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結束了《京城日報》的見習生涯,很快也在這裡干滿整整一年。
不知不覺我又長大了一歲。
只是,我跟鴿子依然同居在一個屋簷下。
那天回來,鴿子突然到我房間,問,想不想看美國大片?
我一邊打字一邊說,這得看是什麼大片,還得看票的來歷,花錢的不看。
鴿子說,你哪那麼多廢話,愛看不愛。票是人送的,時間是星期六下午,因為我得跟谷風一起回保定看布布,所以想把票送人。
我趕緊討好她,姐,那當然給我呀。這個週末我沒什麼事情。
她又說,只有一張啊。
一張就一張唄。
我拿著電影票走進東方廣場地下影城,先買了一大盒苞米花,又買了一包話梅一大塊花生巧克力外加一瓶康師傅綠茶。反正不用減肥了,反正我這輩子算是跟嬰兒肥耗上了,想吃什麼就買什麼,過這樣的日子可真舒心。
抱著這些東西走到座位上,我迫不及待地大嚼起來。大不了不吃晚飯了唄。再說苞米花是空心的,沒什麼熱量。
場燈熄滅,廣告開始放映。
我身邊又來了個人,是個男的。我邊看廣告邊吃邊喝,忽然覺得他在看我。看什麼看?我怒目而視。
突然,我愣了,嘴半張著,就那麼愣愣傻傻地望著他。
方立民似乎也很意外,喲,是你呀?
廢話!難道我變得這麼厲害嗎?心說。
我們小聲寒暄了幾句,我才知道他已經回來了一段時間,現在剛提升為公司的小頭目。正待介紹自己,廣告結束,正片開始了。
這場電影看得我這叫一個不是滋味。我恨鴿子事先也不告訴我一聲,讓我穿得這麼隨遍,也沒化個淡妝,頭髮支稜著,懷裡還抱這麼大一盒苞米花,簡直就像個家庭婦女。還有我現在這體形,那叫一個慘不忍睹。不管怎麼說,他也是我過去的男朋友,我的前未婚夫呀。我怎麼能讓他看我這種笑話呢。
好容易熬到散場,我賴在椅子上不敢站起來,就怕他發現我現在的水桶身材。沒想到方立民先站了起來,笑著說,再次見到你很高興。你比過去健康多了。
是誇我還是諷刺我呢,我沒好氣地說,什麼健康呀,胖就胖了唄,措詞用不著這麼婉轉。
他微笑,你還跟過去一樣,一點都沒變。
既然已經說開了,我也就厚著臉皮站了起來,沒錯,我就是那樣。
什麼時候有空一起吃個飯吧?不過今天不行了,一會兒我還有點別的事情。
已經到了這個地步,管他是客套還是真的,我索性無賴到底,特意說,小貴州我可不去了啊。
為什麼?他問。
廢話,搬了。
行,地方你點。到時候咱們電話聯繫。方立民笑著朝外走去。
心裡忽然波濤洶湧,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今天鴿子攢的局不錯,她故意瞞著我,卻提前告訴了方立民。難道說方立民現在也孑然一身?難道方立民對我還有那個意思?要不他為什麼主動提出跟我一起吃飯呢?這麼一想不禁喜形於色,兩隻手興奮得上下直搓,原來我並沒有徹底砸手裡,原來我還有一定魅力。
另一個聲音旋即質問說,真不要臉!你還好意思跟人家方立民再續前緣嗎?
老孤的影子倏然出現眼前。
我跟老孤已經結束好長時間了,其實誰都沒有正式提出分手,卻都分得心知肚明。他前兩個月前調去另一份週報當主編,還帶走了好幾位嫡系。現在他的另一重身份是一名責任重大的父親,據說每天工作家庭忙得四腳朝天,連最鍾愛的飯局都很少參加了。不過,最近也有人看見他常跟一個長髮女子在一起。
人都在變,世界也在變。
我當然同樣在變。
從理論上說,如果從地球的某一點出發,方向不偏不倚,一直就這樣走下去,最後肯定要回到起點,也就是說,重新開始不是一句說說而已的空話。可是,如果當中走偏了,方向偏離了原先的軌跡,走一圈下來,終點和起點相差了十萬八千里,就算再走一遍,那一遍也跟重新開始這四個字沒什麼關係了。
我突然對「重新開始」這幾個字有了新的認識。
也許有人會問,既然這樣,何必要走這一圈呢?
別忘了停留在原地和出去走那一圈的差別是,至少你看了沿途的風景,眼界開闊了,長了見識。
當然,長見識的利弊也見仁見智。有時候當個井底之蛙可能也沒什麼不好,目光短淺至少有利於安定團結吧。
嗨,我也搞糊塗了。
還是「著名作家」說得好。現在我管親娘叫「著名作家」,這樣既不生分又保留了原先朋友般的內涵。她說(其實她老人家也是引用一句俗語):不經受風雨,又怎能見彩虹?
彩虹當然很美。
也得人家彩虹願意啊。
我依然患得患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