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黑黝黝的空間,夷羊九的心中有著兩極的想法在掙扎,一方面又害怕洞內的狀況不明,一方面又讓自己的好奇啃嚙著心思,一時之間,居然不知如何是好。
最後,他靈機一動,微微吸了口氣,眼前便出現了奇妙的景象。
在他的面前,這時從地上緩緩長出了一根柔軟的綠籐,那綠籐像是有生命似的緩緩扭曲成長,越來越長,然後伸進了洞口之中。
這是夷羊九從小便會的一個把戲,能夠憑著念頭,讓地上、牆上沒來由地長出奇奇怪怪的植物,說它是把戲,是因為除了嚇嚇人,惡作劇之外,彷彿也沒有什麼用途。
他曾經在官衙裡用過幾次這樣的把戲,讓牢房塞滿了綠色植物,也嚇得官衙的人再也不敢將他關在牢房之中。
至於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現象,夷羊九自己也說不上來,他曾經說給父親聽,但是夷羊松柏卻只是無所謂地搖搖頭,說那可能是巧合,和夷羊九沒有什麼關係。
不過,遇上了這個時候,這長出樹籐的能力倒可以派上用場。
他讓那根樹籐長入牆洞之間,握著樹籐,在牆洞邊不住地來回拍打,作用等於是長鞭。
如果有什麼蛀蟲在裡面,這樣來回拍打過幾次,應該就會知道。
「噗!噗!噗!噗!」的聲音在靜夜中響起,但是牆洞後的空間卻仍然沒有什麼動靜。
看來,可能沒有什麼事吧?
按捺不住好奇心,又有了這樣的試探,夷羊九決定要鑽進裡面,看一看究竟。
他脫下了外衫,點亮了身上的火種,在書房內找了根椅子腿點著做火把,便小心翼翼地鑽進那牆洞之中。
黯淡的火光緩緩地將整個空間浸漬佔滿,映亮了裡面的情景。
看著空間內的景象,夷羊九忍不住「哇」的一聲,充滿了驚訝神情。
在牆洞後,原來是一個小小的書屋,佈置典雅,四周圍滿滿地排列了各式的珠玉珍寶,四面牆都是典雅的壁畫,而在居中的一面牆上,則有著一張巨大的畫像。
在畫像中,畫著一男一女,男子的形貌堅毅,和夷羊松柏的面貌有些酷似,而那女子卻是艷麗光華,長得極為雍容美麗。
夷羊九曾經聽家中兄長說過,說這夷羊家的開創祖先是個不平凡之人,算算是夷羊九的曾祖,而曾祖母除了美麗之外,更是個來歷極為不凡的女人。
看來,這便是那兩位傳說中祖先的畫像。
「很美很美……」夷羊九喃喃地說道,一邊環視著房間的四周。
在房間的正中央,有一個小小的平台,平台上有個小箱子,箱子上堆滿了竹簡。
他仰頭看了看四壁,卻笑罵了自己一句。
「真他個白癡兒子!」
原來,在四邊的牆上本就有著好幾盞煙燈,那些燭座質地極好,雖然滿佈著塵灰,卻一點就著。
點燃燭燈之後,整個房間總算亮了起來。
曾祖夫妻的畫像。
一室的珠玉寶物。
四牆上的美麗壁畫。
還有那一堆竹簡。
夷羊九點點頭,看著這別有風味的小小天地,覺得相當有趣。
他走過去小平台前,將竹簡全部搬下來,看了看那小箱子,發現箱子上有一把銅鎖,他扭了幾下,卻也不急著將它打開。
竹簡之上,以蒼勁的筆跡刻著文字,夷羊九雖然不愛讀書,卻也憑著天資聰明認了不少字,只見得第一副竹簡上刻著「羊舌野」三個字。
他曾經約略聽父親說過,知道這是開創夷羊家的曾祖少年時代用的本名,後來為了避禍,才改姓「夷羊」。
夷羊九伸出手來,摸著竹簡上的「羊舌野」三字,覺得相當有趣,便翻件竹簡,開始讀著上面的內容。
這一沉浸下去,竟然便將他帶進了一個奇異詭麗的上古世界。
竹簡內容的敘述者,便是羊舌野本人,他以轉述的方式,敘述了他與夷羊家族不凡的一生。
就著微弱的燭燈,夷羊九像是最貪心的小童一般,走進了糖果屋內,拚命地抓拿糖果。
隨著豐舌野的敘述,他知道羊舌野本是個山野間的小童,如何他的父親被村人所害,如何他流落在鎬京城外,如何他在清水河畔撿到小女嬰褒姒,如何在山林間被紅衣人襲擊,又如何和褒姒兩情相悅。
後來,褒姒為周幽王所奪,羊舌野如何進入鎬京,如何他在後方默默守衛褒姒,那鎬京又如何一笑傾城,再笑傾國……
一切的一切,都鉅細靡遺地寫在竹簡書上。
也到了這時候,夷羊九才知道自己的家族有多大的來頭,這才知道自己曾祖母便是和西周王朝覆亡有關的絕代美女。
在其他的敘述中,羊舌野也對自己「元種」能力有精深的見解。
原來當年羊舌野經商致富之後,曾經多方收集和「元神」有關的資料,他在晚年得知早在周宣王時期便有過「厭弧箕菔」的童謠,那童謠應的便是褒姒。
而根據其他的資料題示,褒姒的來歷和前朝的妖怪傳說「蛟妾」也有著神秘的關聯。
而對於羊舌野的植物元神「後稷」,還有褒姒那可以將時光停止的元神「永遠」,竹簡上也有詳細的描述。
因此,羊舌野和褒姒除了身世不凡之外,也都擁有特殊的能力。
更重要的是,這樣的特殊族群,在世上還有很多,羊舌野早年便曾經遇上過,而且在西戎攻鎬京的時候,也在蠻族部隊中見過這樣的人。
但是很奇怪的是,在羊舌野和褒姒的後代中,卻沒有人出現過這樣的能力,一直到兩人過世的時候,後代子孫仍然沒有人出現過這樣的能力。
看到這兒,夷羊九八竹筒中抬起頭來,看看這個世界,覺得整個世界彷彿已經出現了另一個面貌。
這時候他才悚然而起,發現牆洞外已經天亮了,他竟已經在這小室中沉迷了一整夜!
他伸了伸發酸的懶腰,順手拎了一把書簡,便爬出牆外,想了一想,便移過來幾張桌椅,將那牆洞蓋住。
不多久,送飯的老家人便緩緩地走來,將菜飯送進書房。
今天送飯來這個老家人叫尤牛,平常和夷羊九的交情算是不錯,夷羊九看著他,不禁心念一動。
「牛伯。」
老家人尤牛愣了愣,隨口答道:「嗯」
「我爹爹他們,還好吧?」夷羊九問道,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
尤牛遲疑了一下,卻沒說話。
「家裡還好吧?」
老家人又想了一下,這才神秘地說道:「那天,我聽見老爺和大少爺吵了一架喲……」
「老爺和大少爺?」夷羊九奇道,他知道這個大哥最是假惺惺,在父親面前總是賢孝友愛,恭謹無比,從來也沒聽說過兩人會吵架。
「為什麼?」
「這……小的就不曉得了,只是看見大少爺氣沖沖地從大廳走出來,後面還聽得見老爺大聲的罵哪……」
夷羊九沉吟了一會,卻還是想像不出來兩人吵架的模樣。
「如果沒事的話,」老人收了收盤子,蒼老地緩緩離去:「老朽就告退了。」
不過,這樣小小的插曲夷羊九是不會放在心上的,此刻他的心思只放在竹簡之上,於是就著晨光,一邊吃著飯,一邊看下去。
帶出來的這部分竹簡,卻不是羊舌野的敘述了,敘述的人是他的兒子,算算輩份,應該是夷羊九的伯公。
在記載中說,羊舌野於六十四歲那年逝世,當時的夷羊家已經非常的發達,因此喪禮的規模極大。
但是,卻在主喪的時候,發生了令家人不安的奇事。
在記載中,是這樣寫著的:「先父野公過世後,家人同感傷悲。
喪事的舉辦,備極哀榮,然而在主喪的時候,卻有家中從人、婦女自靈寢安放處驚叫而出。
余一見情況有變,立即入內處置,卻見先父靈寢前方,端坐一木頭人也。
該木頭人形貌似人,全身青綠,色澤卻頗為桔槁,如人一般端坐,靜止不動。
據親眼所見之人所敘,該木人乃憑空而現,墜地之時,砰然有聲。
有大膽家人前往觸碰,卻發現該木人內部中空,乃一死物。
但是余兄弟均知先父野公在世之時,行事頗多不凡之處,知道此物必和吾父大有淵源,便將其妥為收藏。
該木人之來歷,余兄弟曾聽先父言明,或可稱之為『後稷』,乃先父生前寤寐相隨之物。
此『後稷』經余妥加收藏,本來長九尺六寸,卻隨春秋夏冬日漸減縮,至於先父過世十年之日,已縮至犬羊大小。
但是為了紀念吾父,余仍然將該木人遺蛻善加收藏……「
這一篇記載的用詞極為典雅,看得夷羊九眼睛發酸,好容易才弄懂了其中的含意。
但是弄懂了含意,並不表示瞭解其中的奧妙。
木人?
和先祖大有淵源的東西?
夷羊九將那記載又讀了一次,好奇之心更是無以復加。
按照上面的說法,曾祖父羊舌野死後,曾經有過這樣一個「木人」出現在他的屍體旁邊。
而羊舌野生前,又是個有著奇特「元神」能力的奇人。
如果用這樣的道理往上推,會不會曾祖父的「元神」就和這個「後稷」
有著莫大的關聯?
想到此處,又出來一個最重要的問題。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木人」現在又在哪裡?
想著想著,夷羊九突然張大了口,久久說不出話來。
踏破鐵鞋無覓處。
得來全不費功夫。
難道,那神秘的「木人」後稷竟然藏在竹簡下的小箱子裡?
一念及此,夷羊九便連滾帶爬地,跑進了牆洞內的小房間。
一進那小房間,他便忙不迭地看了看那個箱子,那箱子看似不起眼,仔細端詳卻是極好的紫木所製,上上下下找不到接縫,竟是同一塊紫木挖空雕成的。
雖然箱口上著鎖,但是這對夷羊九來說卻不是什麼問題,他久經市井,和那些小混混在一起久了,自然也學了些雞鳴狗盜的手藝。
他細細地看了那鎖,找了根鐵簽輕輕地伸入鎖孔,像是醫生般地聽了聽絞動聲,沒多久,便「克」的一聲將那鎖打開。
看著箱蓋,他深吸了一口氣,便緩緩將箱蓋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