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無邊的黑暗。
他的身體沉甸甸地像被千斤重擔壓住,壓得他連呼吸都是一種奢侈。
很難受的感覺,但他並不討厭,也不急著讓自己脫離這樣的痛楚茫然。如果可以,他甚至是希望可以一直這樣下去,不必清醒,也不必在乎自己身在何處……
但這是不可能的,他還是逐漸清醒了。被一些聲音擾得想在昏茫痛楚中多耽溺一會兒也沒辦法,因為那些聲音實在太吵人了,幾乎可以把死人吵得不得不再活過來……
「……妳在幹嘛?這樣隨便對人毛手毛腳不好吧?雖然他是個男人,但盛蓮國的男人是女人不可以亂碰的不是嗎?妳別再亂摸他的臉了啦!」有個懶洋洋的女聲在側方揚起,口氣高揚,聽起來是相當不耐煩了。
有人在摸他的臉……隨著那女子的聲音,周夜蕭很快感覺到自己的臉正在被無禮地碰觸。不要!不要摸他的臉,他討厭別人碰他的臉!尤其更恨別人對著他的臉說——
「子熙……我的子熙……」
是的,就是這樣的話。許多人、許多人,總是看著他,在懷想子熙。當子熙不在,而他們又掛念非常時,就會來看他,摸摸他的臉,從他的臉上去思念子熙……
「子熙已經死了,不要對著別人胡亂叫!妳這樣是想侮辱子熙還是侮辱那個不幸被妳毛手毛腳的人啊?」花靈受不了地說著。
是啊,就是這個詞兒——侮辱。
也確實,也不知道這樣的行為,是侮辱了誰。
周夜蕭整個腦袋迷迷茫茫……
「妳給我閉嘴!不要以為我不會再揍妳!」
「妳已經……唔!」揍了。最後兩個字被迫以悶哼聲取代之。
隨著一聲重擊聲揚起,就聽到有人悶痛的哼聲。不必睜眼看也能知道,那個說子熙已經死掉的人被打了。
周夜蕭緩緩張開眼,由於房裡的另兩人正忙著——一個打人、一個被打,所以沒人發現他已經清醒。
花靈發現自己最近跟「奄奄一息」這個成語很有緣。如果教育部要編新版的成語典的話,就別那麼崇洋媚外地拿那撈啥子「三隻小豬」來湊字數了,起用她的大名不是更好?至少更具本土認同的教育意義是吧?如果「三隻小豬」的註解是「很勤勞」的話,那她花靈兩個字,根本就可以直接掛在「奄奄一息」下面嘛。
從十七歲那年被痛扁過之後,沒想到事隔多年,早就洗心革面、漂得比太白粉還白的現在,卻還是遭受到這樣的事!而且還是被富裕琴這樣的一個瘋子打,教她怎麼嚥得下這口氣?!麻煩請尊重一下被毆打者的選擇權好嗎?
媽的!暴力這種東西,真該重重被社會國家譴責聲討並消滅!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講,非得要弄得打人的手痛、被打的重傷?太莫名其妙了!
而她嘛,則是第一百零一次的後悔不已——自己怎麼老是管不住這張嘴,都這麼慘了,還沒事討打?身為男人被吃幾百次豆腐又不關她的事,而且對她來說,男人的豆腐又不值錢,被摸摸捏捏幾下反正也不會少塊肉,她有什麼好幫忙出頭的?
就在花靈自暴自棄自罵時,富裕琴打趴了花靈之後,火氣仍然很旺盛!吼道:
「他是子熙!他是!他有子熙的臉,而且很快就會是子熙!不想再討打,就給我住嘴!」
「妳的視力有問題!明明長得完全不同的人,妳還能把他當子熙叫,自欺欺人也不是這樣!」嘴巴啊,你就行行好,閉上了吧!花靈在心中悲慘地對自己管不住的大嘴巴呼籲著。
「妳才有問題!妳自己好好看看,她是子熙的雙胞眙弟弟!他們一模一樣,所以他是子熙!」
「妳既然說他是子熙的弟弟了,又怎麼會是子熙?我以為妳只是瘋了,沒想到妳還傻了。好奇怪喔,原來盛蓮國的瘋病與傻病是一塊兒發作的耶!」嘴巴啊,別再一言九「頂」下去了!求你了——花靈的胸口正無力抽搐中。
「妳給我住嘴!」
富裕琴氣得又想揍人,但這個叫花靈的女人,雖然被揍時會哇哇大叫,但卻永遠學不乖,老是出言招惹她!真是個無賴到讓人無力的女人。她打得手都痛了,可這女人不留著點力氣呼痛,卻忙著頂嘴——真是個怪物!
她是可以再揍花靈,但花靈的身體狀態實在也禁不住更多的痛揍了,她擄這女人來,可不是為了殺死她。所以富裕琴只能氣得將花靈一把揪起,扯她到床榻前,讓她好好看一下周夜蕭的長相——
「他是子熙!妳看清楚了沒有!他是!」
這還是花靈被抓來這間房間裡一個小時以來,第一次有機會這麼仔細看著周夜蕭。而且——
還是個清醒的周夜蕭喲!
「嗨,你醒了?初次見面,你好,我叫花靈。」
雖然整個人被富裕琴拎得很狼狽,而她美美的臉也始終保持在豬頭的腫樣,還有還有,她身上又髒又臭,已經八天沒有換洗了……不過,花靈還是努力以最完美的微笑示人,在盡可能的情況下,留給初次見面的帥哥一個良好的印象。
她喜歡看帥哥,對超帥的這款尤有偏好。
至於這人,是周夜蕭,是她該討厭憎惡、也本來就討厭憎惡的人——這件事,在許久許久以後,當她好不容易從美貌的迷障裡清醒,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
不過,在現下,她什麼都忘了,只著迷地看著眼前的帥哥,覺得他好好看,超級好看!額心那點硃砂痣,更是美得讓入神魂顛倒啊——
所以她不由自主地開口道:
「哇,你真是我見過長得最美的男人了!子熙雖然長得也很優,但他太偏陰柔了,必須扣一分,只能當個九十九分的帥哥;而你則是俊美得剛剛好,既柔又剛,簡直是『剛柔並濟』這四個字的最佳註解啊!一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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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周夜蕭啊……」花靈看著周夜蕭,雖然決定不喜歡他,可是卻忍不了對他滿滿的好奇心。
所以在富裕琴出去辦事停止對周夜蕭性騷擾、把他們兩人關在這裡之後,花靈想,閒著也是閒著,便仔細地打量起這個認知中的「壞男人」。這一打量,就是幾個小時過去了,而這人也真強,醒著跟昏睡時沒兩樣——反正都是一動也不動的。
他很沉默,很不快樂,眉宇之間有著濃重的愁緒與抑鬱——雖然這樣讓他「憂鬱王子」的形象瞬間高漲到破表,帥得讓人好想咬一口。可是,這不對吧?這完全搭不上她心中屬於周夜蕭該有的形象啊!
她以為——
周夜蕭應該長得比子熙丑。
周夜蕭應該長得一副趾高氣揚的嘴臉,囂張得人人想扁。
周夜蕭應該因為長年嫉妒著子熙,所以看起來很醜惡猥瑣。
周夜蕭應該在成功把兄長陷害、取而代之後,全力享受著榮華富貴,並染到一身庸俗銅臭……
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
這未免也太不像話了吧?不僅有違她的期望,還讓她半年多來累聚的氣與恨,一下子像被針戳爆的氣球,就算找得著一點痕跡吧,也發作不出來了。
怎麼可以這樣啊?這樣讓她很為難、很悶耶。
「喂,周夜蕭。咱孤男寡女的被關在這個空間,身為一個男人,你都不表示一下喔?至少也該對我出聲警告幾句吧?」見他還是不言不語,花靈有點挫敗地接著說;「那至少至少的至少!你該問我是何人?為什麼會被抓來跟你關在一塊兒吧?人家說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而我們這樣,好歹也有五十年的因緣,才會一同被關不是嗎?」
被吵雜聲音所擾的周夜蕭終於稍稍從魂遊天外的空洞裡,撥出一點冗來應花靈:
「嗯?什麼?」
噢!好低沉的聲音!花靈沒種的當下拜倒。雖然這樣的低沉是來自昏迷太久、也太久沒有喝水的關係。可是好好聽喔!又低沉又有磁性,在她印象中,也只有以前的李季准伯伯才有這樣的聲音啊!
不行,口水擦一擦,快快振作起來!
「你跟子熙一點都不像。」花靈道。
「我跟他很像,但我差一點。」周夜蕭很實際地說著。
「才不。子熙的外表太陰柔、內在太軟弱,這樣的人比較適合當女人啦!」
「……女人?」疑惑的聲音。「子熙是最完美的男人。」忍不住辯著。
花靈走到周夜蕭面前,兩人近到只有半公尺的距離,而她還逾越地半彎著腰,整張臉幾乎要貼在周夜蕭臉上。這讓凡事都不在意的周夜蕭下意識地往後退了退。然而他本來就靠坐在一張躺椅上,能後退的空間也實在是有限了。
所以他後腦勺抵在椅背上後,便沒有再退,整張美麗絕倫的臉正對著直勾勾打量他的花靈,沒有半絲閃避。一般盛蓮男人在面對女人大膽而無禮的盯視時,通常會低下頭規避這樣的無禮,也應該會被看得手足無措、侷促不安才是。但他沒有,他就這樣直直面對,不管別人這樣看他是為了意淫還是挑釁。
以前他不是這樣的。可現在,有什麼關係呢?反正子熙已經不在了,而他什麼也不會在意了。
兩人就這樣相望了許久許久,周夜蕭沒有開口的慾望,對於子熙以外的人……或者還加上曾經是他這輩子唯一的知己好友蓮瞳吧——除了這兩人以外,任何人對他而言,都沒有意義。
花靈也不寄望他會花容失色或開口斥喝什麼的,主動開口結束這段漫長的凝視,說道:
「告訴我,你是恨著子熙,還是愛著子熙?」
周夜蕭看向花靈的目光終於有些不同,從空洞冷漠轉為一絲絲不解的探索。他完全不在乎眼前這個陌生女人是誰,也不在乎瘋狂的富裕琴把他擄來是何原由。可是……這個女人在跟他談子熙,問他:是愛著?還是恨著子熙?
是愛著?還是恨著?
多好笑的問題,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周夜蕭是恨著周子熙的!恨到容不下周子熙,恨到非要他終生不得回到京島,恨到要周子熙淪落風塵當歌伎……
「每個人都知道我恨子熙。」平淡而冷漠地說著。
但花靈捕捉到周夜蕭在說到子熙的名字時,眼底閃過一絲痛楚與柔軟。這同時也讓她的心情當下複雜起來……
以她二十一世紀的地球人審美觀來說,周夜蕭整個人的形象無疑是俊美中帶著剛毅的,這讓他雖然長得非常美,卻一點也沒有娘娘腔的感覺。
雖然說,這不太符合盛蓮女人的品味,讓他與子熙一比,便成了世人口中的次貨。可是以花靈的眼光來說,卻是再順眼不過了。總覺得男人就該長得如此!就算她其實滿享受處在這種女權至上的國度,但不表示她二十五年來養成的審美觀會因此而轉變得跟盛蓮人相同。
「我管別人在自以為是什麼?他們的『知道』就是你真實的想法嗎?我看你也不是那種人云亦云的人,你就別拿別人的話來搪塞我的問題了。」花靈又問了一次:「說吧,你怎麼看待子熙?」
「我為什麼要告訴妳?」周夜蕭冷淡反問。
「耶?!」這是身為溫良恭儉讓的盛蓮男人所該回應的話語嗎?花靈又一次發現這周夜蕭與子熙真的是太不相同了。「你怎麼能這樣回堵我?你是不是盛蓮男人啊?」好驚訝喔!她還以為會用這種口氣說話的,全盛蓮除了李格非外,找不到第二個了呢。
而這周夜蕭也夠膽識,是她所看過的第二個!不錯,她開始有點欣賞了。
周夜蕭還是一徑的冷漠。
「請妳退開。」
「我不要!」很乾脆的拒絕。
「……隨妳。」無所謂。
然後,兩人僵持著。
不過花靈很快地敗陣下來。因為她靜不下來,而周夜蕭似乎可以一路靜坐到進棺材的那天。所以花靈歎了口氣,又開口道:
「我不是無關緊要的人,我是花靈。也許你不知道花靈是什麼人,但子熙是在我懷中嚥下最後一口氣的。或許你更覺得我沒有資格過問你與子熙之間的恩怨……好吧,我是沒有。可是,周夜蕭,你必須回答我的問題,因為我需要你的答案。」
「為什麼需要?」子熙……周夜蕭終於正眼看向花靈,無情無緒的眸子終於有些波動。這人……竟是最後見到子熙的人……
一個陌生的女人,居然是把子熙抱在懷中,親眼見到他死去的人!
花靈邊打量著周夜蕭複雜的神色,邊道:
「子熙到死之前,還在對你道歉。並祝福你與蓮瞳的婚姻,這讓我不能原諒。人可以善良,但不應該善良得失去理智。一味的善良,其實說穿了不過是種懦弱。我喜歡子熙,但討厭他到死都還堅持要祝福他的仇人。我不希望每每在懷念起子熙時,除了想到他種種的好之外,還要帶著這樣的埋怨。所以我在找一個理由,希望有一個充份的理由可以讓我對這件事釋懷,並且認同子熙的選擇。」
伸出食指,點向周夜蕭的眉心紅痣。淡淡笑著:
「周夜蕭,既然我又回到盛蓮,並且還遇見了你,那麼,我想我有兩件事得辦:一,得到答案;二,實現子熙的願望——要你跟蓮瞳幸福。」
周夜蕭的神色在花靈的話語中逐漸變得複雜,幾乎是不由自主、耽溺著迷地搜括著花靈口中說出的每一個與子熙有關的隻字片語。
子熙……子熙……子熙啊……
在短短三十幾年的歲月中,兄弟倆一別就是十六年……
是他造成的,是他害的,是他讓一切變得如此不可收拾,是他!
都是他!
「周夜蕭,你怎麼了?!」花靈發現周夜蕭臉色變得很糟,青中帶灰,氣息抽抽,像是空氣進不了肺部,隨時都會死去。她驚得搖他,但別看周夜蕭人又瘦又文弱,還真是不容易搖呢!
這人力氣似乎還滿大的,又一個跟盛蓮男人不同的地方……花靈邊搖心中邊閃過這個模糊的疑問。
「別、別碰我……」周夜蕭努力想發聲,想要花靈住手,可是頭痛來得太迅速,讓他只能以雙手緊緊捧著頭,再也沒多餘力氣做其他事。
「你說什麼?大聲點?我聽不到啊!」花靈看也知道周夜蕭可能是什麼病症發作了!
「天啊,別跟我說你有氣喘、也別跟我說你有心臟病,更別告訴我你有腦癌!我不會CPR、不會開刀,什麼都不會啊!所以我想老天爺讓我穿過來一定不是為了這一刻的英雄救美。這位大哥,求您就別玩了吧……」驚得語無倫次,完全挫敗得不知道該怎麼辦。
啊,對了!快對外敲門,求救!
隨想即行,她火速衝到緊閉的門板前,狂拍門、放聲大吼;
「喂!外面有沒有人?快來人啊,這裡有人生病了,快找醫生來!」
她大叫沒多久,突然大門從外面被狠狠推開,順道將花靈給推退倒地。
富裕琴第一個衝進來,而跟在她身後的,還有兩個稍具年紀的中年女子。這兩名女子雖然看起來像五十幾歲的地球人,但花靈知道當盛蓮人開始呈現老態,通常已經有一百五十歲以上的年紀了。
「子熙怎麼了?!」富裕琴奔到周夜蕭面前,驚怒地看著周夜蕭已經陷入昏迷,於是揚著拳頭就要找花靈算帳——
中年女子之一閃身到富裕琴面前,輕輕鬆鬆壓制住富裕琴的拳頭:
「我要的是活人,不是死人。再說,妳要是把她打死了,誰幫妳完成心願呢?」
心願?她能幫富裕琴達成什麼心願?花靈心中暗自警戒。比起動不動就對她暴力相向的蠻女富裕琴,花靈直覺眼前這兩個看似慈眉善目、但其實深不可測的女人,對她更有威脅。
「可是,她把子熙……」
「他沒事。」另一個女人早已走到周夜蕭身邊,不知用什麼特殊的方式,反正只看了一眼,便這麼說著。更接著說:「眼下他心緒混亂、六神無主、意志潰散,正是助長我等施展『易魂大法』大好時機。」
「真的?!」富裕琴瞬間亢奮起來。「那還等什麼?事不宜遲,快走吧!」不由分說,一把將周夜蕭抱起,率先往外衝出去。
兩名中年女子倒不急著跟上,蓄意在房裡停了一會兒,冷淡打量花靈,那別有深意的目光,讓花靈不由自主地打了好幾個冷顫。
被毒蛇盯上的感覺大概就是如此吧,花靈想。
總算,那兩個女人打量夠了,對外頭的武衛道:
「把她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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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每個用來裝神弄鬼的地方,通常都會搞得陰森黑暗,弄得煙霧繚繞,彷彿電力嚴重缺乏,連根最便宜的蠟燭也買不起。這是花靈被挾進這間二十坪大的斗室、好不容易適應這裡的光線與空氣後,所揚起的第一個悲慘的想法。
這個又暗又烏煙瘴氣的地方看起來像是個臨時辦事處,因為四方空空如也,傢俱物品也極之簡陋,所以花靈很難猜出接下來會面對什麼人、被何方妖孽給作法宰了。唉……
此刻,花靈坐在斗室正中央的椅子上動彈不得,也沒瞧見別人對她做了什麼,但現在她就是不能動,只能像個木頭人似的坐著。她嚴重懷疑自己一定是被點穴了!
不過,至少她是坐著的。比她更慘的人恐怕是周夜蕭——因為這位美人老兄被放在她正對面的祭台上,讓她不由自主地頻頻投過去悲憫的眼光,為自己可憐的同時也幫他可憐一下。
那祭台就如同她看過的每一部恐怖且怪力亂神的電影相同,每一個被定在似床非床祭台上的人,通常接下來的場景八九不離十是這樣的——
邪教大法師出現,擺出一臉神聖穆肅的表情,一手拿開山刀捅人、一手拿碗接血,然後,沒有意外的話,那美麗而可憐的祭品就會順利被宰掉。
當然,如果祭品是主角,那他就不會死,會有英雄跳出來救美;可,若他只是配角,那就只有乖乖待宰的命了。
那,英雄呢?我們的英雄躲在哪裡?眼下正是擄獲美人心的太好時機,還不快快出來!想想看,連史瑞克那種傢伙都可以被提拜為男主角了,其他拐瓜劣棗們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快跳出來吧!
花靈左顧右盼,不知道在這種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情況下,沒有配備衛星導航系統的英雄會不會正在遙遠的天邊迷路中啊……
總不會是要她當英雄吧?花靈暗自苦笑地在心底咕噥。一起被抓來這個地方,她還能有命逃出去嗎?搞不好周夜蕭還能活,她則是肯定完蛋。
一陣輕緩的腳步聲從另一個通道傳來。
神經兮兮大法師要出現了嗎?花靈心裡自語。
走道那端,出現了四個身穿黑色祭袍的中年女子。在她們身後,跟著兩排手持各式法器的年輕女子。
其中兩名中年女子就是一同帶花靈回來的人;而另兩個女人,則罕見的滿頭白髮,看起來蒼老得不適合問她們的高壽。怕問了之後,得到黑山老妖的結論,落得自己被驚嚇的下場。
而白髮,同時也讓她們顯得威嚴,加上她們的面色沉冷,像是這輩子都沒笑過似的,不只可以用來嚇小孩子,若是想嚇大人也是綽綽有餘了。夠嚇人,於是便形成了一種讓人不敢造次的威嚴氣勢。
四名老女人站在花靈身前約兩公尺處,她們不急著瞧祭台上美麗非凡的祭品,反而專注於打量花靈,花靈被看得全身寒毛都直立了起來。
「就是她嗎?」站在中間、看起來地位最高的那名白髮老女人開口。
「是的。」黑髮的中年老女人恭敬應著。
「她看起來很糟。」另一個白髮女人輕哼。
「這樣的人,身體內不可能流有尊貴的血!」充滿輕蔑、不屑的否定語。
「是,她不配!」
無法動彈的花靈在這些議論紛紛之下,只能沉默地裝死。聽之任之,隨便她們去講。眼下她比較在意的是這些老妖婆想對周夜蕭做什麼?又想對自己做什麼?
「啟稟容長老,富裕琴在外頭不耐久候,正吵鬧著要闖進來。」一名灰袍女子走過來稟報。
「擋住。」中年老女人橫過去一眼。那名灰衣女便無聲而快速地退下去了。
負責司時計辰的女子閃身進來,恭敬地對四名長老說道:
「時辰將王。月已上中天,且如長老神機妙算,正有一片烏雲逐漸飄來,即將蔽月。」
立於中央的白髮老女這才停止對花靈充滿嫌惡的打量,轉而冷笑一聲,下命令道:
「準備進行易魂大法。」拂袖轉身,大步定到祭台前。
而另一個白髮老女卻沒有跟過去,她反而走到花靈的面前,也不知道怎麼變的,就見她雙手突然出現一顆約莫有哈密瓜那麼大的圓形黑色石頭,那石頭黑中帶紅,紅中又帶了絲絲的金光,彷彿在流動似的。
感覺很不妙,非常不妙。花靈想閉上眼不再看這顆令她不由自主想躲開的石頭,然而此時卻連轉動眼球的力氣也沒有,更別說動動眼皮子了,想都別想!這顆石頭具有怪異的吸引力,緊緊將人的目光攝住,完全無力移開!
捧著詭異黑石的老女人雖然臉上也滿是對花靈的不屑,但對於接下來要做的事,卻有些疑慮。就見她轉頭再次徵詢領頭的那個老女人:
「容長老,真的要『開啟』她嗎?如果她真的是……」
「就算她真的是又怎樣?!」被尊稱為容長老的老女人威嚴斥喝,語氣中是完全不掩飾的嫌惡與怒意:「是的話更好!我倒要看看,所謂正統的花家嫡女,能有什麼了不起的本事!」
正統的花家嫡女?!
花靈心中一驚,有些明白這些人可能是誰了!她們是盛蓮花家的人,而且肯定是權力核心的那些人!地位搞不好比起花吉蒔還高上一點點——畢竟那麼老了,總是靠著年紀佔一點小便宜嘛……唉,都什麼時候了還亂想這個!她快完蛋了耶!花靈在內心悲泣。
「別蘑菇了,時辰不等人,快!『開啟』她!」
「……是。」
開啟什麼?這些人要對她做什麼?!花靈在心中狂呼,卻一點自救的辦法也沒有。
她努力要振作,苦苦抗拒著意志力被征服,不讓自己失去意識。可這一切不過是徒勞!八個灰衣女人圍著她念些不知名的咒文,手上的法器叮叮咚咚敲著,一記一記將她的精神給打散,整個人逐漸陷入昏茫。
花靈感覺自己還是醒著的,因為她看到了接下來發生的事——她知道周夜蕭被點醒,那名叫容長老的老女人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讓周夜蕭睜開眼,只是睜開眼,但眼中完全無神。所以周夜蕭其實也是在無意識的狀態。
然後,老女人在念了一串咒文後,對周夜蕭道:
「子熙子熙,魂歸來兮;夜蕭夜蕭,趁夜而銷。淨靈入體,污靈散去!」說完,對花靈的方向一喝:「紀長老!」
持黑色石頭作法的紀長老突然將石頭往花靈眉心一點,喝道:「破!」
隨著這一聲大喝,花靈覺得有一股狂猛的力量衝破了體內一道無形的門,在身體裡四處亂竄,將她的五腑六髒都攪成了稀泥似的,痛得她差點在地上打滾哭嚎——如果她能動的話。
然而這還不是最慘的,而是在她痛不欲生的當口,身體竟控制不住地往周夜蕭的方向飛去,看似就要撞上那名容長老時,就見容老長只手一揮,她便被定在半空中。
「去!」容長老狠命一掌擊向花靈的胸口。
「噗!」血如飛箭從花靈嘴裡噴出,在周夜蕭頭頂上方聚集,很快化為炫風般紅色血霧,飛灑了周夜蕭滿身。
然後,花靈在肉體的劇疼與精神的虛脫中不省人事。
然後,周夜蕭也在另一串咒語中,緩緩閉上眼,沉睡一如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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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了嗎?」望著祭台上的周夜蕭,再看向與如一攤爛泥般倒在地上的花靈,中年女子打破沉默問著。
「這是我們第一次施展易魂大法,接下來的三天是觀察期,妳們好生記錄下來。三天後我要知道成果。」容長老對著下屬說道。
「是。」下屬們齊應。
「容長老,易魂大法需要的引子是花家宗主的心頭血。就算花靈是我們花家人,其實也並不具備宗主身份。這周夜蕭醒來後,可能仍是周夜蕭哪。」紀長老搖頭道。
對於這一點,容長老根本不關心,就見她道:
「那又如何?反正我們對周夜蕭施法只不過是為了證明花靈的血緣而已。至於他是活是死、是癡是傻,與我們何干?」她走到花靈身邊,以鞋尖點了點。冷笑地道:「兩千多年前的嫡傳,早已脫出盛蓮,失去我家族傳承的正統性。如今憑著那早已雜質染劣的血統,居然敢妄想接手我花家經營了千年的基業嗎?哼。」一踢,就要走人。
這時外頭突然傳來轟轟然的喧鬧聲,隨著一道道門被打破,聲音愈來愈近,像是有千軍萬馬正向這個隱密的房間攻打而來。
突如其來的意外之事,讓所有人都皺起眉頭,年輕一些的,更是掩不住一絲絲驚慌。
「怎麼回事?」容長老沉聲問。
一名弟子已然飛快奔進來,顧不得順過氣,連忙大聲稟報:
「啟稟各位長老,外頭是頌蓮王!頌蓮王領了數百名親衛一路打進來,目前正與富裕琴和她的手下交手!很快就要打到這裡來了!」
頌蓮王怎麼會找到這裡?!她哪來的消息?!雖然這是大家一致的疑問,但眼下並不是發問的時機,先走人要緊。花家從來沒有與當權者撕破臉的打算,更別說這個頌蓮王瘋狂起來是誰也不買帳的,得先避一避才行。容長老對所有子弟道:
「撤!」
「長老,那這兩人?」一名弟子問。
「帶走——」
碰,最後一道門被轟破,就見被打得渾身是血的富裕琴飛跌了進來。
來不及帶人了!容長老咬咬牙,及時扯下花靈數根頭髮後,手一揮,與其他三位長老共同勉力施行移形術,將所有弟子一同帶走,低喝:「走!」
當頌蓮王揮劍而入時,這間小斗室除了血人一般的富裕琴外,就只剩花靈與祭台上的周夜蕭了。
跟在頌蓮王身後進來的,是因施法過度而臉色蒼白的花吉蒔。她不意外會在這裡找到周夜蕭——畢竟這是頌蓮王請求她施法找人的原因。可是看到花靈也在後,她感到震驚不已,然而更讓她震驚的是……這屋子裡的氣息,很明顯來自花家。空氣中還留下一絲絲法咒的味道。
那味道,非常非常的熟悉。
這是怎麼一回事呢?花吉蒔心中浮現濃重不妙的預感。
「吉蒔,妳快來看看他怎麼了!」
蓮瞳的大叫聲喚回了花吉蒔的沉思,她很快走到祭台前,發現周夜蕭已經醒過來了,雙眼仿若秋水似的,既清澈又純真……這讓花吉蒔為之一楞。雖然她與周夜蕭並不太熟,可是,印象中的周夜蕭並不是這個樣子的吧!
「周夜蕭,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周……夜蕭?」周夜蕭微偏著頭,迷惑而不解地看著花吉蒔,帶著一點怯生生的語氣:「您是……在叫在下嗎?可在下並非喚作周夜蕭啊。」
蓮瞳與花吉蒔聽了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語氣……這神情……這、這、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周夜蕭居然說自己不是周夜蕭?!
「如果你不是周夜蕭,那你是誰?」蓮瞳口氣不善。為了找他,忙了一天一夜沒吃沒睡幾乎沒把整個京島給翻過來,好不容易找到了,卻還得聽他胡說八道,讓她滿肚子的火氣又揚了起來。
「我……我是……」周夜蕭有些畏懼地看了蓮瞳一眼,雖然很怕她,但還是輕雅柔和的說道:「在下周子熙,請問……妳們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