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王解決了這個童謠事件之後,便心情輕鬆地走回後宮,在後宮,姜皇后已經等候他良久,宣王向她約略敘述了那「厭弧箕菔『的童謠事件,姜後也認為宣工的作法相當合理,應該對整個王朝的基業有正面的幫助。
兩人交談一陣之後,話題轉至後宮的「蛟妾」,室王聽了姜後的敘述也是嘖嘖稱奇,他是個喜好新奇事物,也愛熱鬧之人,說著說著,便叫侍從人員將蚊妾魚麗氏傳來。
那蚊妾魚麗氏虛渡了四十年的光陰,此刻雖然不復從前的妖怪外型,卻也已經是個老態畢露的女人,宣王傳她過來,細細地問了她這四十年來悲慘且不平凡的際遇,聽了之後也是嗟歎不已。
因此,宣王便在後宮宣佈,讓這位飽嘗艱苦的老宮人在後宮頤養天年,除去雜役責任,由王朝奉養到老死為止。
而那名丟入河中的女嬰,宣王也很有興趣,還特地派人前去河中探查,但是那清水河綿延流長,直通城外,儘管打撈良久,卻也只能無功而返。
當夜,周宣王便夜宿齋宮,準備擇日祭拜先王,為國家避此大難而祈福。
夜來的清風相當的涼爽,周宣王因為年紀已老,在夜裡有些睡不著覺,便在夜空下慢慢踱出齋宮,仰望著天上的星辰。
齋宮的地勢頗高,站在宮門的前方遙望星辰,是一件很令人愉悅的事情,而在那片浩瀚星辰的下方,隱隱約約透出王宮四周人家的燈光,那便是西周王朝治理下的大好江山。
宣王姬靜獨自一個人,站在這樣的高處遠眺萬里江山,心中不禁百感交集。
當年,他的父親厲王無道,弄得百姓人人自危,民不聊生,最後還被貴族們趕下寶座。
宣王記得,當時的情況說多危急,就有多危急,父王被人驅逐,但是貴族們卻仍不甘休,連當時是太子的宣王,也一定要置之死地才肯罷休。
當時,在逃避刺客追殺時,有個妃子的腳步慢了些,抱著嬰兒落在後頭,便被前來的刺客一刀殺死。
那妃子臨死前的絕望慘號,過了這麼多年,還是深深地烙印在宣王的腦海之中。
後來,所幸兩位王叔召公和周公共同輔政,才將整個幾乎覆滅的王朝支持了下來。
而宣王自己,最後也成功地再次登上王位,將先祖們千辛萬苦打下的基業守住。
想到這兒,年老的周王不自禁再次熱血沸騰,在夜暗人靜中高舉雙手,彷彿又回到多年前復國時的慷慨激昂。
他忘形地在夜空中天馬行空地想了一會,卻突然被一幅景象吸引住,彷彿有什麼事情極不對頭。
此刻,吸引住周宣王目光的,是離齋宮不遠處的太廟。
太廟,是歷代周王牌位的置放處,也是整個周朝最神聖的所在。
因此,就連宣王自己想要進去,也要焚香祝禱三日,淨身齋戒後才能走進太廟。
平時,除了幾個打掃的寺人定期進去打掃之外,太廟裡是絕對不會有人的。
但是,此刻從齋宮看過去,太廟裡的長明燈光卻彷彿有些搖曳,隱隱有著人影晃動。
「這……是絕無可能的事啊!」周宣王在心中這樣告訴自己,即使是有十個頭可以欣,也不會有人有膽子私下進去太廟。
可是……那晃動的光影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年老的周王正納悶間,卻又看見了另一幅令人難以置信的景象。
在太廟前的廣場,此刻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出現了一條輕飄飄的白色人影,恍恍惚惚地走過廣場,飄上石階,眼睛一花,便在太廟大門前人失了蹤影。
周宣王本是個個性強毅的王者,這時候看見了那道白色人影,他並不覺得那是什麼鬼魅,他沒有任何懼怕之感,相反地卻從胸膛泛起一股怒意。
他「唰」的一聲,抽出隨身的配劍,便往太廟走去。
不管它是人是鬼,總之在周王的面前,絕對沒有誰能夠對太廟的祖宗無禮!
在夜色裡,周宣王手上持著長劍,大踏步地走下齋宮,向太廟的方向走去。
一走近太廟,那燈光搖曳的情景看得更加清楚,而太廟的大門果然已經開啟。露出一條常人可以側身而過的細縫。
宣下看見這樣的情景,更是怒不可遏,怒氣勃勃之際,他已忘卻了危險,準備自己親手將這樣膽敢不敬的狗賊擒抓到手!
一念及此,宣王更無猶疑,持著劍的手在太廟大門一撳,便將太廟厚重的大門推開。
正對著大門,便是歷代周王的牌位,而在陳列牌位的巨大神桌上,這時果然安安穩穩地站著兩個人!
在周朝的太廟神桌上站著!
看見這樣的情景,年老的宣王更是怒氣衝天,王者威嚴一下子湧現了出來。他的聲音極大極響,暴喝一聲,震得燭光彷彿都要搖晃起來。
「大膽賊子!你們不怕我滅你九族嗎?」
那兩人乍見周王進來也是一愕,睜大了眼睛,有的只是好奇,卻沒有一絲害怕,全然沒有一般子民的戰慄惶恐神情。
最氣人的是,兩人只是上下打量了宣王一眼,居然便不再理會他,逕自又交談了起來。
宣正在盛怒之下,質問的話語脫口而出,話說出口之後,才想到要打量打量這兩個大膽賊子的長相。
只見這兩個「賊子」一男一女,裝束卻和一般的周朝人民大不相同,女子一身白衣,質料卻輕飄飄的,有些像絲袍,可是又要比絲飽來得輕。
而那男子的形貌更是古怪,身上的衣物都是獸皮,有斑花的豹皮,也有條紋的虎皮,最奇怪的是這人的身後是有翅膀的,一雙肉翅極不搭調地披在背後,身材也相當高大。
看見兩人對他不理不睬,周王更是大怒。
「大膽賊子,你們到底是何人,膽敢到我太廟來撒野?」
看見他怒氣勃發的模樣,那女子輕輕一笑,笑容中卻有促狹的味道。
那白衣女子的容色極美,身量也相當的高,眉目間卻有幾分英氣,只見她嫣然一笑,手肘往那生著翅膀的男子一碰,佯裝出擔心的表情。
「你看看,人家周王生氣了啦!人家不是問你名字嗎?還不老老實實說了出來?」
那男子瀟灑地一笑,仍然高高地站在神桌之上,英氣懾人,以絕對的英偉氣勢俯看著周宣王。
「我是個無名小卒,周王怎會知道我呢?」那男子笑道:「好教您得知,我姓狄,我的名字叫做狄孟魂!」
這個長著翅膀的男人,果然便是來自二十四世紀,錫洛央市的前特戰隊員:狄孟魂。
當年,狄孟魂在一場時空巨變中曾經穿越時光,回到公元前六千年的神話時空,也在那場巨變中得到永恆的生命。
但是,狄孟魂得到的永恆生命是不完美的永恆,在他的生命歷程中,也一樣要經歷無數次的死亡,化為塵土,而後才會在塵土中再次重生。
也因為如此,在早年的歲月中,狄孟魂的永生對他來說,是場痛苦的宿命。
因為雖然他有著不朽的生命,但是在他的生命中,卻始終少了一個人。
這個人,便是此刻在他身邊的白衣女子:姚笙。
狄孟魂和姚笙的情緣,可以說是充滿了艱險和阻礙,時間橫跨六千年,空間則涵蓋了整個古代中國。
當年,他們兩人都是來自公元二十四世紀,卻在一場恐怖份子造成的意外中,雙雙回到了久遠前的古代。
在多次的共同冒險經歷中,他們也從原先的對立,演變成了互相傾慕的情愫。
但是,這份請愫卻在神話時空中的一個南方小島畫上句點,因為他們雙雙在那兒「中劍身亡」,結束了第一次的生命。
然而,在神話時空中,姚笙也因為體質變異的緣故,得到了不滅的水生,但是她和狄孟魂的永生形式相同,在人間也和一般人一樣,會受傷,會生病,也會「死亡」。
唯一不同的是,在狄孟魂和姚笙的生命形態中,「死亡」並不是個終點,因為在某種不得而知的原因之下,當他們化為塵土後一陣時日,仍然可以從死亡的幽谷中再一次重生,回到這個紛亂擾攘的人間。
在最早的幾次重生中,狄孟魂和姚笙曾經在不同的時期復活,兩人生命和死亡的時間相互錯開,因此,在神話時空後的數千年歲月間,姚笙死,狄孟魂生,狄孟魂生,姚笙又死,在如此的交錯之間,兩人雖然生活在同一個時空之下,望著同一個明月,坐看同樣的雲生風起,卻從來沒有機會相聚。
後來,到了商末周初的封神榜時期,狄孟魂收留過當世一位奇人桑羊無歡,並且將他的知識傾囊相接,後來,姚笙和這位奇人也有過一段淵源,但是陰錯陽差之下,狄、姚二人仍然沒有在這段傳奇中相遇。
在封神榜一役之中,狄孟魂阻止了上古惡神「南斗」的重生陰謀,卻和桑羊無歡同時陷身在崑崙山的亂石堆中,狄孟魂因為自己有再一次重生的希望,便慨然犧牲了自己的力場能源,讓桑羊無歡再次重回人間。
但是,也因為有了這樣的善心,狄孟魂改變了自己重生的週期,在周朝共王年間,他終於在崑崙山巔,依照桑羊無歡的指示,找到了姚笙的「埋骨」之處。
在互亙黑暗沉睡之中,姚笙的眼前終於出現了一道明亮的曙光。
不死重生的體質,讓她再一次能夠聞到花香,聽見鳥鳴。
更重要的是,自從她在崑崙山頂受了化血神刀之傷,提前「謝世」
之後,再一次睜開眼睛面對這個世界時,第一個映入眼簾的,竟然便是她千年來朝思暮想,無一日以忘之的狄孟魂!
兩人上一次這樣面對面相聚,已經是兩千多年前的往事。
周共三年間,狄盂魂和姚笙只相處了近十年的時間,便再一次陷入長眠,這一次兩人從自己多年累積的異能中找出控制重生週期的方法,因此,便幾乎在同時一個期再次重生。
這一次重生的時代,便是宣王初年時的事了。
此刻,在周朝的太廟之中,狄孟魂笑著向周宣王敘說了自己的名字,卻正如他所說的,年老的周王並沒有聽過他的名號。
一旁的姚笙看著他英偉的側臉,心中不禁一動,柔柔地伸出手來和狄孟魂握著,眼中儘是柔情。
那老周王卻無論如何,無法領會兩人此時的柔情蜜意,他臉色一沉,又大聲吼道:「我不管你倆是什麼樣的妖魔鬼怪,也不管你們是何方神聖,」他的聲音仍然有著絕對的威嚴和怒意:「只要有我在太廟,便不容許你們這種骯髒的鬼怪作祟!」
原來,老周王雖然在盛怒之下,頭腦知仍然清楚,他知道以太廟外圍守衛之森嚴,常人是無法闖進來的,加上兩人在這兒的態度又如此從容,因此在內心深處,宣王早已認定他們是鬼狐一類的東西。
姚笙聞言,她臉上的笑容開始消失,也用嚴厲的眼神看著周宣王。
「你罵得很痛快,是嗎?我們兩人不是妖魔鬼怪,也不是來這兒捉弄你的,我們只是到你的王宮找些資料,也沒干擾到你什麼,倒是你自己的國家要好自珍重,否則國毀人亡之禍,近在眼前!」
「住口!」周宣王怒道:「如果你們不是妖魔鬼怪,又怎會播弄我宮中的蛟妾,將她施以妖法?」
姚笙又氣又好笑地望向狄孟魂,一時之間倒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盛氣凌人的老周王。
狄孟魂寬容地搖搖頭,說道:「不用再和他解釋了,這樣解釋下去,也說不清的,」他笑了笑:「反正我們在宮中想知道的事也知道得差不多了,不要再和他多生枝節。」
說著說著,他一躍而起,輕飄飄地落地,便昂然地朝太廟外走去。
老周王看著他頭也不回地要走,心中一股無名火起,揮劍便向他身後砍去。
這一劍剛揮過頭頂,大步離去的秋孟魂恍若未覺,眼見就要砍中他的背後,卻聽見身後的姚笙大叫:「喂!周王,你看看這是什麼?」
周宣王一愣,回過頭來,看見姚竺的舉動,忍不住氣得七竅生煙。
原來,此刻姚笙已經將七名先王的牌位全都捆起來,擁成一束,背在身上。
要知道周朝人最重禮法,後世中國的宗主、祭掃、禮儀等制度大多源自周朝,眼前姚笙的做法是對周王祖先的最大不敬,就算是發生在尋常人家的家中,也可能會造成以性命相搏,相互仇殺的嚴重後果。
更何況這是在周朝最神聖的太廟,捆在她身上的,又是歷代以來的住位周工。
周宣王大怒之下,高聲大喊。
「眾家衛士!眾家衛士!」他高聲叫道:「將這萬惡的女子拿下!」
只是,不曉得為什麼,平時只要他一聲令下就蜂擁而出的衛士,此刻竟然一個人影也不見,彷彿已經全被吸入窗外的陰暗裡面。
周宣王叫了幾聲,卻沒有衛士相應,眼見得姚笙不慌不忙地向著太廟門口走出,想要追上去將她一刀砍成兩段,卻不知道為什麼,整個人竟如泥塑木雕一般,再也動彈不得!
彷彿是一場最清晰的噩夢,老周王徒呼荷荷,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姚笙蘇神定氣閒地背著七王的宗主神位走出太廟大門,和狄孟觀並肩,向東方揚長而去。
然後,一陣急怒攻心,老周王姬靜便整個人暈了過去。
良久良久,周宣王才在一陣清涼的臉部觸感中悠悠醒轉。
醒來之後,卻發現自己已經身在齋宮的床上。
老周正醒來的第一件事,便是大呼小叫地將所有侍妾、衛士、寺人全部叫來,一群人浩浩蕩蕩奔往太廟,打開太廟大門,卻發現七王的神主仍然好端端地排著,吩咐人上去察看,也完全不見移動過的痕跡。
難道,昨夜的那一切全都只是一場怪夢而已?
那一男一女再次出現在宮中,是否還有什麼樣的涵義?
大清早,一大群人就這樣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地,恭敬地等待老周王從他的沉思中回來,每個人心中都滿腹疑團,可是看著老王一瞼陰暗不定的神情,卻是誰也不敢開口發問。
因為每個人的腦袋只有一個,在這樣一個美麗的早晨,如果惹怒了老王,掉了自己的腦袋,肯定絕不會是什麼賞心悅目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