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燕谷護法三巨靈惡貫滿盈,被佛心絕手陳默掌斃之事,一夜間傳遍荊州城也傳遍江湖。
名不見經傳的陳默經此一戰,頓成荊州城風雲人物之一。
外面傳得紛紛揚揚,王家內袁大盟主下榻的小院落卻依然平靜如昔。
嗯,早上到中午的那段時間確實很熱鬧,齊家兄弟和王家父子都來過,但聽說陳默在療傷後也不好打擾,還自動幫他擋住了後面慕名而來的江湖人士。
陳默從袁正嘯屋內出來,緩步走向自己的房屋。
不出他所料,袁正嘯一聽到傳言立刻就把療傷後的他叫了過去。
言語之間多是試探,如果不是礙著他大盟主的面子,想必他一定很想親手試試他的身手如何。
袁正嘯在擔心,雖然他表情維持的很好,但對善於察看別人顏色的陳默來說,袁正嘯的掩飾反而可笑!他在擔心在害怕,原來袁家再度奪魁的最大敵手竟在他兒子身邊!言語之中,陳默聽出籠絡之意。
難得聽到袁正嘯竟會對他動之以情。
陳默一直沒有出聲,直到袁正嘯停下看著他,他才開口道,請盟主放心,他對缺水輔佐之意一如初衷。
袁正嘯聽了他的回答,臉上表情奇怪,說不出是喜還是憂。
陳默在心中冷笑。
可憐袁正嘯一心想扶持兒子,卻不知其子根本沒有成霸成梟的雄心。
如果袁正嘯知道,他至今乃至以後的努力都是為他人作嫁裳,不知會如何作想?捶胸頓足?破口大罵?嘔心泣血?或者乾脆一頭撞死?哈哈哈!
已經過去五個時辰,那人沒說過一句話,就連幫他淨身時也沒有絲毫掙扎反應。
眼看天就要黑了,陳默決定進去看看他。
缺水是醒著的,望著帳頂眼睛眨也不眨。
陳默在床邊坐下。
他不後悔自己的衝動,只是在頭疼處理這件事帶來的後果。
缺水的反應在他看來無非是兩個。
要麼自此對他失去信任甚至反目為仇,要麼稍微好一點,就是看在他們十二年的情分上只是與他疏遠。
如果是第一個反應,為了謹防變生肘腋,也許他需要讓缺水暫時消失一段時間,雖然與當初的計劃有異,但總比功虧一簣的好。
至於事後袁缺水這個身份就可以從世上消失了,命則不妨留下,相信他活著也不會有什麼大作為而妨礙到他什麼。
如果是第二個反應,計劃可以按照原定的進行,他還可以對他再好一點,說幾句軟話,讓事情順利進行到底。
心中有底以後,陳默把眼光投到床上的青年身上。
看到他無神的雙眼,任他郎心如鐵也不由生出一分淒然。
輕歎一聲,他對這個孩子似乎怎麼樣也無法心硬到底呢。
「你在怨我嗎?」隔了半晌,他終於打破沉寂。
好一會兒,才見缺水搖了搖頭。
陳默愣了一愣。
搖頭是什麼意思?難道……「我那樣對你,你不怨我?」
缺水又搖了搖頭。
「為什麼?」他都已經準備好最壞的結果,沒想到他卻給了他意料外的反應。
他是該喜還是……可為什麼心中卻寧願他怨恨自己,從此把他視作陌路人?
缺水終於看向他,眼中有傷心也有難堪。
「對不起……對不起……」喃喃的重複。
為什麼你要說對不起?
「我不是有意和那個惡魔……我聞到了花香……我……」已經成年的大男孩偏過頭,忍了很久的淚順著眼角落下。
陳默呆住了。
這人竟然以為他發狂糟蹋他的原因,是因為他出於妒忌?或者說是憤怒?
「我以為你會打我一頓……罵我……我沒想到你會那麼生氣,我寧願你打我一頓。」
缺水想的很簡單,他做錯了事情,陳默看見自然會生氣。
而且他們彼此之間剛確定了感情不久,身為另一半的他卻做出了類似於背叛的事情,受到懲罰也是應當的。
但他沒有想到暴怒下的陳默會那麼可怕,而且選擇了那樣的懲罰方式。
他一直在自責,甚至在想,陳默看到那樣無恥的他以後,會不會再也不理他、不管他?一想到這裡他的心都涼了。
他承認他對陳默的依賴過重,以至於他根本不敢主動開口詢問,他擔心再度惹起陳默的怒火。
我給了你逃離我的機會,我真的給了。
陳默不知怎的突然很想笑,然後他就笑了。
先是嘴角勾起一點,漸漸的,笑意也到了眼中。
缺水看到他的笑顏有點呆。
陳默在他眼中,或者說陳默的容貌在他眼中因為相處時間太長,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但那看慣的容顏在這個笑容下,竟顯出三分迷惑人心的妖艷!其魅惑的程度幾乎不下那個有著傾城容顏的燕無過。
「你、你真好看。」
結結巴巴莽莽撞撞的說出心中所感,換來對方啞著嗓子的笑罵:「傻瓜!你真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不過,我就是喜歡你這個傻瓜,我也只喜歡你這個傻瓜!」我的傻缺水啊……既然你放棄了這次逃離我的機會,那麼以後也請不要離開我,永遠!我會好好對你的,我會付出我所有的真心好好對你,就算以後你後悔了,我也不會放你離開……你可決定好了?陳默伸出手把缺水放在棉被中緊握成拳的手拖了出來,包在手心裡,彎下身,在他臉頰上親了親。
唇下的臉頰變得通紅。
紅紅的眼睛,腫脹的眼皮,黑黑的眼圈,被咬破的唇角,無論怎麼看這都不是一張賞心悅目的臉,但他卻忍不住在這張臉上親了又親。
「你……九陽已經練成了麼?」缺水不好意思躲,蹦出這麼一句來。
「嗯。」陳默如實說了。
缺水像是鬆了一口氣,「那就好,我還擔心……」
陳默覺得自己的心有點疼,一開始並不很劇烈,慢慢的這股疼痛就在心臟上蕩漾開來。
原來人的心就是這樣軟下來的……從來沒有這樣想要完完全全擁有這個人,他忽然不再想把這人給別的人看,他想就這樣把他藏起來,也許他只要隨便找個理由,這人就會相信他,就此隱退江湖只做他一個人的人。
是的,只是他一個人的,是他從小守到大的。
陳默從沒有想過,這世上還會有比自己孿生弟弟更親密的人出現,直到昨天晚上。
現在他不再覺得昨晚的行為只是單純的佔有和發洩,他覺得那是他和缺水之間真正的彼此擁有。
女人也好,男人也好,就算不能生育後代又怎麼樣呢?反正他還有一個弟弟。
昨晚那麼美好,在身心合一之前就能那麼美好,相信以後會更好。
也許不會有人再帶給他同樣的感覺了。
他承認,他迷上了這具身體,這個人。
陳默輕輕用大拇指摩挲著缺水的手心。
「今晚我在這裡睡好不好?」陳默咬著他紅彤彤的耳朵輕聲問。
缺水的臉更紅了,諾諾了半天還是沒有說出話來。
陳默笑,「傻瓜,你身體這樣我怎麼捨得。我只是……想和你說說話,想和你說一聲……」後面的三個字很輕。
缺水反手握住陳默的手,一切盡在不言中。
「缺水,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對你做了不好的事情,比昨天晚上還要不好的事情,你能不能也原諒我?」等話出口,陳默才發現他說了一句不得了的話!可笑一向自詡就算泰山崩於眼前也鎮定如常的他,竟然為了這麼一句不經大腦的混話立時慌亂了手腳。
「我是說如果……也許。」
「只要你不是留燕谷主那個邪鬼。」
缺水看沉穩的陳默竟慌亂至此,不忍心下故意說了一句他認為是笑話的笑話,說完還咧開唇角笑了笑。
陳默怎麼可能傷害他?!昨夜那樣瘋狂的陳默,也沒有在他身上造成大的傷害。
可笑的是,就因為有那惡魔的對比在,他才能分辨出,昨夜瘋狂縱情的陳默,粗暴中也有著他獨特的溫柔。
只是缺水始終不理解,為什麼不論是那個邪鬼還是陳默,憤怒都非要用這種方式來發洩?他寧願和陳默打一架!還是做這種事其實很……舒服?缺水看看陳默,臉漸漸變成一塊紅布。
「陳默。」
嗯?陳默像是從什麼中驚醒,抬眼就看見缺水欲言又止的表情。
「你想說什麼說吧。」
陳默起身把人半抱在懷中,隱約中他想起今晚王宇說要設宴款待武林盟眾人一事,不過……他已經說過他受傷了,缺水在為他護法不是麼?
「我也想試試。」
「試什麼?」陳默隨口問。
「抱你。」
……什麼叫意料之外?這就是!陳默還真沒想過,有一天會從缺水的口中聽到這句話。
「缺水,我比你大四歲。你想以下犯上?」心中負擔消失,日常玩笑也輕鬆出口。
至於剛才缺水那句玩笑似的假設,只讓他更堅定了把所有事實隱瞞到底的決心。
只要他不說,無過不說,不會再有第三個人知道他們的計劃。
至於無過對缺水的念頭,在他想來也就是那種小孩子想要玩具,大人不給時的賭氣心理罷了。
就算無過真的對缺水說什麼,相信缺水也絕對不會相信他。
他和無過,作為陳默的他早就立於不敗之地!
「想。」叫袁缺水的青年認真的點頭。
缺水還沒點兩下,腦門就挨了一拳頭。
***
等缺水和陳默再度出現已經是第二天早晨。
也就是七月二十三日,離武林大會還有五日。
把對燕無過的懷疑告訴陳默,陳默考慮良久答應留意此人,同時告訴他,未防打草驚蛇讓他暫時不要告訴其它人。
缺水想之有理,決定把此事交給陳默處理。
待在屋內練功的缺水,沒有想到今天第一個來找他的會是白杜鵑。
把白杜鵑引進客廳,等了半天不見對方開口。
正當缺水想找借口離去時,就聽白杜鵑突然開口道:「你娶我吧。」
「妳說什麼?!」缺水大驚。
白杜鵑表情不變,接著說道:「我都看見了。」
看見什麼了?缺水啼笑皆非,「白小姐,在下不知道妳誤會了什麼,江湖傳言妳與柳如飛柳少俠……」
「那天晚上我也在周址園。」
白杜鵑打斷缺水的話,一字一頓。
缺水的臉色漸漸蒼白,她看見了?
「我猜你應該不是自願的,你可能也正痛苦哀傷,所以……請讓我陪伴你。」
白杜鵑的口吻很奇怪,說話的表情也很奇怪,看起來……竟像是一種犧牲。
陳默沒有告訴他有別人也去了周址園,而且還有人看到他……那樣羞恥的事情竟然被別人看見!有多少人看見?有多少人知道他被留燕谷主污辱過?而且那天晚上他還好死不死的被藥性所迷……他們會不會以為他是心甘情願?!父親……父親知道了怎麼辦?禁不住踉蹌兩步,缺水一屁股坐進椅中。
白杜鵑看見他的樣子,神色中露出一絲悲哀。
是真的。
真的是他!為什麼會發生那樣的事?那天在趙陵,邪鬼又為什麼會輕易放了他們?
「你放心,除了我沒有別人知道。當然,還有那個陳默。」
缺水看著面前的女孩,腦中一片空白。
「娶我,就算那個邪鬼用那件事威脅你,也不會有人相信的!」白杜鵑挺起腰背,越說越覺得自己的決斷是正確的。
缺水的聲譽只有她能挽救,包括他受傷的自尊和心靈也只有她能體諒和容忍。
她必須要嫁給缺水,因為他需要她!她這樣堅定的認為。
「不……在下是說,謝謝妳。」缺水撐著額頭艱難的開口。
望向大門,希望被父親叫去的陳默能在此時出現。
「但真的不用白小姐這樣……這樣犧牲。在下一個男人,這種事……也就像是被瘋狗咬了一口。妳不用……」
「就算他把這件事昭告天下?」白杜鵑的聲音變得有點尖銳。
昭告天下!父親會親手殺了他吧。
殺了他也好,免得給他老人家丟臉,讓父親繼續失望。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眨眼之間,也許已經久到讓白杜鵑不耐煩,缺水舔舔嘴唇,把混亂、羞恥、悲傷、懦弱得想就此消失的一個自己藏起,使盡全身力氣把另一個被訓練出來的,堅強的盟主兒子拉到人前。
「他要想說,在下也沒有辦法堵上他的嘴。不過這種事情就算昭告天下又如何?身正不怕影子斜,在下問心無愧,為什麼要怕他說?何況在下也不是須注重閨譽的大閨女,白小姐多慮了。」
白杜鵑的神色有點驚訝,似沒有想到這個人面對這樣的事情還能這樣冷靜。剛才他還……
白杜鵑自我犧牲卻遭拒絕,惱羞成怒,忍不住冷笑,「袁缺水,我一心為你好,你卻不識好歹!三番兩次送上門,你次次把我拒之門外!我白杜鵑到底有什麼不好?你不會真的喜歡男人吧!」
喜歡男人又如何了?缺水被她這麼一說有點迷茫。他喜歡陳默又沒有礙著別人?如果父母是因為傳宗接代的問題這樣質問他也就罷了,白杜鵑為什麼要這麼問他呢?
「白小姐,在下想這不是在下喜不喜歡男人的問題。雖然在下也很擔心這種醜事流於人口,但在下也不想卑鄙到利用白小姐來阻擋流言。何況,在下聽聞柳少俠對白小姐一片至誠,在下一粗魯武夫也不懂白小姐心思,白小姐如果嫁人,還是要選柳少俠那樣……」
「住口!」白杜鵑氣得渾身發抖,「我不惜放下身段主動提起用婚嫁為你遮羞,也不……不在乎你曾經被人所辱,你不感激也罷還把我推給別人!袁缺水,你把我白杜鵑當什麼了!」
缺水在心中苦笑,他寧願她不要這樣犧牲自己為他著想!他自己的事都不知道如何解決,再加上一個白杜鵑……殺了他吧!冷靜,冷靜。
缺水一遍遍在心中警告自己。
接受她的提議,那根本不可能!首先他已有陳默。
不管他對陳默是哪種感情,他既然已經對他許下終生,那麼除非陳默離開他,否則他一定會陪伴陳默一輩子。
其次,他對白杜鵑根本沒有一絲男女之情,白杜鵑的好意,他也只能拒絕到底。
「對不起。但真的謝謝妳。」缺水誠懇地說。
「你、你難道真的喜歡男人?!」白杜鵑看他拒絕的斬釘截鐵,被傷的自尊無法彌補,為了挽回自尊不禁口不擇言:「你果然自甘下賤!你跟那邪鬼在一起鬼混也是心甘情願的對不對?趙陵那次你是不是就跟他有了苟且!那邪鬼是不是看上你才放過我?你、你、你不要臉!」
像是被滾燙的熱油潑到身上一般,渾身火燒火燎疼痛難當。
第一次,缺水覺得一個人的言詞可以比什麼利器都更傷人!「白小姐,還請口下留德。」
做一個堅強的盟主兒子太難,缺水現在只希望白杜鵑能趕快離去。
「讓我口下留德?哼,袁缺水,不要說我白杜鵑沒有事先警告你,這件事就算我不說,你和留燕谷主苟且之事,遲早有一天都會被武林人士知道!到時候你就會知道什麼叫做人言可畏,什麼叫做真正的羞辱!我真為袁大盟主感到可悲,如果當他知道他的兒子……」
「夠了!」缺水騰的站起身,走到門邊指著門外,「白小姐,對不起,妳請!」
白杜鵑站起身,高高的抬起頭從缺水身邊走過。
「你遲早一天會為今天的拒絕而後悔!」
關上門,男子抱頭癱坐到地上……
***
還有兩天就是武林大會,荊州城早成一灘渾水。
一層又一層的陰謀,一個又一個的圈套,層層迭迭,誰也不知道誰在誰的陰謀中,也不知道是不是已有圈套套牢了自己。
在這片混亂中,最值得提的大約有兩件事。
一是被稱為佛心絕手的陳默打敗了三巨靈後,又接二連三與袁盟主少公子協力,解決了留燕谷派到王家找麻煩的殺手,其中不乏江湖中的一流高手。
而且據聞陳默和留燕谷邪鬼照過面,不但能全身而退,還從其手上救出一位被淫辱的可憐女子。
短短幾日,陳默的名聲甚至超過了柳如飛、齊秀峰、王清竹等年輕一輩。
另一個就是,當初被留燕谷懸賞,鬧得沸沸揚揚的袁大盟主少公子袁缺水。
袁缺水與陳默共同找出城中留燕谷谷眾的落腳處,及時剔除惡瘤,後更尋出雷火堂當時丟失的火器,免於讓住在王家的武林人士死得不明不白。
因為這件事情,袁缺水在老一輩武林人士中的呼聲最高,都說虎父無犬子,看好袁缺水在武林大會奪魁。
有趣的是,袁缺水似不願居功,一個勁向別人解釋,他能找到火器全靠陳默幫忙提醒,自己並無多少功勞。
哦,還有一件事,也不算特別重要,但也算武林大會中的插花。
就是那位黑道梟雄一方霸主,被人美稱為傾城劍的燕無過,此人性格好面貌好身材好,外加權大勢大功夫絕頂,桃花運那是斷也斷不了。
現在和他走得最近的據說是王家的寶貝女兒王芝蘭。
七月二十六日,夜,荊州城外牛頭山。
陳默習慣性的摸摸缺水的頭,笑道:「你在煩什麼?」
缺水長歎,順勢躺到陳默的膝上,枕著他的大腿,又長長歎了一聲。
「說!」陳默輕拍他的頭顱輕喝。
「我在想如何把你我的事告訴父親。我這幾日打聽下才得知……男人和男人不但不能成親還被人所不齒,怪不得……唉。」
想到白杜鵑那日所說的話,缺水心中悚然,為了不讓陳默在武林大會開始之前再添憂心,他並沒有把白杜鵑來找他的事告訴陳默。
陳默眼睛閃了閃,伸指彈了彈缺水額頭。
「怎麼,你後悔了?」
缺水搖頭,眼中有一絲憂慮。
他並不後悔接受陳默,只是……有怎麼也去不掉的不安。
「你的擔心也有點道理,也許我們的事暫時不要跟你父親提比較好。等武林大會之後吧,等到那時我們再找時間和你父母提。」
「嗯,不過你說我父親會同意嗎?他作為正道的楷模,而我又是他的兒子,我就怕……」
「不是跟你說了不要煩那麼多嗎?如果你父親真的不同意……」男人故意拖長語調。
「你會怎樣?」缺水果然傻傻的追問。
「殺了他!」
「陳默!」缺水猛地坐起,「就算是開玩笑也不要這麼說!他是我父親!」缺水有點生氣,陳默語氣中那種陰寒之氣讓他那股不安更加強烈。
「誰!」一個騰身,缺水疾撲左側丈外樹叢。
人影驚起,不往下反往山腰果林疾奔,看其輕功竟至上乘。
缺水微微停頓,窮寇莫追又道遇林莫入,這一停頓間一道人影從他身邊掠過。
是陳默!缺水心急,也連忙跟入林中。
這是荊州城外的一處小山,他和陳默出來打探留燕谷行蹤,半途在這兒歇了歇腳,沒想到會被人盯上。
不知道對方是一直跟著他們還是半途偶遇?是留燕谷的人還是自己人?夜半星稀,果林雖不密集卻一樣能讓人繞昏頭。
缺水進到林中,就發現失去了陳默的行蹤。
瘦高的身材在林中穿梭,不停不頓像是對此果林地形異常熟悉。
出來轉轉果然大有好處!聽聽他都聽到了什麼事情!如果讓人知道兩個名聲如日中天的少俠……一個還是現今武林盟主的兒子,嘿嘿,嘿嘿嘿!他不禁想,他可以從這件事上撈到多少好處?至少他如果把這件事抖出去,那兩個公子哥兒就都別想登上下屆的盟主寶座!已經可以看到前面守林小屋中傳來的亮光,這座果林本來就是他們丐幫在荊州城的一處據點。
那個袁少公子已經給他甩脫了吧?年齡雖不大,功夫倒是不錯!他自信沒有露出任何馬腳,呼吸也放得綿長,也不知道哪裡出了破綻,讓對方發現蹤跡。
一道身影突地在他面前出現。
***
缺水在林中正找的心急,陳默從一棵樹後轉了出來。
「陳……」
「噓,我們走。」
出到林外,缺水急忙問:「人找到了麼?你沒事吧?」說完左右翻看陳默全身。
陳默乾脆張開手臂任他查個放心。
等缺水確定沒有任何傷痕留下後,陳默手臂一收,抱住比他矮了半個頭不到的青年,邊走邊道:「人追丟了,是個高手。」
「是嗎……」缺水不明白陳默怎麼能表現的這樣滿不在乎,他就不怕別人知道「他們的醜事」麼?可憐缺水原來也是懵懂無知大男孩一個。
一開始,缺水覺得他和陳默的事沒有對不起任何人,除了不能為兩家傳宗接代以外。
可他又從來不覺得父親把傳宗接代的事看得有多重,所以他對陳默付出感情也沒有特別的心理障礙。
但等他全部付出了,經白杜鵑一刺激,回過頭才發現世人對這種事的排斥。
現在缺水雖然不覺得他和陳默在一起有什麼不好,但一想到父親知道此事後的反應……
***
七月二十七日。
丐幫首席長老九指神丐的屍體,被人發現丟在城外的排水溝內。
武林盟趕到時只發現九指神丐右手緊握的一塊白布,有人觀其傷勢懷疑其是死於少林伏虎掌下。
又是一樁疑案發生,當有人細心注意到那塊唯一的線索上有一片葉子的暗繡,再繼而發現這片葉子的形狀非常獨特,獨特到就和雪山派人衣袖衣襬處的暗繡一模一樣……雪山派上至掌門下至弟子矢口否認。
丐幫不依,兩百弟子齊坐王家大門口要求武林盟主持公道。
此時,王家飛鷹社魁首下榻之聽竹小苑中。
聽竹之聲,觀景之秀,聽竹小苑聽竹軒,兩人對弈一盤棋。
陳默微微一笑,白子捻起,輕輕置於黑子頂端,完成包夾之勢。
「你輸了。」
燕無過掃了一眼棋盤,看自己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唯一生機就這樣斷送,也笑道:「是我過於托大,原想嘗試一種完全不同的陣勢,只顧佈局,卻忽略這盤棋早被你制住了先機。」
陳默搖頭微笑,「非也。你持黑子,先機本在你手,如果不是你後面焦躁急功近利,我要贏這盤棋也不容易。」
燕無過笑而不答,重新佈置棋盤。
「那晚你帶他去了哪裡?」
「王家。」
「是麼,那麼是誰一夜未歸?」
「這局你要持黑子還是白子?」
「黑子。他的滋味如何?」
「心不靜棋難贏,你下棋多年不會連這點也不知道吧?」
「心靜?自從我練那功起,我就沒有心靜過!」燕無過隨手扔出一顆棋子。
「有所得到就要有所付出。」
陳默落棋。
「把他給我。」
沒有猶豫,燕無過也迅速落下一子。
「可以。事成之後。」
回答的人眼睛都不眨一下。
棋速變慢,燕無過又恢復了那種懶洋洋的、屬於公子哥兒的慵美。
「明天就是武林大會呢。」
「是啊,明天就是了。」
兩人抬頭,相視而笑。
笑容後有共同的目的,也有各自的盤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