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昊右擁著美人,左抱著清秀孌童,美人執酒,餵入他口中,孌童剝著葡萄,也爭著餵他,他唇畔掛笑,來者不拒,享受著他們討好似的服侍。
討好,沒錯,他們當然得討好他,他是王者,整個大盛王朝都屬於他,像身旁沉魚落雁的精緻美人兒、眉目靈秀的漂亮男孩子,他要多少就能有多少,等著他寵幸的人,數之不盡,他們必須使出渾身解數來討他歡心,而他,有權決定他們的地位,越得他喜愛,自然身份越高,得到的尊敬也越多,只要他一拂袖,他們便由天際墜入地獄,成為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毒瘤。
但是,懷裡抱著兩個,身後還站著一整排,他還是覺得空虛。
「如果哪一天我又被羅宵拉下來,過著流亡的日子,妳會願意陪著我一塊逃命,共度有一餐沒一餐,甚至隨時隨地會讓人抹脖子的危險?」羅昊問向懷裡的美人兒。她千嬌百媚,身子纖勻迷人,目前最受他疼愛。
「聖主怎麼說這種不吉祥的話?巨妾相信聖主鴻福齊天,決計不會有這麼一日的。」
她自以為回得婉轉,不將話給說死,殊不知聽在羅昊耳裡很是不痛快。
他要聽的,不是這種拐彎抹角的渾話。
她信他鴻福齊天,不會有那麼一日,但要是真有那麼一日呢?她卻沒給個答案,看來等到了那麼一日,她會拍拍屁股走人,偎到別人懷裡去,以求自保。
「你呢?」他改問懷中另一人,他是名男孩,名喚秋意,莫約十四歲,骨架纖細,有女人的媚,更有男人的英氣,很特殊。
「秋意願意。」
羅昊挑眉,興致大增,眉宇染喜。「喔?為什麼願意?」
「即使聖主流亡,秋意相信聖主定有復興之日,再從叛徒手中將皇位搶回來。」
「萬一搶不回來呢?」
「這……」這了很久,沒有下文。
「你們兩個都下去。」羅昊收回攬在他們肩上的大掌,撐在龍座扶手,不再碰觸他們。
「聖主——」
「下去!」非得逼他翻臉就是了?!
美人兒及俊秀男孩不敢逗留,飛快離開他的懷抱,立即又有兩名美人遞補上來。
失寵了兩個,等在後頭排隊的人還多得哩……偏偏這麼多人中,他找不到第二個「莫愛恩」。唉,真弄不懂他那個作惡多端的弟弟是哪輩子燒來的好香
「聖王,伏鋼將軍帶著他們小皇帝來了。」
來了就來了,隨便安排他們坐,難不成還要他去恭迎那個臭小鬼嗎?羅呈心情惡劣地想。
在大盛王朝裡就屬他最大,他不把別人家的將軍和皇帝看在眼裡,反正再過幾年,他就會將他們的國家給打下來,現在只不過是暫時寄放在他們手上,對於未來的俘虜,根本用不著客氣——
羅昊噙著冷笑,瞟著步入殿內的身影,首先看見的是伏鋼,他高大得像頭熊,想忽視也難。
慵懶的目光再下挪,落在伏鋼身前的臭小鬼,李鳴鳳。
他長大了不少,以前幼兒時的圓圓潤潤已不復見,有些抽高,但還不至於變化太多,不過屬於他的漂亮精緻完全沒有改變。
嘖嘖,可以想見,長大後的李鳴鳳正巧是他羅昊會中意的類型。
「沒等我們來就先喝酒啦?」李鳴鳳雙手迭在腰後,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實際上身長還不及伏鋼腰際。他左右環視,「哪裡是我們的座位?」
這裡!羅昊差點要拍拍自己腿上,脫口而出。
「這邊請坐。」宮婢為李鳴鳳及伏鋼安排了座位,也立即有人上酒菜來。
那個宮婢等會就直接調她去清茅廁,竟然安排了那——麼遠的位置。嘖!
「好久不見啦,羅昊聖主。」
咳。他清清喉,嚥下方才梗在喉裡久久無法嚥下的驚艷。「是很久沒見,算算也兩三年了。」
「是兩年四個月又十五天。」
羅昊長指在桌下扳了扳,悄悄算著李鳴鳳的年紀。「那麼你今年也七歲了。七歲長這副矮德行?」長得這麼天真可愛無邪又漂亮呀呀呀呀——他嘴裡說著的話和心裡想著的事,天差地別。
「我才七歲,矮一點也無妨。」李鳴鳳不動怒,笑著回答。
就算你這輩子都只有這麼一丁點兒高也沒有關係呀呀呀呀——
「別想喝酒。你才幾歲!」伏鋼低吼,搶過李鳴鳳替他自己倒滿的酒。
「姊夫,一杯就好。」李鳴鳳露出甜美笑靨。
「別想。別叫我姊夫!」
「只有小鬼才不敢喝酒。要不,我叫人擠些羊奶來給你喝?」羅昊很是惡意。
「姊……伏將軍,朕被人瞧扁了,酒拿來!」李鳴鳳架子一端,氣勢隨即而來,伏鋼雖想反駁,但礙於場合又不好反手賞這小鬼一顆爆栗,只能忍下,等酒宴結束再回去打小孩!
「只能喝一杯。」伏鋼遞上酒杯時仍不忘低低告誡。
但李鳴鳳沒在聽。「羅昊聖主,來,乾杯!」
「好!爽快!」羅昊敬他一杯,飲盡,立即要人再為兩人斟滿酒。「小傢伙,這回來,所為何事?」
李鳴鳳聳聳肩,「沒事就不能來瞧瞧老朋友嗎?」
老朋友?這三字從臭小鬼口中說來真是可愛——呀,不不不,是可笑!可笑才對,他才活在這人間幾年呀?說什麼老不老的!
羅昊清清喉,將梗在喉頭的感動嚥下。「當、當然可以。」
「我想只有羅昊聖主才能體會我們高處不勝寒的寂寞,畢竟你與我都是王者,有些寂然,只有我們才明白,跟其他人說得再多,他們也不會懂……這麼想的時候,我就會想來找你聊聊。羅昊聖主不會嫌我煩吧?」李鳴鳳在伏鋼的瞪視下又喝下一杯溫酒,兩頰馬上竄起微醺紅暈,粉撲撲的,說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
一語中的。
羅昊像是被人攬著肩頭,拍了拍,說著「只有咱們兩個才懂,別人都不懂」哥兒倆好的撫慰。
高處不勝寒——天殺的高處不勝寒,坐在龍座上,真冷。
就算眾人見到他便下跪叩首,就算眾人百般討好,就算沒有人膽敢惹怒他,但是——
好……寂寞。
這種寂寞,臭小鬼懂吶。
羅昊按著胸口,第一次,感覺到熱血在沸騰,他幾乎快能感覺到心臟撞擊著胸腔的躁動,他反射性的動作是將懷裡的兩名美人推開,並且不准下一批再遞補上來!
以往總要左臂摟著一個,右手勾著一個,他才會覺得溫暖,現在竟然不需要,而且還嫌她們礙眼!
他覺得胸口好脹,像有什麼膨脹了起來,將心塞得滿滿的——滿滿的,都是李鳴鳳可愛迷人的笑靨。
瞧著李鳴鳳,想像臭小鬼再過十年會是怎生的俊小子,他竟渾身發熱、口乾舌噪。
「你什麼時間想來都隨你便!我大盛王朝不差賞你這幾杯酒喝!」你想一輩子住下來也沒關係,我大盛王朝養得起你,包準將你養得白白胖胖軟嫩軟嫩得入口即化呀呀呀呀呀——羅昊心中回音如是說道。
「那麼鳴鳳就不跟羅昊聖主客氣了。」再說,家裡的宰相爹親千交代萬交代,要他帶著甜死人不償命的笑容來巴結羅昊,他除了照做,還敢有第二句話嗎?
「客氣什麼呀!臭小鬼!」羅昊臉上的表情可一點也不陰狠,唇畔咧開的笑,仔細去瞧還會發覺有些僵硬的羞赧,而羅昊非常笨拙想掩飾這些,所以嘴上不得閒,他大步跨下龍階,「不過別以為這樣就會改變本王的決定。就算與你多喝了幾杯酒,也不代表咱兩國情誼堅固。我說過,等你長大,我就會發兵攻打你的國家,你沒忘吧?」
「鳴鳳沒忘。謝謝。」李鳴鳳端高碗,讓一邊撂狠話,一邊卻反其道而行正忙著將所有珍饉佳餚全朝他碗裡挾的羅昊更方便。
「你最好快些將自己養得又高又壯,別讓本王打得不盡興——但是千萬別變成伏鋼那種人。」虎背熊腰的,一點都不可口。
伏鋼瞇眸,覺得自己被羞辱了,但又說不上來哪句話有鄙祝他的涵意。
「呵呵呵……鳴鳳知道,鳴鳳一直記得羅昊聖主數年後要發兵攻來的誓言,所以我朝穆宰相打算從明年起,讓伏將軍教我一些武藝,日後我才能御駕親征,陪羅昊聖主好好玩一場……到那時,還請羅昊聖主手下留情吶。」
「什麼?!」羅昊瞠圓雙眸。穆無疾那傢伙要臭小鬼開始跟伏鋼學武,將這一身的細皮嫩肉給養成一團一團的僨起肌肉?!
這簡直是——暴、殄、天、物!
「呃……如果我不攻打你們,你可不可以維持這種模樣慢慢長大,長成俊秀可愛迷死人的臭小鬼?」羅昊說得很含糊,咿咿唔唔的。
「嗯?」李鳴鳳和伏鋼都沒聽清楚。
「我是說——你再怎麼練武也不可能打得贏本王,所以放棄吧!哼哼哼……」他要說的是:不要做任何努力,千萬別去練武,我喜歡這個秀秀氣氣漂漂亮亮的李鳴鳳!
「可是我的敵人又不是只有你,還有好多鄰國等著欺負我們,就算日後會輸給羅昊聖主你,也難保在之前不被其他鄰國給滅掉,我總得撐久些才好。」李鳴鳳一臉苦惱,說得讓羅昊一臉鐵青。
「誰?!哪個不識相的傢伙敢動你一根寒毛?!你說出來,我馬上打它個稀巴爛!」羅昊跳起來吠。
李鳴鳳與伏鋼大眼小眼全望著羅昊火得好像別人要打的人是他一般。
「呃……我的意思是,你必須是敗在我羅昊手下,其他人都不許妄動!」對!就是這個光明正大的理由,他不讓人動李鳴鳳是因為這個緣故,絕對不是因為他心疼李鳴鳳年紀小小就被外人欺負呀呀呀!
「就是南鄰國嘛,以為我年稚可欺,已經在部署兵力……」李鳴鳳斂起天真笑容,可憐兮兮鑲在那張小臉蛋上,說有多教人憐惜就有多教人憐惜。
「……」好,他馬上讓人去痛扁南鄰國,打到他們連爹娘都認不出來!
「羅昊聖主,你的表情開始猙獰了。」
「有嗎?」想到南鄰國,難免凶狠起來,轉回李鳴鳳時,肅殺之氣消失得乾乾淨淨。
「又變柔和一些了。」呵。「來,鳴鳳再敬你一杯,就算是……敬我們兩個人的高處不勝寒。」
杯緣碰杯緣,清脆響亮。
「如果這個高處同時有你和我,說不定就一點也不覺得冷吧……」羅昊突地有感而發。
李鳴鳳這回聽見了,彎眸笑了。而伏鋼雖然也聽清楚,但不是很明白這種繞舌話,只覺得羅昊望著李鳴鳳的眼神複雜了起來——又或許該說,單純了起來,好像那眼裡只有鳴鳳小子一個人,其餘人全數自動蒸發。
「敬你。」李鳴鳳又舉杯,拿笑靨當下酒菜。
羅昊醉了,是因酒而醉或是笑靨醺人,他也沒法子弄清楚,一直到往後的十數年,他都沒從李鳴鳳這罈酒裡清醒過來,而且隨著李鳴鳳年歲增長,他醉得更加徹底。
他的死心塌地,命中注定。
能全心全意只愛一個人,是他的心願。
愛著一個人,寵著一個人,心裡滿滿的,只有那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