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蕭堯往家走去的腳步在最後十字路口遲疑一陣,卻拐上另一條路,通往市一中,而蕭堯的目的地是學校裡的游泳館。
市一中是市裡最一流的高中,顯赫聲名在外,於是理所當然地受到社會各方面的贊助。設備、器材,什麼都是最好的,就連游泳館也是市裡第一個屬於學校的產業。蕭堯的舅舅便在市一中裡做體育老師,專項游泳,是游泳社的教練。
舅舅也不過三十來歲,是蕭堯媽媽最小的一個弟弟,也是一直以來唯一沒有斷了聯繫的一個。蕭堯和舅舅一直感情很好,與其說是舅甥的關係,倒不如說是一對哥們,蕭堯總會時不時的就跑過去見他一面。當初媽媽去世的時候,單身的舅舅不止一次說過要接蕭堯去他家住,而蕭堯總是嬉皮笑臉的搖頭又擺手,說「我能養活自己,再說,我才不想被你管著呢!」不放心他的舅舅勸說過好幾遍,都被蕭堯這樣打發掉了,雖然到目前為止他仍然不死心的持續遊說中,不過卻被蕭堯苦著臉回應說「您饒了我吧!」而徹底的被兩個人當作了玩笑。舅舅勉強後退一大步,勒令外甥要經常不斷的跟他見面,不然就親自過去蕭堯家。不想被舅舅見到自己的房屋之後總是叨念著說出什麼「豬窩一樣的屋子你還能住下去?趕緊給我去收拾乾淨!」,蕭堯只好時不時的跑去市一中游泳館(好在離家不遠)讓舅舅仔細端詳認真打量,好知道自己仍舊活蹦亂跳,免得他嘮叨擔心。
這天,見天色還早,「取暖」尚未營業,又不想早早回家面對那個煞神,以免他又做出什麼讓自己臉紅耳赤卻又抵抗不了的事情,蕭堯索性便過去覲見舅舅大人。
想想,也確實好久沒有過去了,自從半個月前那個叫做司硯的笨蛋住進家裡。
那天蕭堯「不單單搭錯了神經,而且更被豬油狠狠的蒙住了心」(蕭堯語)而一時發了善心,把手伸給司硯,允許他入住自己的小窩,心裡想的超級簡單——不就是合住嗎,有個人陪著,還解悶呢;沒想到事實卻幾乎叫自己呼天搶地的痛哭流涕!且先不說自己與他同擠一張雙人床上卻最終發展成為自己如何如何竟被他壓在下面的慘痛經歷,單說這個傢伙的……笨!笨到家了!什麼都不會做!
掃地掃出個橫掃千軍,把土掃到床上沙發上哪兒哪兒都是,就是簸箕裡乾乾淨淨;擦地擦出個水淹七軍,汪洋水患遍地漫延。蕭堯瞧著自己這好端端的一間斗室(雖然被舅舅稱作豬窩)竟轉瞬間變得令人不忍踏足其中(因為沒有落腳的地方),不由氣得吹鬍子瞪眼,大罵了一通之後發洩盡了一肚子火,便打發他去廚房泡幾袋速食麵權作晚餐,自己則捲起袖子收拾房間。邊干邊拿「拾掇齊整了叫舅舅好好的瞠目結舌一番」來安慰自己,心情倒也漸漸平和下來。
蕭堯因為有時候趕稿,沒工夫弄吃的的緣故,家裡積存了一箱速食麵,此時叫司硯去做泡麵這種簡易之極的事情,料想應該不會出什麼簍子了吧。想著,隨口就問出來一句:「司硯,你會泡吧。」不帶半點疑問的口氣,說出這句話來作為疑問的用處一點沒有,倒是蕭堯想剛剛自己恐怕罵他罵得凶了,心裡面有些訕訕的,於是沒話找話亂說一通。
沒想到廚房那邊沉默了好久。就在蕭堯心裡咯登一下,以為司硯還在生自己的氣的時候,隱隱的聽見了小小小小聲音的回答:「……不會。」
「什麼?」樂觀的蕭堯抱持百分之一自己誤聽的期望,反問。
「我沒泡過。」
廚房裡傳過來的聲音大了很多,這下蕭堯要是再以為是自己的誤聽,那可就太過自欺欺人了。
蕭堯問:「那你現在幹嗎呢?」
那邊回答:「我在研究。」
蕭堯鬆口氣,心想這孩子還有救,知道不懂就學、再不懂就研究,反正速食麵上標明食用方法,簡單之極,不怕他學不會——只是,研究?而且還這麼半天(自己的火氣都已經消失),他還沒有研究出個結果嗎?
隨口一問:「研究什麼呢你?」
「我在研究怎麼燒水。」
蕭堯倒抽一口涼氣,反覆不停的告訴自己不要生氣。他丟下手裡的活計,走到廚房。此時內心的好奇大大的壓過了怒火,是的,好奇,在速食麵極其普及幾乎少有人沒吃過的今天,他十分十分好奇連泡麵燒水都不會的無父無母的一介少年,究竟是如何活過這一十六年的。
他問:「你真的沒泡過嗎?」
趴在爐灶跟前專注研究的司硯直起身體,很茫然的看向蕭堯,說:「我從沒吃過——我們家沒這東西。」
「那你連燒水也沒燒過嗎?」蕭堯再接再厲的問。
司硯搖頭說:「我進廚房只開過冰箱。」
因為聽司硯說他自己無父無母,蕭堯便一直不敢隨便探問他的家庭狀況,以及突然要求自己收留的原因,此時聽他這麼說,體內氾濫洶湧的好奇心頓時戰勝了一切,於是問:「你在家裡什麼都不幹嗎?」
司硯咬了咬下嘴唇,好像被什麼困擾到似的很艱難的點了點頭。他說:「……都是媽媽在做。」
「可你不是說你沒有媽媽嗎?」蕭堯緊逼不捨的追問。
司硯又咬咬嘴唇,說:「他們……他們是養父母。」
看著司硯把下嘴唇皮咬得泛白的樣子,伴隨著他的話飄進蕭堯腦袋裡的形象是——一身破舊衣衫、楚楚可憐洗著衣服的灰姑娘。蕭堯趕忙晃晃腦袋,把那些荒唐的想像全部搖晃出去。依司硯的說法,從沒吃過速食麵這種營養不良的食品,又從沒有進過廚房(當然從冰箱裡拿吃的不算),他的養父母按說應該很富有很好心的樣子,可是這麼幸福,幹嗎他又要離家呢?蕭堯已經自動把司硯出現在自己面前要求自己收留的理由定義為——離家出走。
蕭堯直接問出了口:「你幹嗎要離家出走呢?」
司硯咬緊嘴唇,沉默不語。
蕭堯小心翼翼的循循善誘:「是他們虐待你嗎?」說話的同時上下打量司硯,身材雖然乍眼看過去細瘦細瘦的,可是與他同床共枕了好幾宿的蕭堯很清楚的知道其實那個小子還是很有肌肉的——甚至比自己的肌肉還結實,那象牙色的健康膚色以及塊塊如同雕刻出來的腹肌充分的彰顯出主人決不缺乏運動的事實——也曾隨口問過他有做什麼運動沒,那小子眼皮一耷,答了句「游泳。」怪不得喔,蕭堯立刻想起自己舅舅也是這麼一身精瘦健壯的身材,看來游泳的人身材都很不錯呢。這樣看來的話,身體上也沒有什麼傷痕的司硯應該是沒有受過什麼虐待的,這樣想著,蕭堯就看見對面的司硯搖了下頭,答出個精簡的漢字:「沒。」
「那你幹嗎不回家啊?吃好住好有什麼不滿意?——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養父母家境一定很不錯吧。」
司硯點點頭,又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那裡,沒有家的感覺!」說著還微微噘起嘴巴,像個小孩子一樣表達自己的不滿。
蕭堯卻是一愣:「這叫什麼說法!」聽上去感覺好像是幸福的小孩所唱出的無病呻吟。
司硯黑亮的眼珠疊合在蕭堯的眼裡,以小孩似也的口氣強辯道:「就是沒有家的感覺!就是沒有!」
面對突然孩子氣十足起來的司硯,蕭堯難免有點苦笑不得,十六歲的小孩子雖然有時候板起一張面孔,看上去似乎很威嚴成熟的樣子,可果然還是沒法和自己這樣的「大人」相比,那小子還青嫩得像個沒發育好的果實呢!
蕭堯胳膊勾過司硯的脖頸,當胸給了他一拳。
「你這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笨蛋!」
還好司硯並非天生蠢笨,只是因為很少動手而幾乎沒有什麼生存技能。蕭堯教過他一次之後便全部學會,雖然有時也會笨拙的鬧出一些小笑話,但大致上令蕭堯逐漸省心下來,趕上蕭堯去「取暖」賺錢趕不及回來的時候,就囑咐留在家裡的司硯自己泡一袋速食麵自個兒湊合湊合,不必要時不時總要擔心呆在家裡的那小子會不會弄個什麼天災人禍的出來。
蕭堯想著,人已經走到市一中門口。時間正當放學關口,一撥撥身穿學生制服的人潮往外湧出,蕭堯懶得跟他們去擠,閃在一旁,待人潮湧過,才慢悠悠的晃蕩著走進去。
第一次來的時候,市一中還都沒有下課,他剛走到大門口,就被門衛攔了下來。負責的門衛盤問蕭堯好半天,目光裡的鄙夷與懷疑卻怎麼也消退不了,說些什麼「瞧你這個樣子就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死活不讓他進去。蕭堯稍微解釋了幾句,看他仍固執己見,不肯讓路,也就懶得多說什麼,轉身走到電話亭給舅舅掛了個電話,舅舅出來跟門衛打了聲招呼,才把自己接了進去。
說實話,說「一點感覺都沒有」、「什麼都無所謂」那都是假的。泥人也總有個土性兒,更何況蕭堯這個有血有肉的大活人。受盡歧視受盡侮辱,還能保持一顆心的完全平和,那早已是神的境界,蕭堯還只是人,所以他生氣,他很不服氣。
丫市一中就了不起了?狗屁!不就是裡面裝了一窩書獃子麼,憑什麼連進個門都要看人臉色?!
可是蕭堯他又能怎麼做?除了自己跟自己窩火,還能做些什麼?也就是在心裡罵罵咧咧的發洩一口悶氣,衝自己自嘲的笑笑而已。於是當舅舅的大手別有深意的落在自己肩頭的時候,蕭堯平靜的迎上舅舅投來的關切的視線,很自然的咋舌說道:「果然是超一流的高中哇,連門衛都不同凡響。」看到舅舅放心的「呵呵」笑起來,他想大概自己真的長大了吧。
乳白與天藍為主色調的游泳館即使是處於偌大的一個市一中校園裡也十分醒目,熟門熟路的蕭堯晃蕩著走了進去,臉上習慣性掛上的甜甜的笑容幾乎眩暈了門口售票的女孩,他跟她打了個招呼,便直接進去男子更衣間。
在進入內館的通道口脫去鞋子,光腳踩在鋪滿瓷磚的地板上,將褲腿挽了幾挽,他推開面前的一扇小門,頓時一股濃重的漂白粉味道撲進鼻孔。有點受不了這種氣味的蕭堯趕緊摀住口鼻。
50mX25m的長方形池子,被紅白相間的水線劃分出八組泳道。鋪滿細碎瓷磚的池底畫出的筆直的深色標誌線,在蕩漾的一波碧水間,顯示出威嚴的迫力,令人無法隨意輕忽。
基於安全與衛生問題的考慮,下水者一律要頭戴泳帽,並且泳帽與泳衣以深色為佳。蕭堯往泳池裡一張,就看見一顆顆色彩鮮艷的腦袋在碧水中此起彼伏。
真不明白怎麼會有那麼多人喜歡游泳!
小時候跟著舅舅學習游泳,沒想到竟然被那個沒心沒肺、膽大妄為的舅舅猛地扔進水池,雖然是淺水區,可是對於人小個矮怎麼伸長身體也踏不到池底的小蕭堯來說,那絕對可以稱得上是深水無疑了。眼見小蕭堯在水池裡撲騰,甚至連「救命」都顧不上喊,舅舅也只是笑呵呵的站在岸上旁觀,大言不慚的說什麼「這樣學游泳學得最快,我就是這麼學出來的!」,任憑自己怎麼痛罵「臭舅舅壞舅舅爛舅舅」(雖然只是在心裡罵)他也毫不理睬,只是笑得跟只黃鼠狼似的眼睜睜看著自己在水裡浮浮沉沉。後來要不是一旁不會游泳只能乾著急的媽媽一腳把舅舅也踹下了水,恐怕蕭堯同學就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了。
或許舅舅的這種方法確實是很管用沒錯,或許蕭堯同學已經掌握了游泳這項技能,可是那一切都只是或許而已,經此一事之後,蕭堯同學死活是再也不肯下水,無論或騙或哄或用強,總之他是寧願投身火窟也堅決不靠近池邊三尺以內。
有過童年慘痛經歷的蕭堯於是怎麼也無法瞭解那些馳騁碧波的泳者的心。
舅舅正背衝著自己站立池畔,一手舉著秒錶,不住的往大本上記錄著什麼,蕭堯看見,樂呵呵的朝他奔了過去,並且時刻注意與池邊的距離,將其保持在三尺開外。剛跨出去一步,沒留神迎面過來的人,被狠狠撞了下肩膀,踉蹌了幾下,才平穩住身體。模糊的瞧見狠撞了自己一下的是個個頭很高的男孩,蕭堯也懶得回頭再確認一眼,只是苦笑著微微搖頭歎息竟然連一個高中生都能輕易的把自己撞開好幾步去——很多時候,早已混蕩在社會裡的蕭堯總會不由自主忽略掉自己也不過十八歲的事實。
他逕自朝舅舅走過去。
舅舅當然不叫「舅舅」,舅舅叫做蕭馭南,而游泳社的社員們都親暱的「蕭頭兒」來「蕭頭兒」去的喚他,不過兩個名字蕭堯都棄之不用,甚至平時連舅舅都不叫一聲,蕭堯通常只叫他做——
「老頭兒!」
蕭堯沖那個惡狠狠的回過頭來的男人「呼呼」的揮動胳膊,興奮的大叫。而迎接他的則是一個大熊般的擁抱。蕭馭南大踏步的過來,健壯的手臂攬住蕭堯的脖頸,把他帶到懷裡,咬牙切齒的說:「我說過,不許叫我老頭兒!聽見沒有?」
游泳館內特有的嘈雜聲響,再加上泳者拍打水波發出的聲音,已經習慣在亂糟糟的游泳館裡大聲喊話的蕭馭南積習難改,以與平時無異的音量對著蕭堯的耳朵憤怒的叫喊。
被舅舅有力的臂膀固定住而逃不開的蕭堯只好拚命拚命摀住耳朵,等舅舅喊完,才埋怨似的斜過去一眼,也不放開搗住耳朵的雙手,說:「幹嗎叫那麼大聲嘛,我又不是聾子!都知道了啦,老頭兒!」
「我說不許叫我老頭兒!!我才三十歲,三十歲而已!!」
第二波超聲波迅速侵襲入耳,蕭堯堵著耳朵同時往舅舅懷裡縮去,暗地裡慶幸還好自己有先見之明,沒有讓雙手離開飽受凌虐的小耳朵。
窩在舅舅懷裡雖然舒服的很,敏感的蕭堯卻覺察到後背凝聚過來兩道銳利的目光,猶如針芒刺身。有人在瞪他。背後越來越強烈的感覺令他不斷堅定著心底的猜測。待舅舅的獅子吼發洩完畢,蕭堯扳開舅舅勒在自己脖子上的胳膊,掙脫他的懷抱,說著「勒的我都喘不過氣來了!」的同時活動活動脖頸,接著很自然的回頭掃過去一眼——身後卻連半個人影也沒有。他有些摸不著頭腦。
「難道是自己的感覺出了差錯嗎?」
諸如此類的想法在蕭堯的腦袋裡轉悠了一圈,之後便被他以「懶惰」為理由,全部丟進角落,拒絕進一步思考。
蕭馭南問:「今天怎麼有工夫過來看我啊?」
蕭堯「嘿嘿」笑著,沒好意思接口。
蕭馭南了然一笑,拍拍外甥的肩頭,促狹的說:「真是體諒舅舅的好孩子喔,讓你舅舅我對你那一屋子垃圾眼不見心淨是吧。」
蕭堯微微有些窘迫的白他一眼:「臭老頭兒,你家裡還不也是一樣?跟狗窩沒什麼兩樣。」
「臭小子!」
似乎被戳中了要害,三十歲的「老頭兒」脹紅了面皮,揚起手裡的硬皮本就往外甥腦袋上打了下去,卻沒有聽見那預想的呼痛的「唉呦」一聲,訝異的蕭馭南只見外甥一副活似見了鬼的表情,微微張著嘴,眼神茫然空洞沒有焦點——不對,焦點還是有的,只不過卻是落在了自己的身後。
蕭馭南回頭張望,沒看見什麼「特異」的存在,倒是瞧見心愛的弟子濕漉漉的爬上岸來,想起自己身為教練的職責,衝他招手:「司硯,這邊。」那渾身滴水的小伙子循聲看了過來,明顯的愣住了三五秒,表情跟見到什麼超級詭異的東西似的。
莫名其妙的蕭馭南腦袋裡頓時竄出一大堆有的沒的雜七雜八的怪念頭,他想該不會是自己今天被什麼不乾淨的東西附體了吧。
想著就打量起自己全身上下,沒找到什麼足以令那個略微有些遲鈍的司硯呆住的東西,於是他詫異的再望一眼持續發愣的司硯,突然發現他的眼神茫然空洞沒有焦點——又不對!焦點還是有的,只不過卻是落在了自己的身後。
十分熟悉的感覺在心頭翻湧,他不由自主迅速扭頭瞥向蕭堯。果然,同樣的神情同樣的眼神同樣的呆滯同樣的驚奇——絕對有問題!老奸巨滑的蕭馭南撫弄著自己的下巴,也不在意參差的新生胡茬刺痛手指,暫時後退一小步,決不能浪費掉自己一臉看好戲的表情。
司硯一愣過後,很自然的就淋漓著一身的水珠朝蕭堯走去。蕭堯嚇到了似的跳後一步,伸手出去指住步步進逼的男孩,莫名的就開始緊張起來的情緒不斷渲染著周圍的氣氛,連話也說的結巴起來:「你、你你……」
「我什麼?」司硯好心詢問。
吞一大口唾液,好容易把舌頭弄的順溜:「你怎麼在這裡?!!」
司硯說:「我在訓練。」
蕭堯不可想像司硯這樣在生活中有些遲鈍的傢伙居然就讀於市一中,不過,或許生活能力的欠缺正是所謂資優生的標誌吧。而雖然聽司硯說過他練過游泳,可蕭堯壓根就想到自己身邊僅僅認識的兩個游泳健將竟然互為師徒,看來,這個世界果然是小的。
蕭堯垮下肩膀,扁起嘴巴,原本跑來游泳館看舅舅就是因為不想這麼早就看見這個人,沒想到陰差陽錯居然好死不死的碰到一塊,鬱悶的心情沸騰升溫,他超級不爽的沖司硯橫過去一眼。
被蕭堯這麼橫了一眼,司硯呆了一下,隨即抿緊嘴唇,好像在竭力忍耐著什麼似的,他眼神複雜的看著蕭堯。
蕭堯再白他一眼:「瞎看什麼!有什麼好看的!」話這麼說出了口,卻反而更加鑿實了心中司硯的目光流連在自己身上的感覺,忍不住渾身湧上層層疊疊的雞皮疙瘩,狠狠一個激靈,小臉隨即微紅起來。
垂低的視線看不見,敏感的皮膚卻清晰的感覺到有一隻大手正靠近自己的臉頰,來不及閃避,燥熱的臉蛋上就籠罩上一層濕濕涼涼的撫觸。心臟劇烈的收縮,蕭堯吃驚的抬眼望去。
「很熱嗎?」司硯眼神清澈,大手撫上蕭堯的臉蛋,一點一點的試探著觸摸,終於罩上去了整個手掌,包裹住一張迷茫的小臉,手心接觸到熱燙的溫度,眉目間不由染上擔憂,又問:「很熱嗎你?」
「……啊?……啊啊!」
蕭堯回過神,慌張的把腦袋別開,司硯手掌帶來的觸覺一下子遠離自己的臉蛋,可是殘留的又濕又涼的水珠彷彿在延伸手掌的餘韻一般在臉上蒸騰著燃燒。他慌忙抬手擦拭,似乎為了掩飾自己慌張的情緒,撇撇嘴巴,開口埋怨了司硯一句:「真討厭,沒事別隨便把你的手往我臉上放,濕答答的,討厭死啦!」
司硯沉默了。蕭堯也沒什麼話好說,又好像不敢正視司硯似的,目光游移,四處打轉,就是不落在司硯身上。
沉默沉默再沉默,逐漸煩躁起來的蕭堯忍不住在心裡暗暗罵對面的男孩呆的像呆瓜,怎麼也不知道說點什麼,而他自己又絕對絕對不打算成為首先打破沉默的那個。
快說點什麼吧、快說點什麼啦,不管你說什麼都好,只是不要再這樣一句話都不說下去了。
蕭堯在心裡默默念叨,一挑一挑的眼神卻始終沒敢落上司硯的臉孔。
沉默依舊矜持在兩人之間,誰都沒有開口。
「好了!」突兀的響在兩人當中的古怪聲線屬於蕭堯的舅舅、司硯的教練——人稱「蕭頭兒」的蕭馭南大人,他親親熱熱的搭上司硯的肩膀,「喂喂,偷懶也偷夠了吧,還沒到點,趕緊給我過來訓練!」
「是。」司硯乖乖的應了一聲,又轉向蕭堯,頓了頓,說:「等我,一起走。」
沒什麼好拒絕的,蕭堯點一下頭。司硯看見,還想說些什麼似的張了張口,卻最終氣餒的閉住嘴巴,轉頭大踏步走向池邊。
注視著司硯姿勢完美的一個跳躍,躍入水中,蕭馭南「嘖嘖」的讚歎兩聲,對旁邊的外甥有意無意的叨嘮一句:「唉,你很疼吧,雖然我不大清楚這個,不過應該習慣習慣就好了。」
「啊?」
也沒理會外甥一下子愕然而後驚訝再後臉紅的反應,蕭馭南自顧自的詭異的笑起來,朝自己的隊員們走過去。
紅著一張小臉的蕭堯氣鼓鼓的找了個遠離水池的休息椅子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