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棄!
這樣的念頭只在轉瞬之間便煙消雲散。
從小到大,對青嵐來說,「放棄」這兩個字從來就不曾在她生命中出現過。
蓮步款款輕移,她爬上了自己的小樓,眼神往遠處一眺,便瞧著了米橫天的院落。
遠遠地看著他裸露上半身,在大太陽底下揮汗如雨的劈著柴,凝思片刻之後,她的眼神再次堅定。
這輩子,她沒有要不到的東西,當然也包括眼前這個男人。
望著不遠處的身影,青嵐在心中暗暗立誓,一定要擁有眼前這個男人。
那冷情的男人一定不知道,她這樣默默地瞧著他多久了吧!
就連她自己有時也會錯以為她這樣瞧著他,彷彿已經瞧了一輩子似的。
「瞧啥瞧得這樣入神?」一個清脆的嗓音打破了四周的靜謐,有些驚訝地瞧著自個兒新上任的嫂子,一個曾經是丫鬟的公主。
有禮地福了一福,對於這個曾經救上大哥一命的公主其實並沒有太多的好惡。
該說是他們慕家的人冷情嗎?
反正對她而言,即使是名義上的大嫂,但卻依然還是一個陌生人,即使要愛烏及屋,也得過些時日再說。
「嫂子來我這,有事?」
「沒啥事,只是在自己的屋子裡悶得慌,所以過來你這兒走走,你應該不介意吧?」
淺淺地在自己雪白的容顏上勾勒出一抹輕笑,青嵐搖了搖頭,說道:「怎麼會介意呢?」
忍不住再往自己方才瞧著的方向再瞟了一眼,她才領著黎謹言往屋子內走去。
只消那隱隱帶著依戀的一眼,黎謹言便已多少窺探了這個慕家寶貝四小姐的心意。
她跟著青嵐的身後坐定,在等待珠圓奉上熱茶的同時,狀似不經意地問道:「心裡兒有人吧?」
是愛烏及屋吧,因為深愛著自己的夫婿,所以連帶地也關心起慕青城的家人,尤其是四小姐這顆慕家的掌上明珠。
靈眸輕然淡掃,慕青嵐狀似不經意地說道:「大嫂迫不及待想把我這個小姑趕出門?」
雖說嫂子的身份尊貴,但青嵐卻從沒有因為那身份而改變了她的態度,既不熱絡亦不冷漠,那不慍不火的說話方式,也讓黎謹言多少瞭解了這個慕家四小姐的個性。
「我怎麼可能想把你趕出去,只是我打小沒有妹妹,既然你是青城唯一的妹妹,我難免會多關心些。」
「多謝嫂子關心,但我很好。」那明擺著一付拒絕打擾的模樣讓黎謹言忍不住地想搖頭。
唉,人家都說慕家的幾兄妹,個個都怪,看來還真是名不虛傳。
但……打退堂鼓嗎?
那向來不是她的個性,雖說她生性清冷,向來不愛管閒事,可是自家妹子的事就不是閒事了。
她自小沒啥親人,就只有娘一個,現在好不容易多了一大家子的人,她怎麼可能不好好發揮一下她的母性呢?
「但我聽到的和瞧著的,可不是這麼告訴我的,你有心事!」
這句話甚至不是問句,而是一個肯定句,它代表著黎謹言認定了自己的認知是事實。
「這豪門大戶裡頭的閒話難道還少了嗎?嫂子要是句句操心,可是會累死自己的。」
其實別看青嵐向來任性的緊,但她的觀察力倒也鉅細糜遺,她也很清楚,青嵐來她的小閣立意是好的。
可她畢竟打小就只有幾個哥哥,壓根就不懂得該怎麼說說自己那份女兒家的心事,所以她也不知道怎樣的舉止才恰當。
「聽到的可以當不得真,但親眼瞧著的呢?難道也當不成真嗎?」漾起了一抹溫柔的淺笑,黎謹言反問,語氣之間帶著一點點關心的嚴肅。
要不是那日在不經意之間瞧著了青嵐那心傷的神情和那一顆顆滑落頰畔的淚珠兒,再加上她瞧著米大夫身影時那種絕望的眼神,她今日只怕不會這麼突兀的造訪。
「嫂子瞧著了什麼?」其實當她望著黎謹言那滿含著關心的眼神時,青嵐的心中就泛起了一股子的衝動──想說!
不管是向誰說,她都不想要一個人傻傻的自苦。
但慣常的驕傲和矜持還是讓她忍住了心頭的那份渴望,抿唇不語,只是任由一抹抹的猶豫在她的心頭盤旋漫涎著。
「瞧著了你的淚和你的心,而這些全都源自於一個男人。」
「你……」心事被人猛然地挑了開來,青嵐的呼吸忽爾一窒。
她以為一直以來她都隱藏得很好的,用一張驕傲任性的面具掩藏著所有的心傷,可卻沒想到會被人輕易地揭破。
「傻瓜!」柔聲輕斥,黎謹言愛憐地牽起了青嵐那白皙的小手,然後緊緊地握著。「那些個少根筋的大男人們只怕從來沒有發現你的心事吧?」
「他們……」未語淚先流,向來不允許自己軟弱的青嵐終於還是在同為女人的謹言面前落下了淚來。
「他們不是不疼你,只是不知道。」忍不住地,她還是先為自己心愛的男人找了個理由,畢竟男人天生在這方面愚笨,這不是他們的錯。
他們總以為,只要給自己心愛的人吃得飽、穿得暖,衣無缺、食無少就已經足夠,可他們不懂的是,女人要的其實只不過是一份真真實實的愛。
「我懂!」青嵐怎會不瞭解那些打小把她放在手掌心疼寵的哥哥們不是不理會,只是不懂,所以她從來不怨。
「懂就好。」輕拍著青嵐那白皙的手背,謹言忍不住為青嵐的懂事而揪了心。
誰說慕家的大大小小個個任性的,他們只是不懂得該如何表達吧!
一如她心戀的男人,一如眼前這個為愛所苦的小女人。
「大嫂!」因為那眸中的瞭解和心疼,青嵐再也忍不住熱淚盈眶,她激動地喊了一聲,長久以來心中的自苦再也無法隱藏。
晶瑩的淚光剎時盈眶,即使不斷地深呼吸,也不能阻止淚水彎蜒滑落她那白皙晶透的雙頰。
「傻瓜!」愛憐的輕喟,就在這一刻,謹言想到以往為愛所苦的自己,心中當下決定一定要讓青嵐得到她想要的,她柔聲輕問。
「讓嫂子幫你好嗎?」
聽到這話,青嵐初時有些愕然,在她的印象中,嫂子打從在她家做丫鬟起便是一副清清冷冷,只要事不關己,她絕對不會多操半分心,可是現在卻主動說要幫她,說不感動那絕對是騙人的。
「你要怎麼幫我?」向來顯得篤定的嗓音竟然染上了一抹的無措,她透著淚光瞧著自己的嫂子,眼神中充滿著希冀。
為了這段感情,她已經孤軍奮戰了太久,那種總是不得其法的挫折,讓她急切地想要抓住任何的浮木。
即使她也很明白,感情的事或許強求不來,但……只要有那麼一丁點的希望,她就忍不住地想去試。
「很簡單,我們得先弄清楚,他對你是否真的無意。」
「如果他是真的對我無意呢?」青嵐問得一點兒把握和自信都沒有,昔日慕家四小姐的意氣飛揚哪裡還看得到半點的影子。
「無意的話……那就放棄啊!」黎謹言這聽似理所當然的話卻聽得慕青嵐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如果說確定了無意就得放棄,那麼她寧願不要去確定。
沒有忽略青嵐臉上忽爾閃過的幾絲遲疑,黎謹言再次忍不住為她的癡傻而搖頭心疼。
「我……」仰望著滿臉關懷的嫂子,青嵐欲言又止。
她真的不是沒有想過要放棄,只是……
放不下,捨不去呵!
如果可以放下和捨去,以她的驕傲不會執著到今天。
一抹既無奈又淒涼的笑俏然地在她的唇瓣彎起,她真的有想過要放棄的,那種念頭出現的次數甚至不下千次。
可偏偏她的心彷彿在無形之中被拉了一條線,緊緊地繫在了那個無心的男人身上。
「放不下嗎?」謹言對那種糾結複雜的神情其實並不陌生。
男人喔,真是一種可惡又恐怖的動物,這種讓人又愛又恨的心情,想放手卻放不開的心情,她當然也沒少嘗過。
「嗯!」青嵐沒有再多費唇舌否認,艱澀地點點頭,承認了自己的無能為力。
「放不下,咱們就想辦法啊!」即使明知米橫天看起來也是頑固一族的,但黎謹言體貼地不潑青嵐的冷水,只是鼓勵地說道:
「我相信『金誠所至,金石為開』這句話,所以只要咱們願意努力,再加上用對了方法,一定可以感動他的。」
反正就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她就不信米橫天那男人的心是鐵鑄冰雕的,完全不懂得感動兩字怎生書寫。
「嗯!」望著嫂子臉上的自信滿滿,青嵐終於也揮去了帶著淒楚的笑容,忍不住地揚起一抹充滿希望的神情。
是啊,她是誰?
她可是慕家的四小姐耶!
這世上應該不可能會有她要不著、拿不到的東西吧!
只要她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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頎長的身子彎著,米橫天專心地檢視著自己親手所植的藥草。
他心無旁鶩地看了幾株之後,突然間抬頭眺向遠方的小閣,卻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看到那閣窗旁是空蕩蕩的一片,只有微風輕拂而過。
當他發現自己在做什麼之後,他愕然地收回自己的目光,再將心思調回那些藥草之上,可是卻發現自己再也無法專心。
她最近似乎變忙碌了!
以往總能在一回身就瞧著的身影,卻在突然之間消失不見了。
他知道自己不該在乎的,可是……在那回首一眺撲了空之後,他的心竟然起了一股莫名的空洞感。
不該是這樣的……那個任性的四小姐有沒有在瞧著他,壓根就不該影響到他才對啊!
原本舒緩的眉間猛然地皺起,向來總是宛若戴著一張面具,看不出心緒的臉龐也浮現著一絲懊悔和莫名的寂然。
「她……」忍不住地,他放下了手邊的小鋤,暗自計量著心頭那股陌生的心緒從何而來。
在閉眼不過半柱香的時間,他忽爾起身,然後往著身後的竹林走去。
筆直地走進長得茂盛的竹林子裡,雖然外頭的艷陽依然能夠透著濃細的竹葉灑落幾許光芒,但幽暗的氣息卻明顯地增加。
從竹林的入口步上幽暗的林蔭,不過幾步路的光景,便見一個有些陳舊但卻被照顧得很好的墓碑和一個墓塚。
看到那個墓,他向來冷硬的臉上,忽爾泛起了幾許讓人覺得詫異的溫柔,那刀雕斧鑿的臉上也破天荒地浮現了一抹淺淺的笑。
他默默地走到碑前,然後蹲在碑前,伸手溫柔地輕拭著那碑上深刻入石的大字──愛妻祁氏如倩之墓。
他的妻啊!
「應該是太久沒來瞧你了吧?所以才會心思煩亂,你為什麼那麼久都不入我的夢中呢?」
即使那話聽起來似乎帶著些許的怨怪,但若認真看著他的眸,卻會訝然地發現其中那帶著寵溺的深情。
「我知道你一定是怕我放不下你,所以才不敢再入我的夢吧!」輕輕的喟歎著,撫著墓碑的手卻又更柔了。
「傻瓜……既然已懂情深的滋味,又何必再繼續去尋找呢?你別怕我放不下,知道嗎?」
他一遍又一遍的輕撫著、喃著,彷彿在他手底下的不是冷硬的石碑,而是一個活生生惹人憐愛的身軀似的。
「既然知道她怕你放不下,你又何必繼續執著呢?」
一句話由上而下的飄落,那驟然被破壞的寧靜讓米橫天忍不住氣瞇了眼,眼神犀利的瞪著來人。
「你不該來打擾我和如倩的。」那不悅的語氣與方纔的溫柔相差了將近十萬八千里之多,讓人忍不住有種錯覺,彷彿剛剛的一切都不過只是一種幻像而已。
「沒有什麼該不該的,我來見故友罷了!」面對米橫天那帶著怒意的指責,饒天居只是不在乎的聳了聳肩,明顯地對於米橫天的怒氣視而不見。
「我們不是故友!」想都沒想的,他拒絕讓饒天居和自己攀上任何的關係。
「你或許覺得不是,但我想如倩一定會覺得我們是。」
饒天居含笑的目光往那冷硬的石碑一掃,那石碑彷彿有著神奇的力量,能讓任何犀利的眼神變得溫柔了起來。
「你放屁!」氣怒到連粗話都忍不住地脫口而出,「冷靜」這兩個字在此時的米橫天身上壓根找不著半點的影子。
「嘖嘖嘖……你倒還真不怕污了如倩的耳,竟然在她的面前這般粗魯!」
饒天居以誇張的訝然表情搖了搖頭,看著米橫天的目光活像是看著一個怪物似的。
「以前你在如倩的面前可不是這樣的,你作戲的功夫只怕會讓躺在那裡頭的如倩嚇得跳起來呢!」
「你……」士可忍、熟不可忍!
饒天居那幾次三番的挑釁終於讓米橫天的怒氣像是無頭馬車一般的亂竄了起來。
就連招呼都沒打上一聲,米橫天壑地一招「漫天游龍」已經朝著饒天居的身上拍去,那不斷幻化宛若千手觀音的掌影在空中眼花遼亂,但饒天居也不是省油的燈,只見他亦化拳為掌,毫不費力地就擋去了米橫天的攻擊。
「嘖嘖嘖,怎地每次都這樣惱羞成怒呢?」那像是在取笑孩子一般的口吻,徹底地激怒了米橫天,讓他完全失去了該有的理智。
每一招、每一式都來得既狠且辣,彷彿非得要了饒天居的命才能息怒一般。
「喂,任性也該適可而止吧?」眼見米橫天的攻勢愈發凌厲,逼得饒天居連忙收起笑鬧的心情,嚴陣以待了起來。
「我沒有任性,只是……覺得你該死!」
這句話說得認真,語氣也重,更是成功地讓饒天居那全力防備的雙手忍不住地一頓。
勝敗也只不過是那眨眼的時間罷了,米橫天的手已經靈巧地拍向了饒天居的胸前。
一口鮮血自饒天居的口中噴出,他的腳步也跟著踉蹌了一下,但他仍勉力挺直了腰桿,雙眸炯炯地望著米橫天,問道:
「你真的認為我該死嗎?」
看著那片逐漸消散的血霧,原本散失的理智也跟著逐漸回了籠,面對饒天居的問題,米橫天只是抿唇不語,雙眸的怨仍在,但恨卻已經淡去了不少。
「如果你要我回答,我會說是,可是……」米橫天的眼又不由自主地掃向那刻著愛妻名字的石碑,未盡的話語嘎然而止。
「可是一旦我死了,那麼如倩的一片心意也就全毀了,所以你下不了手,可是卻也停止不了恨我,對嗎?」
洞悉的眼神染著一抹沉沉的痛,饒天居儘管氣血郁滯,卻依然將米橫天那未竟的話語全數說了出來。
對於饒天居能猜出自己的心思,米橫天並不感到訝異,在沉默了好一會之後,他終於用冷然的語氣警告道:
「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
這一次他能收得了自己的怒氣與恨意,下一次或許就未必了。
他望著饒天居的目光中,帶著這樣的警告。
「你該知道我還是會來的。」
對於如倩的離世,不只米橫天的心中有恨,他的心中亦有愧,所以他不能放手什麼都不管。
「你……」好不容易抑住的怒氣再揚,米橫天臉色鐵青地宛若地獄來的修羅。「若是不聽勸,就別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我不會怪你,只是如倩的遺願,我不能不替她完成。」迎著米橫天那警告的眼神,饒天居不閃不避地直視著他的眼神,堅定地說道。
該死的!
對於饒天居那種既撩撥又找死地說法,米橫天低咒一聲,雙手再次癢地想要爬上饒天居的脖子。
可這次那大膽撩撥的男人卻沒再傻傻地任由他渲洩心中的怒氣,頎長的身影俐落的往竹林頂端一躍,在拂落了一堆的竹葉之後,人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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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嗎?
是她眼花了吧!
畢竟慕府雖然比不上皇城裡的固若金湯,可是自從大哥在自家出了事之後,三哥就將許多的師兄弟邀來護衛慕宅了。
所以一般的閒雜人等想要進入慕宅為非作歹,那壓根就是不可能的。
因為覺得不可能,於是青嵐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可是不管她怎麼揉,那逐漸化成一個黑點的身影還是沒有消失。
所以……並不是她眼花吧?
這樣的認知讓她原本還算平靜的心中驀地泛起了一陣波瀾……
如果那個人是刺客,又從米橫天的小屋那兒竄上了天,那麼米橫天是不是有危險了呢?
如果換做以往,她只怕早已急切萬分地往米橫天的小屋竄去,但此刻她的腳卻像生了根一樣,釘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地。
不該去!
因為嫂子說不要一昧地想要親近,因為這樣只會將米橫天推的更遠。
嫂子還說……
還說了什麼呢?
怎麼她的腦袋瓜亂成了一團糊,怎麼想也想不出嫂子曾經告誡過她什麼。
只要一想到那宵小居然可以全身而退,那麼米橫天的安危只怕堪慮,那原本生了根的腳開始緩緩的提起,那些曾在耳畔諄諄提醒的話語像是從來不曾存在似的在她的腦海之中消失無蹤,遍尋不著。
一步、二步……終於,再也按捺不住的青嵐躍起纖細靈巧的身子,什麼也顧不得的她竄起靈巧的身子,快速地米橫天的「藥居」狂奔而去。
不過眨眼的時間,她的人已經來到了「藥居」之外,還來不及讓自己喘口氣,她伸手推開沒有闔進的小門,屋子雖然不簡陋,可是卻也能讓人一眼瞧見裡頭的空蕩。
人呢?
眼前的空蕩讓青嵐原本就擔憂的心更是往下一沉,她急匆匆地退出,舉目四望,眼神瞟向剛剛那抹黑影竄出的竹林。
想也沒想的,她的人已經往竹林子裡奔去。
狂亂之中,她忘了,那是米橫天曾經言明的禁地,他住慕府,不支薪晌,不要華宅,要的就是那片竹林子。
為什麼?
她曾經探究過這個問題,可是連大哥都沒有給她一個答案。
「啊……」突然間,一陣駭人的嘯聲從竹林子裡傳來,那聲音不知怎地,讓青嵐的心房冷不防的一窒。
那是米橫天的聲音,她不可能會錯認。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那聲音中有著濃到不容讓人認辨的傷痛?又為什麼他會發出這樣讓人揪心的狂吼?
心中帶著這樣的不解,她緩緩地步向竹林,眼前的景象卻讓他整個人都傻住了。
那真的是他嗎?
像他這樣一個像鋼鑄一般的男人竟會抱著一塊石碑,任由淚水爬滿他的臉。
他為什麼哭?像他這樣的男人應該是無淚的吧!
或許正因為這樣的認知,他的淚卻更教青嵐心疼萬分,但她卻依然忍不住地臆想著──
那淚水是為誰而流,又或者是為何事而流?
像是冥冥之中有著一條看不見的繩索在牽引著,青嵐一步一步地走向她悄悄深愛著的男人。
望著他那透著濃濃蕭索的背影,青嵐忍不住地伸出了手,想要撫去他那在無言中散發的孤寂。
可是她的手才堪堪觸到他的背,他就像是一隻被踩著了尾巴似的貓,挺起了背脊跳了起來。
滿眼警戒地望著她,即使那來不及拭去的淚光依然殘留,但是眼底的凶狠和怒氣卻是青嵐從來不曾見過的。
望著那彷彿要噬人的眼神,青嵐忍不住地倒抽了一口氣,整個身子也跟著倒退了數步。
「誰准你來這兒的?」米橫天惡狠狠地問道,被人打擾的不悅,讓他整個人宛若籠罩在怒氣的風暴之中。
「我……」被這麼猛然一問,青嵐呆了,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其實,她真的很想開口問──問他為什何落淚?
像他這樣的男子應該是沒有淚的不是嗎?在她的心裡,即使他落難成了官奴,,可是那種昂藏的氣勢卻從來沒有背離過他。
這樣的男人,一旦落淚,卻更教人心疼呵!
「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滾!」從來不想這樣的脆弱被人瞧見,這時的米橫天完全忘了自己不過是一個寄人籬下、仰人鼻息的官奴。
那種與生俱來的氣勢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像是個高高在上的王者。
如果說他的眼淚讓她揪心,那麼他那囂張的怒氣和喝斥更是輕易地也讓她與生俱來的驕傲揚起。
「為啥我不能來?」她抬高自己的下頷,即使身高硬是矮了他一截,但青嵐依然抬高了自己那尖細的下頷,不畏不懼地迎著米橫天的怒氣,說道:
「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現下我們腳踩著的是慕家的土地,我倒不知道在這片土地上有什麼地方是我不能來的。」
「你……」一句話,成功的讓盛怒之中的米橫天語塞,但卻也讓他的眸中勾勒出更多的嫌惡。
多麼一個驕傲的女人啊!
這樣的女人怎麼比得上如倩的一根小指頭呵!
「對,我是腳踏慕家的地、頭頂慕家的天,但是這片竹林是慕青城答應給我的清淨之地,難道主子們就可以說話不算話嗎?」
他的怒氣不再加揚,反而加速的內斂著,不過是眨眨眼的時間,米橫天再次回復到他以往面對她時的冷凝。
「就算是這樣,難道我連來都不能來?」她瞇著眼,揚聲問道。
直覺的,青嵐知道這片竹林藏著秘密,一個米橫天不容許任何人觸碰的秘密,一個她現下很想知道的秘密。
「不行!」想也沒想拒絕,對他而言,她什麼都不是。
多絕的一句不行啊!
青嵐的眼神忍不住看向他剛剛趴倒哭泣的石碑。
剎那間,碑上那「愛妻」兩字像一把利刃,筆直插進她的心房。
痛苦和酸楚轉瞬間在她心底混雜一片,一股讓她說不清的難受滋味於血液之中亂竄。
「你……娶妻了?」不敢相信眼睛所看到的,她望著他追問。
「這不關你的事。」米橫天毫不猶豫地阻絕了她的探問,但就在青嵐的心再次因他的冷淡而崩裂時,他卻又出乎意料之外的開口,「不過,我的確成親了!」
「可是……」怎麼可能,米家在幾年前慘遭驟變,那個時候的他不過是個弱冠青年,從來不曾聽說過他有妻子。
「我不能有妻嗎?」在講到「妻」字時,他的語氣轉柔,讓人明顯感覺到他的深情。
心更酸了,她忍不住想知道,那個被稱為「妻子」的女人究竟是何方神聖。青嵐側首,卻還來不及細看,米橫天已經往橫踏上一個箭步,擋住了她探索的目光。
那種急於保護的心態,彷彿認為她的眼光會褻瀆了長眠在九泉之下的女人似的。
他……真的很會傷人!
「不能知道她是誰嗎?」青嵐黯然地低問。
「你不用知道!」還是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然。
纖細的身軀冷不防的一顫,她的心中雖然至悲,表現出來的卻是極為剛強。
「如果說我一定要知道呢?」話聲未落,她的掌已朝著米橫天的方向拍出。
一直以為他不屬於任何人,所以她毫無保留地傾心相愛,總相信,終有一天他會知曉她的心,可如今……
那種痛激得她興起了玉石俱焚的心思,雙手舞出的招式也愈見凌厲。「我一定要看!」
「這裡不是你能撒潑的地方!」米橫天自然的將她的心痛解釋為任性,出手上也愈發沒有保留。
「不管怎樣,我今天一定要知道!」幾乎是不顧一切的,青嵐甚至不管自己的安危,一心只想搶上前去看清那女人的名字。
「你再胡鬧,就別怪我下重手。」耐性宣告用罄,他用最冷酷的語氣警告著。
但這樣的警告哪裡入得了青嵐的耳,她現在唯一聽得見的,只有那聲聲句句的不准、不行、不能……就像負傷的小動物一般,青嵐不要命似的,一掌凌厲過一掌。
面對這樣刁蠻的她,米橫天憤怒的低吼,那完全沒有拿捏的勁道筆直拍向了她。
在他掌風觸到青嵐的那一刻,一口鮮血便這麼硬生生地從她菱兒小口灑出一片血霧。
「你……」一陣陣令人難受的氣血不斷翻湧,她纖細的身子連站都站不穩。
她搖晃跌坐,而他卻只是眼睜睜地用染著憤怒的目光瞪視著她。
「一定得對我這麼殘忍嗎?我這一片真心為誰,你不知道嗎?」一片黑霧快速地籠罩在她眼前,但她卻用最後僅剩的力氣,悲切地問。
在昏倒前的那一刻,她似乎看見米橫天的嘴角蠕動了一下,但終究無言,只是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很明顯,他連伸手拉她一把的想法都沒有!
呵呵……呵呵……
原來,這就是她愛的男人呵!
心好冷好冷……她認命地接受了眼前的那片幽暗,反正只要陷入其中,她就可以什麼也不用想,什麼都不用感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