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宇修在餐前彈奏鋼琴時,筱嵐遲疑地走進書房,他轉頭對她微笑,繼續演奏著,他已經好久好久沒有為了純享受而彈琴了……
筱嵐蜷縮在窗邊的大搖椅裡聆聽。他修長的手指從音符中勾出深深的感情,讓音樂活了起來。夜幕低垂,他的臉罩在陰影裡,但是她仍然能夠看見他半帶笑容,頭髮落在眉端。
她突然發現這個宇修有好幾面;她享受那位好相處、幽默的同伴;感受過權威的指揮官的斥責;她還一度認識激情的一面。現在的宇修則是音樂家,或許是這一面將其他各面聚集在一起,全然地表達出來。
宇修停下演奏轉向她。「學校有教你彈琴嗎?」
「噢,是的,所有的才藝我都有。」她熱切地回答。宇修忍住笑意。「呃,讓我聽聽看。」
「可是我不會彈那首曲子。」她十分勉強地起身。
「我並不期待妳會,這是我自己的作品。」他點燃燭台。
「我替你找些比較簡單的曲子。」他翻閱琴譜,選了一首比較耳熟能詳的民謠。「試試這一首。」 筱嵐坐在鋼琴前面,覺得好像在考試。她伸縮手指。「已經好久沒練習了。」
「沒關係,放輕鬆,盡力就好。」
他坐在她空出來的椅子裡,閉上眼睛,準備聆聽。幾個小節過後,他迅速地睜開眼睛,表情難測。筱嵐自負而得意洋洋地演奏完,轉身對他微笑,這比她預期的容易。
「嗯,」他說。「簡直是胡來,姑娘。」她抗議。「我彈得十分正確,一個音符都沒彈錯。」
「噢,讀譜的能力不是問題。」
「那是什麼不對勁?」她既受傷又生氣。
「你不知道嗎?你匆匆彈奏,好像心裡唯一的念頭是盡快了斷。」
筱嵐咬著唇。她不喜歡,可是誠實逼她接受這個批評。「我想是因為在學校裡,我們必須練習到正確為止,才能夠停止。」
宇修扮個鬼臉。「原來練習是為了處罰失敗。天哪,真是可怕的教法。」他起身。「你母親是個十分有才華的音樂……:移過去……」
「是嗎?」筱嵐移動一下,讓他坐在旁邊。「我從沒聽過她演奏。」
他堅硬溫暖的大腿貼著她薄薄的棉布衣裳。她的腿動都不敢動,知道一旦他察覺兩人靠得這麼近,就會移開,而那是她最不希望發生的事。
鴉片不只殺死藝術家,也殺死母親,他感傷的想,沉醉在音樂和思緒裡,沒察覺到那嬌小芳香的身軀靠得這麼近。「她會豎琴和鋼琴,又有天使般的歌聲。」
「我也能唱歌。」筱嵐說道,彷彿這能補嘗在鍵盤上的缺點〕。
「是嗎?」這急躁的插嘴令他忍不住微笑。「待會兒再唱,現在先改善妳的琴技。注意聽。」他演奏前面小節。「是鳥聲啾啾……不是一群笨重的大象。試試看。」
筱嵐隨著他的指示,一段又一段的修正。「你的耳朵沒問題,」他在最後下評語。「只是必須治好你懶惰的毛病。」
「我才不懶。」筱嵐抗議。「只是沒有人好好地教我。」她的表情笑中帶嗔,轉身直視他。「你可以教我。」
他屏住呼吸,這種令人心跳停止的美麗似乎不可能存在。她在琴凳上欠動身體,腿貼著他的,將一陣亢奮送往他的鼠蹊。
「站起來。」他尖銳地命令。「坐著不能唱。」那一剎那筱嵐沒有動,心知肚明地搜索他的表情,唇角綻出笑容……純然是性感的邀請。
「站起來,筱嵐。」他重複,這一次語氣比較平穩。她依言緩緩站起來,裙子刷過他的膝蓋,一手輕輕搭在他肩上。「我該唱什麼:」
「『小雲雀』,」他清清喉嚨說。「曲調耳熟能詳。」她的聲音真實但未受訓練,缺乏貝絲的力量和情感,而且仍有加快板的傾向。最後一個音符結束時,他想若能改進她的天賦,不知有多有趣。
「好了,我就說我會唱歌。」她宣稱。「不是很好聽嗎?」
「孩子,你缺乏分辨力,」他說,釋然地擁抱老師的角色,給他所需的距離。「音階沒問題,但是聲音太軟,因為呼吸方式不對,你為什麼這麼急呢?」
筱嵐有些垂頭喪氣,如同他所預料,表情和姿勢都已喪失原來的性感邀請。「我不認為我很急。」
「呃,你是很急,可是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改正它。」
「你要教我嗎?」她眼中有一抹特殊的光芒,可是她低著頭看琴鍵,所以他沒看見。她正在想上音樂課就必須有這種親近:兩人越親近,她就能越快克服他這種不便的假正經。
「如果你喜歡,」他重複。「這意味著你想多練習,而不是我告訴你必須多練習。」
「我每天要練習多久?」她謹慎地問。宇修攤開雙手。「都可以,只要你覺得足以達成妳想達成的目標。」
「如果我沒達成你想要我達成的目標呢?」
「那麼課程就終止,因為你顯然不感興趣。」
「噢,」她蹙眉。「你有多瞭解我母親?」這是個合理的問題,他已期待好一陣子了。「相當熟,但是在許久以前。」
「近來為什麼沒見她呢?你們住得很近,她又沒有朋友,可是她必然當你是朋友,否則就不會請你當我的監護人。」.他早已準備答案。「你父親死後,她就與世隔絕,這點你也知道。」
「所以,她不想見你?」
「我不認為她想見任何人,可是她知道我的友誼不變。」
「我明白了。」筱嵐仍然皺著眉頭,信步走到窗邊。「那麼你一定也認識我父親。」他渾身一僵,所有的預備都無法阻止他血液加速,手掌出汗。「我是認識他。」
「多熟?」誠實的答案只有一個。「很熟。」
「我對他一點記憶都沒有,他死時我才三歲。」
提文和他女兒一點關係也沒有,那三年,大概也沒看過她幾眼。他有個兒子,兒子又有個繼子,只有他們才重要。如果貝絲生的是兒子,情況就會不同,孩子會在嬰兒期就在父親的影響力之下,女兒對他而言,重要性還在獵馬之下。
「他常在倫敦。」宇修說。
「他是怎樣的人?」
邪惡……邪惡得令人無法想像……凡是在魔鬼誘惑下,落入他影響力底下的人,都跟著他一起墮落。
「外貌不像傑士,一位狩獵騎士,聰明的男人,社交圈內十分受歡迎,因此他才花這麼多時間在倫敦,我相信……他和你母親有些失和。」「他死於意外,」她平淡地說。「我很驚訝一位狩獵騎士竟然會在狩獵場上跌斷頸子。」那是官方的解釋,以保護地窖的秘密。葛提文被埋在家族墓園,聲稱是騎馬出了意外。「晚餐好了。」山姆出現在門口說道。宇修鬆了一口氣,立即領著鬱悶的筱嵐走出書房。
整頓晚餐,仕平一直在觀察他的繼父,明白他正處於最駭人的怒火之中。莫宇修和筱嵐清晨來訪,如同在他對前一天失敗的怒火余煙上再添火苗。看來是有人要遭殃了。
露絲也看出她丈夫的情緒,整頓飯她都在戰慄,害怕只要出一點小錯,晚上處罰就來了,他會用他的身體羞辱她,同時還柔聲嘲弄,直到厭倦她的啜泣,才會回他自己的床上去。
僕人們也知道危險,在陰沉的大廳中踮著腳尖走路,上菜時,盡可能站得離主人遠一點。
傑士突然抬頭看。「你是怎麼了,我親愛的太太?臉色藍得像魚叉上的鯉魚。」
露絲嚇了一跳,努力想找話說。「歐,沒事……真的沒事,傑士。沒什麼重要……沒有……沒有……」
「我明白了,」傑士嘲諷地打斷她的話。「不必結結巴巴,親愛的。不過你總有些話題可以促進餐桌氣氛吧,例如你們那些婆婆媽媽的閒話呀……不過我突然覺得奇怪的是,你沒有任何朋友,連主教夫人都沒來拜訪過你這位張紳夫人,是不是你在某些方面冒犯我們的鄰居了,親愛的夫人?」一
露絲雙手絞在一起,絕望地眨眼睛忍住眼淚。傑士明知道他才是始作俑者,地窖內的邪惡勾當廣為流傳,鄰居都知道傑士是個大壞人,沒有人原意踏近他的門。
「我正等候回答。」
露絲深吸一口氣,顫抖地說:「我想不是的,傑士。」
「你想不是?呃,我納悶原因是什麼,真令人迷惑。」
露絲推開椅子。「請容我告退。」她驚惶失措,下顧尊嚴地逃離大廳。
「水瓶放在桌上,你滾出去!」傑士暴躁地命令僕役,他立即離開,但是不像他女主人那樣的倉皇失措。仕平掩住憂慮,等待斧頭落到他頭上。他知道自己唯一的機會是不要露出害怕的神態。「你要怎麼做呢,先生?」他決定先發制人。傑士爆發尖銳的笑聲。「或許你有些建議?畢竟失敗的是你。」
「那算不上是我的錯,先生。」仕平知道他必須自我辯護。「筱嵐突然跑掉,若不是人潮太密,我就不會追丟她。」
「那是我的錯嘍?我實在不認為她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可是你不在那裡。」他暗忖只有膽量才能排開繼父的怒氣。
「是的,」傑士靠著椅子。「原因很簡單,我愚蠢的孩子,筱嵐不會自願和我去任何地方,天知道她為什麼這麼討厭我……如我所知,我向來小心謹慎地應付她,下曾發怒過。」
「她不怕你。」「是的……還不怕,」傑士同意。「可是她會怕的,別弄錯。」傑士邪惡地抿緊嘴唇。「那我們現在怎麼做?」仕平知道自己不再有危險了。「恐嚇。」傑上說。「我會向姓莫的報復,我的小妹妹會開始嘗到恐懼的滋味。」
此後兩天筱嵐謹慎地玩遊戲。興致勃勃地參與音樂課程,並未對宇修有任何誘惑的笑容,或站或坐,都小心地彷彿沒有察覺他的靠近。即使碰他,也做得好像是出於意外。
然而她卻能感覺得出來,宇修對她的手的碰觸、身體的移動等,都有所反應。更知道有許多時刻,他並不是用一個教師或監護人的眼光看她。而她越裝成自然和無知,他的反應就越鬆懈下來。
他們一起騎馬出去視察他的土地,努力地想辦法找錢來做必要的修繕基金。
晚上宇修一個人坐在廚房裡,四週一片寂靜,他的身體疲累,大腦卻不肯休息。第一次清醒地視察他的產業,結果卻令他戰慄。過去數年來,他沉溺於酒精當中,自憐自艾,任由本已受到忽視的產業繼續荒廢到慘下忍睹的地步。這份痛心的覺醒,使一個人無法入睡。
他的眼睛和思緒有好幾次飄到酒窖的台階,那個收藏豐富的酒窖傳自他的父親和祖父,他自己增加無幾……因為他一直忙著消耗。
自我輕視的鎖鏈使他不去接近地窖,但是半小時之後,他發現自己起身去拿持鉤上的銅鑰匙,轉動,開地窖的門,陰暗的石階向前伸展,濃郁的酒香逗惹他的鼻孔。他踏下一階,然後發現自己沒有燈籠。
他轉身,突兀地甩上木門,聲音大得打破夜的寧靜。他鎖上門,持好鑰匙,吹熄廚房的油燈,點了一根蠟燭,上床去睡覺。
砰地一聲驚醒睡夢中的筱嵐。她坐了起來,一定是宇修上樓來,她心中猜測現在的時間。他是不是又再一次無法入眠?
她悄悄地打開房門,宇修的房間在長廊另一端,門縫裡透出昏黃的光線。她微微顫抖地等待,等那道光線熄滅,可是它一直亮著,遠遠超過一個人準備上床的時間。她深思地回床上躺下。
可是睡意一去不返,她瞪著天花板,心中納悶一個人無法由睡眠獲得休息是何感覺。她可以清楚地看見宇修的眼眶和嘴角都有著深深的、疲倦的紋路,眼睛凹處更有紫色的暗影。
她想到他睡得比以前好,看起來不那麼疲備,眼睛清澈許多,皮膚也比較柔軟。可是她對他如何度過漫漫長夜的方式又知道什麼呢?
她跳下床,走到門口,光線還是亮的,她突然有一種清清楚楚的痛心感……有某種掙扎,是不是他又喝酒了?求求你,不。
她雙手顫抖地點燃蠟燭,一路下樓跑到書房,憑著衝動在裡面找她想找的東西:雙陸棋盤。她抱住沉重的棋盤和棋盒,再次上樓,「丹尼」也跟在她後面,走向宇修臥房的方向。
她敲敲門。
宇修坐在窗邊,深深吸入夜晚的冷空氣,雙手握拳地貼著臉。
敲門聲使他轉過來,有一剎那的恍惚,還以為是山姆,他疲備地說:「進來。」
筱嵐站在門口,胸前抱著東西,另一手持蠟燭,秀髮因睡覺而凌亂地垂在肩上,有如藍天鵝
絨的眼睛不安地注視他。
「我想你或許又睡不著。」她關上房門。「我想你或許想玩一盤雙陸棋。」
「雙陸棋!天哪,筱嵐。現在是凌晨三點!」
「是嗎?我不知道。你還沒睡。」這是敘述而不是問句。不知怎地,她知道宇修今晚有難,
全身都散發出決心要幫助他。
「回房去,筱嵐。」
「不,我一點也不睏。」她放下蠟燭,在床上打開棋盒。
「我確定你想要個同伴,我該開始布棋子嗎?」
「妳為什麼總是如此肯定我要什麼?」宇修質問。
因為某些原因,你不斷在我身邊出現,聲稱我必定很寂寞,需要你的陪伴。」
「呃,是真的。」她固執地說。「我就是知道。」她坐在床上,開始擺棋盤。
宇修知道一小時的排遣可以拯救他。他不明白筱嵐怎麼會知道,可是她的確知道。
他走過去坐在她對面,認命地歎了一口氣。「這簡直是瘋狂。」
「丹尼」在門外抓門,嗚嗚地低鳴。
「噢,天哪。」她跳起來。「我把它關在外面了,你不介意它進來吧,會嗎?」
宇修木然地投降了,搖頭以對。
筱嵐又沒穿睡袍,她開門時,苗條的身軀在薄薄的睡衣底下移動。
宇修拿起椅背上棕色的天鵝絨睡袍。「過來這裡。」他為她套上睡袍,緊緊腰帶。「多少次了,筱嵐……」他質問。
「天氣不冷,所以我沒想到。」
「呃,如果你要繼續在深夜漫遊,我建議你想一想。」
筱嵐坐回床上。「這為什麼會令你困擾?」
宇修尖銳地注視她,看見她眼中淘氣的邀請。他的世界再一次傾斜,對白蘭地的需要又加入另一股更麻煩的渴望。如果讓她看見這一點,無異是他認同那種無言的邀請。
「別裝傻,姑娘,」他溫和地說,擲出兩粒骰子。「我才不困擾,可是你很清楚姑娘家衣著不整地遊蕩太不合宜。」他移動棋子。
她不受愚弄,開始擲骰子。半掩的門突然被推開,「翠西」咬著一隻小貓站在門口。
「歐,它第一次帶貓咪出遊。」筱嵐說道,對貓觀迎的伸出手。
「翠西一跳到床上,將小貓放在她大腿上,然後又出去,總共來回五次,宇修茫然而難以置信地觀看。等六隻小貓都窩在筱嵐的大腿上時,「翠西」蜷縮在棉被上,一眨不眨地瞪著棋盤。 「我們只缺『霍夫』和『羅絲安娜』。」宇修評論。「噢,我忘了『柏拉圖』,或許你該把它們帶來。」
「你在開玩笑。」她說。「該你了。」
「玩笑?我為什麼是開玩笑?」他丟下骰子。
「我很討厭家畜,可是凌晨三點,我卻在本來是我臥房的動物之家玩雙陸棋。」
「你怎能不喜歡它們?」
「忘掉這個沒教養的問題,它們會破壞房子嗎?我必須睡在那張床上。」
「『翠西』會跟在它們後面清理。」
「噢,真教人安心,」笑意湧上心頭,他才察覺那股渴望白蘭地的緊繃和絕望已經離他而去。雙手穩定下來,胃裡也不再翻攪。
看看他的臉,筱嵐快樂地笑了。「你好些了嗎?」
他尖銳地注視她。「是的,你怎麼知道?」
「人們痛苦時,我可以感受得到。」她說。「一如我能感受到痛苦消逝,你想你能夠再喝酒嗎?」
這個問題令他驚訝,沒想到一個關係很少的人能夠如此完全地瞭解他的痛苦。她專注地凝視他,調皮而誘惑的玩伴而今轉變成正經而關心的同伴。
「我不知道,得等著瞧。」他當她是同輩一樣,嚴肅地回答。「可是這一陣子,我不會蠢得去試驗。此刻已經該死的難以抵抗。」
「我會幫助你。」她伸手蓋住他的手,這比她早先的任何親匿更令他吃驚。這是個支持和友誼的簡單手勢而已。
「你已經是了。」他靜靜地回答。
室內的沉默似乎裹住他們,他覺得自己似乎跌入她藍色的眼眸深處,然後他靠著超級的意志力,將自己拉出來,打破那層魔咒。
「來吧,是你該回房的時候了。」他將棋子收入盒子裡。「你要做的事已經做到了,我非常感激,可是現在我想要回我的房間,你怎麼抱那些東西?」
「我去拿帽盒。」她將小貓咪放在一旁,滑下床,掩住心中的失望,回房去拿盒子。
等她回來時,宇修已經清好棋盤和棋子,把「丹尼」趕下床,然後有點進退兩難地瞪著沉睡、無視週遭忙碌的「翠西」。
「她似乎就此安頓下來似的。」
「她會跟隨貓咪,」筱嵐將小貓咪放進盒子裡。
他走過去將她轉過身來,親吻她的眉毛。
「抱著它們,我會踩到睡袍,如果你不介意,我就脫下來。」她脫掉睡袍,放在床尾。「晚安。」
「筱嵐?」
「嗯?」她停在門口
他走過去將她轉過身來,親吻她的眉毛。
「謝謝你,你對我有很大的幫助。」
「希望是沒有。」筱嵐改變主題。「我們要走前門嗎?」
「我不知道社交拜訪還有別的門?」
「我向來走側門,因為我是親戚吔。」
「呃,現在你就和我一起。」
「當然。」她柔順地說,兩人騎到前門。「我該去叩門環嗎?」
「隨便你。」
他放棄保持嚴厲的嘗試,實在不可能一直對她生氣一分鐘以上,而且板著臉的偽裝更是浪費力氣。筱嵐滑下馬鞍,跑上台階,抓住大銅環叩門。僕役來開門,看見訪客令他眨眨眼睛。
「早安,海特,傑士先生在嗎?」.
「嗨,這不是我的小妹妹嗎。」傑士在僕役後面說。「可以了,海特。」他走到門口,俯視筱嵐,揚起一邊的眉毛。「什麼風把你吹來?」他的目光瞄到仍然坐在馬上的宇修。「我來買『少女梅娜』,」筱嵐告訴他。「我告訴仕平不能接受這份禮物,但我想買它。」傑士雙手放在她肩上,將她挪開,慢慢地走下台階,筱嵐跟在後面,一點也不想被忽視。仕平繞過屋角,筱嵐叫喚他。「早安,仕平,我們來買『少女梅娜』。我想你一定想知道貓頭鷹的狀況,它好多了。」她的笑容並末愚弄三個男人。宇修直視她。「別再說無聊話,筱嵐。」他故作生氣地說,跨下馬鞍。「傑士,你對牡馬開價多少」
「我不確定要賣。」
「噢,可是它一定得賣呀!」筱嵐叫嚷。「你說要把它給我,所以你就不能說想要留住它。昨天我好喜歡它,實在不忍放棄!」她轉向仕平,笑得好燦爛。「我們沒野餐真可惜,仕平,不過我陷在進城參加改革聚會的人潮裡,根本回不了頭。」
仕平摸摸喉嚨,一條領巾蓋住瘀傷的指印,但那不自覺的手勢已對傑士和宇修說明一切。
傑士瞇起眼睛。「錯過你的野餐真遺憾,小妹。」他虛假地說。「仕平費了很大的心力想讓你高興。」
「是的,我知道。」她回答。「他白費心令我很不安。」
宇修決定加入攻防賽,筱嵐似乎失去自製了。
「筱嵐,我叫你別再說無聊話了。傑士,你有價碼了嗎?」
「三千英鎊,」是他立即的答案。
「既然我妹妹不接受禮物,那麼我不要個公道價就未免太傻了。」
「公道價!」筱嵐尖叫。「三千——」
「閉嘴!」宇修用力按住她的肩。「這種沒有節制的行為實在太失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