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說我哈你 第九章
    接著兩天,童月彷彿生活在壓力鍋內,所有的事情全擠在一起,擠壓得她沒辦法哭,沒辦法笑。

    她沉默了。

    公事緊鑼密鼓地展開,總經理秘書已經非常有效率地買好她的機票,就連她在芝加哥的住所都已經安排好了。

    她數度想要開口拒絕前往芝加哥,但是卻說不出口。她已經很對不起關勁了,她的任性而為傷害了他,她非常後悔自己的愚蠢,沒有好好處理這件事。

    她傷害了他,也把自己陷進了死胡同。所以她不想再做一個不負責任的人,將已經答應的工作拋下。

    這幾日她幾度故意去研發部找他討論公事,但是關勁根本不肯見她。

    蕭何仰的同情目光讓她更覺苦澀。據說關勁已經搬到副總經理辦公室去了,是為了躲她吧?就連他最討厭的行政工作他都接了,可見得他是真的不想見她。

    忙到了八點多,童月回到家時連晚飯都沒吃。一進了家門,拖著一整袋資料就要往樓上房間去。

    「小月,妳在搞什麼鬼?這幾天都這麼晚下班?」童家老媽逮住她,雙手插腰對著她碎碎念。

    「喔。」童月回了一個非常沒有精神,聽起來也沒什麼意義的發語詞。

    「妳怎麼這麼沒精神?我昨天做了壽司叫妳帶去給關勁吃,妳拿了沒有?」蔡秀情不放棄地追問。

    不知道這丫頭到底在瞎忙什麼,眼眶下都一大片陰影了,到底有沒有睡覺啊?

    「關勁、關勁、關勁,妳不要每天都提關勁。」童月忽然整個都爆發了。她累積了兩天的壓力在這裡宣洩出來,她再也忍不住了。她必須做點什麼,再悶下去她就快死掉了。「以後不會有關勁了,沒有了,結束了,妳瞭解嗎?!」

    她已經夠痛苦了,成天想著關勁關勁關勁,忘都忘不了了,還一堆人忙著提到他。她是笨蛋,她是活該。可是再這樣下去她也會崩潰哪!

    「什麼沒了?什麼結束了?」蔡秀情詫異地瞪著女兒情緒失控的模樣。「妳跟他分手了?為什麼?」前兩天吃飯時還好好的,怎麼轉眼就分手了?怎麼可能?!

    「分手就分手,還有為什麼?」童月覺得所有被壓抑下來的痛苦通通翻湧而上,她不想去面對,也無力去承受,只有對著自己的親人大吼大叫。

    「妳這什麼態度?我是妳老媽耶,妳對我大吼大叫的,妳有沒有良心哪?!」蔡秀情也不是性格溫和的女人,一下子就跟女兒槓起來了。

    「對啦,我最沒良心了,你們都不要理我,反正我就要滾去美國了,這樣妳可以清靜了,沒有壞小孩來惹妳難過了。」童月繼續吼著,已經沒有辦法令自己冷靜下來了。

    「美……美國?」蔡秀情原本慍怒的臉愣了一下,隨即眼底湧上了淚水。

    看到老媽的眼淚,童月真想掐死自己,她跌坐在階梯上,掩住臉哭了起來……

    「對不起,我又搞砸了……我又搞砸了!」她抱住自己的頭,猛力的敲著樓梯旁邊的欄杆。

    原本都氣哭了的蔡秀情倒抽口氣奔了過來。「妳瘋了啊?!幹麼去撞樓梯,很痛的、很痛的。」她緊張地撥開童月的手,趕緊要檢查她有沒有受傷。

    這一撥讓她看到女兒臉上縱橫的淚水,她的心整個都軟了。

    「媽——」童月的淚眼在看到母親疼惜的淚水時就完全崩潰了。

    她抱住自己的母親,嚎啕大哭。

    「然後呢?妳就跟妳媽抱頭痛哭?」李於娜聽到童月說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這未免也太戲劇化了。」

    童月坐在駕駛座旁邊的位子,無奈地看了一眼正在開車的李於娜。

    她已經決定提早出發去芝加哥,並且努力打起精神,不讓自己的母親擔心。而李於娜無論如何都說要送她去搭機,請了半天假,就開車出來了。

    「我跟我媽解釋了一下,但不是很清楚,畢竟我媽怎麼會理解,我居然能夠把這麼一件小事弄成災難。」童月苦笑。

    經過了這件事情,她彷彿整個人都沉靜了不少。大哭過一場,宣洩掉情緒,剩餘的就是無盡的惋惜跟無奈了。

    「真的無法挽回嗎?雖然妳有錯,但是如果妳去跟關勁道歉的話,說不定他氣消了就會原諒妳。」李於娜覺得很可惜,這是她非常看好的一對。

    「我也希望能這樣,但是他根本不見我。」感覺鼻頭一酸,童月深吸了口氣,不准自己再哭哭啼啼。

    這些日子以來,她已經變得不像自己了,居然連一件小小的事情都可叢讓她感傷半天,這一點都不像她。

    但是想到關勁用那種冷到極點的眼神看著她,緩緩吐出的那句「妳真是讓我失望」,一次次的回想還是讓她次次痛徹心肺。

    她再也沒能力承受這種回憶了,最好工作忙一點,讓她停止發瘋。她不能再讓家人擔心了,她承諾過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可是這樣好可惜喔!」李於娜無奈地看了她一眼。

    「不然怎麼辦?都讓我搞成這樣了。」既然眼淚喚不回他,那麼至少她得用力的活下去吧!

    「總經理到底知不知道他拆散了一對姻緣。」李於娜咕噥道。「妳這一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公司那麼多豺狼虎豹,都對關勁那麼虎視眈眈,妳居然就這樣走了?」

    「這不關總經理的事,這個案子是我提的,總經理會派我去做也是很合理的。只是部門的事情要請妳多費心了,如果有問題,可以寫E-mail給我,或是直接打芝加哥公司的電話給我。」童月交代著。

    「我知道。妳一個人過去那邊生活,沒問題嗎?據說快要開始下雪了,妳受得了那種天氣嗎?」於娜其實比較擔心她一個人面對失戀的痛苦,她知道那是非常難熬的。

    「我會盡快把事情做完,早日回來的。」童月看著她,緩緩地說。

    「妳真的變了,童月。妳這麼安靜,這麼落寞寡歡,我真是不習慣。妳一定要早日恢復,至於關勁的事情我會要何仰去探照,說不定妳去芝加哥之後,他發覺自己很想妳,就原諒妳了。」

    童月低下了頭。淡淡地一笑。

    她知道於娜是在安慰她。她跟關勁……恐怕是凶多吉少,難續前緣了。

    「童月,如果妳真的愛他就不要輕易放棄。」車子已經抵達機場,於娜將車子停好,轉身握住她的手。「妳愛他吧?」

    回視著李子娜眼底的詢問,童月覺得鼻頭一酸,輕輕地咬住下唇。

    「愛。」這個字才滾出嘴邊,一顆來不及掩去的淚珠也跟著滾了下來。現在才發現自己的感情已經很深,根本就是太愚蠢了。唉,可是她要是不愚蠢,怎會把事情搞成這局面?

    「不要哭。」於娜不捨地幫她擦去淚水。「我等妳回來,我會幫妳看住他,不讓別的野女人把走他的。」

    童月被這一說,破涕為笑。

    李於娜陪童月到通關時間到才離去,童月自己提著簡單的隨身行李上了飛機。

    飛機緩緩地起飛,她望著窗外一寸寸消逝的土地,心裡的落寞卻一分分的浮現。

    他知道她今天走嗎?

    他會想念她嗎?

    他可是跟她一樣的心痛?可是跟她一樣的想揪住自己的胸口嚎啕大哭?像她一樣希望時光倒轉,回到彼此打鬧的日子?

    「對啊,恨妳恨得想把妳綁起來,不讓妳去到任何我的心到不了的地方。」

    他說這話的溫柔模樣還印在她腦海中,即使淚水迷濛了眼睛,她依然可以清楚看見那雙堅定的目光,緩緩地注視著她……

    緊緊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她任由回憶帶給她的溫柔與痛楚湧上心頭,毫無防備,再也不能夠抵抗……

    痛苦比童月預想的更恆久,也更綿長。

    她錯估了自己愛關勁的程度,也低估了思念折磨人的力量。每一個白天她都拚了命的工作,但是每一個夜晚她依然在淚水與落寞中昏睡而去。

    她睡得不多,常常半夜還醒過來,就再也睡不著。

    芝加哥開始下雪了,天氣一天冷過一天。有時候她就坐在公寓的窗前看著雪無聲地下著,如此持續一夜又一夜。

    她所有的時間都貢獻給工作,思念成疾,她除了工作再無其它可以慰藉。有時候假日時她會沿著密西根湖散步,在冷冷的十一月天,想像著他是不是正坐在他辦公室前面的玻璃窗前工作著。

    她寫過信給關勁,為她所做的事情,還有當初那些幼稚的話道歉。她在計算機前面寫著,顫抖著,淚水流了滿臉,卻不知該怎麼寫出她的思念與懊悔。

    關勁沒有回信。

    等待與失望再度撕裂了她。

    今天是星期六,所有的人都放假,她在公寓裡已經把所有工作進度都做完了,所以穿上外套就出來湖邊散步了。

    這邊的工作已經完成了八成,只要再一點時間,她就可以回台灣了。

    但是那有用嗎?就算她回去,他還會接受她嗎?

    在外面晃蕩了兩個多小時,在將自己凍僵之前,她回到了住所。

    才走進公寓,管理員就叫住了她。「童小姐,妳終於回來了,妳有訪客喔。」

    「訪客?」她的心一跳。

    「說是台灣來的,已經來了一個多小時了。」

    「台灣?」她的心狂跳,急急地抓住管理員的手。「人呢?人在哪裡?快點告訴我。」

    「妳別急,在樓上等妳,妳直接上樓吧!」

    管理員的話才出口,她就往電梯衝去,等了半天電梯不來,她索性爬樓梯,一路氣喘吁吁地回到五樓。

    是他嗎?

    是不是看到她寫的信,來找她了?天哪,好想早點見到他。她整個心裡都寫滿了這個名字,狂烈地吶喊著!

    關勁、關勁、關勁、關勁、關勁……

    隨著她每個心跳敲在她的胸膛上,迴盪在每個喘息間。

    拿出鑰匙,她的手抖得開不了門,幾度讓鑰匙掉到地上去。正當她蹲下去撿鑰匙的同時,門開了。

    「童月,妳跑哪兒去了,我還以為等不到妳了。」童年溫柔的笑靨淺淺地浮現,站在她面前輕快地責備著。

    不是他!

    她才踏進屋子一步,童年幫忙把門關上。「好在管理員讓我上來,可能是我們真的長得滿像的,不然我就得坐在外面等了……」

    童年一個轉身,就看到她的鑰匙跌落地上,還穿著厚外套的童月跌坐在地上,曲起膝蓋,將臉埋在膝蓋間,肩膀一聳一聳地抖動著。

    她在哭。

    「小月。」童年蹲到她面前,握住她的肩膀將她的臉拉起來,輕輕地擦去她的淚水。

    「童年……」她整張臉哭得紅通通的,壓抑不住的失望讓她崩潰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這麼失態,我以為……」以為是他找來了,以為她終於要失而復得了,以為她可以不再每一分每一秒體會那種思念的苦了……

    然而所有的「以為」都是一場空。

    「我瞭解,妳很苦吧?」童年將她攬進懷中,疼惜地拍拍她的背。「哭吧,如果以前沒人幫妳擦眼淚,那麼現在有我在,我來幫妳擦。」

    童年的話讓她哇一聲哭了出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兩姊妹就這樣蹲在牆邊,擁抱著彼此痛哭。童月發洩式的大大哭了一場,童年的眼淚則是無聲地滲透進她的衣物中。

    「瞧我們兩個。」童月終於止住了眼淚,拉起袖子幫姊姊擦去淚水。「妳大老遠來看我,我們居然抱頭痛哭。」她笑了。

    於是兩姊妹梳洗了一下,煮了兩杯咖啡,終於坐下來好好聚聚。

    「妳怎麼忽然來看我?也不先跟我說一下,我好去接妳。」童月問著坐在對面的姊姊。

    童年的臉消瘦了幾分,原本就是瓜子臉的她,下巴更尖了。

    「我也是來工作的,只不過是在紐約。我想正式工作之前先飛過來看看妳。」童年輕輕地說。

    「為什麼?」童月警覺地挺直了身子。「霍何德又讓妳難過了對不對?那個笨蛋,妳都愛了他十幾年了,他到底懂不懂得珍惜哪?!」

    童年喜歡隔壁霍家的老大何德,這是兩家都知道的事情。他們也覺得霍何德對童年也有感情,只是他似乎總是拒絕童年為多。怎麼有人能拒絕她這溫柔善良的姊姊呢?

    童年苦笑。「我已經放棄了,我打算在這邊重新開始。不要再說他了,我已經下定決心忘了他。」

    童月愣了下,看著童年帶著滄桑卻又堅定的眼神,歎了口氣。「我們兩姊妹怎麼都感情不順利哪?媽呢?一定擔心死了。」

    「我是個不孝女,小月,妳要快點回去陪爸媽,媽她很掛心妳。」童年說。

    「我再一段時間就回去了,不過妳真的要留在紐約工作嗎?妳若不想看到霍何德,我們可以搬家。」她能體會情傷的痛苦,卻無法幫助童年。

    「不用搬家,心若死了,見不見面都徒然,又何必多此一舉呢?」童年淡淡地說,眼底的痛楚已經是淬煉過的淡然。

    「是啊,心若死了,見不見面都徒然……」她想到關勁那冷漠的眼眸,覺得寒冷的感覺再次侵佔了她的身子。但她的心還沒死透,否則她怎麼還能感覺到痛呢?

    「妳不同,我覺得妳應該回去,好好挽回關勁。妳明明還愛他,不然妳剛剛不會在知道我不是他之後哭得那麼慘。我遇到一個愛情呆頭鵝已經夠了,小月,妳可別去當呆頭鵝。」

    「我怎麼會是呆頭鵝?我有霍何德那麼愛情白癡嗎?」童月不服氣地反駁。

    童年同情地看著她。「若說何德是一號呆頭鵝,妳就是二號。如果不是這樣,妳會錯估情勢,為了一件可以溝通的事情,跟關勁鬧到分手?」

    「是啊,妳說的對,我該去跟隔壁的呆頭鵝拜把才對。虧他聰明一世,糊塗一時。而我也是,自詡聰明伶俐,到頭來也是呆瓜一個。」

    「知道自己做了傻事還有救,回去吧,童月。」

    「來不及了,他不會回頭了。」她的目光幽幽地投在看不見的遠方。「我離開前他根本不願意見我,我寫了E-mail給他,他也沒有響應,恐怕我得接受這個事實。」她抹了抹臉,不願意再度沉溺在低迷的氣氛中。

    「妳能夠停止愛他嗎?就這樣放棄了嗎?」童年不放棄地追問。

    她閉上眼睛,斂去眼底的傷痛。「那麼妳可以停止愛何德嗎?已經愛了十幾年的妳告訴我,可以嗎?」

    「我們的情形不同,妳知道我試過了,所有的方式我都試過了。所以我才放棄的。我以前沒辦法停止愛他,但是我現在要用我的餘生來停止愛他,總有一天我會成功的。」

    「可是說不定我試了還是一樣的結果,那又該如何?」她無肋地望著童年。

    「那麼就跟我一起努力,用剩下的時間來停止愛他。妳等到那時候再來放棄,都還來得及。」童年溫柔而堅定地望著她。

    她抱住童年,緊緊地抱緊了姊姊。這一刻她們都需要彼此的安慰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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