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你不設防 第六章
    這男人不只能當編劇,想必更適合從政,因為他那張嘴實在太會說服人,就連她也招架不住。

    「可是你應該知道我不喜歡和那麼多人共處一室。」尤其還是跟那些根本就和她不同調,身處於不同世界的人類。

    在說這話時,范黃黃連多望一眼不遠處那位辣妹的勇氣都沒有。

    知道對方肯定正在對她評頭論足,也八成會不懂石梵幹嘛硬要強邀這位「阿姨」進屋的用意,更一定會認為如果她真敢點頭進去,那可真是膽子不小,不怕自取其辱。

    裡頭是個時尚Party耶!可不是菜市場。

    不過無所謂,她自知不會打扮,觀念守舊,但從來不曾因此自卑或是妄自菲薄,反正她本來就是自願當只不起眼的小老鼠。

    但也因為如此,她就更排斥在人群前露臉或交際,不想自討沒趣。

    她幹嘛要自找罪受?她又不是白癡。

    石梵卻笑得胸有成竹,「別擔心,你是我的貴賓,我自然不會把你和那些無聊傢伙放在一塊,不過現在最要緊的,還是你得先吃飽了再說。」

    不放在一塊要放在哪裡?

    范黃黃用眼神問著石梵,他卻下肯再多說,伸手從Andy懷中接過裝著奧斯卡的提籃,另一隻握牢她的手,硬拖著她往屋裡走。

    不要!

    范黃黃無法置信地看著他的大掌鉗握住她的小手,急白了臉的拚命想掙脫,她以為自己會失控尖叫,會歇斯底里嘔吐,甚至可能會當場休克而死,但是——

    什麼都沒有。

    他的大手熱呼呼的,將她那只柔若無骨的小手給牢牢握緊,甚至還逼她與他十指交扣,任性霸道,彷若自盤古開天闢地以來,那隻小手就該是憩息在那隻大掌裡一般。

    為什麼會這樣?她不懂。

    這個男人肯定會曉法,也肯定是對她施了某種魔咒,才會讓她對他失了防、免了疫、茫了神,像個小傻蛋似的任由著他,將她領入他的世界裡。

    客廳裡衣香鬢影、杯影交錯、音樂不歇,有人談天、有人吃東西、有人在跳舞,更有人高談闊論著大擺龍門陣。

    很好很好,趁著眾人在忙自己事情的時候,最好沒人注意到一隻小老鼠的出沒,讓她趕快找個角落躲起來。范黃黃低頭疾行,誠心禱告,不過可惜上帝可能是出遠門去了。

    「Simon!」

    人還未至香氣就已先逼得范黃黃想打噴嚏,那是個身著雪紡紗馬甲上衣,袒露著大半個酥胸的紅髮艷姝。

    「你跑到哪裡去了啦?」聲音嬌嗲,女人味十足,眼神自動跳過石梵身後的小老鼠。「人家找了你老半天,你都還沒跟人家跳過舞呢!」

    「不,Simon!」另一條香影笑嘻嘻的硬擠了過來。「該我了,該我了,Simon上回還答應說要跟我講去年他們到威尼斯參加影展時所遇到的鮮事。」

    「去年的事有什麼好講的?我比較想聽的是Simon最近在寫的新劇本。」

    「白癡!新劇本是要保密的,Simon才不會說呢!」

    「就算不能說,也可以先透露一下大概需要的是什麼樣的角色嘛!」

    「不對!不對!都不對啦!人家Simon是今天晚上Party的主人耶,少說話多跳舞,至少得要一人一支舞。」

    「你秀逗呀!把Simon當成牛郎呀?還一人一支舞呢,趁早死心了吧,Simon眼光有多高圈子裡頭誰都知道,就憑你這個樣子還想用這種爛方法逼他跟你跳舞?回去多拜點狐仙增強桃花運再來試吧!」

    「為什麼不行?如果連站在Simon身後長得『那樣』的女人他都願意陪了,為什麼他會看不上我?」

    呃,沒錯,上帝果然是出遠門玄了,因為范黃黃發現自己不光是被人注意到了,而且還引起一陣目光騷動,騷動之後是長長的死寂,連負責放音樂的DJ都像是突然忘了幹活,音樂聲漸歇。

    如果人類的好奇目光是箭矢,那麼她肯定已經是一隻刺蝟了。

    最後是石梵開口打破沉默,「幹嘛全都靜下來了?是沒酒沒菜還是終於想通,知道該早點回家,別惹人嫌了嗎?」他泰然自若地問向眾人,絲毫沒感覺到自己正做著什麼會引來眾所注目的事情。

    「呵呵!Simon!」一個身穿亞曼尼、手上端著酒杯,笑得像隻狐狸的漂亮男人走過來。「你還看不出來大家是對你的……嗯,你的女伴產生好奇嗎?」說話時男人的眼神一刻也沒離開過瑟縮在石梵身後的小女人身上。

    嗯,自閉?

    咦,害羞?

    哇哇哇!絲毫沒打扮?就連穿的衣服也很歐巴桑!

    這實在是和素來眼高於頂,又花心風流的石梵會帶出門的女伴,給他大大大大大的不同,而他居然還敢怪大家覺得奇怪?

    「有什麼可好奇的?想認識就說一聲嘛,我來跟大家介紹,這一位——」

    石梵將始終低垂著小臉,縮躲在他身後的小女人往身前一帶。

    「范黃黃小姐,范仲淹的范,鵝黃色的黃,本人愛犬奧斯卡的救命恩人,我親愛的獸醫小姐。」

    明明是個簡單扼要,清楚明白的回答,卻見眾人臉上的疑雲更濃了。

    獸醫小姐?

    真就這麼簡單?

    誰會沒事和自己的獸醫來一個——十指交扣?

    「這可讓我不得不嫉妒了……」一名留著小鬍子的男人擠出人群哇哇大嚷,「喂!這位死沒良心的石先生,我當了你的免費心理醫生都快五年了,怎麼從來沒聽你喊過我一聲『親愛的心理醫生』?」

    石梵哼了一聲,「那是因為你既不親愛又不可愛,怎麼能拿來跟范醫生相提並論?」

    小鬍子男人聽了更沒好氣,「既養貓又養狗,果然是人性逐漸淪喪中,不理你了!」他換上笑臉朝范黃黃伸出手,「范醫生,你好,我姓蔣,蔣大同,蔣公的蔣,世界大同的大同,光聽我的名字就知道我是個百分之百的好人,主修心理學,副修靈魂學、考古學以及期貨證券,是這個有點墮落又不算太墮落的圈子裡的心靈導師兼理財顧問。」

    長長一大串聽得范黃黃頭髮脹,石梵的朋友果然都和他一樣,是專靠嘴吃飯的。

    「收回你的手!」石梵瞇著眸,「范醫生討厭男生,她是不會跟臭男生握手的。」

    「噢,是這樣子的嗎?」小鬍子男人拉長尾音。

    那麼可以請問一下閣下您的手,現在又是在做什麼?不只是蔣大同,石梵身邊一圈的人都用同樣的眼神發問。

    石梵覺得可笑,「這樣子看我幹什麼?我當然和你們不同,一來我不臭,二來我是范醫生的『病患家屬』關係自然不同。」

    「那敢情好!」

    亞曼尼帥哥走過來,拿著酒杯的手搭上蔣大同的肩頭,對著范黃黃熱情一笑。

    「這醫生,我也姓范,范仲凱,比你離范仲淹又更近了點喔,我和你不但三百年前恐怕是一家人,此外我也養了一條狗,它叫妞妞,是一隻紅色貴賓犬,就在我台北的家裡,下一回我帶來給你做健康檢查,喏!」他笑瞇瞇的朝始終沒抬起頭的小女人伸出一隻手,「現在我也能算是范醫生的未來『病患家屬』之一了,總可以和她握個手了吧?」

    「等你把該做的事做好了後,再來談握手。」

    哼!這賤手還來的真是時候,石梵將裝著奧斯卡的提籃毫不客氣的掛上去。

    「去吧,以照顧你家妞妞的謹慎態度幫我把奧斯卡放進它的小窩,你知道地方的,你身上帶有狗味,它又很熟悉你,不會嚇到我的小寶貝,這個工作正適合你。」

    「喂喂!老兄,敢情你當我菲傭呀!」眼見不但沒能摸到佳人小手,反倒招來「狗禍」,范仲凱大聲抗議。

    「錯!我當你是好朋友,如果是菲傭,我才不讓他碰我的狗。」

    臭小子!范仲凱翻個白眼沒好氣,可衝著那句「好朋友」他又不能夠發作。

    只是這小子也真是夠小氣了,把那看來非常「純樸」的獸醫小姐給當了成寶,居然連碰都不許人碰。

    殊不知人性本賤,愈不許別人碰的,就愈引得人手心發癢,沒關係,他先把狗放回它的小窩,待會兒再來找機會偷摸,哼!非要搞懂這獸醫小姐究竟有有何通天本領,居然能讓這小子重色輕友到了這種地步。

    見范仲凱嘟嘟囔囔的將奧斯卡拎走,范黃黃心急卻又不敢在人前大聲說,只好以另一隻手扯著石梵的衣袖。

    「幹嘛?」

    石梵轉過頭,低下身子湊上耳去,方纔的渾蛋模樣全沒了,眼神專注溫柔,叫眾家好友看了更加痛槌心肝,果真是國家標準級的重色輕友。

    范黃黃小聲囁嚅,「我進來只是為了陪奧斯卡,你怎麼還叫人把它帶走?」

    「因為你還沒吃東西,吃飽了再去陪它。」

    「我不要!我只想要陪它,要不我寧可走。」

    「好好好,那我帶你去拿食物,端過去陪它一起吃。」

    「我不要!我根本不餓。」那麼多人這樣看她,她早就被看飽了。

    「不餓也得吃,你知道你有多瘦嗎?握你的手就像在握著一根雞骨頭。」

    「你管我雞骨頭鴨骨頭還是貓骨頭?你別碰我的手不就得了!」討厭!

    她用力想甩開手,他卻更加握牢了不許她掙脫。

    「不行!你在我這裡時就歸我管,就像在『小黃窩』裡時我聽你的話一樣,我陪你去拿餐盤裝食物,然後去找奧斯卡和黛絲,就這樣!」沒得商量。

    「你好霸道。」

    「我就是喜歡對你霸道!不服氣你咬我呀!」

    「誰要咬你了?我又不是狗。」

    「不是只有狗才會咬人的,餓壞的人也會,你再不去拿點東西吃,我怕我的手遲早要遭殃。」

    「哼!我就是餓死了也不會咬你。」

    「那可難說了,我的肉是很香的。」他一臉自豪。

    「哼!敝帚自珍!」她極度不屑。

    「錯!那叫敝肉自香!」他得意洋洋。

    眾目睽睽下,這對原就已經是眾人注目焦點的小兩口,一個使性子想甩脫,一個卻是霸道說不許,還真是叫人刺眼到眼睛都快瞎掉了。

    要說這兩人之間只是單純的,所謂醫生和病患家屬之間的關係,誰信呀!

    真不知道是他們太過遲鈍,搞不清楚狀況,還是在掩耳盜鈴,騙別人兼騙自己?

    就在此時,又有個不識相的傢伙過來了。

    只見一個圓滾滾的胖子擠出人群,先對范黃黃躬了躬身,再紳士十足地朝她伸去一隻紅潤肥掌。

    「范醫生,你好!我叫謝龐,謝謝的謝,龐然大物的龐。你可能不記得我了,但我可是非常記得你的喔,因為『灰屋小公主』在我讀小學時可是赫赫有名的,我是你二姐范橙橙的小學同學,我還有個弟弟叫謝遜,說來可真巧,他也曾和你妹妹范綠綠同班喔,哎呀呀,反正就是大家牽來牽去都有關係的啦,所以說呢,我是非常非常榮幸地希望能在今晚的Party裡,充當你的護花使者。」

    范黃黃還不及做出反應,對方的肥掌已遭重炮擊落。

    「滾一邊去給我跪著面壁思過吧,謝胖!」

    發射重炮的自然是石梵,只見他打完人後還手抆腰的數落起對方的罪狀。

    「我還沒就你給我的『見鬼保證』找你麻煩,你現在居然還敢動我的獸醫小姐的念頭?我告訴你,范醫生只是進來填肚子的,她才不會和你們這些牛鬼蛇神多做接觸,她自有她的VIP專屬寶座,才不需要什麼護花使者。」

    好小子!重色輕友也就算了,還完全不怕被人海K的敢將「牛鬼蛇神」這四個字硬往大家臉上貼去?是太久沒被圍毆了嗎?只見一群或高或胖的男人開始卷高袖管。

    「好了,好了,所有玩笑話到此為止……」

    今晚Party的發起人Andy趕緊跳出來打圓場,邊扯笑臉邊用力擊掌。

    「那位DJ先生是睡著了呀?還不快點放音樂?來來來!想跳舞的就跳舞,想吃東西的就吃東西,各人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大家互不干涉。」

    命令一下,搖滾樂音再度熱熱鬧鬧的震天響起,人聲也重新沸騰起來。

    絲毫無視於那些還圍繞守候在他身旁,或高挑或性感或冷艷,眸光中帶著被人忽視的哀怨的美女們,石梵牽著范黃黃走向餐檯,只想盡快餵飽她。

    「喂喂!」A美女疑惑的問著B美女,「你覺得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到底……」她哀怨的從POLO手提袋中捉出蜜粉拚命往臉上抹,然後放下粉餅歎了口氣,「到底是我們的裝扮已經退流行了,還是石大編劇的眼光太過異於常人?」

    「都不是!」C美女瞇眸遠眺,突然有了新發現,「我發現了耶!」

    「發現什麼?」一群同樣無法理解的女人全將耳朵湊了過來。

    「發現那位獸醫小姐的扮相像誰了。」

    「像誰?」是像哪位國際巨星,還是像哪位社交名媛,還是像——

    「寬大不合身的風衣,半遮住臉的劉海,你們說像不像——怪醫黑傑克?」

    眾女一個個將眼神轉投過去,興奮的話語衝口而出——

    「還真的有點像耶!所以你的意思是……」

    「就是Simon一定是怪醫黑傑克迷啦,所以才會眼裡只有那位獸醫小姐。」

    「啊啊啊!好可惡!」

    「可惡什麼?」

    「要是能早點知道這事就好了,白白可惜了一個黃金單身漢!」恨死了!

    「所以說呢,扮得好不如扮得巧,要能夠迎合對方的口味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我現在去學獸醫小姐的扮相來變裝,還來不來得及?」

    「豬頭!第一個做的叫高人,第二個的就叫東施效顰了,快別惹笑話了,還不如把精力放在別的地方。」

    「例如?」

    「例如快去探探其它幾位黃金單身漢,尤其是那個范仲凱喜歡看什麼漫畫!」

    幾雙美眸互相看來看去,隨即有志一同的一哄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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