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莫言悔 只願君心似我心
    山居歲月,最易使人忘卻人間今夕是何年。

    一轉眼,五年光陰荏苒,曾經橫屍遍野的通天嶺、化為灰燼的水天居,皆已湮沒在一件件接替而生的武林事中。

    當年的慘事,記得的也許沒幾人了,謠言每天都在發生,過往的前塵舊事,除卻當事人之外,哪裡還會有人記得呢?真相也在口耳相傳中越見模糊,旁人的穿鑿附會更增添了傳說的神秘難解。

    究竟通天嶺上發生了什麼事?

    記得的人絕不會說,說的人也絕不知真相,這是唯一可確定的。神仙樓、水天居接連被滅,五年來,武林中不再聞有異端出現,莫言、闕無悔也不見蹤影許久,其他跟這些事有關的人也消失不見,除了傳言,武林中不存半分消息。

    莫言沒死,闕無悔也沒死,只不過這兩人捨棄了一切,徑自攜手歸隱去了。

    正所謂兒孫自有兒孫福,這兩個老頭,浪費了大半生,也該好好追求自己的幸福了,徒弟有徒弟的路走,義子有義子的橋過,人生是他們的,該怎麼過也是他們自己決定,這與他們無關,更別說從來不入心的武林了,眼前的他們,只想要過自己的日子罷了。

    跟著闕無悔回到他所生長的山林,那裡人煙罕至,正好給了他們一個寧靜的空間。

    躬耕畎畝或許有些無趣,但在過了大半輩子打殺的人眼中,卻是難得的靜謐安祥,不管是金銀財寶或是名利權勢,都比不上這平淡的日子來得珍貴。

    五年前,他與莫言回到久違的屋子,自從獨孤求敗死後他便離開了,再回來,已是十五年後,心下更有幾分唏噓,身邊人是他此生不變的珍寶,雖然花費多年,但他終究是無愧於心!

    「到了。」止住腳步,闕無悔眼中有著無限懷念。

    望著空寂的山頭,莫言嘴角彎勾起,「這裡還真安靜。」

    「方圓百裡不見人煙,除了我跟大哥,只剩下野獸飛禽,要吵也沒得吵。」

    「你跟你大哥一直住在這裡?」

    「嗯,直到大哥死去我才下山,沒多久便遇到你了。」卸下腰間配劍,隨手擱在地上,劍客不離身的第二生命,在這裡是無用之鐵。

    莫言信步走動,突然,他往山巔走去,彷佛受到召喚,闕無悔跟在他身後,步上往常他與大哥常常靜坐許久的地點。

    冷風吹,衣袂飛,越往上風勢越強,莫言自從犧牲元功替他徒弟凌澐療傷之後,功體已是大不如前,拳腳雖可自保,但蓋世武功已是蕩然無存,闕無悔見風增強,便快速步到他身邊,護住他。

    「怕我被吹走?」瞥了他一眼,莫言笑了。

    「別開玩笑,這裡風大危險!」

    闕無悔從不怪他犧牲根基救凌澐,如果換成他義子上官雨朔遭難,他也會有此舉措,只是怨他不顧已大不如前的身體。

    莫言知他心思,笑意染上唇,主動握住他的手,寬大的掌心傳來溫暖,「我會小心,況且還有你在我身邊,閻王想搶走我,沒那麼容易。」

    促狹的朝他眨眼一笑,闕無悔只能無奈的歎氣,十五年前他拿陸思凡沒輒,十五年後他還是拿這個莫言沒法子,天注定他要被這家伙吃定的。

    「走吧!」緊緊握住莫言的手,拉起身上披風圍住他,慢慢走向最高的位置。

    兩人在最高的山巔上坐定,兩人四眼,看著山下寬闊的景色,闕無悔依舊是闕無悔,但獨孤求敗已矣,莫言替上他的位置。

    「這裡,大哥喜歡坐在這裡,我有時也會跟著坐,有時候一整天就坐著,也沒干嘛,我看著山下,大哥卻不知道在看哪。」

    莫言靜靜聽著,坐在這裡的獨孤求敗,眼裡到底看著什麼呢?

    「坐下吧,很久沒回來,下山開始,我沒想過會回來,但還是回來了。」

    闕無悔拉著莫言坐下,同樣的姿勢,不同的人,眼裡的景色是相同或不同呢?

    倚在闕無悔身邊,莫言突然眼眶一緊,從來到這裡,他便想到師父給他的信。

    「你大哥,提過我師父嗎?」

    「沒有,從來沒有,只在他要離開時,告訴我,若有人問起陸巽言,便說他死了。」停頓了下,腦海中的記憶雖然久遠,卻很清晰,「後來,你師父問了,我也照著答了。你師父提過我大哥嗎?」

    「從來沒有,師父看起來總是雲淡風輕,我從來不知道他心裡藏著你大哥。」記憶中的陸謫仙,總讓人看不出他心中真意,偶爾獨自一人時,他會露出幾分失落的神色,一閃的愁色總快速被接下來的笑容掩蓋去。

    「我大哥真傻,到死都將悲傷難過藏在心中。」

    「我師父也不靈光,他們一定一直想著彼此,偏偏心意卻不相通,到最後只剩遺憾與他們度過一生。」

    闕無悔將手覆上莫言,十指緊緊把握,「幸好我沒放棄,否則天底下又要多添一對怨偶,是吧?」

    莫言白他一眼,這個闕無悔從前可沒這麼惡心吧!「你可是一無所有了!」

    「我從來都是一無所有,除了大哥,除了你,除了那兩個小子,我什麼都沒有。」

    「武林盟主寶座,金銀財寶,華屋美服,你十五年來的心血,眼下全都沒了。」

    「那些東西幾時入過我的眼,如果要捨棄那一切才能與你相守,我會毫不猶豫丟棄,那些根本比不上你萬分之一!」

    越說是越肉麻,雖然這些是闕無悔心中真意,可一旦真說出口,聽起來還不是普通的惡心,莫言白皙的臉頰飛紅一片,「好了,你說夠了沒?」

    「你不好意思啊?哈哈哈哈……」

    狂放恣意的笑聲回蕩在山間,闕無悔的得意對上莫言無奈的神情,合襯出一幅不協調的景象。

    兩人,便在這個山頭定居下來,將以前住的屋子整理修繕一遍,以前是獨孤求敗跟闕無悔的居所,如今是莫言跟闕無悔的隱居之地。

    ★☆☆

    轉眼便是五年,這段日子來,除了幾次的飛鴿傳信問候,他們跟外界是徹底斷了,除了對方,生死打殺早就與他們無關了。

    這一日,飛鴿帶來魚雁書。

    闕無悔剛剛解決一堆柴薪,飛鴿停在他結實的手臂上,從鴿腳上解下信箋,一邊看一邊往水瀑行去。

    莫言正在水瀑中打坐,為了救凌澐的小命,他耗盡泰半元功,但這五年來他沒懈怠過,從基礎開始鍛煉起,雖不至神功蓋世,業已累積些許功力,足以自保退敵之用。

    「莫言!」闕無悔上半身赤裸,蜜茶色的胸膛布著汗水,在陽光下展現出一股野性的魅力,可惜這深山中無人欣賞,唯一可一飽眼福的人正閉目打坐。

    渾厚的聲音穿過水簾進入莫言視聽中,運氣通過全身周匝穴道,吸納吐息數回後收功,這才睜開眼睛,起身走向岸上的男人。

    「怎麼了?」穿過水簾,在闕無悔眼前站定。他身上僅著單衣,剛剛在水中早已濕透,此刻緊貼著身體,曲線畢露,發揮不了絲毫遮蔽效果。

    「凌澐送來的,邀我們下山一敘。」

    接過信箋,莫言自顧自看起,空閒的闕無悔當然不會放過眼前春色,快活的放膽上下欣賞起來。

    他與莫言雖已有肌膚之親,但每一回看莫言,總覺得又看到不同的他。

    「又是選拔武林盟主,每回開英雄大會總沒好事。」放下信箋,一看到闕無悔的樣子,是又好笑又好氣,「你是看夠了沒?」隨手把信箋往他臉上一扔,踩上岸,往回走。

    「欸,是你好看我才想看,別人要請我看可沒這福氣。」

    「夠了你,回去吧!」

    「幾時下山?」跟上莫言,闕無悔邊走邊問。

    「誰說我要赴約?」

    「少來,你一定會去赴約的。」

    「我不打算去,每次開英雄大會總沒好事,我不想去淌這混水。」莫言催動內力,身上的單衣逐漸干了,風吹衣動,飄逸出塵。

    身邊的闕無悔雖一身莽夫打扮,渾身散發豪邁英氣,天生王者氣息,哪裡遮掩得住。

    「你也很久沒見徒弟了,反正武林已經跟我們無關,下山是為見孩子,你管他英雄大會怎麼樣,總之也輪不到我們擔心。」

    「咋!」莫言咋舌,不以為然的搖搖頭,「從來不是我去找麻煩,都是麻煩找上我的門,你以為呢?」

    「你說的也沒錯,只不過……不去的話,就見不到那些孩子了。」

    形狀雅致的眉擰起,猶豫爬上臉,莫言心中是掙扎的,不是不想見那幾個孩子,只是不想再惹事生非了,難得的平靜,就怕會在一念之間便失去。

    「讓我想想,過幾天再說吧!」左右斟酌,他終是給了這個答案。

    闕無悔低頭笑了笑,這句話分明就給了答案,莫言一定會下山的,他有十成的把握。

    「嗯。」但他也只應了個嗯,有些事說不得,免得到時候惹惱莫言,半點好處都沒了!

    ★☆☆

    英雄大會,武林中的一大盛事,各路英雄好漢聚集在一塊,互相切磋武技,繼而選出下一任的盟主以維護武林安定。

    上一任的武林盟主是闕無悔,可在上一回舉辦的英雄大會中,發生了些事情,最後武林盟主沒選出來,闕無悔也失蹤了,這五年來江湖紛擾不斷,眾人商議後,決定再舉辦一次英雄大會,要將武林盟主選出,以維持武林和諧。

    這次的大會准備在奉先山莊舉辦,消息公布後,短短三旬,已有許多英雄豪傑趕往奉先山莊了。

    究竟是誰當盟主,凌澐他一點也不在意,只不過想湊個熱鬧,順便見見久違的師父罷了!

    一個月前,他發出信箋,通知師兄弟揚羽跟夏炎前來會合,一同在奉先山莊山腳下的客棧等候莫言前來。

    六個人坐在包房內喝茶聊天,門簾外鬧哄哄的,眾人所談不外乎跟即將舉辦的英雄大會有干系,可對他們來說,是來湊個熱鬧。

    「凌澐,你又想干嘛?」揚羽跟雷豹昨日到達,平素,他們倆深居在極北的山林,除去辦事的時間,幾乎不過問塵世俗務。他與凌澐自小相處,對他的心思,雖不至透徹十分,總也有七八分了。

    「沒想干嘛,只是想念師父,想見見你們,你以為我還有什麼心眼?」舉杯吃茶,臉上掛著無辜的神情,眉眼卻隱帶笑意,經過五年的光陰,凌澐原就清秀的五官顯得更加清艷逼人了。

    「那你為何特地約在這裡?要只是想念,哪裡都可以相聚吧!」

    「欸,我真沒什麼心思,揚羽,你干嘛咄咄逼人!」

    「因為我知道你肯定在盤算什麼,否則你不會大費周章把我們都找來!」

    「隨你說,反正你也不信我!」凌澐撇撇嘴,轉頭靠進上官雨朔懷裡,索性不去搭理揚羽了。

    「凌澐你──」揚羽用力拍桌,准備起身,卻被雷豹抓住。

    「喂,有什麼好吵的,就算他想干嘛,你也在這裡還怕擋不住他嗎?兄弟間干嘛吵成這樣!別忘了,還有你師父在,你有什麼好生氣的。」僅存的單臂扣著揚羽,輕聲在他耳朵邊說話,激動的揚羽漸漸被安撫了。

    從剛剛到現在,夏炎始終抱著羽燁,什麼話也不說,反正凌澐跟揚羽也不是第一次吵,現在還有上官雨朔跟雷豹在,怎麼算都輪不到他說話,他還是專心跟羽燁玩好了。

    「夏炎,當上武林盟主會有很多好事,對不對?」羽燁把玩著夏炎的手指,一邊問著。

    「聽說是不錯,你想當啊?」

    「我能當嗎?」

    「如果你想當,今天晚上我幫你把所有參加的人都殺了,明日就沒人跟你搶了。」

    「是嗎?,呵呵呵呵……」

    四雙眼睛不約而同看向這兩人,忽覺冷風吹過,渾身一陣顫抖,有一種共同感覺,好惡心啊∼∼

    「呃──」上官雨朔忍不住出聲。

    夏炎看向他,眉毛一挑,似在問他干嘛?「上官兄,有何貴干?」

    「嗯……我跟凌澐先回房去了。」他實在聽不下去了,抓起凌澐,快步往外走。

    被抓著跑的凌澐,一路哈哈大笑著,回房的路上撞了不少人,可是全被他的笑聲弄得糊裡糊塗,也無暇注意被撞到的事情了。

    留下的揚羽跟雷豹表情也是一臉怪,夏炎看著他們,羽燁也看著他們,沒有人開口。

    沉默片刻後,「凌澐他們怎麼了?」羽燁忍不住問起,干嘛說要回房?

    「這……」揚羽擰起眉頭,該說實話嗎?「喂──」看著雷豹,等他回應。

    「欸,揚羽,你說我當武林盟主好不好?」

    大大的眼睛閃著光亮,羽燁筆直地看著揚羽,揚羽一愣,不知道要給什麼答案才是,他──羽燁要當武林盟主?!

    感覺到手下的身子僵硬,雷豹當然聽見羽燁的問話了,這個夏炎到底是怎麼寵他的,但是,倘若羽燁想當武林盟主,搞不好夏炎真會幫他搶回來!

    「揚羽,你怎麼了?」等不到答案,羽燁推推揚羽的臉頰,可對方還是動也不動的,「夏炎……揚羽他怪怪的耶……」

    「有嗎?揚羽,你干嘛?」

    再耗下去,揚羽恐怕真會暈倒,雷豹決定出聲幫他,「我們是趕路過來的,他還有些累,我們先去休息好了。」拉起他僵硬的身體,「明天見。」

    偌大的包房,瞬間只剩下羽燁跟夏炎兩個,他依然靠在夏炎溫暖的懷抱中。

    「揚羽真的累了,是不是?」

    「嗯,你呢,累不累?」

    「好象有點,我們也上去休息吧!」

    「嗯,走吧!」一前一後往樓上走,夏炎跟羽燁高興的走入房間。

    這個晚上,大家都累了吧!

    ★☆☆

    英雄大會召開前兩日,闕無悔與莫言來到奉先山莊。

    二人一身粗袍素衣,頭戴紗帽,走在人群中,看來就同其他前來參與盛會的人一般。

    闕無悔牽著馬走在後,莫言走前,信步走著,來到客棧前停下腳步,將馬兒交予店小二照顧,便走入客棧。

    隔著層紗,四只眼睛將客棧裡頭掃了一遍,心中有了九分掌握。

    「大俠,吃飯還是住店?」

    「要一間房。」

    「成,跟我來。」小二走上階梯,兩人跟隨在後,經過包房時,聽到熟悉的聲音,莫言嘴角勾起,心下了然。

    住進房後,先行簡單梳洗過,打算到晚上再與他們會合。

    一切正如闕無悔所料,莫言終究是下山了,雖不想再惹事端,但依然抵不了想見孩子的心情,就算真又惹了什麼,他闕無悔亦非等閒之輩,加上水天居的三大殺手,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小二給的房間恰好靠窗,換下染塵的衣裳後,莫言便坐在窗邊,看著外頭人來人往。

    「想什麼?」闕無悔走到他身後,圈住他的身子,視線落在莫言身上。

    「這些人……都趕著來送死,呵呵……」語畢,看向闕無悔,「當武林盟主有什麼好,人人都爭著要當。」

    「虛榮心吧!貪欲作祟,才會想要這虛名。」

    「你也是為了虛榮心,貪欲作祟,所以才當了盟主?」明知故問,他不是不懂,只是想聽闕無悔的答案。

    「我唯一的貪念──便是想得到陸思凡一人,其余根本不入我眼。」

    被他的話弄笑了,莫言呵呵笑著,「甜言蜜語,忒惡心。」轉過腦袋,再度看向窗外。

    「是嗎?」闕無悔邪邪一笑,勾住他的腦袋,扳回他的臉,頭一低,印上莫言微涼的唇。

    輕輕吻著他,溫暖濕潤的舌畫著唇瓣,呢喃低語,「好冷,不要吹風了。」

    手臂勾上他的頸項,張口迎入闕無悔,輾轉糾纏,開始了一個濃烈的吻,彷佛要將對方吞下肚的吮吸,深層的愛撫,點燃兩人下半身的火焰。

    覺醒的下身緊緊靠著,對彼此的反應一清二楚,膠合的唇微微分開,吐息急促,胸口激烈跳著,「到床上去?」闕無悔難耐的要求。

    「好啊!」

    抱起莫言,闕無悔手一揮,敞開的窗扉呀地闔上,將外頭的繁雜留在外頭,屋內是兩人的旖旎春光。

    結果,本來預計要在晚膳時跟孩子會合的,也只好延遲到隔天早上了。

    隔天一早,兩人梳洗過後便下樓來,走進包房與眾人會合。

    「欸,師父你們幾時到的?」一看見莫言,凌澐的眼睛都亮起來了。

    揚羽跟夏炎異口同聲喊了師父,馬上讓出位置給兩人。

    「義父,久違了。」上官雨朔最後才打招呼,雖然許久未見,當下看來,闕無悔亦無什麼變化,連老也沒老多少。

    「莫言師父,你們幾時到的?」羽燁吞下滿嘴飯菜,用手背抹抹嘴邊的油膩,一雙骨碌碌的眼睛盯著莫言看。

    「呃……」莫言有些困窘,該死,本來應該在昨天就會合的。

    「嗯?」但羽燁不知道莫言的難言之隱,他還是一派天真的看著他,等待他的回答。

    「我們是昨天到的,凌澐,你有什麼計畫?」闕無悔自然地轉掉話題,他可不是笨蛋,怎會不知道凌澐有計畫呢!

    「哎呀,我哪有什麼計畫,你們干嘛這樣子啦!」

    「澐兒,你到底是想干嘛,直接了當的說吧!」是他一手帶大的孩子,旁人可能被他唬住,可絕對唬不住莫言的。

    「哎呀,師父,我……」還想開口,但是──

    「直說。」眼瞇細,沒什麼要緊事,凌澐是絕計不會找他下山的。

    「這……」他看了下上官雨朔,輕吐一口氣,跟著收斂起笑臉,開口道來,「我要破壞這英雄大會。」

    「什麼?」眾人的眼睛全看向他,嘴上雖問了什麼,但眼神裡卻毫無驚訝之感。

    眼睛轉了一圈,一一看過眾人,最後斂下眼,「我不會讓那些人好過的,這武林我勢必讓他紛擾不休。」

    「如你是因為我而要如此,那大可不必,我的事與你無關。」莫言直接了當點明,就算要報仇,也是要他自己來,不該凌澐為他操這心。

    「不全然為你,也是為我自己,那些道貌岸然的假道學,我定要他們付出代價。」

    「澐兒,我不准你動手。」

    「師父,我一定要他們向你磕頭認錯。」

    「要誰認錯?」莫言反問他,「罪魁禍首冰心早已身亡,你還要誰認錯?」

    「不,我要他們付出代價,水天居的帳我定要討回。」收掌成拳,忿忿地在桌面一擊,本該發出聲響的,卻被莫言按壓在桌上的手掌化去。

    莫言斂下眼,正色道,「聽好,我不准你動手,揚羽,你看好他,如果你敢動手,我會親手對付你的。」

    衣袖一揮,轉身離開包房,闕無悔隨後跟上,離去前向上官雨朔使了個眼色,教他要好好看住凌澐,省得他沖動壞事。

    「凌澐,別輕舉妄動,否則,師父會翻臉的。」

    凌澐卻動也沒動,聲音從低垂的臉下傳出,「揚羽,我們的家被毀了,為什麼我不能跟仇家報仇?」

    這一問,就是揚羽也不知該怎麼答,凌澐或許也沒錯,他只是想要報仇,為什麼不能報仇呢?

    「師父不准,就算是對的,你也不能做。」他起身,「聽話點,我不想對你出手。雷豹,我們走吧!」

    上官雨朔拍拍他的肩膀,「先不要想了,你師父在,我義父也在,你就不要想那麼多了。」

    「你們到底在怕什麼?」一再受挫,凌澐不甘心的問上官雨朔,有什麼好怕的,憑他們難道收拾不了那些人!

    「你凌澐要去的地方,上官雨朔絕對相陪,」伸手撫上凌澐的臉,「但我不願你涉險,如你決意如此,我替你去吧!」

    「你──」

    上官雨朔無預警的抱住他,緊緊將他揉進懷中,「我重視你勝過自己,我不會讓你涉險,你要做什麼,就由我替你去吧!」

    「蠢蛋,我怎麼可能讓你去!」

    「那就都不要去,你師父不答應,就不要去吧!」

    「我不甘心,不取那些人性命,我怎甘願!」

    「唉,莫言師父說不能殺人,可沒說不可以毀了這場大會吧!」羽燁剛剛一直聽著,他倚在夏炎身邊,一臉好整以暇的看著他們。

    凌澐推開上官雨朔,轉身看著他,「你說什麼?」

    「我說,干脆就把武林盟主搶過來當,這不就好了嗎?」

    「……」他與上官雨朔相視一眼,卻不解其意。

    「夏炎,我想當武林盟主耶!」羽燁轉身摟住夏炎的脖子,高興的掛在他身上。

    「我幫你把龍鎖拿到手,你就是武林盟主了。」

    羽燁朝夏炎點點頭,接著轉頭跟凌澐說話,「凌澐,把龍鎖拿到,整個武林都要聽我的,到時候還有什麼辦不到的呢?」

    龍鎖……經過羽燁一點,凌澐古靈精怪的腦袋轉起來。

    「原來如此,那我懂了。」

    ★☆☆

    回到房裡,莫言始終悶悶不樂。

    「想什麼?」闕無悔攬過莫言的身子,靠著他的頸窩問。

    「凌澐那小子很不聽話。」這小子,很像他年輕時候,一樣的任性刁蠻。

    「唉,想那麼多干嘛,你在這裡,我也在這裡,他還能怎麼作怪?」輕吻著莫言白皙的頸子,江湖裡那麼多美人,偏偏他只對莫言傾心,看來真是天注定的了!

    「可是……」

    「別可是了,聽說鳳霞山的風景不錯,難得來一趟,我們去看看吧!」不容他說不,闕無悔拉了他往外走。

    「但是凌澐他──」

    「走吧,你想那麼多干嘛,還有阿雨盯著他,不用擔心。」

    「英雄大會召開在即,如他真有動作,我們也照顧不到。」

    「你是擔心凌澐還是擔心那些人?若是擔心凌澐,那就省下了,若是擔心那些人,還不如跟我上鳳霞山逛逛來得有趣。」

    「你真能說。」

    「那當然,走吧!」

    「嗯。」

    說服了莫言,闕無悔決定立刻出發,問明方向便上馬前去,有些事是等不得的。

    跑了三個時辰多,終於上了鳳霞山,一路上人煙稀少,在半山腰時還有零星幾戶人家,一來到山巔上,除了一片蓊郁樹海,什麼人也不見半個。

    齊國時有孔子登泰山而小天下,眼前的闕無悔跟莫言,登鳳霞山雖不能小天下,卻也足夠睥睨群山了。

    止住馬,兩人在山巔上佇足,靜靜站了片刻,卻是無人開口說話。

    「想到什麼?」當莫言還是陸思凡時,先說話的多半是陸思凡,但從他改名叫莫言時,卻總是由自己先開口。

    「呵,想回家。」

    「才離開沒幾天,你就想家了?」

    低聲笑了,「應該說,是不想再與世浮沉了,這世道太亂,人心太復雜,江湖已經不是我所能理解的江湖。」

    「不如歸去……不如歸去啊……」

    「哪裡才是歸處呢?」

    「你在哪,哪裡便是闕無悔的歸處,這是絕對不變的。」

    風,起了,輕輕吹著,衣袂飛揚,發絲纏繞。

    傳說中,夫妻必被紅絲線所纏縛,他與闕無悔,是否也是如此?

    回身,相視而笑,這份情該是天長地久了吧……

    聽說鳳霞山上有座水簾,寬僅數尺,高卻有數丈,水由高往下落,激起的水花氣勢磅礡。

    只是這水簾位置隱蔽,若非有緣人,即是有心尋找也難得一見。

    向來與水脫不了干系的莫言,許是這有緣人,也不過第一次來這鳳霞山,即讓他得見。

    脫去身上衣物,莫言躍入水中,山水沁涼,直透心脾。

    「看來,你我與水是脫不了干系了。」闕無悔猶在岸上,一派悠閒的朝著莫言笑道。

    「是又如何,頭回見你就在飛水,怎麼逃得了水呢!」站立於水中,這潭極深,幾乎要及胸口了。

    「說的也是,我們的因緣在水邊定,怎麼也難離水吧!」

    「下來吧,與其站在那裡,不若下水一會。」

    「你在勾引我?」

    「如你不受引誘,那我也沒輒了。」

    「怎麼可能!」

    褪去衣物,闕無悔跳入水,不消片刻便抓住莫言,鐵臂牢牢摟著他的腰,下身緊緊貼合著對方。

    泉水再冷也壓抑不了從內燒起的欲望之火,勃發的情根,升高的體溫,緊緊交纏的唇舌,相濡以沫,再也不分彼此。

    「你變大了。」握住闕無悔的要害,莫言促狹的告知這事實。

    「你不也是,對上你,我向來都這麼難看。」

    「好歹你也曾是武林盟主,你這樣子要是被看到,不知道會有多少姑娘夢碎。」主動挨近他,莫言極其挑逗地蹭著他的胸膛。

    「無所謂,我不在乎。」唇靠著唇,黏膩的吻著,邊說話,邊畫著莫言的唇,輕輕的往他口中裡頭跑,「我只在乎你,從未變過。」

    「你說得夠多了,我也聽夠了,上來吧,玩點新把戲。」

    「新把戲?」

    在情事上,莫言向來是被動的,但此刻卻一反常態的主動起來。

    底下墊著倆人的衣裳,動手將闕無悔壓倒在地,接著跨上他的腰,由高而下睨看著他。

    喘息過後,闕無悔坐起身,一臉赧紅的看著莫言,「這、這──」

    莫言抹抹嘴角,一臉寒凍,「舒服嗎?」

    「呃、很舒服……」雖說早已不是毛頭小子,但提到這個,他還是忍不住紅了臉,「你從哪學來的?」

    「書上看來的。」

    「你幾時買了?」拉住莫言的手,「讓我看看。」

    「下來的路上看的啦,煩死了!」甩開闕無悔,莫言轉身跳入水中,徑自游開了。

    闕無悔總算意識到莫言似乎不太高興,跟在後頭跳進水裡,追逐了片刻後終於抓住他,將他把在胸前,「你怎麼了?剛剛不是好好的?」

    「放開我。」

    「我惹你生氣了?」水底下的手不安分地在莫言身上游移,氣氛正好,他可不想跟莫言這樣嘔氣。

    「你、放開,我不想做了!」

    「怎麼了,你跟我說啊!」將他帶到巖石邊,禁錮在自己跟大石中間,不讓他逃走。

    ★☆☆

    凌澐跟上官雨朔正在房內奮戰著。

    「喂,羽燁的提議你覺得如何?」

    「很好啊!」上宮雨朔寧願把功夫花在好好愛凌澐,羽燁的提議?反正凌澐說好他就好。

    「喂,上宮雨朔,你很沒誠意耶!」扯住男人的長發,硬是將他從自己胸口上拔起。

    「唉,快放手,很痛欸!」差點害他軟掉,在這凌澐心中,師父永遠比他重要!「你說好就好,我幾時違背過你了?」

    凌澐笑起來,「諒你也不敢。」

    「那是因為我愛你,怎麼樣,現在你可以專心做了吧!」

    「嗯,我也愛你!」

    「真的?」凌澐最愛的會是他,有點不敢相信。

    「僅次我師父,呵呵呵呵……」

    春色,依舊無邊。

    ★☆☆

    這邊頭,揚羽跟雷豹正纏綿著。

    揚羽正跨坐在雷豹腰上,火熱硬挺的勃發正深深打入他體內,在內部肆虐著。

    雙臂圈住雷豹的頸項緊擁著他,每回與他親熱,總忍不住心疼起雷豹被砍斷的臂膀。

    「還會痛嗎?」難以自抑的撫著他的斷臂,明明是早就愈合的傷口,卻每每讓他心痛不已,難以釋懷。

    「早就好了,多久了,你還念念不忘。」

    「一輩子都不可能忘的!」

    「你忘了我還有一只手可以抱你,是吧!」強取豪奪數年的他,在得到揚羽之後,世間再也沒什麼值得他去爭奪了。

    「呵……欸,師父要我看著凌澐,這羽燁的提議是否……」

    「有什麼好想的,沒人規定武林盟主勢必要武功蓋世,那小子古靈精怪,順他的意,也沒什麼不好。」

    「那師父呢?」

    「哼,你忘了,還有闕無悔在呢!」主動吻上揚羽,「你不用擔心!」

    揚羽終於展眉微笑,「你啊,這世界上有什麼是你雷豹會在意掛心的?」

    「有啊!」深邃的外族輪廓隨著年歲增長顯得更具魅力,墨潭似的眼眸總讓人為之傾倒,薄唇微揚,露出一個邪魅的笑。

    「是什麼?」

    「只有你,會讓我在意,會教我掛心。」

    「還有呢?」

    「還有啊……就是跟你相愛的時候,不要再想其他事情,專心跟我相愛嘛!」

    揚羽笑了,體內一陣收縮,逼得雷豹忍不住倒吸一口氣。

    「雷豹,你哪裡像個大俠。」

    「我本來就不是大俠,我曾經是個強盜頭子,現在是揚羽的愛人。」

    「我認了……」

    「噢,那現在我們可以專心相愛了吧!」僅存的單臂摟著揚羽的腰,將他放倒,再次頂入令他神暈目眩的甜蜜之地。

    ★☆☆

    「夏炎,你說我當武林盟主怎麼樣?」

    羽燁趴在床上,朝著背後的男人問。

    「很好。」

    「那……你說莫言師父會不會高興?」

    「這個嘛……」

    「會不會啦?」

    「應該會吧!」

    「那我就當武林盟主吧!」

    「好,你一定能當的。」

    「啊,對了,你看,這是我從街上買來的,這看起來挺好玩的,下次來試試看吧!」羽燁掏出一本小本,一翻開,裡頭全是春宮畫,看得夏炎一愣一愣的。

    「好厲害,我們現在來試試看吧!」

    「不行啦!」

    「好嘛……」高大的男人耍賴起來。

    「不行,我明天要比賽,你先幫我按摩,等我當上武林盟主再跟你玩吧!」

    「這──」

    「快點嘛……」

    聽著左右兩個房間傳來的隱約呻吟,自己卻只能幫羽燁按摩,唉,夏炎除了歎氣,還想出去沖沖冷水,澆澆火。

    看來,要讓羽燁陪他,勢必得讓他當上武林盟主了。

    明天,誰都別想覬覦這個寶座了,他定要拿回龍鎖,將羽燁送上大位。

    ★☆☆

    數日後,當闕無悔跟莫言回到客棧時,武林盟主已經產生了。

    雖然他們在山上的確多停留了幾日,但英雄大會沒道理這麼快結束,其中必有蹊蹺。

    而一切,就在他們得知新任武林盟主是誰之後,有了解答。

    羽燁果真一舉登上武林盟主寶座,龍鎖在手,誰也不敢犯其威嚴。

    只不過,完全不會丁點武功的羽燁能坐上大位,不用說,這其中必有陰謀!

    但其中真相究竟為何?似乎也不再重要了。

    看著眾人躬身行禮,又看到羽燁高興的拿著龍鎖跑到他跟前來,這一切──

    「莫言師父,你們回來啦!」

    「嗯,這……」

    「是龍鎖喔,我是新的武林盟主。」

    腦中突然一陣暈眩,闕無悔趕緊扶著他,罷了,這武林原就與他無關,管他誰來當武林盟王啊!

    「莫言師父?」看到莫言刷白的臉色,羽燁擰起眉頭,很是擔心。

    「我沒事,恭喜盟主。」瞧了眼站在後面那幾人,只見他們一一低下頭。

    「嗯!」

    反正,除了恭喜,什麼也不用說了吧!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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