣?」司徒無艷蹙著眉,心疼地摟著她。

    「你嚇死我……嚇死我了……」

    段雲羅哽咽地說道,熱淚滑入他冰冷頸窩裡,讓他不捨地將她擁得更緊密些。

    「我沒事……不過是這幾日總覺得白玉地板冰冰涼涼地甚是好眠……」司徒無艷柔聲說道,身子雖不適,卻是心滿意足地呼吸著她身上淡淡藥草味兒。

    段雲羅搖著頭,將臉頰偎他偎得更緊密了些,直到鼻尖觸著了他頸間跳動脈搏,她這才慢慢地安下心來。

    「你這麼愛枕白玉而眠,我改日讓人替你做個白玉床,日後不許再躺在地上嚇我。」段雲羅抬起紅腫雙眼,心有餘悸地瞪他一眼。

    司徒無艷點頭,虛弱地地撐起一抹笑容。

    段雲羅察覺到不對勁,擔心地坐直身子,捧著他面容仔細端詳著。

    「你臉色為何如此慘白?你整整瘦了一圈。」段雲羅伸手便要握住他手腕。

    「先別急著替我診脈——」司徒無艷半起身,將手背到身後,美目瞅著她,拽著她手臂輕聲地說道:「你這一診,我便得開始喝藥、躺在榻上不許活動了。一會兒再把脈,再給我一點時間……好嗎?」

    段雲羅凝視著他,見他竟像孩子般地撒著嬌,怎狠得不心不讓他如意。

    她歎了口氣,低頭將他冰塊一樣小手裹進雙掌間,冀望著能多給他一些溫暖。

    「就一刻鐘時間。待會兒外頭敲鐘時,你便得讓我診脈。」段雲羅額頭輕觸著他的,一本正經地說道。

    司徒無艷笑了,順勢將臉頰偎在她頸邊。他覺得頭好暈,他覺得他隨時都可以睡著,可她才回來,他是無論如何都捨不得入眠啊。

    「扶我到炕邊坐著,我想你替我梳發,好嗎?」

    「攝政王之要求,我豈敢不依呢?」段雲羅笑著扶起他身子,可他孱弱重量卻讓她又是一驚。「你……」段雲羅擔心地看他一眼。

    「都說給我一刻鐘時間了,不許反悔哪。」司徒無艷環著她腰,臉頰垂子她頸間,整個身子全都偎著她。

    段雲羅見狀,心裡更慌了。他今日必然是真的不舒服,否則他幾時肯讓她幫忙攙扶呢?

    她急得咬住唇,連忙將他安置在靠窗大炕榻上,讓他偎在紫氈布枕問。

    司徒無艷搖頭,指著一旁白石玉雕枕。

    她為他取了過來,他便貪戀地將臉頰偎於白玉上,粉唇微揚。

    「開窗,好嗎?我想瞧瞧今晚月色。」他低聲說道。

    段雲羅推開秋香色紙窗,外頭月光斜斜飛上他半透明臉頰。晚風一吹,他寬鬆紫衫揚起,像是隨時要乘風而去一般。

    「我好熱……」司徒無艷一手撫上胸膛,扯開腰間繫帶。

    「再熱也不許敞衣吹風。」

    段雲羅急忙拿來一件紫絲披風覆住他身子,將他密密裹住,又硬押著他喝了數口幾上銅壺裡之藥草茶後,她這才在他身邊坐下。

    「過來吧——」她柔聲說道。

    司徒無艷趴在她的膝上,心滿意足地長喟了口氣。

    段雲羅撩起他一把絹發,以白玉髮梳輕撩而過。發流似泉,流過她指尖,讓她下自禁地在他發問落下一個吻。

    「宮裡怎麼一個人都沒有?」她問。

    「我嫌她們走來走去的聲音吵,全撤走了……」

    「你瘦了一圈,是不是都沒吃東西?」指尖拂過他清瘦臉孔,怎麼瞧都覺得不捨。

    「這幾日沒瞧見你,食慾是差了些吧。」他眷戀地將臉蛋更埋入她裙裳之間。

    「這幾日朝廷裡的事,多勞你費心了。」她撫過他髮絲,輕掐著他僵冷頸背,好為他祛風除邪。

    「我多費些心,你便能少些事,能多些時間陪我。」

    「我太忙了……」她自責地咬著唇。

    「那才是你真正想做之事,不是嗎?」司徒無艷抬頭,眸光似水地凝望著她。

    段雲羅見狀,心窩又是一陣悶痛。

    「京城裡疫病事情都處理妥當了嗎?」他問。

    「是啊,所以我不需要再出宮了。」

    「真好。」他半垂著眼,將面頰偎在她手掌裡輕輕撫摩著。「我這幾日經常夢見我們年少時待在仙人島之情形,那時真開心。」

    「現下比那時更開心啊。」而今家國已復,她總是卸下了一份心頭重擔啊。

    「是嗎?」司徒無艷悠然地睜開眼,星寒黑眸直直地看入她眼底。「你現不能擱下國事,專心守著我半日嗎?」

    段雲羅心口一悶,忽而什麼話也說不出口了。

    她深知自己擔負著天下眾生期望,是故她登基以來,總是一刻也不敢鬆懈。可她忽略了司徒無艷,忘了他最在意者從不是天下,而是她這個人!

    更甚者,她竟也淡忘了她彼時想守護著無艷之決心,她怎麼對得起他呢?

    段雲羅傾身撫著他臉頰,千萬歉意全都寫於眼中。

    「之後,每日用過晚膳之後,我便將朝政擱在一旁,專心陪你,好嗎?」她柔聲說道。

    「當真。」司徒無艷雙眼熠熠生亮著,完全不復方才倦意。

    「不過,你可得養好身子。白日裡多幫我處理朝政,我夜裡才有時間多陪……」

    噹噹噹——

    「戌時一刻。」

    外頭擊板聲起,響徹子宮裡夜色問。

    「一刻時間已到,伸出手讓我把脈。」段雲羅朝他伸出手。

    司徒無艷順從地朝她伸出手腕,因著如今心願已遂,雙眼亦心甘情願地閉了起來。

    他這幾日身子非常不對勁,皮膚發熱但骨子裡卻又冷得讓他發寒。他什麼也不敢吃,因為一吃便會嘔吐,所以只敢喝著少量水,熬著忍著盼著她回宮。

    明明已經決定要為她的戮心國事而多識大體一些,可他一生起病來,便忍不住要鬧任性。他偏要惱她這麼多日不回宮、偏要惱她永遠將其它事擱在他前頭……

    「無艷……」段雲羅握著司徒無艷手脈,臉色慘白地低喚了一聲。

    「嗯。」司徒無艷才睜開眼,便見著她淚水斷線珍珠般地滾落著。「怎麼哭了?」他伸手拭著她淚水,心裡已有數。

    「無艷,你染了霍亂。」段雲羅撫住他面頰,直勾勾地看著他。

    司徒無艷回望著她紅腫雙眼,不以為意地淡淡一笑。「我想也是。」他極輕地聳了下肩。

    「你……」段雲羅哽咽地說下出話,忽而伸手給了自己一巴掌。

    啪!

    她打得毫不手軟,臉頰都被自個兒打偏了,蜜色皮膚也印上了五指紅痕。

    「雲兒!」司徒無艷大驚失色,伸手要去握她,孱弱身子顯些整個落出炕邊。

    段雲羅急忙扶住他身子,迫著他躺平在榻間。「別理我,這是我活該報應。我盡忙著外頭事,卻忽略了你!」

    段雲羅不管臉熱辣辣的痛,她走到几案邊寫了藥方,搖鈴喚人領了藥方速去煎藥。

    無艷身子極差,旁人熬得過去,他都未必能夠了。況且,這霍亂要是一個沒處置好,是會奪走人命的啊!

    「你為何不早點讓宮裡御醫替你看診?」段雲羅回到他身邊,牢牢地握著他的手,卻怎麼牢都嫌不夠緊。

    「我以為你會早點回來的。」他心滿意足地說著,明明困了倦了,卻怎麼也捨不得睡去。「況且,染了霍亂也好,我若生病,見著你的時日似乎便能多一些。」

    「別說這種傻話!我已經答應你日後會多陪你的……」

    「我記得你的簡陶師傅說過,我這身子若能堪得住十年,便已是萬幸。結果我找著了你,多活了這些時日,也算快活了——」

    「我不聽你說這些!」段雲羅捧著他臉孔,淚水在眼眶裡打著轉。「我陪你到石屋裡將你體內毒邪以汗排出,宮女們應該已經燒熱石屋了……」

    「雲兒,你可知道我這幾日其實壓下了幾份折子……都是國外幾名素有賢德之名的太子,為著向你求親而來……」司徒無艷半偎半靠於她身上,閉著雙眼喃喃說道。「我原是已決心要娶你妻了,可我又猶豫我這身子會耽誤了你……」

    「無艷。」段雲羅捧著他面頰,認真且虔誠地望著他。「我今生除了你,誰也不嫁。」

    「我等著就是你這句話。」

    司徒無艷半揚眸,揚起了一抹又美又倔又得意的笑意後,繼而便人事不醒地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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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艷昏迷了整整三日,竟是不曾再睜開眼。

    霍亂疫病奪了他生氣,讓他前些時間總沒法子好吃好睡。而幾日不曾好眠好睡,亦造成他這段時間不分日夜地高燒下退。

    段雲羅守在司徒無艷身邊,沒有法子合眼。

    幾回真忍不住睏意,真個睡著了,便總是不消多時,便要慌忙驚醒,衝到他身邊,探著他呼息。總是非得確定他真實地活著,她才有法子安心。

    她這輩子不曾如此害怕過。總是懼怕就在她一眨眼之間,閻羅鬼差便乘機帶走他。

    白天,她依舊上朝,之後,她便回到他的寢宮裡批閱奏折。

    夜裡,她下管吳嬤嬤再說什麼男女之別,她就是堅持要陪著他人眠。

    段雲羅知道縱使她在外頭救了幾百個霍亂患者,若是司徒無艷真有一丁點損傷,那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這日午時,正是醫者所謂氣灌於手少陰心經,血注於心臟之際。段雲羅替無艷扎完針,她靠在一旁牆面上,靜靜凝望著他。

    無艷身上之霍亂疫疾,經過她幾帖藥方之醫治,已被祛除。

    只不過他身子原就較常人體弱許多,兼以先前一年之積勞成疾,再加上這幾日替她代持朝政,日夜交相煎之下,才會這麼昏迷數日不醒。

    她知道自個兒該好好保重,不能跟著他一塊垮了身子,可只要他一日不醒來,她便一天沒法子好好安眠安神啊。

    「女帝,楚將軍及其妻子來探視攝致王。」女宮站在門外,低聲喚道。

    「快請他們進來!」

    段雲羅連忙起身相迎。

    無艷昏迷後,她即刻通知他結拜兄弟楚狂人將軍進宮。

    楚將軍一接到消息,便帶著妻子諸葛小雨連夜趕來,這幾日皆住在宮裡,每日午後亦會來陪伴無艷說說話。

    「叩見女——」楚狂人一進門,聲音洪亮地拱手為揖。

    「楚兄,不必多禮。我不是說過了嗎?我當自己是無艷妻子,當你是無艷大哥。至於小雨,也只要喚我一聲雲羅姐姐即可。」段雲羅說道,屈膝回禮。

    「雲羅姐姐,司徒無艷今天好點了嗎?」諸葛小雨跳到段雲羅身邊,一對圓澄眼珠認真地看著司徒無艷。

    「和昨日一樣。」

    「那就代表沒變差啊,很好、很好!」諸葛小雨一逕點頭,對著段雲羅又是一陣笑。

    段雲羅被她的笑容影響,也不禁綻出一方笑容。

    「無艷體力透支,這一、兩日應該便會醒來了。」段雲羅輕聲說道,心裡疚意若不說出口,實在難受得緊。「我不在的那幾日,他依舊日日早朝,替我將這些時日之各省奏折全都批閱了一回,恐怕是日夜都不曾好好休息,才會累出這等病來。」

    「無艷辛苦至此,偏偏他那幾日代政之舉,卻也讓官員間流傳著攝政王有竄位野心之語。」楚狂人說道,對於那些迂腐官員腦中污穢想法,著實不痛快。

    「司徒無艷若有竄位野心,當初直接自立為王不就得了。」諸葛小雨抓抓臉頰,奇怪地說道。

    「那些內心有陰謀詭計之人,腦中自然都是陰謀詭計想法。當然多少也扯了一些無艷恐怕自己不足以鎮壓天下人,是故才找了女帝為傀儡之類的胡言亂語。」楚狂人魁梧如山身子,一板起臉孔,怒意便排山倒海而來。

    「那路一人全都是糊塗蛋!無艷若不是為了迎雲羅姐姐回來,何必那麼煞費苦心。軍旅生涯,可沒他們想像那麼簡單,無艷這麼一個風吹就要倒的美人胚子,光是那行軍床,就夠折磨死他了。」

    諸葛小雨雙手插腰,大聲說道,一臉想衝出去找人算賬之慷慨激昂模樣。

    「怎麼,你才在軍營裡住了一段時曰,便以為自己無所不知了?」楚狂人濃眉一挑,笑望妻子一眼。

    「軍營生活我是不清楚,不過大鍋菜倒是別有一番滋味。」貪嘴易餓之諸葛小雨忍不住嚥了口口水。

    楚狂人擰了下貪吃小妻子圓嫩臉皮,惹得她哇哇大叫。

    段雲羅握著無艷的手,心裡此時更加難受了。

    無艷從沒提過那段征軍之苦,可她心裡又豈會不知情?

    以他身子虛弱程度,南北奔波根本是大忌。況且,以他個性,他不會要軍隊伙夫特別為他做些什麼。他應該便是默默地將那些菜餚以比別人更長時間嚼爛,再逐一吞嚥而下吧。

    段雲羅低頭讓兩顆淚水落在楊上,心裡酸楚陣陣翻絞著。

    他是為了她而一路撐持下來的,而她為他做了什麼?

    她因為篤定他不會離開自己身邊,便費了更多心思來為天下人東奔西忙。明明他求的也不多,不過就是想著她多陪他一些罷了。

    「雲羅姐姐,我說錯話了嗎?」諸葛小雨睜著眼,心虛地問道。

    「你沒說錯話,是我想起我錯待了他,一時心裡難受……」

    「等無艷醒來,你再多陪暗他,不就成了嗎?他那麼在意你,你一笑,他就飛上天了。」諸葛小雨一本正經地說道後,抬頭對著楚狂人又是一陣笑。「就像狂人大哥一笑,我一顆心就快跳出胸口了一樣。」

    楚狂人瞪著他的小娘子,黧黑臉龐頓時染一層麥紅,難得地手足無措了起來。

    段雲羅拭去淚水,笑著將目光從他們倆移至無艷臉上,柔聲地說道:「無艷,你聽到小雨的話了嗎?你若是當真在意我,便得快點好起來才是。」

    「司徒無艷——這片江山是因為你想扛下來,我才選擇了避戰,成全了你這番心意。」楚狂人大吼一聲,也跟著粗聲幫腔起來。「你別以為躺在那裝死,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把國事全扔給女帝一肩扛起!」

    「他的手指頭動了!」諸葛小雨大呼出聲,急忙扯住楚狂人袖子。「快點!你快點再多罵個幾句!」

    楚狂人一時愣住,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司徒無艷,你無情無義,丟下雲羅姐姐一個人孤苦伶仃。你沒心少肺!你壞心眼!你!」諸葛小雨絞盡腦汁,拚了命地罵人。

    這回,司徒無艷眉頭皺了下。

    段雲羅執起無艷手腕,一探脈象!無艷已有清醒之脈啊!

    她大喜之餘,急忙拿起手中玉鈴,急促地喚道;「來人!快送來醒竅湯,再煮來一碗百草粥。」

    段雲羅聲未落地,手便疾風般地拿起身邊玉盒花蜜,以玉匙送入司徒無艷唇裡。

    但見司徒無艷眨了眼睫,微張了唇,含住了那支玉匙。

    「醒了!醒了!」諸葛小雨手舞足蹈扯著楚狂人的手,激動地像是無艷死而復生一樣。

    段雲羅目不轉睛地看著司徒無艷,見他長睫輕輕揚動了幾回之後,終於睜開了雙眼。

    「無艷。」段雲羅緊緊拉著他的手,啞聲喚著。

    他揚起一雙疲弱眸子,靜靜地凝望著她的臉。

    「你……」他嗄啞聲音停頓了一會兒,待段雲羅餵了他幾口水後,才有法子將話說完。「怎麼又哭了?」

    「原諒我——」她顧不得還有別人在,一下便哭倒在他頸窩裡。

    「你做了什麼?」司徒無艷微側過臉頰,下顎輕輕拂過她頭頂。

    「就是我什麼都沒做,我才自責。」段雲羅啞聲說道。

    「那就快點做些什麼,不就成了。你們何時成親?」諸葛小雨笑嘻嘻地插話問道。

    「無艷何時娶我,我們便何時成親。」段雲羅揪著心,擔心地抬眸看著無艷,萬一他認為她不夠格陪伴在他身邊的話,那她……

    司徒無艷緊握了下她手指,懂得她的不安。

    「待我這回身子好起來之後,咱們就成親,好嗎?」司徒無艷氣息虛弱,口氣卻堅定地說道。

    「我明日便公告天下,說是你我將擇佳期成親。」段雲羅旋即接了話,淡淡眉眼全染了層笑意。

    「哇!這下可有好戲看了。女帝名聲如此響亮,近來不是有許多慕名者要前來提親嗎!」諸葛小雨說道。

    「我心中始終只有無艷一人。」段雲羅目光專注地望著司徒無艷,牢牢地握著他雙手。

    司徒無艷笑著,只覺得這場病倒也來得極好。瞧他的雲兒此時一副恨不得將他揉人心坎裡的模樣,他就是再病幾目都值得了。

    「雲兒……」他低聲喚道。

    「嗯?」她溫言以對。

    楚狂人快手拉住還想上前湊熱鬧之諸葛小雨,兩人一起退出門外。

    此時,正在癡癡相望之兩人,自然早已忘卻了身邊原本還有旁人這一回事。

    「我沒事的。」司徒無艷說。

    「我知道你會沒事,但你這場病還是嚇得我魂飛魄散,我以為自己會失去你——」段雲羅愈說,眉頭就愈揪緊幾分。「我認分地去做每件事,因為不想辜負百姓期待,不料卻還是負了你的心。我一直知道出身於皇家,享百姓幾分奉祿就得多擔幾分心。可你為我所做一切,卻足以讓我幾世償還不盡……」

    司徒無艷將指尖置上她雙唇,低笑地說道:「你幾世償還不盡,豈不正好,我正煩憂下世覓不著你啊。」

    一陣熱淚湧上段雲羅眼眶,滑下臉頰,跌碎在他唇間。

    他啟唇吮住她淚水,嚥下她的傷心。

    「那咱們日後多結善緣,下輩子方可安穩在一起。」她柔聲說道。

    「你說什麼,我全做便是了。」

    段雲羅輕吻著他臉頰,眉宇間儘是溫柔笑意,漾得她淡素容貌也泛著美色,讓他不禁瞧得癡傻了了。

    司徒無艷虛弱地伸出手掌,撫過她臉頰。「吻我。」

    段雲羅俯身,輕輕輾過他冰冷雙唇,在他唇問嘗到蜜般甜味。

    她而今懂得要再多待他好一些了。她怎能只疼惜天下人,而不用全心全意去守護她夫君呢。

    日後,便是要百年好合了哪!

    段雲羅捧住司徒無艷臉頰,益發地吻得更深了……

    「女帝,醒竅湯來了。百草粥一會兒便到!」女宮們在外頭喚道。

    「送進來吧。」段雲羅酡紅著顏,驚喘著自司徒無艷唇上抬起頭來。

    女官推門而入,雙手端著玉盞,恭敬地送到段雲羅手邊。

    「先退下吧。」段雲羅說。

    待屋內又只剩他們兩人時,段雲羅攙起司徒無艷,讓他倚牆而坐。

    「起身喝藥了。喝完藥,便到石屋裡休息一會兒,我開些調氣……」

    「又要喝藥?」司徒無艷皺著眉,打斷她的話。他明知現下身子憔弱無比,可仍是一聽吃藥便要皺眉。

    「你喝了藥,顧好了身子,咱們離百年好合的日子才不遠哪。」她好聲勸說著。

    「那我喝完藥後,你可得給我一些甜頭。」他說,雙眸直盯著她紅唇。

    段雲羅飛快地瞥他一眼,飛紅了雙顏。

    她一雙纖手旋即端起玉杯,繼而低頭哺了一口藥,含情雙眸半掩地將雙唇偎到他唇邊。

    面對如此良藥,司徒無艷又豈能拒絕呢?

    他傾身以唇銜住了他的良藥,嚥下了那口仙漿玉液。

    四目相會,兩情相憐相戀。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是他們對彼此之最深期許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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