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周時光英豪之奇異家族 第四章 不得不離家遠走
    夜色裡,小童看著天空一輪清亮的明月,在唧唧蟲聲中聽著父親和說故事爺爺的低聲交談,說故事爺爺講到了他在沙漠中看見的吃人少女,雖然這故事很好聽,但是小童的眼皮卻越來越重……

    最後,只模模糊糊聽見父親說著祖先發生過的事,也像是聽見了「慘死」、「私刑」幾個小童不太懂的字眼,但是,實在太睏了……

    於是,他便在這安詳的夜裡,枕著父親的腿,沒聲沒息地進入了黑甜的睡鄉。

    在夢中,還夢見了幾個綠色透明巨人帶著滿山的植物跳舞歌唱。

    小童羊舌野的生活無非就是如此,平淡安詳,雖然沒有媽媽,雖然吃的不是山珍海味,卻時時有著淡然的滿足與快樂。

    之後的幾個月間,他還是常常去聽說故事爺爺講故事,聽得津津有味。而說故事爺爺還和父親變成了好朋友,常常到父親的田里和他談天喝酒。

    但是,那一年村子裡的收成並不好,雨水不多,聽說附近的三川和歧山也出了大災變,河水乾涸,歧山也無故自崩。

    漸漸的,村子裡的人和善的面容不見了,大夥兒的臉上都是愁苦的神情,有的大人還常常發脾氣,有時候更常在村子裡看見人吵架。

    只有父親的田里仍然有著不錯的收成,青翠豐潤的作物,和其他村人乾涸的田地恰成明顯的對比。

    雖然如此,小童的生活還是過得無憂無慮,但是他卻不知道,不久之後,他的生命即將出現極大的變動,從前安靜平和的日子,即將要畫上一個驚天動地的句點。

    而那個日子來得很快,快到讓人來不及反應。

    那天夜裡,風兒吹得非常急,有時一陣風沙吹來,讓人好一會兒張不開眼睛。

    小童羊舌野在家中很早就吃過飯,因為民大,也早早就把門關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麼,那晚也睡得比較早,吃過飯沒多久,便窩上床睡覺。

    但是,不曉得為什麼,那天晚上睡得很不安穩,彷彿在夢中聽見了嘈雜的人聲,也依稀看見黑夜中亮起一長串的火把。

    在夢境中,好像還有著什麼可怕的怪物,躲在不為人知的陰暗角落,讓沉睡的羊舌野嚇得一身冷汗。

    到了半夜,小童羊舌野卻被一陣煌急的敲門聲吵醒。

    睜著促松的睡眼,他正想打開門,門旁的窗戶卻冷不防「砰」的一聲被人打破,跟著就有一則、細瘦的人影爬了進來。

    小童嚇了一跳,正想高聲大叫,就著夜色一看,卻發現那爬進來的人竟是一頭白髮的說故事爺爺!

    說故事爺爺的腳有些不方便,連走路都有些吃力,此刻他陡地翻過屋裡,撐在地上,要費好大的勁才能爬起來。

    小童叫了他一聲,正想拉他起來,卻聽見說故事爺爺一改平常慈祥和緩的神情,臉上又是血又是汗,對著小童嘶聲說道:「別再說了,快逃!快逃!要不就來不及了!」

    便在此時,門外果然已經傳來嘈雜的人聲,從門縫望出去,還隱隱可見搖曳的火光。

    小童羊舌野畢竟年幼,看見了這樣的突發狀況,一時間卻愣了下來,睜大眼睛,卻不知如何是好。

    說故事爺爺更不多說,一把拉了小童便往後門奔跑。腳步前離後門,便聽見前門處響起了震天的擂門聲響。

    伴隨著「砰砰砰」的敲門聲,還有人大聲呼喝。

    「開門!快開門!」

    「小妖怪!快快開門!」

    這樣叫了幾聲之後。又是「轟」一聲巨響,顯然是有人失去了耐性,一下子便將門板端開。

    說故事爺爺拉著小童,氣喘吁吁地在村裡的小徑奔逃。小童在驚惶的眼神中,看見了原先沉靜安詳的村落,此刻已經亮起了密如雨點般的火把,兩人一老一小,腳步本就不順暢,加上村落中的要道這時候都有人持著火把守著,繞了幾圈之後,居然只是在原地打轉,無法走出村落。

    「發生了什麼事,爺爺?」小童惶急地問道。

    說故事老人卻一言不發,只是圓睜著眼,拉著羊舌野的小手,不死心地想要找到一條出路。

    但是。四周圍的嘈雜人聲卻彷彿漸漸聚集,高聲的呼喝此起彼落。

    「他逃不了的!」

    「一定要把這小雜種找出來!」

    遠方的小徑上,這時已經隱隱出現火把的光芒,後面的人聲也越來越近。

    包圍之勢已成,看來,整個村的人手已經全部動員,今晚若不將小童抓起來,村人是不可能罷休的。

    只是,小童到底做了什麼事,會讓全村人必得之而後快?

    「他們……」出乎意料,小童的惶急之情已經褪去,臉上出現的卻是沉穩的堅毅:「他們要抓我,是嗎?」

    老人頹然地坐在地上不住喘氣,眼神歉然。

    小童淒然地一笑,也坐在他的身邊。

    而小徑的兩端,人聲、火把光芒更形接近。

    此刻,老人的心中卻沒來由地想起,久遠年代前,在石山上慘遭土石活埋的情景。

    天上的星星明亮如鑽,夜空中一片深邃的藍。

    然後,老人仰望的視野中,卻被一個綠色的透明大臉佔滿。

    是小童羊舌野的那個「祖神」!

    叫做「後稷」的那個透明人形祖神!

    這時「後稷」的眼睛閃爍出暗紅色的光芒,伸出修長的大手在老人、小童的身體上下疾點了無數個部位,這樣的動作結束之後,便張開雙臂,將一老一小抱在懷裡。

    而後,兩人的身上便像是魔術似地長出了茂盛的綠葉、枝椏。

    等到搜捕羊舌野的村人到來的時候,一老一少的藏身處早已成了一簇小小的樹叢。

    搜捕的人群在兩人藏身處前方會合,卻不知道他們的目標就在幾步外。就著枝葉間隙望出去,小童看見那些平素和善親切的村人,此刻他們的臉容在火把的映照下,卻顯得極度猙獰,雖然是同一張臉孔,感覺上卻像是山林間的惡鬼。

    「那小鬼是逃不遠的,我們要努力搜!」

    「還好抓到了大的,也算是除了一個大禍害!」

    眾人正在論論紛紛間,又有另一陣嘈雜人聲接近,小童定睛一看,就要驚呼出來。

    但是有只溫暖乾瘦的手掌悄沒聲息地伸過來,將他的嘴巴掩住,才止住了小童羊舌野的驚叫聲。

    跟著人群走過來的,竟是小童的父親,此刻他的頭顱低垂,身上血污一片,傷痕纍纍,顯然遭到了一番嚴刑拷打。

    他的腳步過處,有幾個婦女還走向前去,不住地對他吐口水。

    「妖怪!妖怪!」

    「害得我家今年沒有收成!你這死妖怪!」

    有幾個村中的少年更是激昂,大聲叫道:「把小的也抓回來,兩個妖怪一起燒死!」

    小童羊舌野的父親這時也不知道從什麼地方來的力量,一抬頭,高聲吶喊:「別難為我的孩子!要傷了他一根寒毛,我做鬼也要回來找你們!」

    他的聲音嘶啞,喉嚨雖然受過重擊,吶喊出來的嗓音卻響徹雲霄,那森森的怨憤鬼氣讓人不寒而慄。

    眾村人只是憑著人多,卻沒有誰是真正的勇敢之士,聽見他這樣淒厲的呼號,每個人直覺地倒退一步,那激昂的呼喊也畏縮了下來。

    只聽見小童的父親繼續悲涼地大吼:「我是人,不是妖怪!你們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草叢中,說故事爺爺仍然捂著羊舌野的嘴,生怕他叫出聲來,兩人就性命不保。突然間,只覺得手掌一痛,原來小童此刻已是渾身顫抖,咬緊廠牙,眼睛裡也早已充滿了悲憤的淚水。

    說故事老人忍著痛,正想低聲安慰他幾句,卻聽見小童的父親又是一聲慘嚎,跟著聲音就變得淒厲模糊。

    原來,村人們被他的話語所攝,有些人還露出了慚愧神情,有幾個人便拿了布巾將他的嘴巴摀住。

    摀住了他的嘴之後,有個白髮的老者才鼓起勇氣走出來,大聲說道:「你若不是妖怪,怎能在你的田地上施展那樣的妖法,將我村的靈氣都給吸走,讓全村的作物歉收?」

    言語間,持火把的人群隊伍繼續前進,走到村子中央的廣場,人群逐漸散去之後,跟著又有一群青年追了上來,大聲叫喚。

    「快去快去!」其中一人這樣叫道:「他們說先不要管小的了,他們決定先把大的燒掉!」

    小童羊舌野畢竟只是個孩子,這時候,他再也支撐不住,兩眼一白,牙關一鬆,便就此景厥過去。

    不一會兒,人群已經全部集中到廣場之上,說故事老人觀察了一下,確定四下無人,這才撥開身上的枝葉,抱起小童。

    只見小童的臉色慘白,嘴唇都是鮮血,也不知是老人的血還是自己的。

    老人長歎一聲,忍不住向廣場的方向望了一眼,只見那兒火光沖天,顯然已經升起了熊熊的火堆。

    他搖搖頭,腳步一拐一瘸地,抱著小童頭也不回地,往村外方向便走。

    走到村口時,依稀還聽得見小童父親臨死前淒厲的吼聲。

    於是,在這樣一個風聲淒厲的夜,老人細瘦的身影便背著昏迷不醒的小童,在夜色裡拖著長長的倒影,離開了這個令小童傷心欲絕的小小村落……

    小童羊舌野在絕望的暈厥中醒來,已經是兩天後的事了,老人撐著眼蹌的腳步,生怕遭到村人的追殺,足足趕了兩天一夜的路,才在附近的一座小山上停了下來。

    在小山上,老人找了個乾淨的石洞,把小童安置在裡面,自己到外頭找了些野果、鳥蛋、山菜,便在山洞裡煮了鍋熱湯。

    他在過去的數十年歲月中,早已過慣了餐風露宿的日子,對於野外生活當然是駕輕就熟。

    聞著熱湯甘美的味道,小童終於醒了過來,老人看著這小童,想起他的遭遇,也不禁有些唏噓。

    羊舌野小小的手捧著樹葉裝著的熱湯,啜了幾口,眼淚卻撲簌簌地掉了下來。

    「我爹爹……」地嚷泣地哭道:「我爹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說故事老人沉吟了許久,才緩緩地說道:「你……也算是個大孩子了,我可以告訴你實情,但是你一定要堅強,知道嗎?」

    羊舌野點點頭。

    「你爹爹,還有你,都是有古怪能力的異人,雖然你並不太清楚,但是你們的家族的確有這樣的奇異本能。」老人靜靜地說道:「你爹爹告訴我。

    在你們的祖先之中,有人便曾經因為這種能力,遭到了迫害,「頓了頓,他歎息說道:「只可惜……他也遭了這樣的命運。「

    他環視了一下石洞,發現「後稷」也跟過來了,此刻它靜靜地坐在洞穴的最深處。

    「我們的村人,因為大家的作物都歉收,只有你爹爹種的東西仍然長得很好,就有人開始起了疑心,有人偷偷去看了你爹爹耕作的情形,唉!

    也是你爹爹的謹慎害了他,在平時豐年的時候,只要把這件事好好的告訴村民,也許他們還會認為是上天的厚賜。

    但是,現在遇上了凶年,大伙的心都變了,變得殘忍自私,本來是感情很好的村人,現在飯沒得吃了,就硬給你爹爹安上一個『妖怪』的罪名,以為燒掉了『妖怪』,老天就會再次降福給村落……

    你爹爹,就是這樣遇害了的。「

    羊舌野睜著圓圓的大眼,對於老人的解說似懂非懂。

    「但是,他們真的是殺害我爹爹的兇手,」小童咬牙切齒地說道:「總有一天,我有了本領,一定要回去將他們全部殺光!」

    老人搖搖頭。

    「他們這樣做,是很不應該的,但是你也不應該用這樣的仇恨心腸過一生,」他睿智地撫了撫小童的頭髮:「人生在世,有很多更有意義的事要做,仇恨不是不可以,但是你要切記,人的一生不可以充滿了仇恨,如果很久很久以後,你還是想要報仇,就去報吧!但是如果你在這麼長的時間內,只為了這樣的很活著,是一點意思也沒有的。」

    同樣的,小童對老人這番話還是有些不明白,但是他記性甚好,便將這番話記了下來。

    因此,他日後的人生便走上了完全不同的另一個方向。

    一老一小就這樣,暫時棲息在這個石洞之中,一方面躲避村人的圍捕,一方面也是無處可去。

    老人在洞中的歲月反正也閒著無事,便將一生之中經歷過的許多奇聞界事說給小童聽,小童羊舌野的悟性本佳,聽了老人的說話之後,對許多事情也有了不同的想法,他早年喪母,本就是個非常獨立的孩子,喪父的痛楚沒有多久便不再出現在他的臉上,只是偶爾還會聽到他在深夜時分的飲泣。

    而老人仔細觀察了小童身邊的綠色透明人形「後稷」,也和小童說了「它」的來歷,以及從小童父親處聽來的一些掌故。

    為了掌握這種能力,老人還帶領著小童親手碰觸了「後稷」的身體,兩人手上頓時長出了茂盛的小技小草。

    但是除此之外,這個守護著羊舌野的「後稷」還有什麼能力,卻也不得而知了。

    老人只記得曾經約略聽小童的父親說過,說這種叫「後稷」的祖神在上古時代,曾經有人從這種能力得到巨大的術法奇能,但是真正的細節如何,因為代遠年湮,卻也無從得知了。

    因此,到了小童羊舌野這一代,也只能利用它耕耕田,或像小童一樣玩玩種子遊戲,頂多用它來偽裝逃難。

    末了,小童的父親還因為這種特殊奇能而送掉了性命。

    對於羊舌野來說,這樣的生活也算是有趣,他雖然失去了父親,卻多了說故事爺爺這樣的大玩伴,只可惜,這樣的快樂歲月也不長久,說故事爺爺在住進石洞的第二個月便不小心染上了風寒,因為年紀太大的緣故,病勢日益加重,絲毫不見好轉的跡象。

    一個沉靜的午後,說故事的老人仰望洞穴的頂端,再看一眼洞口處的翠綠山林,還有那一片小小的藍天,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知道自己在這個美麗人間的時間已經剩下不多了。

    他的一生不可謂不精彩,少年、壯年時踏遍了天下許多的土地,也見過了諸多風土、奇景,但是他卻也知道,和眼前這個小童比起來,也許自己的一生仍然不算活得太精彩。

    這少年的筋骨清秀,本就不是一般的凡人,雖然不知道為了什麼樣的緣故,讓這一個奇異的家族墮入凡間,成為最平凡的窮農,但是此刻,小童的命運已經掙脫了原來的方向,轉向一個繽紛多采的本知世界。

    想著想著,老人覺得,生命彷彿又離開自己遠了些。

    但是,掙著最後一口氣,他卻仍然想對那小喜說最後幾句話。

    「小羊哪……」老人艱難地這樣說道。

    小童羊舌野滿眼的淚水,走過來,緊握著說故事爺爺冰涼的手。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爺爺走了之後,要好好照顧自己……」

    羊舌野點點頭,淚水卻滴在老人的手上。

    「我會的。」他低聲地說道。

    「你啊!和你爹爹是不同個性的人,他不幸被命運擺佈了,但是你卻可以不要像他。你們家族的能力應該是非常不凡的,日後只要你有心,一定可以找出它的訣竅,只盼你能善用它,好好闖一番大事業……」

    說到這兒,老人的眼光逐漸黯淡,「嗤」的一聲,便沒了氣息。

    一時之間,羊舌野知道自己已經失掉了在這個世上最後一位親人,從此以後,自己已是孤零零一人。

    於是他再也按捺不住,放聲大哭。

    那真切的哭聲從洞口隱隱傳出,蕩漾在山林之間,也漾人湛藍無瑕的清朗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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