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有人的地方便是江湖。
江湖之中,自古正邪不兩立,黑白不相容,名門正派和邪魔歪道衝突不斷,死傷無數。
而現今江湖上最有勢力的不外乎一宮一教二門三派。分別是碧水宮,剎血教,經令門,嘯天門,及少林武當峨嵋三派。其中剎血教,經令門為黑道;碧水宮避世而居,正邪莫辨;而嘯天門以如今武林盟主之子凌天嘯為首,乃是白道中新近崛起的勢力,憑借凌天嘯特殊的身份漸漸有凌駕三派之勢。
三月十五,洛陽試劍會,各派高手雲集,名為爭奪天下第一劍的稱號,實則有確立下任武林盟主的意味。據悉,白道眾人皆會參加。
其中,凌天嘯乃是百年難得一間的美人,令人望而失魂。與之齊名的碧水宮宮主冷笑天據說相貌不在其之下,但有緣得見的人是少之又少,是個難得的挑戰。而一宮一教二門三派中美人眾多,此次試劍會乃是難得機緣,美人雲集,堪稱為莫家子弟大顯身手之絕佳機會……
「試劍會?」將手中的信擰成一團,莫笑言蹲在樹上看著不遠處的賽台,上面一白一藍兩個男子正在激烈的纏鬥,藍衣男子斜斜劈出一劍,動作間如行雲流水穿花拂柳,似快實慢的一劍卻將白衣男子所有退路封死。避無可避,白衣男子眼見便要傷在劍下,突然聽得一聲大喝,白衣男子身前銀光暴漲,長劍飛躍而出,將藍衣男子阻在身前。
「以氣御劍!」人群中不知誰驚呼一聲,帶起紛紛議論。要知道以氣御劍乃是劍法至高境界,這白衣男子年紀輕輕便有如此修為實乃是所罕見。
眾人正待議論,卻聽台上一陣金戈交鳴,鏗鏘聲之後便見一陣銀芒閃過,卻是藍衣男子佩劍折斷,劍身插入地下。
「好!」台下一陣喝彩,白衣男子一個抱拳,唇邊漾起微微淺笑。
──好一個一笑天下醉!只看得他烏髮飛舞,白衣勝雪,遠遠看去便覺笑靨醉人,恰如春風拂柳,令人心蕩神殤。原本喧亂的場子一下子靜下來,似乎所有人都沉浸在這一笑之中,再記不得俗事喧鬧。
饒是少林方丈無為大師定力高深,真個是眾人皆醉我獨醒,道了一句「凌施主好功力」才將眾人自迷醉中喚醒。
原來這白衣男子便是赫赫有名的武林盟主之子,同時也是最有希望接任下任武林盟主的凌天嘯。
「承讓。」凌天嘯一拱手,對面藍衣男子卻像是大夢初醒一般,慌亂的還禮後匆匆下台去了。
這就是信上說的百年難得一見的美人?莫笑言眨眨眼,很普通麼,依他看還沒有小花兒天生麗質呢,真不知道他爹寫的這份「武林近況」有什麼用,估計信上那個什麼「美人眾多」也沒什麼值得期待的了。撇撇嘴,莫笑言正想走,耳邊突然聽到一聲輕叱,回頭看去卻是一個青衣人不知何時上得賽台,隱隱與凌天嘯呈對峙之勢。
「今日之爭,乃是群雄爭奪天下第一劍的稱號,煩請少俠報上名來……」願以為打敗了藍衫客之後凌嘯天第一之位便無人可以撼動,不想此時卻又有青衣人上來賽台,分明是來挑戰,嘯天門副門主羅奇上前迎上,一副彬彬有禮的模樣。
「天下第一劍?」青衣人環視四周,淡青薄紗從紗帽上垂下,帶起灑脫的飄逸,「怎麼這不是武林盟主的爭奪戰麼?」
「這……」
羅奇一時語塞,盟主確實有傳位之意,只待門主奪了這天下第一劍的稱號下月武林大會盟主再表明傳位之意,一切便水到渠成……不想這時卻冒出這麼一號人物前來搗亂。
「如此盛會,怎麼少得了我碧水宮?」青衣人高聲道:「碧水宮冷笑天便要來試試著天下第一劍究竟如何難得。」說罷橫劍而向,直指凌天嘯。
碧水宮冷笑天?就是那個與凌天嘯齊名的美人?上下打量著渾身被輕紗籠罩的人影,莫笑言不怎麼期待的留了下來,就讓他看看這個冷笑天是不是名副其實好了,不過既然凌天嘯都那樣了,估計這個冷笑天也不怎麼值得期待……
就在莫笑言胡思亂想間,台上形勢已然大變,冷笑天步步逼近,凌天嘯卻漸漸後退,不得已再次使出以氣御劍絕技,卻不想冷笑天手中寶劍足可摧金斷玉,劍身紅光閃爍,已然將凌天嘯佩劍一斬而斷!
「血嘯?!」
無為大師驚呼出聲,按說他本不該如此震驚,但這血嘯乃是二十年前西域魔教聖物,據說不但削鐵如泥,而且具有神奇的功效,更兼之其中隱藏皇室寶藏的巨大秘密,成了人人欲奪之而後快的寶物。
無為大師二十年前跟隨武林盟主凌厲砌剿滅魔教,血嘯在此一役中消失無蹤。不想如今卻出現在碧水宮宮主,江湖上少不得又要興起一番腥風血雨了……
無為大師一聲喟歎,看來是劫數難逃啊……
「血嘯!」
與無為大師同時驚呼的卻是武林盟主凌厲砌,這位德高望重的武林盟主竟然一掌握碎椅子扶手,猛地站起道:「宮主手持血嘯,可是於二十年前西域魔教有何聯繫?」
「笑話!」冷笑天一陣狂笑,「拿著血嘯便是與魔教有關,不知若凌盟主拿到這血嘯,可是準備光復魔教,毀天滅地?!」
「小子狂妄!」凌厲砌還未作反應,凌天嘯便已按耐不住,在他心中父親乃是至高至尊,不容有人如此輕狂,當下凝了全身功力,一雙肉掌對上血嘯。
世人皆知天嘯門凌天嘯擅劍,一把蟠玉青龍劍使得是出神入化,卻不知其實他更擅掌,赤手與犀利的血嘯對上一時間竟然絲毫不落下風。掌風翻飛間,隱隱有亂石崩裂,怒濤狂捲之勢。
冷笑天一凜,招數突變,原本雷霆萬鈞的劍勢突然變得如穿花蝴蝶,輕盈靈巧,一個纏字訣帶住凌天嘯掌勢,端的是以柔克剛。
二人功力相當,年紀相仿,一時間纏鬥起來卻也難分勝負。台上台下皆是武林中人,但今日乃是試劍會,眾人倒也不好插手,只得在旁觀看。
轉眼間三百招過去,兩人還是不分勝負,只把一旁樹上的莫笑言看得眼花繚亂。這些人怎麼光是打打打啊?那個什麼冷笑天幹什麼要帶著那麼大一頂紗帽,把臉遮得嚴嚴實實,什麼也看不到。肚子裡一陣咕嚕聲,莫笑言抬頭看看天,晚霞滿天碧空暈染,原來不知不覺都到了吃飯的時候了……
這些人打了這麼久都不餓的嗎?自認從小雖然不是錦衣玉食,但好歹也沒挨過餓的莫笑言摸摸癟癟的肚子,決定先去吃個飯再回來看,反正看著兩人一時半刻也打不完。
晚霞逐漸退去,台上形勢頃刻間大變,便見冷笑天突然一個搖晃,似乎內力不濟,正正迎上凌天嘯一掌,卻沒有用血嘯抵擋,而是翻掌向上直直迎上這氣勢澎湃的一掌。
凌天嘯猝不及防,雖知有異此時變招卻已是不及,只得迎上前去,硬接了這一掌。雙掌相接,他便察覺冷笑天內息緒亂,真氣遊走似乎遇到障礙,這拼盡全力的一掌一擊無回,冷笑天被打得向後跌去,頭上紗帽甩落一旁,原本被遮掩的容顏清晰的暴露在眾人眼下。
一時間,無人出聲。
這……就是與凌天嘯美貌齊名,被他家老爹譽為百年難得一見的美人的冷笑天嗎?!莫笑言大張著嘴,險些從樹上落下,幸虧及時抱住樹枝才沒有落得摔下樹的狼狽。
天,什麼百年難得一見的美人,這簡直就是洛神再世,蘭陵還陽,讓他莫笑言一見鍾情無法自拔的絕世佳人啊!
就在莫笑言沉浸在難以言喻的感動中時,眾人也為眼見得事實震撼──這位據說與嘯天門門主齊名的美人竟然是這般模樣,還真是讓人為流言的虛假而唏噓不已。只見冷笑天飛跌出去,紗帽下真實容顏展露眾人眼前──平凡無奇的五官,薄而淡色的嘴唇,蒼白的臉色襯得他從額上斜劃過左眼的傷疤鮮紅可怖,那眼睛顯然差點瞎掉,皮肉翻飛尤為難看。
姑且不論傳言如何,大名鼎鼎的碧水宮宮主竟然生得這般模樣也委實令人吃驚。
冷笑天一口鮮血噴出,趁著眾人因為他的容貌而忡怔之際翻身躍起,瞬間躍入樹林消失不見,一如他來得突然,去得也突然。
凌天嘯怔怔站在台上,對手逃逸迅速,一時他也不知該作何反應,直到人群中傳來「恭喜凌門主奪得天下第一劍名號」之時,方才回神接受眾人道賀。只是心中有些疑惑,那碧水宮宮主方才明明即將取得勝利,卻為何突然之間功力大減以至狼狽逃走?
心中充滿疑惑的還有另外一人,便是武林盟主凌厲砌。他默默地看著冷笑天消失的方向,眼神若有所失──血嘯重現江湖,不知這冷笑天和「她」究竟是什麼關係?
***
月上柳梢,春寒料峭,一個人影在密密的樹林中快速穿行,點點血暈染紅青衣。
這個人自然便是冷笑天。
今日試劍會他早已得到消息,不顧左右護法的勸阻孤身一人來到洛陽,為的就是在試劍會上挫敗凌天嘯,然後當場揭穿凌厲砌假仁假義的面具!
誰想這試劍會卻是在三月十五,正是月圓之夜。他這冰玉功可以短時間內成就一身高強內力,只是未練到最高的第九層之前會有一個弱點,便是每月月圓之夜會功力散盡虛弱至極,此時尤其不可妄動真氣,不然輕則血氣翻騰,真氣倒湧,重則功力全失無法挽回。
這就是代價吧?確定沒有追兵,冷笑天手握血嘯斜倚樹幹,將全身重量壓在樹上。是他輕敵了,原本以為可以在入夜前打敗凌天嘯的,沒想到竟然和他纏鬥了那麼久,最後還動用真力與他比拚,搞到了不得不落荒而逃的地步。
凌天嘯,今日之恥冷笑天記下了,不久後當原樣奉還!
咬咬下唇,冷笑天露出一個冷笑,原就可怖的容顏此刻看來更是恐怖至極,若是有小孩子看到只怕歷時便要嚇哭了。
「瞧瞧咱們找到了什麼?碧水宮宮主?還有那把血嘯?」
粗魯的調笑聲從樹林中傳來,冷笑天握緊了血嘯,凝神望去,只見三個紅衣大漢從林中走出,一白臉一黑臉,還有一個臉上帶著鬼面具,又為猙獰可怕。
「黃河三鬼?」
「不錯,算你識貨,老子今天可以留你個全屍。」當中帶著鬼面具的人顯然是三個人的頭,甫一站定便對著冷笑天發話。原本以三人的實力是無法與冷笑天匹敵的,但他們都去參加了試劍會,自然也目睹了那場對決,對於冷笑天負傷而走的事實自是清楚。冷笑天輕功了得,他們自然不是追蹤而來,而是散會後恰巧進了這片樹林,遇見了功力大減的冷笑天。
「哼,就憑你們?」冷笑天冷笑一聲,握著血嘯的手暗中凝聚內力,他就是拼得武功全失也容不得這種人在他頭上撒野!恨只恨他過於自負,命左右護法在洛陽城外三十里的客棧中等候,不然豈容這種人放肆?
「就憑我們!」那鬼面人朝左右使了個眼色,「老黑老白,上!」
二人大喝一聲,抽了兵器便向冷笑天刺去。
「鏘──」的一聲金屬交接,卻是冷笑天竭力一擊,一式「雁落風起」擊出,一出手便是一擊無回的殺招。
兩聲慘叫過後那黑白二人已成了沒有生命的屍體,而勉強聚力的冷笑天也是一口鮮血噴出。他勉強提氣之下便覺筋脈劇痛,身子裡面空蕩蕩的,內力似乎蕩然無存。
鬼面人獰笑著逼近,他當然看出冷笑天已是強弩之末了,只是碧水宮宮主又豈是等閒之輩?料得他雖然虛弱,但仍是有反抗之力,便先讓黑白二人上去試探。果然便逼得冷笑天出手。
此刻這赫赫有名的碧水宮宮主終於力竭,任他宰割了。鬼面人面具遮掩下的臉上露出猙獰笑容。死了兩個兄弟算什麼?只要奪得這人人夢寐以求的血嘯劍,找到那寶藏的秘密,他赫老六便是一輩子吃喝不盡,還怕什麼?!
眼見鬼面人一步一步逼近,冷笑天心中一陣憤恨,難道此處便是他的葬身之處了麼?他不服,他什麼還沒有做,沒有揭穿凌厲砌的真面目,沒有替「她」討回公道,甚至連碧水宮都沒有安排好,讓他怎麼甘心葬身於這片樹林之中無名小輩之手?
冷笑天心下淒然,準備待鬼面人走近身側便自我了斷,大丈夫寧死不屈,怎能任這種小人玷污自己聲名?
一步,又一步,感到鬼面人依然逼近身側,冷笑天淒然閉目,就準備自斷經脈。
便在此時,林中響起「不准動他!」的喝斥聲,冷笑天只覺自己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中,被人抱起飛奔。
這個時候會是誰來救他?微微張開眼,冷笑天不著痕跡的打量著救了自己的人。這是一個十七八的少年,眉眼彎彎似乎天生帶笑,艷紅的嘴唇微抿卻透出一股子靈動,粉琢玉雕的五官甜美可人──好一個討人喜歡的少年!
然而冷笑天的視線並沒有過多的流連在少年臉上,他微微側頭,便見身後不遠那鬼面人窮追不捨。
這少年輕功頗為了得,只是抱了一人又在密密的樹林中穿梭,一身輕功施展不開,竟險些讓鬼面人追上。
略一沉吟,冷笑天看向密林深處。
「向左轉。」
「好。」
少年點頭。
他便是從冷笑天離開試劍會開始一直跟在後面的莫笑言。原來冷笑天離開時,他便瞧準了機會跟在後面,莫家輕功乃是一絕,踏雪無痕踏水渡江,要追上受傷的冷笑天不是難事。剛剛他便一直躲在一旁,想等待一個花好月圓花前月下花朝月夕……的大好時機,給美人來個深刻難忘的第一次見面,好一舉俘獲美人芳心。誰想大好時機還沒來,就遇到了美人遇襲的場景。打他是打不過啦,因此莫笑言瞅準了鬼面人放鬆警惕的那一刻飛撲而下,抱了冷笑天便跑。
依言向左面跑去,身後鬼面人窮追不捨,莫笑言暗咒這該死的樹林,要沒有這麼多樹阻住去路他早把那鬼面人甩得沒影了。
「往右!」
冷笑天厲聲道,莫笑言旋身右轉,迎面一棵樹擋住了去路。正待尋思怎麼辦,後面追兵已至,莫笑言不敢稍停腳步,眼見便要撞在樹上。
「趴下!」
腦子來不及反應,身體便按照冷笑天的話去做,莫笑言重心前傾,猛然向地上摔去,落地前還不忘將冷笑天護在懷中以免摔傷。
二人在地上翻了幾翻,方才停下便聽得「!──」的一聲巨響伴著慘叫聲響起。莫笑言抬眼望去,卻是那鬼面人猝不及防撞上了前面那棵樹,又被彈開,落地時被地上尖銳的樹樁穿身而過,死相淒慘。
這當然不是巧合,而是冷笑天精心計算的結果。剛剛奔跑間他便看出莫笑言輕功卓絕,又想起前幾日路過樹林見到一種樹,韌性不下於竹子,便讓莫笑言衝著那樹跑去,在與樹幹相撞之前趴下。而後面追趕的那人既沒有莫笑言卓絕的輕功,又沒有冷笑天絕佳的眼力,只知窮追不捨,見莫笑言前進無路自然全力前衝,眼前突然失去二人蹤影時衝勢已經無法停止了,直直撞上了樹幹,韌性頗佳的樹幹並沒有折斷,而是彎曲後將鬼面人彈了出去。此時冷笑天將血嘯擲出,削斷了幾根小樹,尖銳的切口恰在鬼面人下落之處,因此才能一擊成功。
短短一瞬,冷笑天能夠抓住時機誘敵上當,且準確的計算鬼面人下落地點,這份才智不容小視。
莫笑言自然不會想那麼多,他以為純粹是他們運氣好,遇上了個天生倒霉的笨蛋,因此看到冷笑天吐血還以為是剛剛那一摔所致,並不知道那是因為冷笑天將血嘯甩出,牽動了體內翻湧的血氣。
「怎麼了?怎麼樣了?」
急急將冷笑天抱起,莫笑言想要看看她究竟傷到哪兒了,卻被冷笑天推開。沒料到這看起來已經力竭的人兒還會有這種力氣,莫笑言一個不穩,懷中的冷笑天已經摔了出去,藉著這一摔之力滾到樹樁旁,拿回插在地上的血嘯。
莫笑言一怔,還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便見冷笑天艱辛的靠著樹樁坐起,血嘯擋在身前,眉眼之間冷厲之色沒有稍退──
「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