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道影(下) 第十二章 賀蘭觀雪
    白雪徐徐,隱約中似有暗香浮動,黑靄層層,陰森中似有血氣翻湧。

    半腰山崖,幾株紅梅在巖角勾懸,積雪將整座山脈裡上了一層白色,唯獨露出了這幾點紅色。

    山崖右側便是紫雲宮,紫色的房簷,雪白色的牆面,面積雖不大卻精於雕琢。門庭雖圓形,紅木門。上雕七色游龍;大門兩側是高高的圍牆,深紅色;圍牆的上簷很寬,都是用紫色的銅磚所砌。

    雖說已過子夜,但此處燈火通明。

    這一夜,似乎很不平靜。

    東側正廳內碧盞熒熒,諸檀游離。

    這裡坐著三個人,正中央的王座上坐著一個年約八、九歲的小男孩,粉粉的臉蛋,小小的嘴。髮辮兒垂掛粉腮兩側,一雙圓圓的大眼睛中翻滾著孩童的稚氣。

    在小男孩的左、右兩側站著兩名男子,一個約三十多歲,顴骨高聳,劍眉飛揚,眼眸子裡透著一股原始的暴戾之氣;另一個男子年約二十,面容清瘦,身子倚著翠色的帷屏,眼中沒有神采,原是一盲子。

    小孩童斜眼望了望身邊的盲眼男子,道:「燕哥哥,把人帶上來吧?」

    「是,殿下。」盲眼男子躬身道:「把人帶上來!」

    只見四個彪行大漢將展昭架進了大廳。

    小男孩見展昭進了門,驟然變了臉色,兩條小腿緊緊縮了起來。

    展昭見小男孩如此驚恐,倒也不奇怪。看他五官端的與自己有八分相似,估想這個孩子就是已故高麗太子的兒子。      

    孩童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子繞到展昭的身後,輕輕吐氣道:「我還以為真是爹爹!」說著轉到展昭面前,用充滿孩子氣的聲音道:「你真的很像我爹爹,祖母見到你,病一定會好的。」

    展昭望了望眼前的孩子,道:「殿下的祖母病了?」

    「是啊。祖母天天想我爹爹,後來聽紫兒姑娘說,這裡有一個男子長得極像爹爹,所以我特地從高麗趕過來,想把你帶回高麗見我祖母。」孩童天真無邪地望著展昭的側臉,眼光中溢出無限的依戀。

    「父親的背上有彎拳頭大的紅月,我想,你應該沒有這個吧……」孩童歎了口氣。

    「殿下不用擔心,臣有辦法。」高顴骨男子道。

    孩童眼光落在高顴骨男子的臉上,圓亮的大眼腈中寫滿了疑惑。

    男子將展昭帶了下去。

    牆角內的夜色似乎比牆外更加濃重。

    展昭被人拖架前行著。

    路很黑,而且很長,只是很筆直,直得幾乎連一個小彎都不用轉。冬雪依舊飄飄,路旁的草叢已然結上了冰衣。

    雖然被人拖架著,但展昭的思緒並沒有架空,他靜靜地觀察著眼前的這個高顴骨男子。

    這個男子呼吸均勻,均勻得讓人幾乎感覺不到他在呼吸。看他落步有力,卻又聽不到半點腳步聲,想必是個一等一的武林高手。男子雖一身高麗裝打扮,但在棕色的腰帶下面卻繫著一塊精巧的中原岫玉——一塊蛇紋石軟玉,中間還浮一眼紅目。

    展昭腦子一熱,隱隱中覺得這塊玉似曾相識。

    還未等他思想完,一陣火辣辣的熱氣迎面撲來。展昭抬眼望去,只見黑暗中冒起了火光。這團火光來自一間小屋。

    黑暗中的光明是如此地耀眼。

    這是一間屋子,四周擺滿了火鹽,火焰燒得十分旺。閃耀的火光,將牆壁照成了橙紅色。

    展昭的四肢被彪形大漢鎖進了鐵環中,死死固定在一個中間鏤空的長方形鐵架上。臉貼著鐵架,背朝著眾人。

    一塊月牙形的烙鐵在火爐中閃耀著妖艷的紅色,紅得幾乎可以將周圍的一切生靈熔化。

    「南俠展昭,哼,一副皮囊而已。真不明白雲榭師妹怎麼會喜歡你?」高顴骨男子怒聲道。

    展昭恍地明白,那塊岫玉的真正主人原來是她——天中鏡的孫女天雲榭。

    江湖人都知道無雲榭苦戀展昭未果,從此獨奔天涯,幾年來一直沒有她的蹤影。天雲榭有一塊隨身佩戴的岫玉,因玉質奇特,所以展昭對它多少還有點印象。

    但這位自稱是天雲榭師兄的男子,展昭卻從沒有聽天雲榭提及。天雲榭的武功都是天中鏡一手調教的,江湖都知道天中鏡是個出了名的小氣鬼,自家功夫絕不外洩,所以這師兄來得似乎有點占怪。

    高顴骨男子慢慢將烙鐵從火爐中抽了出來,一絲陰笑在眉角散開。

    「都是因為你,雲榭才會失蹤,我怎能不恨你!」高顴骨男子咬牙道,說著就想對展昭用刑。

    就在這時,風雪破門而入,一抹紫色掩門而立。

    展昭側目而望,只見一紫衣女子正扭動著蛇腰,風騷地撩指輕撥雲鬢間的兩柄細長金釵。  

    「原來……是……她……」展昭暗道。

    女子眼中邪氣正盛,但身姿卻沒有紫兒那般柔媚。

    「對付展昭這種男人,不能來硬的,要來軟的……」女子扭身慢慢貼近了刑架。

    「你們全都給我出去,離這裡遠點!」女子對著兩旁站立著的彪形大漢道。

    「是!」幾人隨即退下。

    「紫姑娘,你想幹什麼?難不成你也想他想瘋了?想在這裡……啊?」高顴骨男子看著女子笑道。

    紫衣女子眼光一跳,臉色突然變得很溫和,眼神也嫵媚了起來。身子貼著高顴骨男子道:「是啊,你難道是第一次知道我想他都快想瘋了?」

    高顴骨身子微顫,再定睛看那女子,頓時露出了笑容,瞳孔間飄出一抹激動的光色。男子一把抓住了紫衣女子的手,道:「是你!」

    「不錯,是我,師兄!」女人微微翹起紅潤的嘴角,臉頰慢慢貼近了高顴骨男子的肩膀,「師兄是不是也想我想瘋了啊?」

    高顴骨男子只覺得心頭熱血翻湧,臉頰間紅暈層現。

    展昭聞女子稱高顴骨男子為「師兄」,不由得背脊抖動了一下,道:「雲榭?」

    女子薄唇微啟,皓齒淺露,眼眸中閃動出一縷清澈的水色。「展昭,你還記得我?」她的聲音有點顫抖。

    「我當然記……得。」展陽道。

    高顴骨男子背上一陣熱氣滾動,莫名的妒火燒得他嘴角抽動,「師妹難不成是來救他的?」

    天雲榭一欠身,手指將額頭的青絲輕輕一撩,笑道:「師兄真聰明!可惜你知道的太晚了。」

    說著,天雲榭隨手從衣袖中抽出了一方秀帕,飛速在高顴骨男子的眼前撣了撣,幾縷清香在男子鼻尖穿過,瞬間將他週身的知覺僵化。

    天雲榭將展昭從刑架上解了下來,眼光卻始終不敢正視展昭。接著她手掌微動,幾縷幽香飄進了展昭鼻子,展昭的目光開始虛晃了起來,耳邊隆隆陣陣,隨即失去了知覺,倒在了天雲榭的身上。

    天雲榭將展昭拖出了火房,沿著火房後側的松林退去。  

    松林很大,寒氣逼人,雖然天色甚暗,但天雲謝的眼睛卻似是貓眼,進退如若在白晝。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天雲榭終於將展昭拖出了松林,來到一高庭深院。

    天雲榭長長吸了口氣,臉色變得越來越蒼白。修長的十指緊緊抓著展昭的臂膀,眼神呆滯,儘是失落、遺憾之意。      

    「雲榭姑娘,難不成還在猶豫?」一道厚實的聲音從女子的正前方湧來。

    來者竟是赤目將軍!

    「雲榭姑娘,不要忘記你的任務,也不要忘記某些人的性命!」赤目語帶威脅地道。

    女子咬了咬自己的唇,「元昊差點要了展昭的命,難道將軍還是要將他送到元昊身邊?」

    「元昊不會真想要他命的!天錯地錯,國師的妙計不會出錯!」赤目信道。

    「將軍保證李元昊不會殺了他?」天雲榭道。

    赤目驀然笑了一聲,走近天雲榭的身邊,「姑娘,話多了!」隨即一把抓過展昭。

    天雲榭心頭一陣痛楚,低聲道:「希望將軍說話算話,將我爺爺放回來!」

    赤目臉色一黯,道:「姑娘不必憂心,本將軍一向將天老前輩作上賓招呼著,只要姑娘本分規矩,不礙本將軍的事,本將軍自然會將老前輩送回慶州。」

    女子痛苦地閉上了雙眼,狠狠轉過了頭,再不忍多看展昭一眼。

    夜已慢慢終結,黑色的天幕中泛起了幾許亮色。

    ***

    李元昊緊緊裹了裹身上的外氅,冷冷望著窗外的一片黑色。

    離李元昊不遠處站著一名男子,修長的身材,白哲的瞼龐,眼眸銳利,嘴唇平寬,腰間還繫掛著一把深紅色的腰刀。此人是李元昊的貼身護衛——莫雲易。

    他本是宋人,從小隨父親莫長嵇歸降西夏。此人生性內斂,陰毒,外號「西夏蠍」他對李元昊忠心耿耿,李元昊也把他視作心腹。

    「陛下,白玉堂是展昭的莫逆之交,他雖不在開封府效命,卻已是開封府的一員大將。此人武功了得,生性高傲難馴,陛下此番將他救下,必然是想收服他,但依臣之見,此人陛下絕不能留下!」莫雲易道。

    李元昊轉身,望了望莫雲易,笑了笑,卻未作任何答覆。李元昊自然是有自己的打算,他的心思又豈是一般人能瞭解?即便是莫雲易也無法猜透。

    莫雲易見李元昊笑而不語,心頭反倒越來越彆扭。正欲開口再言,只聽得李元昊道:「雲易,覺得展昭如何?」

    莫雲易眼光一閃,「此人,陛下可將他送還西平王爺!」

    「為何?」李元昊問道。

    莫雲易淡淡一笑道:「陛下應該知道西平王爺與這個展昭的事情。」

    莫雲易抬頭看了看李元昊的神色,故意走近,「臣曾經在慶州見過西平王爺,當年的西平王爺可真是虎姿雄風,行事更是雷厲風行。陛下,您再看看現在的西平王爺,成日活得渾渾噩噩,一切的喜怒皆隨展昭而變動。

    「陛下,展昭就是西平王爺的心魔,他可以將天神墮落成匹夫!既然西平王爺自己願意做一個匹夫,陛下何不成全?」

    李元昊愣愣看著莫雲易,陰陰一笑道:「雲易,你也是一個魔!」

    莫雲易面露驚恐之色,忙躬身道:「雲易不是魔,雲易是一把劍!」

    李元昊提了提自己的眉睫,淡笑,「噢?」

    「為陛下剷除一切心結煩障!」莫雲易退身而道。

    李元昊揮了揮外氅,臉上露出神秘而自信的笑容,「雲易,你徒手打敗一個病人,你開心嗎?」

    「開心!只要那人是雲易想殺的人。」

    「噢?」李元昊看了一眼莫雲易,道:「你應該讓他好起來,然後再把他折磨死,這樣更盡興。」

    奠雲易似乎明白了——如果殺了白玉堂展昭必然憎恨李元昊,必定徹底倒向李承啟,李元昊又如何利用展昭刺痛李承啟呢?」

    李元昊最終要對付只有一個人——李承啟。展昭只是他手中的一個棋子。

    赤目飛跑而入,大禮參拜。

    李元昊一眼瞥見了赤目身後被人架著的展昭,心頭不由得一緊。

    「將軍請起!」李元昊道:「這是怎麼回事?」

    「回陛下,半夜有人夜探紫雲宮,欲救走展昭。被臣及時發現,將展昭抓了回來!現將人犯押上,聽候陛下發落!」赤目頷首道。

    天邊已露白肚,寒氣卻依然如故。大殿裡燭光輕搖,如霞似煙。

    微紅的光澤在展昭的臉龐上劃開幾道弧線,高挺的鼻粱上點滴汗水,越發將展昭的五官勾畫得清晰異常。

    「陛下,如何處置他?」莫雲易提步向前,貼靠在李元昊身邊,詢問道。

    李元昊這才發現,自己的眼光始終呆滯在展昭身上,不由得尷尬一笑:「一切都交由赤目將軍處置吧,留他性命!」  

    就在這時,展昭熟悉的聲音從內門的深藍色錦簾中疾速傳出。展昭朝簾子望去。

    只見白玉堂跌跌撞撞地衝了出來,胸口鮮紅的血色依稀可見。「貓……」白玉堂艱難地拖動著自己的身體。

    白玉堂緩緩抬著自己的眼光,奇異地觀察著展昭,道:「貓,我終於看見你了……太好了,我放心了……」

    「貓……你得想辦法逃離西夏,我可能不能陪你回去了,真的不甘心啊!別人追求基業萬世,千秋垂名,白玉堂沒有那麼大的理想與抱負,我只求能與展昭並馬天下,行遍天涯,可惜現在有點晚了。」  

    白玉堂似乎想把自己最想說的話,統統都表達出來,可體力卻有點不支了。

    李元昊聽得白玉堂此話,不由得臉色一愣,若有所思地仔細盤看起展昭。心道:「確實是個魔。」

    李元昊眸光猛然跳動,心頭莫名抽動。

    白玉堂臉色越發蒼白,目光卻越變越模糊。  

    「白玉堂,白玉堂,不要睡……」展昭不知所措地狂叫著。

    「他應該只是昏死過去,沒事的!」李元昊竟出語安慰道。連他自己都有點納悶,自己怎麼說了這麼一句。

    展昭沒有抬頭看他,但神情卻已鎮定不少。探手輕輕把了把白玉堂的脈,安心地點了點頭,道:「展昭任憑陛下處置。」說著將白玉堂平放在地板上,自己則緩身站立了起來。「只求陛下放了白玉堂!」

    展昭的眼神有點疏落,眸色飄忽間又透著一份氣定神閒的灑脫。李元昊感覺心頭異樣的感覺越來越明顯,嘴上雖不說,眼角卻掛上了一抹自嘲式的微笑,正欲開口,便聽得有人傳報,「西平王求見!」

    李元昊回頭看了一眼臉色難看到極點的莫雲易,道:「宣!」

    李承啟飛步衝進大殿,眼光直直落到了展昭身上,心頭一陣抽搐,連正眼都沒看李元昊一眼。

    「皇弟消息還真是靈通!這麼快就知道今夜有人去救展昭未果,被擒到了此處!」李元昊語帶雙意,接著又開門見山問道:「皇弟是想救還昭?」

    「是的!」李承啟應道。

    李元昊未作聲,悄悄看了看一旁只顧照料白玉堂的展昭,道:「這裡有兩個人犯,朕只能讓你帶走一個。」

    李元昊的計謀自然是高深的,他這樣一來,算是給了展昭天大的人情。

    李承啟一笑,道:「讓展……」

    他半個昭字尚未出口,展昭已然長身而起,望向了李承啟。他的這個眼神很平和,平和得有點奇怪,像暴風雨過後的海面,虛乏而滄桑,無力卻又精勁,似乎要將一切災難、厄運掩蓋在自己的短暫抑揚間。

    李承啟心頭一驚,隨口即出:「展昭,你不要開口,我不會答應你的!」

    展昭不疾不緩地向李承啟走近,驀地屈膝跪下。

    李承啟心猛一沉,他沒想到展昭會跪下來央求自己救白玉堂,心裡不是滋味。

    「我不會答應的!」李承啟斬釘截鐵地道。

    「展昭求你!」展昭抬頭仰望著李承啟,清澈的雙眸是那般地堅定,甚至還透露著一分威脅,「王爺若執意將展昭救走,今日便是展昭的死期!」

    李承啟一臉憤怒,卻又無法發洩。知道展昭此言絕非兒戲,默默沉寂了一會,歎道:「好,我答應你!」說著,一舉左手向門外的隨行示意道:「將白玉堂帶回幽音谷!」

    展昭淺淺一笑,「多謝王爺成全!」

    「你若今日死,白玉堂的祭日絕不在明天!」李承啟沉著臉色道。

    展昭看著李承啟,心裡卻沒有反感他這句話,此時他的生死已不由自己控制,但除了點頭答應,他還能做什麼?

    就這樣,李元昊將展昭留了下來。

    ***

    日子過得很快,一轉眼已經過了數十天。      

    這天微陽透雲,映過疏落的針葉,在屋子的地板上灑滿了大小不一的光源。曉風偶爾輕盈寬步,漫不經心間牽動一地琉璃。      

    屋子的右側有一扇銀色的木窗,窗欞上下均鑲囊著翠綠色琨玉,盈盈生精,光澤純正而冰凜,縱橫交錯地散射在展昭的臉頰、唇角、鼻尖。

    他身著一身白色長袍,腰間未束衣帶。墨色的長髮略顯散亂地搭落在肩頭,隨清風飄忽。他的眼神有點黯淡,似隱著長長的思索。

    整整十天,李元昊沒有派人來訓審,甚至連屋子的大門都是敞開著,四周亦無兵衛,除了幾個送茶飯的侍女和一個固定的御醫外,平時這裡根本就沒有任何閒雜人等。展昭本可以一走了之,可是他卻沒有。究竟為了什麼?

    風靜靜掠過展昭的臉頰,煽落出幾分憂慮。他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突然眉頭皺了皺,道:「尊駕既已來此,何不進來坐坐?」  

    「你知道門外有陌生來客?」一道聲音從展昭的身後傳出。

    展昭沒有回頭,語氣中卻略帶驚訝之意,「原來是夏國主!」

    「既知是聯到來,你還坐得如此安穩?」李元昊敞步而入。只見他頭戴白色高冠,錦帶齊耳,身著銀色長袍,金帶束腰,肩頭斜披一襲黑色的披風,右手還握著一把金鞘短劍。

    展昭淡淡一笑,「有何不安穩!」

    李元昊嘴角斜起一個漂亮的弧度,不緊不慢地走到展昭的身後,「把頭轉過來。」

    展昭置若罔聞,身體依舊不動分毫。

    李元昊眼角跳動著,開口問道:「這麼多天沒有人把守,你為何不離開這裡!」

    「等你放人。」展昭回道。

    「哈!」李元昊倒抽一口氣,蔑笑道:「該放的,不該放的,朕不是都放了嗎?」

    展昭嘴角一動,揚袍起身,正臉朝向李元昊,厲聲道:「聽說你抓了王陵的苦役,你打算如何處置那些奴隸?」

    這消息是送飯的小兵透露給展昭的,當然這也是李元昊的刻意安排。展昭當然知道李元昊的心思,他這是給展昭設了個沒有鐵鏈的牢籠。

    「啊……」李元昊故意拉長了聲線,「知足者常樂,展護衛不要得寸進尺!」

    「奴隸何罪?」展昭質問道。

    「哈哈,展護衛果然浩氣不止,俠肝義膽啊!可惜這裡不是大宋的開封府,這裡是大夏,朕,元昊,是大夏國的國主,朕說他們有罪,他們就是有罪。」李元昊故意挑釁著展昭,眼光不時打量著他,捕捉著他臉上的點滴變化,似乎想捉拿些什麼東西。

    展昭本已滿腔怒氣,但見李元昊如此觀望自己,心頭不由得一緊,偏轉了臉龐。默默凝思了一陣,才緩緩開口道:「陛下究竟想怎麼樣?」

    李元昊收斂了笑意,看了他一眼,卻沒有回答展昭的問題,又低頭沉思了一會,「你明天與朕一起回皇宮。」

    展昭愣愣地看了眼李元昊,問道:「這是條件嗎?」

    李元昊提步靠近展昭,「你若不去,日後必後悔,你若去……」頓了頓,他猛然抓住了展昭的肩頭,「你若去,也會後悔!」

    展昭看了看李元昊,越發覺得可怕。他若不答應李元昊,那些奴隸必無生機,於是道:「展某答應你!」

    第二天,風雪再次肆虐,天地間一片朦朧,如九天廣寒素境。

    回宮的行隊西南取道折返皇宮。展昭與李元昊面對面同坐在一輛車輦中,一路上,展昭不多言語,倒是李元昊時不時對著窗外的景致自言自語。

    「外面的雪景很美,展護衛不想看看嗎?」李元昊道。

    「天地清白,又何苦將其污染!」展昭冷冷道。  

    李元昊微怒,直直望著展昭,「難道朕多看一眼,就污濁了這茫茫大地?」

    車輦碾紮著雪花,「吱吱」作響。

    展昭捏了捏手中的貂皮,一把拉扯了下來,吁道:「是展昭,不配看那白茫茫一片天地。」他的眼中突然變得異常慘澹,容色悄然黯淡,掩不住深藏心底的酸澀。

    「展護衛一向光明磊落,何談污濁二字?」李元昊好奇地問道。

    展昭眼光悲涼一顫,不由自主地望了望錦簾外的雪景,若有所思地道:「何時能立雪,同看賀蘭山?」

    「風雲千層過,歲歲皆可觀。」李元昊神色凝重,問道:「君欲與何人同看賀蘭山?」

    展昭未語。

    李元昊沉靜片刻,頷首,又微側臉盤,瞳孔間泛出罕見的色彩,久久凝視著展昭,驀地出語道:「朕願與你立雪同看賀蘭山……」

    臉色頓變,展昭愕然地看著眼前的李元昊。

    李元昊一正身,突然「哈哈」長笑開來,似乎想用笑聲將自己的言語一掃而盡,他緩緩舉起酒杯,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手中的晶瑩之物,猛地一飲而空。

    酒香盈盈飄蕩,李元昊慢慢嗅了嗅酒盅邊沿殘留下來的酒露,眼光斜斜地瞟著展昭,心頭竟有些寒意。

    他原本只是想用展昭來控制李承啟,可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這層簡單的利用關係竟變成了一種糾纏。

    即使睿智冷靜的李元昊,此刻也有點茫然。他享受著這份美好的感覺,又牴觸著內心深處的困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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