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腦神經從來沒有這麼遲鈍過,我用自己無法估計的那麼久在琢磨衛同到底說了什麼,然後,在我能說話的時候,我說:「你再說一遍?」那口氣,分明像是挑釁。
我大概在挑釁我自己,挑釁著我的神經。
衛同說:「我喜歡你。賀正午。可我一直糊塗,對你的喜歡,是哥們兒的那種,還是……還是……」
我盯著他。
他看著我,有點猶豫。
我生氣了,要喜歡一個人,不是最自然的事兒麼?要分得怎麼清?我沒好氣地問:「你現在還糊塗嗎?」
他沒吱聲。我氣更大了,低吼著:「你糊塗著跟我說什麼喜歡?」
「我就是不想離開你,你一不在我就慌。」
「慌死你!」我開始有點高興。
他又說:「而且,我沒有搞懂為什麼我會喜歡一個男的。反正就是糊塗,這種離不開,到底是什麼!」
他可真會拱火兒,我氣不打一處來。
「你沒搞清楚前,別給我說!」
「你喜歡我嗎?」衛同問。
「你管得著嗎?自己料理清楚了,再問我這個問題吧!」我吃不下飯了,真堵。
***適時地響了起來,衛同對著話筒:「葉禾?我待會就過來,現在有點事兒,對阿,和小午。你幹嗎不過來?啊?你吃壞肚子啦?那我一會兒就到……」
衛同轉向我:「我真的是脫口而出,小午,不知道怎麼回事,反正就是老想找機會和你在一塊……」
「我問你。」我盯著他問「葉禾呢?」
「什麼葉禾?」
「你離開葉禾心慌嗎?」
「這個……」
看著他那個樣,我站起身「我走了,你結帳。」
「賀正午!」
「你要是離開誰都心慌,那你怎麼辦?而且我告訴你,你那不是心慌,只是不習慣。你不是喜歡,而是習慣。明白了?」
他一臉白癡狀。
我沒想到他會說喜歡我,我更沒有想到他說完喜歡後,我那麼虛空。他定義的喜歡和我定義的喜歡,是不一樣的,完全不一樣!我覺得喜歡這個東西是第一時間就知道是怎麼回事的,不是像那個傢伙一樣思前想後,考慮來考慮去的。這種感覺一經猶豫,就什麼都完了。
我現在不能說是完全不抱念想,至少,我心裡很不舒服。
於是,我變了個方法抒發自己。偏巧,有人給我這個機會。我應聘的那家公司,居然同意錄用我,不過一上班就要先到外地培訓三個月,我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你不是離開我就心慌嗎,我偏要離開。也許,我回來的那一天,你已經不心慌了。
我只跟我爸說了,而且我到了廣州就買了一個當地的卡,北京的那個卡,我拿出來,不過北京的那個號我轉到了小秘書檯,如果誰給我留言的話,我就知道。
我以前沒來過廣州,下了火車時就有一種背井離鄉的感覺,這裡的人說話口音都十分熟悉,我原來老看香港電視劇。可是我才發現,現實生活裡,是沒有字幕的。
在火車站,包差點被人拽走,幸虧我吼了一句,這幫人也太膽兒大了,明搶嗎這不是。
幸虧最後到了公司的宿舍,見了幾個同事。可那種沒了家的依靠的感覺更強烈了,尤其夜幕降臨的時候,特別想躥上火車跑回家去。特別想躥進那個小屋揪著衛同揍一頓。
然而,我還是因為太累,睡著了。
培訓很快開始,我沉浸在公司產品和文化氛圍中,依稀又回到了上學時代。人也漸漸放鬆了。晚上回去的時候,想翻出我的北京卡來看看有沒有人找我,把我的包翻了一個底兒朝天,居然發現,卡好像忘了帶了。靠!
一個星期後,我明顯地開始活動起來。和同事出去吃東西,逛街。廣州治安確實不好,我看見好幾起偷東西的。本來還想見義勇為來著,被本地同事制止,說,警察都不管了,你也不要管啦。
我覺得廣州人特別有禮貌,見到我就叫靚仔。還是廣州人有眼光。可我後來發現,不僅我被叫靚仔,還有很多長的很齷齪的都被叫靚仔。而且,好多女孩,好看不好看的,都是靚女。
真是不厚道。
兩周後,我已經開始自己乘坐地鐵了。廣州的一個同學也被我聯繫到了,我坐了地鐵去找他。他家在一個大飯店附近,從地鐵裡出來,正埋頭向前走,突然聽到有人叫我
「小午。」
我當時第一個反應就是,衛同!如果這時他出現在我面前,我什麼也不顧了。
可惜,我就知道不是。其實,我想像了無數個他突然出現在我面前的場面。無奈,我的想像力太豐富。衛同那個傢伙完全做不到。
陽光下,我看見了笑容可拘的楊彼得。居然在這兒看見他!
「小午。」他衝我走過來「你怎麼在這兒?」
「我過來培訓的。」
「啊,真巧啊。」
「還真是。」
「我在這裡出差,可以出來見面麼?」
「可以啊。」
「我就住在這裡。」他指著那個豪華的五星級酒店。我仰頭看了一下。然後說
「我住在公司的宿舍。」
「現在,有時間嗎?」
「啊,我現在要去一個同學那兒。」
「那,一起吃晚飯吧?」
我猶豫了一下「行。」
他笑了,說:「等會兒跟你聯繫。還是那個號碼吧?」
「換了。」我把新的本地號碼給了他。他非常高興的樣子。
我們約了時間,在酒店的大堂見。我沒有猶豫要不要去。其實,在跟北京隔著幾千公里的地方那麼偶然的見到一個熟人,實在是很讓我興奮。而且,楊彼得每次見到我那種如獲至寶的感覺,實在很讓我受用。還有,他說的沒錯,我們只是生活習慣不同吧。
楊彼得請我吃了一頓非常豐富的大餐,就在那個酒店的中餐廳。帳單他是用簽的,沒有讓我看到價錢,不過我知道價格不菲。
我說:「改天我請你吃龜苓膏。」
他笑著說:「你怎麼知道我愛吃那個?」
他還是那麼侃侃而談,沒有任何冷場。我不得不說,他是個好情人。情人,不是愛人。我問他:
「潤妮怎麼樣了?」
「瞅瞅你們,好好的英文名,就這麼糟踐。」他笑「糟踐,是這麼說吧?」
「對。是這麼說。」
「她去了別的公司,在上海。有很久沒見了。」
「不等你啦?」
他笑了一下,喝了口茶「小午,這個世上沒有誰無緣無故地等,也絕對不會有誰無慾無求。她等的時候,是因為沒有別的機會。別的機會來了,自然就不等了。」
「她碰到什麼機會了?」
「當然是男人了。」
「好男人?」
他笑「至少,她如果有對手,只有女人而已。」
我吃了口菜。他盯著我看,我看了他一眼,他還是盯著我看,隨即很不經意地說「還是很想你。」
我的筷子懸著。
他的左手捏了一下我拿著筷子的手,我看他。他眼色黯然了一下,又說:
「小午,忘不了你呢。」
那個晚上,我沒有回宿舍。那是我第一次在五星級酒店的大床上,過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