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莉,去替八號桌的客人點菜,點完菜後再把五號桌收拾一下。」坐在收銀台裡的老闆娘眼睛盯著牆上的電視,頭也不回的嚷道。
她身材肥胖,嗓門非常的中氣十足。
才端兩盤燴飯出去的沈吉莉喔了一聲,在身上的圍裙上擦擦手後,拿出點菜單朝八號桌走去,點完菜又將單子交到廚房,接著又急忙的到五號桌去收拾桌面。
「那麼大一間餐館,竟然只請了吉莉一個女服務生,他們是想累死她嗎?」言興國小聲的說。
他跟言碩農兩人在一張四人餐桌上各據一方,不時心疼的看著忙來忙去的沈吉莉,也不時暗賞那「吃得肥肥,裝得捶捶」的老闆娘白眼。
言碩農環顧這家小坪數的餐館。「這裡哪有很大?也不過才八張餐桌而已,況且我覺得她忙得還挺高興的。」
他夾起一塊豆乾放進嘴裡咀嚼,總比她整天待在房間裡咳聲歎氣來的好吧?
「一個小女孩要負責八張餐桌,這簡直就是虐待!」言碩農的話沒讓言興國稍微寬心,反而是更加氣憤。
他的聲調稍微高了一點,話裡的意思又有著明顯的指控,胖老闆娘不悅的也投來一記白眼。
「這裡的生意又不好,用餐時間還有四張餐桌空在那裡,這哪算虐待?再說你口中的小女孩已經二十八歲了,拜託你把這幾年的記憶拿出來放進腦袋裡好嗎?老要我提醒我會很累耶。」言碩農抱怨著。
兩人對胖老闆娘愈來愈難看的臉色完全沒自覺,還你一言我一句的說著,倒是剛從餐館廚房走出來的沈吉莉,聽見言碩農的話,連忙提著水壺走向他們。
「你們說話請小聲點好嗎?這裡可是人家的地盤,廚房裡的菜刀可是很鋒利的。」她邊倒水邊警告道。
趁這機會,言興國握住她的小手。「吉莉,妳要工作的話到言爸的公司就好了呀,不管妳要怎樣的工作言爸都可以幫妳安排的,何必委屈自己待在這個又髒又亂的小餐館裡呢?到言爸的公司來好不好?」他近乎懇求的說。
言碩農一時間看傻了眼。沒想到他這位行事作風乾淨利落,決策億萬投資也不改面色的伯父,竟然會對一個非親非故的女孩這般低聲下氣的討好,若不是他瞭解吉莉大剌剌的個性,還真會以為伯父有什麼把柄落在她手裡咧。
而且他還跟他坐在這種隨處可見的小餐館裡吃晚餐,格格不入的感覺真重。
收銀台裡傳來鉛筆折斷的爆裂聲,他們三人這才意識到自己的音量又太大了。
沈吉莉抽回自己的手。「言爸,你公司裡的員工幾乎都認得我了,現在我又靠你的關係進去上班豈不是給了他們散佈流言的機會?再說我對化工的工作沒什麼興趣,還是餐館的工作適合我,你就不要擔心了。」她拍拍言興國的肩膀。「對了,這好像是你們這禮拜以來第四次來這裡吃晚餐了吧?筱蝶阿姨說沒你陪她吃晚餐,她都沒有胃口呢,所以你以後別來了吧。」咧嘴一笑後,她轉身就走。
看言興國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言碩農有些同情他。
「跟言立剛剛到澳洲那幾天比起來,你會感謝她現在那麼有個性的。」他燃了根煙,放棄吃光那盤豆乾的念頭。飯後一根煙,快樂似神仙。
他的印象很深刻,那天她從機場回來時那失魂落魄的樣子。
比她剛搬進他家時更嚴重,這次她在床上整整躺了一個禮拜,不吃不喝,哭累了就睡,睡醒了又哭,把自己折磨得不成人樣。
最後他看不下去了,將放在公司的筆記型電腦帶回家,硬逼當時在澳洲上班中的言立剛上網開視訊,看能不能讓她振作一點。
這一招果然奏效!當他抱著電腦邊跟在線的言立剛聊天邊打開她的門時,她一下子就認出了言立剛的聲音,消瘦憔悴的她迅速從床上彈起,晶亮的雙眼瞪著他手中的電腦瞧。
他將電腦放在床上,結果她一看見言立剛的影像,立刻控制不住的放聲大哭,哭到那頭的言立剛都沉默不說話了。
接下來那台電腦就被她給佔據了,怎麼都不肯再還給他,他只好又花錢去買另一台電腦。
花錢是無妨,她還逼他教她如何上網聯機、和言立剛對談,結果教會她後,她大概就花了三天的時間與言立剛吵架吧,真是浪費他那功能頂極卓越的筆記型電腦了。
無論如何,她恢復正常總是件好事,雖然言立剛還是完全沒有想調回來的跡象,也不知道他們到底在聊些什麼。
言興國勉強撫平受傷的心,歎了口氣。「早知道吉莉會受到那麼大的打擊,我就不會簽下人事命令讓立剛到澳洲去了。」
「他遲早要去的,畢竟他以後要接管你的事業,出國磨練一下是必須的。」
「這我知道。唉,應該先辦完他們的婚禮後再讓他們一起去才對。」他懊惱的說。
現在為時已晚了,兒子叫不回來,吉莉又對他這麼無情,他一個人除了唱獨腳戲外還能如何?
言碩農差點被剛吸入口中的煙給嗆到,驚異的瞧了伯父一眼。有時候他還真不知道這中年紳士的腦子裡在想些什麼。
「我以為你要我回來的目的是要我去追求她的?」他當初聽到的是這樣沒錯吧?
「是沒錯,我以為在他們兩個之間加入你這顆變化球,會讓他們之間起一些變化的,結果看來似乎沒什麼用。」他神情顯得凝重。
「你是指事情沒照你所想的進展,還是暗指我沒用?」言碩農問道。
「都有。」他這個侄子沒什麼用。
「我還沒對她施展我的魅力呢!只要我認真,她是絕對沒辦法抵擋的。」他誇口道,隨後又補了一句,「不過我對心有所屬的女人沒什麼興趣。」
「我不是要你真的去追她,她可是我們家小剛的,不准你對她——」突然瞄到沈吉莉正往他們走來,他咳了兩聲。「呃……澳洲那邊的營業額下降,的確是個新問題,對這你有什麼想法?」他轉換表情認真的詢問言碩農。
聽到澳洲兩個字,原本要來趕他們的沈吉莉立刻豎起耳朵,慢慢收拾起他們桌上的碗盤餐具。
言碩農皺眉沉思一會兒後,不苟言笑的說:「聽說是因為最近惹上聯誼的惡習,所以上班時才常常心不在焉,導致辦事不力,營業額下降。立剛去那裡好像沒什麼用嘛,說不定還被帶著四處聯誼咧。」
言興國還來不及接話,沈吉莉就重重的將手中的餐具放回桌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言立剛才不是那種人!他做事比你們認真多了,一天工作十幾個小時,連娛樂的時間都沒有,你們竟然還坐在這裡說他的壞話,不覺得太過分了嗎?」她忿忿不平的幫言立剛說話。
言碩農不以為然的哼了一聲。「妳又不在他身邊,怎麼知道他是在聯誼還是在工作?」他的語氣挑釁。
「我就是知道!」她氣憤的說。「他都沒時間跟我聊天了,哪還有空去跟女生聯誼呀?」
「怎麼不會?他長得帥又體貼,聽說現在的澳洲妞都視這樣的亞洲男性為上等貨,他又那麼年輕,正是精力旺盛的時候,身為男人的我可不像妳對他那麼有信心。」
他愈說,沈吉莉的臉色就愈白。
她故作鎮定的道:「反正我說不可能就不可能,我相信他跟我說的,他不會騙我的。」嘴上雖然這麼說,但心裡早就七上八下的亂成一團了。
「我也覺得立剛不可能會做那種事。」言興國的支持讓沈吉莉稍稍安心了一些,不過只有幾秒的光景。「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最近我打電話到澳洲分公司去時,得到的總是他不在位子上的答案……」他瞄了她一眼,安慰的拍拍她的手背。「放心,我相信他一定是去客戶那裡走動,不可能是去聯誼的。」
「妳要是不信的話,可以現在打電話去問他呀。」言興國瞧了眼手錶。「現在不行,公司裡沒人了,打他的手機好了。」他將手機拿出來。
「手機?他有手機了?」他明明跟她說還沒拿到公司配給的手機呀!
「有呀,我們家的人一直都是打他的手機跟他聯絡的呀。」他說。
其實立剛三天前才拿到公司配給的手機,而這事實自然是被他刻意淹滅掉了。
他不說還好,一說反而讓沈吉莉更加心神不寧了,她若有所思的端起碗盤,默默的退開,走進廚房裡。
「我們這樣亂說話會不會下地獄?我覺得她挺可憐的。」言碩農僅存的良心這時探出頭來了。
「不這樣不行!」言興國殘酷的說道。「既然我只要她當我的媳婦,就非這麼做不可,否則再拖下去,她會老到生不出小孩,到時言家就要絕子絕孫了。」他極度擔憂。
言碩農皺起眉頭。「哪會絕子絕孫?還有我呀,我的功能可是完全正常,完全沒問題的。」不是他在吹噓,要不是他的防範措施做得好,現在大概滿街的小孩都要叫他爸爸了。
「這樣呀,真為你高興。」言興國心不在焉的恭喜他,隨後傾身向前,壓低音量。「其實我還有個計劃,如果成功的話,他們兩個也許就能依我所願的順利在一起了,不過還是需要借重你的力量。」
言碩農的濃眉微挑。「伯父的話,小侄怎敢不從?只要別利用我這完美的臉龐去勾引人家,什麼事我都願意。」
兩顆腦袋隨即湊在一塊,窸窸窣窣的商討起來,退開時,兩人臉上皆帶著詭異的笑容。
就在這時,廚房裡傳來一陣碗盤落地的碎裂聲。
自餐館回家後,沈吉莉飛快的跑上樓,跳上床後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電腦聯機。
一打開視訊,就看旦言立剛伏在案上辦公的身影,她馬上喜形於色的對電腦屏幕猛揮手,大叫他的名字。
聽見她的聲音,言立剛抬起頭來,露出溫暖的笑容。
「你還沒睡呀?」沈吉莉問。牆上的時鐘指著十一點,代表快台灣兩個小時的澳洲已經是凌晨一點了。
「等會兒再說。」他說。「妳的手怎麼了?」他眼尖的瞧見包在她左手食指上的繃帶。
「這個呀,」沈吉莉將食指豎起,伸到網絡攝影機前,「晚上在餐館時不小心打破碗割到的,傷口又深又長。」她將手縮回來。
他沉默了幾秒。
「以後要小心點,記得叫言碩農幫妳換藥。」他深吸口氣。「你們相處得還好嗎?」
聽了他的話,沈吉莉臉上的笑容僵了幾秒,但隨後又用力的點了下頭,恢復活潑。
「嗯,我們相處得很好。」她說。「你呢?一定被很多澳洲美女纏著吧?」她始終沒忘詛百爸他們所說的話。
「我沒去注意。」他簡潔的答道,事實也真是如此。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她試著輕鬆的問,不顯露出絲毫的渴盼。
好好過妳自己的生活吧。她想起幾個禮拜前與他連上線時他說的話,他要她好好過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意思就是他不會再參與了。
那一晚她失眠到天明,現在她已經釋懷了,而且發現他不在她身邊時,她成長得特別快。
「等修正過的營運方針看見成果後,應該就可以回去了。」這是他到澳洲的目的,目前已經看出一些成果了,營業額也正在持續平穩的上升中,股價表現也很亮眼,如果順利的話,最慢三個月後他就能回台灣了。
他將這些話放在心裡,主要是言碩農與吉莉間進展得正順利,而只要她過得好,回不回台灣對他來說都不重要,如果到時他的心情仍未調適好,他或許還會請調到別的國家去。
渾然不知他的心思的沈吉莉臉色一黯。
「那不就還要很久?」她喃喃道。為什麼他都已經到澳洲去了,營業額還會往下掉呢?
「妳說什麼?」她的聲音太小,他聽不太清楚。
「沒什麼。」她連忙擺手。「聽說澳洲的分公司很流行聯誼,是真的嗎?」她一派閒聊的輕鬆樣,實則耳朵豎得比兔子還高。
「聯誼?」他皺起濃眉。「這陣子公司上下全為提升營業額忙得焦頭爛額,哪還有心思去聯誼,是誰告訴妳的?為什麼要散佈這種不實的謠言?」
沈吉莉抓抓頭。「沒有嗎?可是言爸明明是這麼說的呀……」
「我老爸?」他鬆開眉頭,沒表情的臉顯得更加可怕。「他在搞什麼鬼?他還跟妳說了什麼?」
「就這些。」她遲疑了一下。「真的沒有嗎?有的話你就承認,我又不會怎麼樣,反正你這年紀的男人去聯誼交女朋友是很正常的事呀,言碩農說你正是精力旺盛的時候,身在異鄉特別需要個可以發洩的對象。」她轉述言大師的話。
言立剛差點伸手將電腦電源按掉。這女人是怎麼回事?居然能臉不紅氣不喘的說出那些話?她不害臊他都替她害臊了!
「我勸妳,以後他們兩個說的話,妳左耳聽右耳出就行了,沒營養又不確實的信息不需要留在大腦裡。」他沒好氣的說。「好了,妳快去睡覺吧,我還有事要忙,晚安。」說完,他就切斷了聯機,連讓她說晚安的機會也不給。
沈吉莉悻悻的關上電腦。他根本沒回答她的問題嘛!再說只要是關於他的事,她怎麼可能左耳聽右耳就出呢?真是有夠笨的了。
洗個澡出來後,窗外傳來下雨的聲音,她冷不防的打了個噴嚏,加快擦頭髮的速度。
明天她還要去工地附近指揮交通,感冒的話可就不妙了。
雖然跟交通警察的身份差了一截,但好歹也是指揮交通的,本質上並沒有什麼不同,吉士應該不會計較才對。
明天過後,她就完成了吉士的兩個夢想——美發師與交通警察,現在只剩下吉娜的幸福的新娘,等達成後,她這當姊姊的就有臉去見他們了。
這晚,她作了個夢,夢見自己穿了一身白紗,打扮成幸福的新嫁娘,結果白紗兩側各站了一排男人,老的、小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醜的、俊的都有,就是沒有言立剛,齊心一致的喊了聲我願意後,就千軍萬馬的朝她奔來!
她驀地睜眼,嚇出一身冷汗。伸手拭去額上的汗水時,她頓了一下,感受手心下的溫度。
完蛋了……她發燒了。
「吉莉,妳還好吧?臉色不太好喔。」
沈吉莉搖搖擺擺的走到休息棚裡,呼吸微促的跌坐進工頭身旁的椅子裡。
放下指揮棒,脫掉反光背心及雨衣,她裡面的衣服也還是濕的,讓她覺得又濕又冷,非常不舒服。
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雨不但沒有停歇的跡象,反而愈下愈大,對發燒中的沈吉莉而言,簡直就像是狂風暴雨,雖然有反光外套和雨衣的保護,她的衣服與頭髮還是濕掉了。
「我沒事。」她挽起濕透的衣袖,抽出幾張面紙來擦臉。「吃完便當休息一下就沒事了。」坐回椅子上後她就不敢再站起來了,她的頭愈來愈暈了。
工頭將一件外套披在她身上,拿來便當放在她身邊。
「妳不要太逞強,如果真的不舒服就回去休息,這裡的工程還要一個月才能結束,我答應會幫妳保留這個工作,好不好?」他拍拍她的肩膀。
沈吉莉沒聽見他在說什麼,只覺得頭愈來愈暈,身體不由自主的往旁傾倒,接著眼前一黑,她便失去了意識。
工頭嚇了一大跳,連忙呼叫外頭的工人們,七手八腳的將她送到醫院去。
才剛下飛機,言立剛便坐著出租車直奔醫院,過去幾個小時的心情只有緊張與擔憂可以形容。
昏倒?在他的記憶裡,吉莉還沒有昏倒的紀錄過。這是怎麼回事旦言碩農是怎麼搞的,連一個女人都照顧不好?
下了出租車,他直奔張千梅告訴他的病房。
一開門,單人病房裡的三個人全面露訝異的看著他,顯然沒人料到他會回來。
先回過神來的是羅筱蝶,她走過去抱住許久不見的兒子,激動得眼泛淚光。
言立剛抱抱母親,看了眼仍病懨懨躺在病床上的沈吉莉後,對上父親的目光。
「我以為你不會回來。」言興國帶著不悅的說。
當他十萬火急的打電話到澳洲通知兒子吉莉昏倒的消息時,他不但毫不理會,反而要他別再拿吉莉的身體來開玩笑,還以下犯上的斥責他好一陣子,然後掛上電話。
他掛他電話!這臭小子竟敢掛他老爸的電話!當時他氣得差點心臟病發——還好他沒有心臟病。
「我是不打算回來。」言立剛放開母親,將背包放到一旁,脫下外套,走到病床旁仔細瞧著沈吉莉。
她怎麼又瘦了?他情不自禁的伸手撫摸她的臉頰。
「她現在情形如何?」他問,目光無法自她臉上移開。
言碩農踱過來。「昨天中午她發燒到三十九度,結果在工地昏倒,是那裡的工人們一起把她送到醫院來的。醫生幫她打了退燒針後,她就睡著了。」
工地?言立剛凌厲的眼睛掃到他身上。
「她在工地做什麼?」
「放心,她不是在做苦工,只是拿著指揮棒在指揮交通罷了。」言碩農說。「可能是她已經發燒了,又逞強的去工作,所以才會昏倒的。昨天下了一整天的雨。」他補充了一句。
言立剛變換了個姿勢,忍耐的看著他。
「她為什麼要到工地去指揮交通?她明明就在一家餐館裡打工的不是嗎?」他質問道。
他知道她沒有迫切用錢到這種地步,事實上,她可以靠收取祖父母房子的租金過得很舒適,就算不工作也無所謂,他也從沒逼她還錢過,她完全沒有理由去兼那麼多工作。
言碩農聳聳肩。「這問題從你口中問出來,還真令我挺訝異的。」他一反諷,言立剛的眼神迅速轉變成殺人般的冷銳,他當下決定不再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她說要幫弟弟實現願望,所以就去工地應徵指揮交通的工作了。這些話你應該聽得懂,我是完全聽不懂。」他又踱開來,離那情緒不穩的男人遠一點。
「幫弟弟實現願望?」言立剛驚訝的望回病床上的人兒。「她真的這麼說?」
「是呀。」言碩農拿起根煙,還沒點著就被羅筱蝶給自嘴角拿下,用眼神示意他這裡是醫院,不准抽煙。
「我想她大概是覺得交通警察的工作,跟在工地拿著指揮棒指揮交通的工作差不多吧。」言興國知道她想幫弟妹實現願望這件事。他走到兒子身邊,「你還沒告訴我怎麼會回來的?是突然相信了我說的話?」他對兒子掛他電話的事還是不太能釋懷。「就說我不可能騙人了,嘖。」
言立剛拉了把椅子過來坐下。「我並沒有相信你。在掛了電話後,我又打了通電話給張千梅求證,所以我才回來的。」畢竟事關吉莉,他不得不謹慎。
言下之意便是他相信的是張千梅,而不是他老爸。
這也難怪,從小他就以出賣這個小兒子為樂,難怪他會如此小心求證了。
知道這一點,言興國也無法說什麼,悻悻然走開。算了,這次算他贏,反正他還有個極棒的計劃即將行動。
張千梅是嗎?也許他可以好好利用。
羅筱蝶走向前。「兒子呀,你剛回來,先跟媽媽回去洗個澡休息一下,好不好?」
「不用了,我不累,我留在這裡陪吉莉。」他執起她的手,深情的握著。
此時此刻,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念她。雖然時常透過電腦視訊與她聊天,但那完全取代不了他的思念,只可以稍微壓抑住他的感情。
原來分離只會加深對她的思念而已。
「可是……」羅筱蝶顧忌的瞧了言碩農一眼。「這裡有碩農在,還是讓他留在這裡陪伴吉莉吧。」
經她提醒,殘酷的事實立刻提醒了言立剛,現在該陪在她身邊的,不是他,而是言碩農。
思考一陣後,他勉強起身。
「不用不用!」言碩農拿起自己的外套。「立剛想留在這裡就留下來,我還跟人有約,實在沒辦法留在這裡陪她,他想留下來反而幫了我個忙。」他穿上外套。
他的話惹怒了言立剛。
「她都已經躺在病床上了,你應該做的是取消約會陪她才對,為什麼還要出去?」他推了言碩農一把。「你是怎麼回事?我把她交到你手中時,她不是這個樣子的!為什麼才一個多月,她就瘦了一大圈?還發燒給送進了醫院?你到底是怎麼照顧她的?你說呀!」他激動的揪住他的領帶。
羅筱蝶從沒見過兒子如此盛怒的模樣,嚇得躲到老公身後去,又擔心兩個年輕人會打起來,連忙要他去拉開他們。
但言興國的腳步完全沒有移動的跡象,也看不出著急,反而還有點高興的樣子。
所謂危機就是轉機,他們兩個最好打起來,這樣他的計劃施行起來,一定會有更強烈的效果!
一向吊兒郎當的言碩農,此刻面無表情,黑眸裡儘是一片冰冷。「你認為自己有這個權利教訓我嗎?不是我強迫你請調到澳洲去的,說再也不管她的人也不是我,既然一切都是你自願的,那你又憑什麼在這裡指責我?你告訴我,憑哪一點?」
他的咄咄逼問讓言立剛因忿怒而掩蓋的理智逐漸回籠,驚愕之餘放鬆了手。
言碩農打掉他的手,理理領口。
「在教訓人之前,先想想你自己做了些什麼吧。」留下意味深長的一句話後,他轉身離開病房。
不顧妻子的擔憂,言興國強迫的將她拉出病房,留下言立剛與沈吉莉待在病房裡。
言立剛跌坐進椅子裡,懊喪的抓著頭髮。
言碩農說的沒錯,一切都是他自己選擇的,他有什麼權利去責備他?
沈吉莉幽幽的睜開眼睛,看見白色的天花板,想起自己正身處在醫院裡,又閉上眼睛,感覺頭不痛也不暈後才又睜開眼,四下望了望,接著瞧見了那應該還在澳洲的身影。
「呀……」感情的轉變以及一段時間的別離,讓她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叫喚他,迫切的欣喜衝到喉嚨間,只剩下一聲短促的輕聲。
只見言立剛飛快的抬起頭,兩人目光交錯。沈吉莉最先笑出聲來,隨後,他也加入了她。
唉,他該拿心裡熾烈的感情怎麼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