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伊從開始的震驚過度到鎮定,再到適應後合上眼瞼享受,他不想再多計較什麼了,任那手指的力度透過衣料觸到皮膚,激起強烈的灼熱感。也許肩頭留下了他的指印,深深淺淺的紅,如同那晚自己在他身上制造過的那些痕跡……當指腹的一次輕推,引來羅伊放松而露骨的一聲呻吟,那完全是肢體獲得解救後的歡愉鼓舞,唇間呼出的熱氣在空中化作一團水蒸氣,然後有個磁性的聲音在頭頂模糊地響起:“感覺舒服點了嗎?”
“唔。”慢慢地慢慢地張開眼,抬起左手沉著地按住歐陽放在他肩上的右手,手心可以清晰觸到他規則起浮的指關節,用安靜得有些喑啞的聲音回答,“行了,謝謝。”
“那幅畫——”歐陽彎下腰,嘴唇差點貼上羅伊的耳廓,“你真的那麼喜歡?”
羅伊身子一震微微前傾,盡量自然地站起來:“為公益事業出力不需要理由吧?”
歐陽也意識到什麼,自動退開,看著羅伊俊秀的臉龐透著股矜持和驕傲,他點了點頭,轉身上樓梯。
剛剛在周圍聚積的那點和平的氛圍被瞬間打散了,羅伊疲憊地再次坐下,對著天花板重重呼一口氣。
一刻鍾過後,羅伊出現在歐陽的房門口,接受對方略有些詫異的目光:“歐陽敬暉,我接受你的建議,一切都不會有變,合作愉快。”然後主動遞出右手以示真誠。
似乎每一次說“合作愉快”,背景和心情都會不一樣,也不知道是誰克制著誰。
歐陽伸出手的同時,神情閃爍了一下:“其實一直以來,我都想說,跟你合作是我的榮幸。”
“不敢當,是我一直將隆泰當作通天梯。”羅伊一旦放下,也就坦率得很了,“我們有一支強大的Team,可以把工程做到最好。”
“要下去喝一杯嗎?”
“不了,時間太晚了,明天見。”羅伊退後兩步,從容地轉身穿過走廊回到自己的臥室,雖然沒有聽見身後有關門聲,卻也沒有打算回頭。
***
接下來的幾天,羅伊開始對方氏的酒店二期工程進行專案整合,並在結案前與方氏高層會談商議,方氏表示已進入媒體廣告投放階段。與隆泰的接觸,則都是關於雲溪地塊方案的細節修改,平時基本上由阿立、小樂、米拉分別負責一塊,自己則統籌把關,每隔一日就會去工地勘測和監督前期的進度。
歐陽敬暉將雲溪一期的全部別墅內部精裝修工程給了伊凡,這使得羅伊不得不動用在國外的分支工作室設計人員共同提案,羅伊本人則掌舵北歐風格的樣板房。
在這樣快節奏的工作中,羅伊也終於把私情統統拋開,那天的握手言和,不光是想給自己一個台階下,也是為了真正斷絕自己的綺想。想要遇一個人很難,想要與一個人劃清界線卻也不容易,羅伊只是選擇遺忘而已。
那幅《等待》現在掛在羅伊的臥室裡,他想過日後離開曉竹院時,將它空運回美國住所。
歐陽不是天天回曉竹院,而且兩人的空間非常獨立,互不干擾,碰面的機會並不是很頻繁,見了面說的也都是關於工程方面的事,仿佛一切恢復舊軌。羅伊也開始安於現狀,最多有點惆悵,並沒有再深究下去,就當一切只是南柯一夢。
直到那日米拉一臉無辜地把一個淡紫信封裝的請貼交到羅伊手裡:“文藝沙龍發過來的,請務必出席。”
羅伊一看是舞會帖,已經在皺眉,再一看主題,知道不能推辭,心中叫苦不迭。瀟灑如羅伊,也是有“死穴”的,就是不諳歌舞,一跳舞就四肢僵硬到無藥可救,在大學的畢業舞會裡出了次洋相之後,他就怎麼也不肯再自討苦吃了,對所有舞會帖均是敢而遠之。
像方宇明知道他有這個弱點後反倒慶幸,理由如下:“羅伊一出現,全體美人立即趨之若鶩,其他單身漢半點機會都沒有了,是社交場最受寵的天才設計師也就罷了,如果再加舞技精湛歌聲動人,兄弟們還混什麼混!上帝造人,也不該這麼偏袒吧。”
而羅伊的答覆是:“我還沒想進演藝圈,不會對你有威脅。”
而S市的文藝沙龍是市內頗具威望的文藝界前輩連愛倩女士的交友俱樂部,每季都會在高級會所舉辦一次舞會,邀請城內的新貴和各界名流,進行情感與文化的交流,被邀者無不賞光領情,而作為在S市才待沒多久就被連夫人納入受邀行列的羅伊,是無論如何都不該推托了,而且舞會當天,對於他這樣的新人來說,與夫人共舞一支是天經地義。一看舞會日期,居然是三天後。
“米拉,明晚有空嗎?”
“想約會我?太遲了,老板,我已名花有主。”米拉笑起來,已經看出羅伊的心思。
“噢——”看一直自信過頭的老大如此苦惱地坐倒在椅子裡仰天長歎一聲,是個奇觀,連阿立都伸過腦袋來湊熱鬧。
“怎麼了?”
“羅伊要學交誼舞,而我明晚恰好要去見男方家長,後天要帶小外甥去游樂園,不能改時間。”
“我跳舞不行,可以再找找別人。”阿立靈機一動,“打電話問問嘉莉,看看她是否有時間。”
羅伊的精神為之一振,正要撥電話,米拉潑了一盆涼水:“嘉莉母親最近住院,與丈夫輪番守夜,我看她是抽不出這個時間的。”然後笑瞇瞇地看著羅伊,“羅老板一向冰雪聰明,悟性驚人,跳兩步舞不在話下,只是要有高明的老師指點一二,保准能控制場面,不過我說啊,你平時這麼懶,也不去學一學,臨陣磨槍最要命。”
“我哪裡有時間學舞?”羅伊悶悶道。
“看來浪漫的男人越來越少,我男朋友也還沒有跟我跳過舞。”
阿立插話:“還說羅伊懶,你那位也沒有合格嘛。”
“去!丈夫要是會跳舞,還會不到外面去約會別的女人?還是木訥點好。”
“你這不是前後矛盾嗎?”
羅伊聽他們斗嘴,一時陷入沉思當中。
下班時間一到,他想到了梁夢海,可是又拉不下面子,更怕好不容易平息的關系又混亂起來,所以又打消了念頭。在傍晚八點的時候,他覺得求人不如求己。買了一片交際舞光碟,回家示范練習,夠絕吧?
羅伊自認干的傻事並不多,但這絕對算是一件,而且是最傻的一件。想想一個英俊的男人,在一個本該約會的夜晚,赤著腳踩在寬敞的閣樓地板上,抬著手然後看著電視螢幕的舞者跟著邁出艱難的舞步,這可真是……
“步幅要小,腰力需要上提,你還不夠放松。”在一次不算成功的半身旋轉之後,羅伊對上了歐陽的眼睛,當然也沒有忽略他嘴角的淺笑,而那個突兀的發言更令他感覺窘迫到極點。
“我真夠蠢的。”羅伊找不到更合適的詞形容自己的行為,迅速關掉電視,結束了螢幕上傳出的讓人尷尬的解說詞,他剛才竟然專注到有人站在他背後都不知道,等一收拾完光碟就准備開路逃亡,他可受不了在歐陽敬暉面前出丑。
“你的學習態度不錯。”如果這也算是表揚,羅伊寧願他沒說。
“就當你沒看見,OK?”羅伊漾出一絲無奈的苦笑,這讓歐陽覺得有些過癮,因為太習慣看他自信滿滿或拒人千裡的樣子,看他流露真性情,頓時覺得他十分可愛。當一個男人可以用“可愛”形容的時候,或許認識他的立場已經改變。
當羅伊准備回房間“療傷”的時候,一直站在原地的歐陽突然張開雙臂輕輕擋住了他的去路,然後問:“為什麼不跳了?還是說——沒有一位好教練?”
“行了歐陽,你別再挖苦我了,如果說這音樂吵到你,抱歉。”
“挖苦你對我可沒好處,況且,你為什麼總是喜歡說抱歉?”說著,脫了鞋,丟開外套,卷起襯衣袖口,一腳跨上地板,手臂技巧地一攬,已經將羅伊拉進懷裡,“來吧,我教你,如果要等自學成材,舞會已經過去。”
“嘿你……”這下羅伊真的慌了,整個人向後仰了仰,“不是來真的吧?”
“我的話就那麼不可靠?你難道想整晚對著電視機?”歐陽好整以暇地看著有些緊張的他。
別人如此給面子,如果自己推拒,可就真的不倫不類了。羅伊低下頭想了幾秒鍾,然後抬頭直視歐陽敬暉:“如果一會兒我踩到你的腳,那絕對不是故意的。”
歐陽看他同意,於是放開他,到音響架上取出—張慢舞曲的CD,當室內的音樂悠揚響起,當歐陽慢慢踱到羅伊面前,將他的左手握住,手心相對,羅伊不由自主將手臂置於他的左肩胛骨下方,手腕托住他輕卡在自己臂膀的左手臂,羅伊舞跳得不行,但姿勢卻擺得很漂亮,而歐陽敬暉則體貼地充當女性位。
歐陽早已看出羅伊在初級水准,所以耐性講解:“只要處理好相對位、外側位、開式位的相互轉換,轉動步伐,直到盡量流暢為止。”
“那需要多久才行?”羅伊的第一個問題,很實在。
“你有幾天時間練習?”
“三天。”
“好吧,沒得選了。”
歐陽跳舞羅伊是見識過的,的確是高手,形體線條具備美感品質,移動時自然流暢,配合他高大的身材和投入的表情,幾乎所向披靡,況且他還拿手華爾滋。
羅伊並不覺得一個男人必須會跳舞,而且個人魅力完全可以在舞場外發揮,但在某些場合,又不得不去迎合環境,比如——連夫人的沙龍。
有些動作看似普通,做起來卻並不自如,在雙方身體錯位二分之一相對,前腰右側輕輕相貼,下巴略上揚。從一開始的手足無措,到半小時後的按部就班,羅伊的進步非常明顯,其實,這樣的身型這樣的臉,無論如何都是令人心悅誠服的,尚不算太純熟的邁步和側轉並不會影響他的吸引力。
“你是個聰明的學生,而且動作很協調。”歐陽從未和男人跳過舞,因此有一種很奇異的感覺。
“你曾經有教人跳過舞?”羅伊一旦放開自己就開始顯露自在的本性。
“不,你是第一個。”歐陽煞有介事地說,“所以,作為關門弟子,你可不能砸我招牌。”
在羅伊的記憶中,似乎從來沒有機會和歐陽敬暉這樣平和友好、不帶目的性地相處過,這感覺很微妙,除了矛盾和誤解,他們的關系絕非合作伙伴這麼簡單,是類似於朋友,或者說類似於惺惺相惜的對手,彼此欣賞,又不敢表達過多。
羅伊情不自禁地笑了,完全不設防的一次,帶著自己都不知道的天真與魅惑,仿佛拋開了過去堆積的那些不必要的隔阻。羅伊的笑天生有一種海闊天空的放逸和純粹氣息,他很少對人真誠地笑,除非他沒有心事又樂於親近誰的時候,而歐陽敬暉很容易激發他的這種本能。
一直不知道跳舞有這樣的樂趣,兩人時而相擁時而疏離,用眼睛和肢體交流,不間斷的身體磨擦和長期相扣的手指,那源源不絕的溫熱的情調,帶著一些莫明的試探,那是更甚於親密的曖昧,能夠讓人甘心這樣不停地跳下去。手心開始冒汗,趾尖有時會相觸,再避開,近的時候甚至可以汲取對方的呼吸。
也不知道是誰先開始的,總之,目光被銜住了鎖牢了,歐陽的一只手掌沿著羅伊的手臂上行到他肩膀,再慢慢下滑直到扶上他的腰,接著一使力,兩人的身體便緊貼住了一起,沒有留—絲猶豫的縫隙。然後羅伊的手也悄悄猶豫著爬上了對方的後頸和肩膀摟住,兩人靠在一起擁舞。
漸漸的,再也分不清是對方的氣息還是自己的……當雙唇深抵舌尖輕觸,像一個炸彈猛然引爆,激起的塵硝層層包圍住他們,連四周都仿佛掀起一陣颶風,無法脫身,無法轉圜,因為已成事實。
老實說,羅伊本已經釋懷,雖然花了一段時間,但他的確以為自己快將一切徹底擺正,如果沒有這場舞,沒有這段綿渺的音樂,沒有那堅定的手臂傳遞過來的熱量,他的定力絕對不應該這麼差,差到連對方一個稍帶有深意的眼神都拒絕不了。
與歐陽敬暉的每一次無聲的對視,羅伊就會盡可能地忘掉自己是什麼人什麼立場,錯開時間不讓他看見,或是說不敢看見他。從凱旋門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開始陷入茫然,一直到現在仍未解脫。有時覺得自己的自作多情非常無知兼無良,他事業成功,外型完美,並且有親密女友,不需要他的介入,完全不需要。
可能已經將這個人植進心裡,自己卻不知道,也無法衡量。這一段時間的接觸,歐陽敬暉為羅伊所做的那些讓步,和種種算不上惡意的修正,還有時不時的示好與縱容,連同流轉正他們之間只有他們才能清晰感覺到的牽引,讓羅伊有步驟地淪陷。
而就在現在,他們正做著一些只有情人間才可能會有的親暱舉動,羅伊首次覺得喜歡被一個比自己更寬厚結實的胸膛擁抱,喜歡這種一瞬間抵過永遠的震撼,這比任何一次戀愛都讓他感覺驚心。
他們陶醉地接吻,歐陽的唇是他身上最柔軟也是最令人難以抗拒的部分,很執著,像他這個人,帶著未知的情愫,纏綿地探索,甚至想重溫那一晚的熱望,恍惚間,想像著被歐陽從身後抱住,那有力的手掌火勢驚人地撫上他赤踝的身體,伸進他的腿間……
一聲低喘,驚醒了兩人,腦中出現的畫面與那熊熊的欲火重疊,這下可真是要玩火自焚了。
還是歐陽敬暉先回過神,完蛋了,這是此刻湧上他心頭的唯一辭匯,大腦一片空白,而羅伊也意識到,自己的努力原來是白費了。他沒能抵擋住歐陽的攻勢,他確實愛上了這個男人,而歐陽在最後一刻拉開兩人的距離讓他體會到比上次更深的挫敗感……
你到底要折騰我到什麼時候?這句話想問,但卻並沒有真的問出來。
輕輕退開,剛還在身體上的另一個人的體溫驟然消失:“你教得很好,我想……我可以應付得來了,謝謝,晚安。”
歐陽的表情變得很復雜,有一種濃濃的憂郁,這跟平時的他不太一樣,可惡的是,這種憂郁非常誠實,令歐陽整張臉看起來異常感性。“羅伊!”這一聲喊並不響亮,而且還帶著某種程度的安撫,歐陽走上前從背後溫柔地抱住了羅伊的胸膛,“告訴我怎麼做?”
羅伊自知不是聖人,沒有修煉到那麼深,這一聲低柔的詢問幾乎令他立即想要棄甲投降,深吸一口氣:“我不想讓你……”
昏沉中,感覺到歐陽的唇吻上他的下顎,把他接下來要說的話全部吞沒。
羅伊偏了偏頭,心亂如麻。那吻於是又落在頸間,散落在四周,濕熱地牽引出藏在身體深處的震顫。羅伊頓時覺得處境艱難,生理反應是如此激進,而心理反應卻在警告他退避三捨,場面頓時混沌成一團。
歐陽含住他的耳垂,羅伊如遭電擊般無法動彈,有一次失敗的前科,他想要立即停止這場玩火的游戲,而歐陽似乎在試探,像一個急欲求知的無賴的孩子。
“羅伊,你不想要我?”歐陽魔魅般地低吟。
這一刻取決於羅伊,如果不怕傷心,不怕再生旁枝末節,就可以孤注一躑賭上一把。如果不是,他持有的籌碼顯然還不夠。
無論歐陽是不是有這種傾向,此時此刻,在這樣的場景和氛圍中,都可能是唯一可能得到他的機會,歐陽對他有好感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否已經到了該有遞進關系的地步?當然不,可能只是一夜情,值得嗎?得到以後再失去的感覺他能夠坦然承擔嗎?
“羅伊,告訴我我給你的感覺。”歐陽的話帶著執拗,在羅伊耳邊剛柔並濟地瓦解他的抵御。
歐陽暗示的眼神、親暱的動作、堅定的進攻,都使羅伊的理性支離破碎。他感到體內有什麼東西在翻湧,當兩具火熱的胸膛緊緊相擁,壓仰已久的欲火凶猛反撲,當唇被堵住,羅伊狠狠閉上了眼,他棄權了,他那超強的意志力已經不再管用。
歐陽的吻有一種很強烈的男性氣息,令羅伊沉迷,兩人越吻越急,相互胡亂地扯開自己的上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