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再留在這裡了。」待將軍府外的難民潮退去後,余瑜拉著慕容飛雲進入書房密商。
事情既然發生,慕容飛雲在初始驚詫後,已恢復鎮定,招牌淺笑掛上唇邊。
「我不在這裡要去哪裡?莫非……嗯,如果余姑娘想邀我至閨房一敘……」大將軍瞬間變登徒子,還是淌著口水的那種。
余瑜一掌劈向他肩膀,幸虧他也不是軟腳蝦,吃豆腐的同時,警戒心沒有放下,及時側身避開。
「你玩夠了沒有?外頭難民喧嘩的事,保證不出一天必傳入慕容欽耳中,他可不是什麼明君,也許七、八天,拿你進京問罪的聖旨就會來到,屆時你想逃都沒地方逃。」
他定定地看著她半晌,兩肩一聳。「那你要我怎麼辦?」
「離開南朝。」
「然後投奔鳳帝,替他訓練水軍,反過來攻打自己人?」
「鳳皇朝一統天下已是必然之勢。」
「忠臣不事二主,我慕容飛雲再不肖,也曉得『忠義』二字怎麼寫。」
「良禽擇木而棲。況且你侍候的根本是個是非不明、黑白不分的昏君……」
「住口。」他隔著衣襟握緊懷裡的殘玉,雙目透著血色的艷紅。「瑜兒,君恩九鼎重,莫非你忘了?」那可是鎮國將軍的遺言啊!
她愣住了,十三年前,那漫天的火海、漂流的鮮血再度浮現眼前;他曾經年少輕狂,冒大不諱,救她一命,而今,輕狂少年的臉卻怎地與她那忠直不屈的父親慢慢疊合,最終變得一模一樣……
「君恩九鼎重,所以臣命一亳輕嗎?」他或許以為她勸他走是為了執行鳳帝的命令,但她心裡真正在乎的是他的安危。
從知道鎮守襄城的大將軍是那個曾經救過她一命的少年後,她就天天提心吊膽,怕他有朝一日會步她父親的後塵。
現在,聽到他親口說出她父親臨死前的最後一句遺言,她胸口脹痛像要爆裂!為什麼他們都只想著慷慨赴義?不想想身後有多少人會為他們哭干淚眼?
「我沒忘,父親死前也是這麼說的,但……一定要這樣嗎?除了碧血證忠魂外,沒有其他選擇?」
慕容飛雲咬了咬牙,斬釘截鐵地說:「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
她強忍多時的淚溢出眼眶。「我不懂,我真的不懂……所謂忠義,就僅止於忠心一個君主嗎?那些百姓呢?衣食無著的難民呢……誰想過他們?誰想過對他們忠義?」
她奉命保護他十三個月了,他不時出言調戲,可只要論及君臣,萬千情愛盡可拋。她究竟算什麼?
「瑜兒,你聽我說……」
「是你聽我說才對!」她雙目通紅,十三年的辛酸血淚,那是比山高、比海深的悲哀。「你為什麼忠君?是為了青史留名?還是為了高官厚祿?」
「不是這樣的。」南朝百姓受苦,他心底何嘗不苦?
他不顧皇上議和的心意,籌謀搶劫鳳軍糧草,又私開官倉救濟難民,心慈固然是一大原因,但更重要的是,看著流離失所的百姓,他就想起十三年前小小年紀就家破人亡的她。
救助難民對她而言,就好像當日抱她出火場一樣;他之所以放不下這些難民,就因為心裡牽掛著她。
他一心私慾,從來不是為公;只有一點……「我生在南朝、長在南朝,是這塊土地撫育了我,我無法背棄它,你明白嗎?」
祖國嗎?她癱坐榻上,纖手撫過底下織錦,俏目環顧四下擺設,窗邊一枝水蓮,幾上一壺嚇煞人香,旁邊還有一盤糯米糰子……她懂得的,身在鳳皇朝時,她無數次懷念南朝的一切,衣食、茶飲、服裝……甚至鳳皇朝知名樂師彈奏的曲子,她都覺得不如十三年前他吹給她聽的一縷簫音。
月是故鄉明、人是故鄉親。沒人比她這個飄泊天下的遊子,更能理解這句話的真義了。
「其實你一直清楚我的來歷對不對?」她恍若失魂。
慕容飛雲沉默半晌,掏出懷中半塊殘玉,半個「俞」字在空中閃過。
看見那塊殘玉,她渾身一顫,半晌,也解開腰囊,摸出同樣的殘玉,只是上頭刻的是個「王」字,與他的合起來就是「瑜」,她的名字。
兩塊玉,隔了十三年,越過千山萬水,終於在今日重逢。持玉的二人心頭萬千感慨,訴不盡的相思在兩人交錯的目光中流轉迴盪。
他激動的眼神鎖著她,像是永遠也看不夠,眨都捨不得眨一下。
她星眸如水,哽咽幾聲。「我……還記得你的救命大恩……」所以千里迢迢來尋,所以萬千情絲纏繞,所以想盡辦法要保他周全,沒有私心,真的,所作所為,只是為了愛他。
「那是我應該做的。」鎮國將軍沒有罪,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或者說,現在除了慕容欽,就只剩他瞭解昔日冤情的真相了。別說救她,要他為她上刀山、下火海,都是他應盡之責。
「每個人都會隨著歲月而改變,只有你……十三年了,莽撞性子始終不改,就專愛挑欺君大罪去犯。」救她是這樣,私開官倉濟助難民也是這樣;要說他太過善良?還是太過愚蠢?偏偏就是這樣一個笨傢伙讓她日日懷念、年年相思。
「鎮國將軍沒有罪,本不該誅其九族;我只恨自己無力,救不了其他人。」對她,他永遠於心有愧。
「我也相信父親無謀反之心,哼……」全天底下的人都懂得「造反」兩個字是啥兒意思,大概就她那迂腐忠義的爹爹不解其義吧?「可惜啊!父親不明白功高震主的道理。」
原來她以為鎮國將軍的死因是功高震主。他遲疑著不知該不該說出真相,不過重點是,那麼匪夷所思的事情,有幾人會信?
他想了又想,還是決定暫且放下那事,問道:「可以告訴我當年你是如何離開王府的嗎?府內守衛如此森嚴,是誰有那種通天本領帶你出去?」
「你未免把事情想得太複雜了,提醒你,日防夜防,家賊難防。」
他腦海裡靈光一閃。「趙乙?」當年他雖下令府內諸人不得擅入他寢室,但趙乙不同,他二人雖名為主僕,卻情勝手足,也只有趙乙可以入他寢室,將她帶走,但是……「趙乙為什麼要那麼做?」
「他也是為你好,他認出了我的身份,想要捉我送官府,可惜我們才出王府,就遇上了當時微服南下的鳳帝,鳳帝救了我,請人授我武藝,這才造就了今日的金箭鳳凰。」謎底其實很簡單,只是太多巧合湊在一塊兒,這才弄昏了人腦袋。
「趙乙怎會認識你?」沒理由啊!賢親王府與鎮國將軍從無來往,趙乙怎麼會知道她的身份?
「我告訴他的。我偶然得知你是賢親王世子,不知該不該再承慕容氏人情,後來他闖進來,問我來歷,我便一五一十說了。」
「而以趙乙不拐彎的腦袋,定不問是非曲折,一得知你欽命要犯身份,立刻拿你見官。」但令他訝異的是……「鳳帝為何微服私訪盛京?他從十三年前就開始圖謀南朝了嗎?又為什麼要救你?」
「鳳帝有心天下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想到那個雄才偉略的君主,余瑜心底有著無比的欽佩。「為了準確地行軍佈陣,鳳帝曾親身走遍天下,幾歷生死,繪得完整地圖,這才打下偌大山河。」
「哼,鳳帝若真如你所說的厲害,怎會三年攻不下一座小小襄城?」他不禁有點嫉妒她對鳳帝的推崇,忍不住想要潑點冷水。
「那是因為鳳軍不擅水戰,兵士們一上了船,戰鬥力瞬間下降五成,再遇到你這個不按牌理出牌的怪胎,才會讓南朝苟延殘喘了三年。但你身為南朝大將軍,應該清楚,現在鳳軍水戰的能力已提升到與南朝軍隊相差無幾,再配上先進船艦、新武兵器,南朝已無優勢。」
聞言,他越發不高興了。「你不是來勸降的吧?」
她鳳目一瞪,收起殘玉,轉身就欲出門。
「瑜兒!」他也算天不怕地不怕了,唯獨懼她一人。「我……我只是吃醋,所以……」
她嬌顏燒成一片火紅,星眸底下,銀光流轉,艷艷正似春花怒放。
他遲疑一下,握住她的手。「瑜兒,我……」
她微用力抽了幾下手,但他握得很緊,看他眼露情意,唇畔淡淡淺笑,俱是懷念與眷戀,心頭也軟了,任他握著,螓首低垂,聲如蚊蚋。
「不管你投不投靠鳳帝,我只想說……走吧!離南朝越遠越好,我不想再一次看見一杯鴆酒賜死一名功臣這種事……算我求你了,不要這麼傻,好不好?」
「我知道。」她的擔心他明瞭,很感動兩人不過在十三年前相處了三個月,她卻能一心為他著想,但她顯然忘了一件事。「我畢竟姓慕容,也許皇上不會追究我這些小事,我們不過是在杞人憂天。」
她看著他堅定不移的眼神,真的像極她父親,忠君愛國……愛國是對的,但一片忠心真的只能對著金殿上那個君嗎?萬千百姓豈不及一名昏君?還有她山高海深的關懷呢?他真捨得拋下她赴死?
「如果慕容欽要殺你怎麼辦?」
「不會的。」他搖頭,想著那個皇帝,也許不算聖明,但好歹有幾分親情在。「從小御史沒少彈劾我,奏章都堆得有我一個人那麼高了,陛下也沒質問過,可見還是很念舊情的。」
「我只是舉個例子,也請你假設性回答我。」
「這……」他灑脫一笑。「我不知道。可我好奇,鳳帝究竟給你什麼好處,讓你如此為他賣命?你畢竟是南朝人啊,瑜兒。」
「南朝與我有滅門之恨,鳳帝卻救我性命,為我延名師、授武藝,我不該為他效命嗎?」況且她在鳳皇朝可是真正掛了名的三品大員,鳳帝用人唯才,如此明君,才值得人盡忠。「但我為鳳帝效命跟勸你遠走高飛是兩回事。」她只是不想看他死,就這麼簡單。
他卻有千般疑慮。「你知道余家出事、趙乙擄你出王府、鳳帝救你……這其中要多少巧合才能成事嗎?說不定鳳帝救你,就是別有所圖呢!」
「別把每個人都當成慕容欽那昏君,鳳帝救我是意外。當年我無法接受你慕容氏的身份,借趙乙之手出王府,一出王府,來到集市,我就趁人多,趙乙分心之際逃了,就近找一輛馬車躲藏,後來被發現,對方也沒趕我,我便一路跟著他轉遍南朝,最後回轉鳳皇朝,始知恩人身份。鳳帝問清我身世後,本想派我做女官,是我自己提出要練武,鳳帝因此為我延名師,待我學有所成,便至重陽城參軍,抵禦蠻族。可惜蠻族狡猾,年年襲擊邊關,總是一掠即走,來去如風,鳳軍屢次追捕,皆無所獲。於是我獻計混入蠻族,利誘大單于合諸部落之力攻重陽,而鳳帝則趁此良機擊潰蠻族各部及大單于,總算換得邊境數年平靜。」她也是自此役後,才真正獲得鳳帝重用,領三品官銜,可惜干的都是見不得光的事,只能隱在暗處。
趙乙闖了這麼大禍居然隻字未提,這個莽漢也不是那麼笨嘛!慕容飛雲想到他十三年相思竟是趙乙一手造成,一時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原來這才是金箭鳳凰在蠻族一戰如旋風崛起的真正原因,那麼你……」
「懷疑我來襄城也是為了做奸細?」
「哪敢?」
「襄城的奸細已經夠多了,何須我多插一腳?我是奉命來保護你的,鳳帝怕刀劍無眼,害了軍神一命,阻礙他發展絕世水軍大計,於是派我隨身保護你。」她沒說的是,這項任務是她主動爭取來的,並且分文未取,為的不過是一縷牽絆了十三年的思念。
「算了吧!你我功夫只在伯仲間,如果真有致命危險,我自己擋不住,拉上你,也只是拖個墊背的,毫無意義。」他很感動余瑜的牽掛,至於鳳帝,因為余瑜太看重他了,令他對鳳帝異常不爽。
「能明著害你的人,普天之下也沒多少個,不過那背地裡的暗箭就……天曉得。」
說來繞去,她還是暗指慕容欽會害他;其實慕容欽雖不好,也沒壞到天怒人怨的地步啊!至少慕容欽對諸宗親是很寬容的。
「我相信陛下自有聖斷。」
「但願如此。」可惜她對慕容欽一點信心也沒有,甚至她有百分百的把握,今日難民當眾呼喊大將軍萬歲之事,一旦傳入慕容欽耳朵,奪命聖旨必然立刻傳下。
不過她不會讓慕容欽如願的,拚死也要保護慕容飛雲,即便他自願慷慨就義,她也絕不同意。
必須讓慕容欽有所戒懼,只要他知道殺死慕容飛雲所須付出的代價是他無法承受的,那麼慕容飛雲的小命就算是保住了。
她腦海裡轉著諸多救人的方法,最後定在一個人身上--鳳帝。如今能救慕容飛雲的,僅鳳帝一人了。
五日後,南朝皇室御用密探八百里加急,送來慕容欽御筆聖旨,著令慕容飛雲即刻進京,不得有誤。
說實話,慕容飛雲看到聖旨上沒有一個斥責字眼時,微微鬆了口氣。
他雖在余瑜面前極力保證慕容欽會念在血脈之親,不下令革殺他,但心頭卻是沒把握的;慕容欽貪花好色、志大才疏、又重疑心,那是全南朝都知道的事,因此慕容飛雲一接下兵符,成為大將軍,立刻放棄襲爵,就是怕自己權勢太過,惹皇帝猜疑。
現在慕容欽召他回京……慕容飛雲猜,這道聖旨有一半是做給鳳帝看的,畢竟他在議和之際還發兵奪糧,不斥責一番,如何對鳳帝交代?
所以慕容飛雲接了聖旨便整裝收拾,準備回盛京。
余瑜得了消息,險些昏厥,急匆匆奔向他寢室,見著慕容飛雲,劈頭就問:「你真的要回盛京?」
「大膽,你是什麼身份,竟敢質問大將軍?」趙乙正在替慕容飛雲收拾衣物,見她門不敲一下就貿然闖進,以為是刺客,差點就拔刀砍過去了,幸虧慕容飛雲阻止得快。
但他攔得住趙乙,卻擋不了余瑜雷霆電閃的攻擊,只見她一抽腰間軟劍,匹煉似的銀光直取趙乙面門,趙乙側身躲避,余瑜的手指卻已等在他身落處,一指點中他穴道;登時趙乙身不能動、口不能言,只有一雙怒目瞪如金剛。
收拾了趙乙,余瑜不再理他,只問慕容飛云:「你執意回盛京?」
慕容飛雲看了趙乙一眼,暗暗吐舌,看來余瑜很討厭趙乙,每次對他下手都這麼狠;所以說天下間,什麼人都可以得罪,千萬別得罪女人。
他小心翼翼地回答:「陛下有旨,我自當遵從。」
「慕容欽要殺你啊!」
「不會的,聖旨上沒有任何斥責,陛下該是為了安撫鳳帝之心,才召我回京,此去頂多幽閉數月,不會有大礙。」
「才怪。」看他平時挺聰明的,怎麼一談到這種事腦子就短路呢?如果可以,余瑜真想打暈他,直接扛著他逃命了事,可惜他二人要打起來,只會是兩敗俱傷的局面。「慕容欽若不介意難民們口呼萬歲一事,怎不光明正大命欽差執令、內侍攜旨來宣,要讓密探傳旨?他分明不安好心!」
「命欽差宣旨,沿途穿江過省,耗費時日,也許陛下是心急,才讓密探八百里加急前來宣旨。」他這話有點沒氣了。她沒提起,他也真沒想到,為何這道聖旨要宣得遮遮掩掩,也不令擺香案、沐浴薰香,卻是違了禮儀。
「怎麼不說他讓密探宣旨,是怕你在百姓中名望過高,無故召你回京,會惹民變?」
會這樣嗎?他不想承認,但心裡卻也認同她所說有理,辯駁益發無力。「陛下也算是看著我長大,應當知道我從無不臣之心。」
「人心隔肚皮,你又知道慕容欽心裡想什麼了?」她衝動地上前拉住他的手。「聽我的,千千萬萬不能回盛京,你這一去,斷無生機。」
他瞧著她憂心的面容,裡頭是真真實實的關懷,哪怕時已入秋,他心暖如春。
「瑜兒,如果我抗旨不遵,哪怕有理,也變成無理了。」
「好,我只問你,慕容欽若要殺你,你要怎麼辦?」
「瑜兒……」
「不要逃避,當外頭那些難民對你口呼萬歲時,你就應該有所覺悟。所以,回答我。」她的手在抖,好怕他的選擇與她父親相同,一句君恩九鼎重,就把一切皆捨棄。密旨未下前,他可以抗辯慕容欽對他沒有殺意,但現在呢?他一樣執著嗎?
沒有多少人真正視生死若浮雲,她向老天祈禱,他也是怕死的。數日前一番視死如歸的話不過說說而已,他不會真的去做。
他低下頭,不願棄祖國再侍二主,與其做個賣國求生的小人,他寧可……「瑜兒,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我……」
她眼一眨,成串珠淚滑下,落在他手上,像烙鐵那麼燙。
她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抿緊了唇,除了不停地掉淚,卻是難發一語。
「瑜兒……」他又驚又急,哪怕鎮國將軍被抄家時,也沒見她這樣哭過,如今卻為他淚落如雨,怎麼不令他心痛如絞?「我跟你保證,我會盡可能保住自己的性命,絕不輕言捨棄,你別哭了。」
「你拿什麼做保證?」氣苦地憋了許久,她一語吼出:「什麼叫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你給我出來!」她發狠地拖著他出將軍府。「看看這些難民,睜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他們現在那一口飯是誰給的?是你,一旦你不在了,你知道他們會有什麼下場嗎?也許餓死、也許流離到不知名的深山成為野獸的果腹糧食,更可能被視為亂黨,一併誅除。你想救人,結果只是害他們死得更慘!」
這種話能在大庭廣眾下說嗎?慕容飛雲也急了,硬拉著她回府,將軍府大門砰地,再度合上。
但那些已出口的話語卻是再也收不回來,耳語紛紛而起,從襄城一路傳到全南朝各地,慕容飛雲之生死再難由自己控制。
慕容飛雲將余瑜拉進了最近的書房。
「我知道慕容一氏愧對鎮國將軍滿門,但瑜兒,你好歹是南朝人,對於這個國家,哪怕不愛,也該有一絲留戀吧?」
「你錯了,我就是喜歡這裡的人、這塊土地,才不讓你去盛京送死。慕容欽已經沒有資格為王了,他現在是這塊土地上的毒瘤,是禍害百姓的元兇,他不死……」
「夠了。」他一身冷汗,濕了重重衣衫,那句句大逆不道的話一旦為外人知曉,他百口莫辯啊!「我心意已決,不會更改。」
「你……」忠,到底什麼是忠?她父親是這樣、他也是這樣,這不是忠,這是迂腐啊!她姑娘家的臉皮也不要了,哭著扯住他衣裳。「你不念百姓,不念部屬,也……不念我嗎?」
「瑜兒……」他心一動,拉住她的手,就要將她摟進懷裡。
她用力推開他。「如果你沒有為我留住性命的覺悟,就不要抱我。」
「瑜兒,你不要叫我為難,這事兒……」還沒定局的事,非得吵成這樣嗎?
「我知道了。」她狠狠甩開他的手,淒然的眼底,無限的絕望。「你要尋死,我也阻止不了。」說罷,轉身走出書房。
「瑜兒。」他快步追上。「你要去哪裡?」
「再好的保鏢也保不住自尋死路之人,我無法完成任務,唯有回大都請罪。」頓了下腳步,她掏出腰囊裡半塊殘玉丟給他。「此後一別,再無相見之期,贈予君留做紀念。」
「瑜兒……」他還想留她,她身已如鳳凰飛起,掙破彩籠,沖天而去。
「瑜兒!」今生真已無再見之期?看著手中殘玉,懷想鎮國將軍滿門抄斬,再回憶幼時慕容欽待他的寬容,難道聖恩真如初春的天氣,變幻難測?「不會的,我一心為國,陛下當會知曉。」他不信伴君如伴虎。
「瑜兒,我會證明給你看的。」為國盡忠是對的,他沒有錯。
慕容飛雲握緊手中殘玉,準備啟程回盛京。
話說另一頭,鳳皇朝大都,鳳帝接到他的金牌保鏢兼殺手余瑜八百里加急送來的訊息,說是取南朝時機已到,請求鳳軍全力進攻襄城,仰天大笑。
「余瑜啊余瑜,你可真會打算盤,要朕全力攻南朝,以慕容欽之膽小,他敢在國家最危難之際,斬了唯一可能為他守住江山的慕容飛雲嗎?為保情郎,你可也是機關算盡了。不過有何不可?朕早想天下一統,也可乘機測試慕容飛雲是否迂腐不通之輩,果真如此,他就不值得朕委以重任,是生是死,但憑天意。」
是日,鳳帝下令舉國之兵攻南朝,襄城危如累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