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剛過,宋家傳來激烈的吵鬧聲,伴隨著一個女人哭哭啼啼的哀求聲與嬰兒嚎啕的哭聲。
「老爺,求求你,我求求你……」左湘儀抱著嬰兒跪在地上,不停的向宋書梧磕頭,淚如雨下,哭得讓人心疼,不過沒有人理她,沒有人肯正眼看她。
「不要再說了,聽到沒有?」
宋書梧氣憤的拍著桌子,他也不捨啊!可是誰教她生出這樣的女兒呢?娘對她已經很不滿了,生下這樣的女兒更是讓他宋家彷彿遭到詛咒般,他不得不照著他娘的意思去做,何況他自己也不敢留著這樣的女兒在家裡。
「書梧,給她幾兩銀子打發她走。」宋家老夫人趙氏發出冷冷的聲音。
「娘,我求求你,不要趕我走。」左湘儀跪著爬到老夫人跟前。
趙氏如避瘟疫似的迅速起身,不讓左湘儀碰到她一點衣角。「別叫我娘,我們宋家沒有會生怪胎的媳婦,更沒有這種怪胎孫女。」
她根本就是個冷血動物,一點也不為所動。
宋書梧從帳房的手中接過銀兩拿到左湘儀的前面,他很怕他母親,不得不照著母親的話做,畢竟母親還掌有宋家的大權。
「拿去。」給她銀兩,他心安些。
左湘儀沒有接過銀子,她用眼神向宋書梧求情。一夜夫妻百日恩,希望他能看在他們夫妻一場的份上幫幫她,她不在乎他納妾、不在乎婆婆對她如何苛刻,她只求他能讓她待在這裡,讓她把孩子扶養長大。
「啪」一聲,趙氏把宋書梧手上的銀子打落,冷冷地諷刺道:「要就拿,不要就走,別在那兒對我的兒子施展狐媚的手段!」
宋書梧嚇了一大跳,左湘儀手上的孩子哭得更厲害了。他從沒看過自己的女兒一眼,他的妻子甚至還沒坐完月子,他希望至少讓她留到坐完月子,可是他沒這個膽子向他母親提起。
「別讓那個被詛咒的孩子在我宋家哭,當心我把她弄得哭不出聲音,還不快走?!」
趙氏終於看向這母女兩人了,眼神卻是極度苛刻嚴厲,讓左湘儀心生畏怯。但是為了女兒,她還是要求她,摀住女兒哭泣不休的嘴,她繼續哀求。
「娘,請你——」
「來人啊!把她們兩個給我拖出去。」趙氏根本不留一點餘地。
左湘儀慌亂的看著宋書梧,這一被趕出去,她們母女要靠什麼生活?
宋家的僕人沒有人敢違逆老夫人的意思,即使覺得她們母女可憐,也沒有人敢吭一聲,連少爺都不敢了,還有誰有這個膽?他們半惟半拖著左湘儀,生怕得罪趙氏。
「等一下,等一下。」左湘儀掙脫開僕人的手跑了回去,撿起地上的銀子。日後她們還得靠這個過活,她需要這些銀子!
「哼,我還以為你多有志氣。」趙氏冷哼一聲。
左湘儀抬頭看了宋書梧最後一眼,他卻低垂著頭不敢見她……她該知道的,嫁給他就是不幸的開始,怪就怪自己家道中落,偏偏又與宋書梧指腹為婚,成就了這段姻緣,注定自己一生悲慘的命運。
爹、娘,你們為什麼要替我安排這一椿婚事?宋家的爹,你為什麼要這麼有情有義,堅持把我娶進門當宋家的兒媳婦,又為什麼要這麼早就撒手人間,讓你的妻子來折磨我……
她在心裡吶喊,但仍移動遲緩的腳步離開宋家。一出大門,掌門的人馬上把門關起來,讓她一點回頭的機會也沒有。驕陽依舊照耀著,但是她的身與心卻因為人情的冷淡而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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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石村
一個衣衫破爛的孩子手上拿著破了一角的缽沿街乞討,他低垂著頭,不說一句話。偶爾有人丟了些東西到他的缽裡,他就趕快收進懷中,然後繼續行討。
由於他不願意抬起頭,所以沒發現有匹馬兒正從巷口竄出來,幸好騎馬的人反應靈敏,在千鈞一髮之際勒住韁繩,否則此刻他已經躺在地上不能動彈了。
「沒事吧?」馬上的人跳下來,害怕傷到無辜。小乞丐只是低著頭,沒有說一句話。
石肆清覺得這個小乞丐很奇特,不說話也不抬頭,不過他瘦骨如材,看起來真的很可憐。
「這給你,拿去買些東西吃。」他拿出身上所有的銀兩放進小乞丐的缽裡。
小乞丐的身體震動了一下,然後拔腿向前奔跑。他仍然沒有抬頭,甚至沒有說一聲謝謝,嬌小的身軀在人群中穿梭,奇跡似的沒有撞到任何一個人。
好奇心驅使石肆清跟蹤這個小乞丐,跑了一小段距離之後他發現小乞丐正在跟一名女子說話,這時小乞丐終於伸直了脖子,不再低著頭。
石肆清觀察著坐在地上的女人,她似乎病了,並且病得很嚴重。小乞丐扶起她,往最近的藥鋪走去,不知是因為他們一身的臭味還是嫌他們沒銀子,大夫竟不肯幫她看病。
石肆清忍不住挺身而出,走近他們,「跟我來,我可以幫助你們。」
小乞丐大慨是覺得他的聲音很熟悉,想看看是什麼人這麼幫他,所以終於抬起頭來——
石肆清幾乎在同一時間往後退了一步,因為這孩子的臉上竟有一道半寸長的血痕胎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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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湘儀坐在椅子上梳著頭髮,好久沒有這麼乾淨清爽的感覺了,或許是老天爺可憐她,終於讓她遇上一個貴人了!她想把頭髮梳得更服帖一點,但是又害怕耽誤見恩人的時辰,所以很快的把頭髮綰起來弄整齊。
「棄兒,過來。」她叫著她六歲的女兒。
宋棄兒走到她母親的前面,她跟左湘儀有同樣的想法,都對自己全身上下乾乾淨淨的打扮感到不可思議。
石肆清以為她是個男孩子,所以派人送來男童的衣服,不過她們母女倆一點也不在乎,只要可以蔽體,男裝女裝都一樣,最主要的是這些衣服都很乾淨。
左湘儀轉過宋棄兒的身子讓她背對著自己,開始幫她整理頭髮。
「棄兒,你聽著,待會兒若有人來,千萬別讓他們看到你的臉,知道嗎?這兒或許是我們可以安身的地方。」左湘儀叮嚀著。
是她要棄兒不要抬頭的,人們看到她的胎記都會害怕,有太多的例子告訴她們這個事實,所以一路從家鄉流浪到黑石村,她總是這樣叮嚀棄兒。
「我知道,我不會讓他們看到的……」年紀雖小,棄兒的心智卻很早熟,尤其她一雙迷離的眼,有時候連左湘儀都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好了,讓娘看看。」左湘儀又轉過女兒的身子,看看頭髮有沒有弄整齊。
「唉!這麼漂亮的一張臉蛋,如果不是……」她開始哽咽。
「娘,你別哭,你一哭……棄兒也要哭了。」事實上,她不是「也要」哭,她的眼淚早已滑下臉頰。
「咳,老爺要你們梳洗整齊後到大廳去見他。」一個石家的僕人看她們這樣哭哭啼啼的,不知如何是好的站在門邊。
「請小哥帶路。」左湘儀起身,拉著宋棄兒的小手跟著年輕的僕人走。
這裡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她初來乍到,對這裡的一切都還很陌生。不過這裡的佈置遠不及宋家奢華,她衷心希望這是主人顯現在外的個性,希望他們沒有宋家的驕橫,這樣一來,或許也就沒有宋家的霸氣了。
「就是這裡,你們自己進去吧!」
左湘儀有禮的向小哥道過謝,跨過門檻走進大廳,見石肆清早已等在裡面。
「見過老爺。」她一進門就跪下。
「起來起來,用不著行這麼大的禮。」
「棄兒,謝過老爺。」左湘儀提醒女兒。
「謝謝老爺。」
石肆清看著宋棄兒,然後用詢問的眼神望向左湘儀,「是個女娃兒?」左湘儀點頭。
「那真是失禮了,等會兒我叫人送女孩子的衣服過去,」石肆清覺得自己真是失禮,他太主觀了。
「謝謝老爺。」
「坐。」石肆清指著椅子讓她們母女坐下。「還沒請問夫人閨名?」
「姓左名湘儀。」
「女兒呢?」
「宋棄兒。」
石肆清點點頭,從她的談吐可以看出她是個出身良好的女子,但為何會在街上乞討?
「夫人為何……」
淚水盈上眼眶,既然他已經看過棄兒的面貌,也沒什麼好隱瞞的,於是左湘儀娓娓道出自己的不幸。
棄兒是她被趕出宋家的原因,但最主要還是要歸咎於天意的安排,讓棄兒出生之時臉上有個標記,又在同時安排了一場無名火燒燬宋家的銀庫,於是宋老夫人一口咬定這個孩子命中帶煞,狠心的將她們趕出家門。
「唉!真是無情,這就是她取名棄兒的原因嗎?」
「棄兒是我後來才喊她的,她出生前我就想好了名字,叫宋縭。」左湘儀撫摸著女兒的頭,可憐她是個沒人願意接受的孩子。「結縭的縭字。」
縭兒,縭兒,本來是個好字,卻沒能碰上相等的好運。
「我看你們母女倆就留下吧!最近拙荊的貼身女僕要嫁人,過一陣子就請你陪伴在她左右,不知你是否願意?」
左湘儀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漂泊了這麼久,她們母女總算找到一個安身的地方,終於有人肯接納她們了。「謝謝老爺!」
「謝謝老爺!」這次不用左湘儀提醒,宋棄兒也知道要說什麼了,她明白以後不用再過風吹日曬的日子了。
「還有一件事,以後別叫她棄兒了,就還她原名,叫縭兒吧!」石肆清見女娃的相貌不錯,不該被喚作棄兒。
「是,老爺。」只要讓她們母女住下來,什麼事她都願意做,何況是這種小事呢?
石肆清的妻子帶著兩個兒子從外頭回來,聽到夫婿敘述的情況後,立刻喚人把左湘儀母女叫了過來,她端詳著左湘儀的面貌,愈發覺得她們的身世真是可憐。
「照老爺說的,留在我身邊吧!」石夫人夫唱婦隨慣了。「縭兒,抬起頭來讓我看看。」她不知道宋縭為什麼一直低著頭?
宋縭沒有照著她的話做,反而躲到母親的身後尋求保護。
「喂,你抬起頭來呀!喔!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個醜八怪,才不敢見人。」石肆清的次子石鐵風站在一旁,他對這個臉一直朝著地板的小女孩很好奇。
「風兒,別下壞人家了。」石夫人斥責道。
石鐵風沒聽他母親的話,他嘴巴是閉上了,卻仍彎下腰低著頭湊到宋縭前面,表明非看到她的臉不可。宋縭環住左湘儀的腰,硬是不肯讓人瞧上一眼。石夫人也好奇了,這個女孩並不是性格內向,可她完全不願意讓人看見她的臉,這是什麼原因?她詢問的看向左湘儀。
左湘儀開始手足無措,到底該不該讓夫人知道呢?夫人是否有與老爺一樣的氣度,能夠容忍棄兒臉上的胎記?原本她不認為棄兒的胎記代表什麼,但是多年流浪下來,她發現大家都怕棄兒……她始終不明白,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不也有這樣一個標記嗎?難道就是因為這一點邪門讓人不敢接近他們母女?石夫人會不會也和一般人一樣?她不知道,也不敢冒險。
「這孩子的臉是受過傷還是怎麼地?」石夫人問道。
左湘儀支支吾吾的答不出來,她的心情與女兒一樣緊張,害怕會被趕出去。突然,她後腰上的力氣一鬆,緊接著傳來男孩的驚叫聲。
「大哥,你看她的臉!」石鐵風向石鐵雲招手,眼睛卻不曾離開宋縭。
宋縭張大著雙眼瞪著石鐵風,他在她後面不停的扯著她的辮子、拉著她的衣服,所有的小動作都用上了,這才把她給惹怒,一時忘了遮掩自己。
不僅石鐵雲,石夫人也震驚於她奇特的胎記,不過她只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就沒有任何驚訝的表情了。
「縭兒,過來。」她不疾不徐的叫喚宋縭。
不知是受什麼驅使,一向不輕易接近人的宋縭走到石夫人身邊。
「別再低著頭見人了,好嗎?」她拍著宋縭的頭。
「鐵雲、鐵風,你們帶宋縭出去玩,娘有話要對宋夫人說。」石夫人吩咐她的孩子。
石鐵風欣然的捉起宋縭的手,卻一下子就被宋縭甩開。左湘儀看在眼裡,只好推著宋縭,要她跟石家兩兄弟出去。唉!女兒的自我保護欲太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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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鐵風偷偷摸摸地翻進自己家的圍牆,要是讓他爹娘知道他又溜出去玩,他就慘了!不過,今天的收穫真不少,改天應該也帶宋縭出去見見新玩意兒。
他潛進院子,突然止住腳步,他爹娘正在亭子裡面喝茶。他差點忘了現在是他們喝茶的時間,正想要繞路回到自己的房間,娘的話卻讓他定住不動。
「可是湘儀會答應嗎?」石夫人不禁有這個疑慮,要宋縭當她的兒媳婦她當然沒有意見,但問題出在左湘儀的意思。她們母女雖然住在石家,卻十分拘謹,左湘儀還曾表示過她不敢高攀石家。
「噫,她都走了這麼多年,會有什麼影響?再說我們待縭兒如親生女兒,她應該會很高興有這種結局。」石肆清笑道。
在石家定居下來後,左湘儀並沒能享受到幾年安定的生活,病魔奪走了她的生命。她的病源,追根究柢,應該是生下宋縭之後沒能好好調養所造成的。
「好吧!既然你這麼認為,就找個機會告訴他們,讓他們拜堂完婚吧!」石夫人也樂見某成。
「其實這件事我早就想提了,雲兒已經二十有二,不能再拖了。」
「是啊!平時看他們幾個也滿好的,這樣的安排應該……」
石鐵風沒有繼續聽下去,他們要把縭兒嫁給大哥?為什麼?為什麼是大哥?他跑到牆邊,再度翻牆出去。他一個人跑到溪邊,一坐就是一個下午,仍然不能紓解心中的怨氣,直到天黑了才回家。
家裡所有的燈籠都點上了,他不再選擇翻牆入內,而是光明正大的從正門走進去大家正在用晚餐,他在自己的位置坐下,還沒開動,他爹就開口了。
「你跑到哪兒去了?書都不用念了是不是?那我看飯也不用吃了!」
石鐵風垂—下手,倏地站起身,他誰也沒瞧上一眼,氣呼呼的就回自己的房裡窩著他不看書,也沒做什麼,只是睜著眼躺在床上,連蠟燭都沒點上。他正為了下午所聽到的事和剛才爹對他的嚴厲而生著悶氣呢!
大約過了戌時,他的門上響起細微的敲門聲,敲門的人彷彿正猶豫著要不要進來。石鐵風從床上跳起,他知道是誰,只有宋縭才會這麼膽小。
「我就知道是你。」他倏地拉開門,宋縭差一點跌進門內。她先慌慌張張的往後看了看,好似自己在做什麼虧心事不能讓別人知道一樣。
「我這裡還有些飯菜,你快吃了吧!」她從懷裡拿出用紙包著的飯萊。從石鐵風沒有準時出現在飯桌上時,她就開始想著要怎麼幫他弄食物了。
「還是你最關心我。」石鐵風忘情的握著宋縭的手。
宋縭羞怯的抽回。「你快吃,我回房去了。」
「慢著,」石鐵風張開手臂擋住她的去路。「爹跟娘在飯桌上有沒有說什麼?」他要知道爹娘將她的婚事公開了沒有。
宋縭歪著頭想想,好像沒什麼特別的事嘛,不就是日常的一些瑣事?
「有沒有?」他急死了。
「沒有。」睜著美目,她不知道石鐵風想要聽的是什麼事。
石鐵風大大的鬆了口氣,他坐在椅子上,攤開宋縭幫他留的飯菜。「哇!這麼多!你是怎麼辦到的?家裡這麼多大大小小都要吃,能剩這麼好的菜真是不可思議!」
石鐵風嘴裡說得好聽,心裡卻沒有認真想過,這可是宋縭餓著肚子特地為他留的飯菜呢!
「等等,還不要走,陪我一起吃。」見宋縭轉身欲走,石鐵風霸道的留住她。
她坐在椅子上,看石鐵風大口大口的吃著,口水不自覺的分泌愈來愈多,她暗暗吞著口水,動都不敢動。
「你到我家遠麼多年了,你覺得大哥怎麼樣?」石鐵風打算來個旁敲側擊,看看宋縭到底喜歡哪一個。
宋縭皺眉歪著頭,一臉疑惑的看著他,怎麼會突然問這種問題呢?大哥不就是大哥嗎?
等了半天得不到答案,石鐵風這才從食物堆裡抬起頭來。接觸到宋縭不解的眼神,他想,他或許把問題問得太含糊了。
「那你覺得我怎麼樣?」他比較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宋縭的頭偏得更歪了,這個問題不是和剛才那個一樣嗎?要她怎麼說呢?
「算了算了,就當我沒問,你要不要一起吃?」他指指桌上的食物。
宋縭心裡很想,但還是搖搖頭。她知道,這一點東西要是和他分著吃,他們兩個都不會飽,不如讓他先吃了,自己再到廚房去看看還有沒有吃的東西,頂多就只有一個人餓肚子。
「如果有一天你要嫁人了,怎麼辦?」石鐵風還是不放棄,心裡老是惦記著這個問題,他不甘心她嫁給別人,即使是大哥也不行!
「嫁人?」這個問題她從來都沒有想過,她這個樣子還能妄想有誰敢娶她嗎?人人都以為她有第三隻眼,邪得很!難道是她要嫁人,否則風哥為什麼要這麼問?她要嫁誰呢?宋縭心裡突然忐忑不安起來。
「對了,你有沒有心上人?」
石鐵風這一問,馬上就惹紅了宋縭的雙頰,即使有,她又怎麼說得出口呢?
「我先回房去,我怕待會兒乾娘找不到我。」她慌慌張張的起身,差點弄翻椅子。
石鐵風口中含著食物,看著宋縭慌張的樣子,這個問題這麼可怕嗎?瞧她一出門又低下頭走路,他囫圇吞了食物,開門喊道:「縭兒,把頭抬起來,在石家沒有人敢對你怎麼樣。」
宋縭只停頓了一下,還是低著頭匆匆的走了。她自我保護慣了,只有在乾爹、乾娘、風哥跟大哥面前抬得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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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縭兒,縭兒……」還沒進入宋縭獨居的廂房,石鐵風就大呼小叫的喚著她的名字。
宋縭聽到了他的聲音,馬上擱下手中的紙筆,開門迎了出去。
「風哥,什麼事?」只有在與他獨處的時候,她才會顯現出難得活潑的一面。
「走,我在溪邊的林子裡發現一處好玩的地方,我帶你去看看。」石鐵風拉起宋縭的手轉身就走。
「溪邊?不好吧!」宋縭抗拒的站在原地,不是她不想去,而是怕會遭到娘的數落,溪邊不是個安全的地方,要是被知道了,風哥又要受罰了。
「有什麼不好?那裡可好玩了,別婆婆媽媽的,快走吧!」石鐵風使勁一拉,宋縭只能乖乖跟著他走。
宋縭雖然不敢出門,但一出了門,心情卻不由自主的雀躍了起來。因為這一路上沒遇見半個人,為了躲避外人,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把自己像只小鳥了樣地關在籠子裡,所以她這一路上跑跑跳跳的,好不開心。
「到了,就是這裡。」
聽到潺潺的流水聲,宋縭知道小溪就在附近,但這茂密的林子中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啊!
「來,跟我走。」石鐵風再度拉起她的小手,老馬識途的領著她進入更裡面的樹林。
在石鐵風九拐十八彎的帶領下,眼前雜草叢生的林子竟然出現一塊空地,原來是一棵神木的樹根盤踞了整個地方,連小樹也無處生長了。
「噫,怎麼有鞦韆在這兒?」宋縭當下就明白是風哥事先來佈置的,她覺得好窩心。
「我知道你最喜歡蕩鞦韆了!來!你坐上去,我在後面推。」
宋縭毫不猶豫的坐上鞦韆,原來風哥知道她的喜好,但為何家裡的鞦韆她始終都玩不到?記得每回她一坐上去,馬上就會被風哥趕下來,而換他自己在上面蕩得不亦樂乎,她只能在他後面推。
「在想什麼?」宋縭都不說話,石鐵風知道她心裡一定有事。
「沒有。」她露出淺淺的笑容。
「你在想為什麼我每次都跟你搶東西?」其實他只是要引起她的注意罷了!而今爹娘談起她的婚事,他好像不能再這樣捉弄她了,否則她真的會嫁給大哥。
「沒有。」
「還說沒有,你都露出心虛的表情了。」
不知何時,石鐵風已經跑到前面看著在鞦韆上晃蕩的她。宋縭始終想不透,風哥看起來是如此放蕩不羈,但又常常對事情觀察入微,所以她幾乎無法在他面前隱藏心事。
「那天我問你的問題,你還沒回答我。」石鐵風義跑回宋縭身後,輕輕的推著她。
「什麼?」她不知道他說的是哪一件事。
「就是我和大哥你到底喜歡哪一個呀!」石鐵風沒好氣的說。
宋縭想了一會兒,他的確問過這個問題,但她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怎麼現在又提起了呢?
「怎樣?」
「你們兩個一個是大哥,一個是二哥,我都喜歡!」沒想到他會道麼計較這種小事。
石鐵風真是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她怎麼能回答得如此天真?為了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他捉住繩索把鞦韆停下來。
「要回去了嗎?也好,我們出來有好一陣子了。」其實她一直不能玩得很盡興,因為心裡擔心會被爹娘發現。
「還沒,我們才出來一下子而已。」她就是如此循規蹈矩,難怪爹娘那麼疼她,連他這個親生兒子都自歎不如。
「你到底喜歡誰多一點,你說嘛!」他有點失去耐性。
「一樣啊!我剛剛都說了。」宋縭沒有一絲不耐煩。
石鐵風瞪了她一眼,心裡怪她沒有做出一個選擇。
「要回去就回去,你自己先走。」他生氣的坐上鞦韆。
「風哥,你怎麼了?」宋縭不懂,好端端的,他怎麼就發起脾氣來了?
「走,都叫你回去了。」原本才決定以後要對她溫柔一點,不再捉弄她,但一生起氣來,又什麼都忘了。
「你不跟我一起走?我不認得路。」宋縭委屈的聲音帶著哽咽。
石鐵風板著一張臉看著她,氣也不是,不氣也不是,他到底怎麼做?他默不吭聲的走在宋縭前面,也不管她跟不跟得上他的腳步。直到落後的宋縭發出一聲哀叫,他才刻不容緩的往回衝,見到宋縭直冒冷汗的坐在地上。
「縭兒,怎麼了?」石鐵風跪在她前面,不知道她傷到哪裡。
「蛇……」她被蛇咬了。
「哪裡?哪裡?」石鐵風心裡更急了,見宋縭顫抖的手環握著小腿,他拿出隨身攜帶的小刀,毫不遲疑的劃開她的褲管,立刻用嘴把毒血吸了出來。
「縭兒,你覺得怎麼樣?」他還來不及擦乾嘴角殘留的血跡,就急著追問宋縭的感受。
「我……」宋縭想告訴他她不要緊,但隨即眼前一陣花白,漸漸失去了意識……
「縭兒?」石鐵風嚇壞了,因為宋縭的臉完全不見血色。他背起她,當下以最快的速度將她送到鎮上找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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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鐵風跪在禪房裡,因為宋縭差一點喪命,他被罰跪在這裡懺悔七天七夜,除了水以外,什麼東西都不准吃。換作是平日,他絕不會如此中規中矩地跪坐在這裡。但這次他是真心在懺悔,宋縭差一點因他而死,這一點他是絕不會原諒自己的。
「風哥?」
宋縭壓低的聲音突然在門外響起,石鐵風本來以為是自己餓昏了聽錯,但起身把門一打開,宋縭果然就站在門外。
「你怎麼來了?你的傷怎麼樣?」扶著宋縭進入禪房,他馬上又回頭把門關上。
「快坐下來。」她看起來好像快要暈倒了。
「我沒事,你一定餓了吧!」宋縭把她準備的食物塞到他手中。
石鐵風傻愣愣的看著手中的食物,心中感動莫名,宋縭如此對他,他還需要懷疑她心裡有沒有他嗎?
「快吃。」她舉著瘦弱的手推了下石鐵風。
「縭兒,你比娘對我還好。」石鐵風忘情的握著她的手。
宋縭但笑不語,只是推著手邊的食物,催促石鐵風快吃。而她也和往常一樣,只是靜靜的坐在一旁看著他進食,久久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