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拐未成年 第八章
    坐在客廳裡,何懷希還是很驚訝,而且有點不好意思。

    那次從上車之後就一直哭,到了凌老闆家裡還是哭,甚至哭得更慘,一定沒有公關是像自己這樣。幸好凌老闆最後都沒有生氣,更沒有強迫自己。

    「懷希,好久不見。」

    「凌老闆你好。」

    凌威堯看了冷著一張臉的夏予謙後,慈愛的笑看自己兒子,然後拿出一張報告放在他面前,省了開場白直接說明來意,也打算盡快將人帶回美國。

    留愈久,他怕何懷希會愈離不開那個男人。

    其實早在看到傳來何懷希的照片時,他就極為震撼,馬上交代一些事情,第一時間飛趕過來一定要親自見見他。

    這一看,更是非常肯定他絕對是自己和徐媛婷的孩子。

    但是為了取信於他,驗DNA是必須做的事,幸好只要一根頭髮就夠了。

    瞄向那報告一眼,上頭的標題讓何懷希斂去臉上的淺淺笑容,接過手看完上面的東西,然後再放回桌上,面無表情也不發一語。

    坐在身邊的夏予謙握上他那微微發顫的手。

    其實他內心裡正大起波瀾,如果不是夏予謙先說過一些,他無法這麼鎮定。

    怎麼可能會是面前的男人?自己見過的人也不少,誰都好,為什麼偏偏要是他?

    「對不起,我累了,想先回房休息。」他不想面對這從來沒有想過會是自己父親的男人、不想聽到他們談論自己之後該何去何從、不想再從夏予謙眼中看到自己被再次拋棄的可憐模樣。

    原來他這幾天會如此反常陪伴在自己身側,是早就知道所有的事情了。

    「懷希!」凌威堯站起身,喚住他。

    夏予謙緊握住他的手不放。

    該來的還是會來,而且在得知他確實渴望家人之後,自己更無法也沒有權利為他決定人生,只能交由他自己作選擇。

    借由緊握的手,夏予謙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決定,借由滿佈情意的雙眸告訴他,希望他想想剛才兩人的對談。

    只要一句話,自己可以幫他解決所有的事情,只要他願意留在自己身邊。

    「懷希,坐下來好嗎?我們好好談一談。」

    他咬著唇,最後還是回到夏予謙身邊重新坐下。

    「我知道這個消息對你來說太突然了,對我來說也是。」凌威堯此刻臉上寫滿喜悅,帶著慈愛的目光看著遲了許多年才得以相認的兒子,激動的眼眶不禁泛紅。「你跟媛婷真的好像。」

    見何懷希還是不說話,他心中也是一陣著急,怕何懷希不認他。

    「跟我回美國好嗎?懷希?」

    聽到他親口說出,何懷希仍不免一驚,抬起頭來看向夏予謙,帶著無助、不安與不知所措的目光,還有一抹淡淡的受傷神情。

    為什麼夏予謙不阻止也不留自己?為什麼他不說一句話?

    想起先前不算愉快的談話,何懷希不禁想著他是不是真的已經不要自己了?他是不是也希望自己離開?

    「小希,不是你想的這樣。」

    被那眼神瞧得心中陣陣扯痛起來,夏予謙用真摯的眼神凝視著他,益加握緊他的手,卻被甩了開來。

    「不然是怎樣?你說啊!」他上前扯住他衣襟。「你從剛剛什麼話都不說是什麼意思?你瞞著我不說又是什麼意思?你要跟我分開就說啊!」

    從凌威堯進門後帶給他的重大衝擊都還沒消化,現在夏予謙又毫不表示;在雙重刺激下,何懷希一向不形於色的脾氣幾近失控。

    「我沒有不要你!」夏予謙一臉認真地對他保證。

    「夏先生!」凌威堯突然出聲制止他們兩人,「希望你不要影響懷希的決定。」

    他轉向何懷希,以溫情攻勢希望能扳回對自己不利的情勢。

    「懷然,跟我回去好嗎?你爺爺奶奶、外公外婆他們都很想你。還有王叔,我聯絡上他了,現在他正在家裡作客,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謝謝他?我會去魅夜只是因為想見你,但又不敢說明自己是誰,怕再也見不到你。我知道你現在一時無法接受我,但我會當個好父親好好照顧你,彌補你以前所失去的。忘了讓你不開心的事,給我一個機會好嗎?懷希。」

    「怎麼可能忘掉?」何懷希突然低吼出聲。

    想起自己一次次用對客人時的表情面對凌威堯,想起那天竟然還要求他帶自己出場,甚至上了他的車子,這種難堪的事情怎麼可能忘記?

    「懷希……」

    「不要再說了!我不要聽!」

    他又摀住耳朵,一步步向後退,心底的不安與自卑感又再冒上來。佈滿受傷的黑眸,望向不說話的夏予謙。

    「你什麼都不說,我永遠都看不清你在想什麼。這幾天對我的好都是假的嗎?剛剛又說愛我,那些又算什麼?」他朝夏予說大吼。

    「既然你還記得我剛才說了什麼,該怎麼做你應該也有自己的想法。」

    並非他無情,夏予謙此刻多想把他摟進懷裡安撫,告訴他留在自己身邊!可是他無法這麼做,就當是逼何懷希也好,他就是要他做出選擇,也是給自己一個回應。

    頭一次如此愛一個人,他真的很希望能感受到他自己也是有一些佔有慾,感受到他真的不能沒有自己!

    「所以你又要我自己決定了嗎?」何懷希抬起不知寫著失望還是淒楚的雙眼,深深望進那黑眸中。

    靠在身後冰冷的牆上,他垂頭笑了起來,露出一抹讓人極為心疼的笑容後,輕聲開口:「你們又是這樣,到頭來還是要這樣傷害我。從以前就沒有一件事情是我可以決定的,在那樣的地方出生到後來被關起來,最後還要被送走,完全沒有我可以說話的餘地,甚至連每餐送來的飯我都不能挑自己喜歡的菜。王叔曾問我喜歡吃什麼他要做給我吃,你們知道嗎!我答不出來!我只知道有東西吃我就很高興了。」

    視線又再對上他們,在兩人之間流轉。

    「你們知道嗎?我曾經很羨慕過一個小孩,他可以選擇自己所喜歡的玩具,可是現在我終於明白了,那不是他爸爸疼他,而是大人們為自己不知該如何決定的借口。一個不想日後招人生怨、兩全其美的自私借口!」

    「懷希,你自己會有這種想法?」凌威堯一驚。他究竟受了多少苦?想法怎麼會這麼偏激?

    「難道不是嗎?」滿載指揮的杏圓黑眸先瞪向他。「你也要我自己選,難道不是怕我日後想回到予謙身邊?到時候你一定會告訴我,這是我自己選的!」

    他又瞪向另一個臉上寫滿心疼的男人。「你也是!如果日後我想念那樣的家庭生活,你也會告訴我是我自己選擇留下的!」

    幾近失控,何懷希聲音愈來愈尖銳地吼叫起來。

    「你們都一樣,說什麼為我好、說什麼愛我,都只是你們自私自利而已!我從來都不曉得自己可以去爭取什麼,又該怎麼去爭取?一直都是被限制住,沒有人給過我這個機會。可是你們一次又一次逼我,我不知道!我全部不知道!我不要了,你們誰我都不要,自己也不要了!我為什麼要被生下來?」

    啪!

    凌威堯忍不住目前一掌揮上那張蒼白的小臉,想打醒他的自暴自棄。

    不願見他一直沉浸在不愉快的過往,這更讓他堅決一定要帶走何懷希,絕對要讓他重新對自己以及家裡所有等他回去的人重拾信心。

    「你知不知道你母親她受了多少苦?你說這些話之前有沒有為她想過?」

    這一巴掌快得讓夏予謙來不及阻止,他沒料到凌威堯會對自己呵護、疼惜入心的人動手,怒火陣陣竄上。

    「該死的!你在做什麼?」把愣住的人護進自己懷中,夏予謙輕輕撫揉上已經泛起紅腫的小臉,憤怒的瞪向一旁的凌威堯。

    「懷希,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原諒我好嗎?」凌威堯懊悔不已。打在他臉上,痛在自己心上。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不想聽他說出那種自暴自棄的的話。

    何懷希推開這個溫暖懷抱。來不及了,已經溫暖不了愈來愈冷的身體。

    他轉頭看向一時衝動打了自己,正極度後悔中的凌威堯,朝他將這些年來心中所壓抑的話全部都大聲吼出來。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難受,我不難受嗎?她只痛苦了三年,我呢?快十八年了!我多希望可以跟她換,我她幾次多麼希望死的是我!我根本就不想要被生下來!這幾年你們誰為我想過?我難過的時候,你們在哪裡?我被欺負的時候,你們在哪裡?我差點要被送人的時候,你們在哪裡?我最後真的要把自己賣了的時候,你們又在哪裡?」

    說到最後一句,他難掩憤怒與怨恨的直直瞪向夏予謙,將情緒明明白白的全傳遞給他。

    凌威堯愣住,完全無法思考,他從來不曉得何懷希是如此恨自己。

    原來不是不氣、不是不怨,只是全被他隱藏了起來!

    不敢鬆開雙手,夏予謙抱緊懷中不吭半句也沒有掉下一滴淚的人。

    從剛才之後,何懷希就一直維持這模樣,把自己的心關了起來,就連夏予謙也完全猜不透他此刻在想什麼。

    而凌威堯也大受打擊,他沒想到兒子的反彈會這麼大,自責也懊悔自己太過急躁,還衝動得打了他,更是憐疼他這些年來一個人所面臨的種種。

    知道自己現在不適合留下,他只好暫時把何懷希交給夏予謙。

    「小希,跟我說說話好嗎?」

    夏予謙扳過他的臉強迫他面對自己,可是何懷希仍沒有看向他,視線落在窗外。

    「對不起,原諒我好嗎?那時候是我還沒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不敢承認自己愛上你,所以才會說那些不該說的話。對不起,小希,你還在生氣的話就對我出氣,不要連我都不理好嗎?」

    心好痛!夏予謙緊緊摟住懷中的人,剛才一句句的指責刺進心中,刺得他快要無法喘息,尤其最後一句。他沒想到那天說的氣話竟讓他從此深記於心,而且心底並未真正原諒自己。

    「還痛嗎?」他輕柔撫上敷過冰塊後仍略顯紅腫的臉頰,「對不起,沒來得及阻止。」

    側過頭,何懷希躲開他的手,也掙開這讓人眷戀又安心的寬厚胸膛,走往兩人這陣子以來同住的房間。

    默默無語拉出衣櫃最裡頭自己當初帶來的行李袋,何懷希一直垂著頭,跪坐在地上收拾自己的東西。

    「小希!你在做什麼?」震驚地看著他的舉動。他真的要離開自己?

    「離開。」

    他終於開口,語調卻平平靜靜,聽不出任何真正的心情,一邊將夏予謙拿出行李袋的東西再重新收進去疊放好。

    「那天的事我是生氣,可是我最氣的人還是自己。如果不是賭氣,今天也不會這樣,可是如果不是你的態度一再讓我以為自己是特別的,我也不會那樣對你,我只要默默看著你就夠了。」

    「對不起,小希,我們重新來過好嗎?」

    帶著濃濃懊悔的黑眸凝望著垂落的眼,夏予謙勾起他的小臉,要他看著自己,卻被一把揮開,又一次將被拿出來的東西再重新放回行李袋。

    「這句話你說第二次了,我不要聽了。」

    不敢看他,何懷希就怕自己會忍不住再次心軟,他不想在他面前再有任何脆弱的表現。

    「我一直不懂你在想什麼,不久前才說愛我,可是下一刻又讓他上門,看著他要帶我離開!我完全不懂你,只感覺到自己的心又受傷了,感覺自己又被拋棄了。」

    「我沒有不要你!」夏予謙吼道。

    「我不要聽你解釋,我聽不懂。」他仍舊一臉平靜,慢慢說道:「你說沒有不要我,可是剛剛又不留我。不要說什麼為我好,好不好只有我自己知道。你們說讓我自己決定,其實我根本沒得選擇。如果可以,我現在誰都不想要!不想再被你一次又一次傷害,也不想過去他那裡,可是我沒得選擇,連房子都不能租,又什麼都不會,難不成又要去賣嗎?」

    「不准你這麼說自己!」夏予謙斥喝他。「所以你最後決定要離開我,回去凌威堯那邊?」

    終於抬起頭來,何懷希望進驚愕表情的夏予謙,只是淡淡一笑,並未多加解釋。他還是不懂自己。

    就算在外頭流浪,無論如何自己是不可能去找凌威堯的。

    「不准!我不准你現在離開!」當真正聽到他要離開,夏予謙後悔了。

    一陣煩躁、不安與驚慌讓夏予謙突然一腳踢開他好不容易才整理好的行李,裡面的東西飛散一地。

    何懷希沒有生氣,只是淡淡瞄向地上一眼。

    「你要就給你吧,反正那些都是香港帶來的,沒有一樣是我自己的東西。」

    「不准走!聽到沒有?我說不准走,哪裡也不准去!你何懷希一輩子都是我的人!」不知道是生氣還是害怕,夏予謙一把將他帶進懷中,緊緊圈制住不敢鬆手。

    「果然看不透你。」何懷希閉上眼,任他將自己摟抱住。

    垂在身側的雙手握緊拳頭,何懷希不想讓自己一時忘情而忍不住回抱他。

    ***

    圍繞著這兩人的怪異氣氛一直持續到用餐過後,尹子佟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以眼神示意夏予謙先將何懷希借給自己。

    從下午開始的爭執,他將所有事情全看在眼裡,當然也看出何懷希的逞強,心疼地將何懷希摟進懷中,不摻其他情感,只是疼惜他想安慰他。

    「小希,讓自己放鬆下來,撐了一整天累了吧?」

    猶如春風吹拂過一般溫暖柔和嗓音確實稍微持平了何懷希的情緒,他閉上眼靠在他身上。

    在進了魅夜後,尹子佟私底下幫了他許多也非常關照他,是在夏予謙之後,另一個可以讓他相信的人。

    「還在氣予謙嗎?」

    「還有自己。」何懷希悶著聲音。

    為他的可愛言語淡淡一笑,尹子佟撫著他的頭髮。

    「予謙對感情不夠坦白,反覆不一的言行可能會讓你質疑他對你的愛,從來沒見過他為一個人如此付出,也因為我早就看出他不肯承認的感情,所以才會插手一再幫你,你懂嗎?」

    「嗯,可是……他今天都沒有留我。愛一個人不是應該留下他在自己身邊嗎?」他扁起嘴失望地問。

    「小希,愛一個人有很多方式,你說的這種剛好不是予謙的作風。我知道你還不太明白,該說是你以前的生活太單純了。」

    尹子佟像大哥哥般溫柔一笑。

    「別想那麼多,也不要懷疑予謙對你的情感。他不是不想留你,只是他不願勉強你做任何日後會後悔或是怨他的事情,這就是他愛你的方式。下午你說過一句很傷他的話,你知道嗎?」

    見何懷希訝異地抬起頭來搖搖頭,尹子佟接著說:「你說他很自私,如果日後你相信那樣的家庭生活時,他也會告訴你是你自己選擇留下的。其實予謙不敢留你,是怕你日後相信那邊時,會怨當初就是他強迫你留下來。」

    何懷希睜大了眼,不停地搖著頭。

    「我沒有這樣子想。」

    「我知道,可是予謙會怕。這是他第一次愛上一個人,你別看他平時信心滿滿的模樣,一遇上你,他可就全沒轍了。」

    尹子佟又揉了揉他那逐漸冷靜下來的腦袋。

    「沒關係,我知道你有你的想法,予謙他也很清楚,所以他只能看著你不理他乾著急。所以慢慢想吧,想不通時就想想你們這段時間的相處,還有予謙對你的種種,重新相信他,跟他談談吧!」

    「嗯。」何懷希輕點頭。

    聽尹子佟說了許多,他也冷靜了許多。其實他知道那件事也不能全怪夏予謙,但他就是受不了他的漠然,才會想要做些事情氣氣他。

    正當尹子佟覺得任務達成時,有人又搖起頭來。

    「不要!剛進魅夜時,他還說我會嚇到客人,我永遠都會記得。」

    一聽見這可能的賭氣話語,尹子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又揉了揉他的頭。

    「還真是只會記恨的小兔子。」

    尹子佟收起笑意,但臉上仍揚著淺淡笑容。

    「予謙他今天也被你突來的種種激烈反應給嚇到羅!」

    「咦?有嗎?」

    「他晚上吃飯時連筷子都拿反了也沒發現,一顆心只放在你身上。你皺眉,他就停下筷子,你一歎息,他連碗都放下來沒胃口了。」

    先前的不愉快,何懷希全拋到腦後,此刻想的全是他晚餐一定沒吃進多少,不知道餓不餓?

    「一餐沒吃死不了人的!」

    他的擔憂全寫在小臉上了,尹子佟不禁輕笑出聲。

    「倒是你,氣他就算了,可別把自己氣壞了知不知道?反正他那個人也不知道傷過多少人的心,難得遇上你可以治他,多讓他傷心幾天吧。」

    尹子佟揚了揚眉,一臉壞壞的邪笑。

    「別說尹哥都幫他不幫你。」

    他附耳過去悄聲對何懷希說了幾句話。

    「真的要這樣子嗎?」雖然如此說,何懷希其實有點心動,因為他可以預見有人將會極度抓狂。

    哼!誰要他讓自己這麼難過。

    自己好像真的是愈來愈壞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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