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愛不計較 第六章
    湜澄本來要留在醫院照顧孩子的,但是醫生說不用,而聞人又堅持要她休息,所以等到孩子在醫院睡著了,她才在聞人的陪伴下回到了家。

    “你……要不要在孩子的房間睡一下?”她遲疑地看著牆上的鍾,這一折騰已經四點多,眼看天都要亮了。

    “好啊。”

    他其實並不想離開她,經過了醫院那一哭,好不容易她與他的距離拉近了許多,但是若讓她睡一覺,難保明天面對他的不會是那個疏離的她。

    “你……洗個澡,早點睡。”他說。

    “嗯。”

    說完兩個人沈默對望了好一會兒,似乎都不想離開彼此,但卻沒人知道怎麼留住彼此。

    湜澄抬起眼來看他,遲疑地說:“那……晚安。”說著轉身入房。

    腳步不及跨上兩步,一個厚實的身軀從身後擁住她,他的氣息很迅速地充盈了她的鼻端。

    “讓我陪你?”他埋在她發絲中,低啞地問。

    此刻她感覺到他的脆弱,奇怪的是這讓她的心頭流過一抹暖流。她默默地點了下頭,幾不可見。

    但他看到了,驚喜湧上心頭。他彷佛中了頭彩般,卻又不敢表現出來,嘴角的笑意卻洩漏了他的喜悅。

    二十分鍾後,當她發梢微濕地洗完澡出來,他已經在孩子房間洗好澡,回來坐在她床頭了。湜澄換了一件套頭連身的長睡衣,臉上因為水氣而呈現薄暈,裸著腳踩在地毯上面,站在床尾的她看來就像個天使。

    “過來啊!”他拍拍身邊的空位,仿佛他赤裸著上身坐在她的床上,是一件多麼正常的事!

    湜澄感覺自己就像新婚之夜的處女新娘一樣的緊張。雖然她早已不是處女,也不是新娘,但是坐在她床頭的他卻是她夢寐以求、愛了多年的男人。

    是的,愛了多年。

    她今天終於再也無法否認,她根本從未停止愛他,否則這些年她不會無法接受別的身影進駐心房,否則她不會在人群中莫名的尋找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偉岸的身材甚至比十年前更懾人,赤裸的上身肌肉紋理隨著他的動作而改變,那平坦的腹部除了有線條滑順的肌肉外,還覆著一層薄薄的汗毛,每當她的手穿梭而過,他的腹肌就會迅速變得堅硬……

    回憶讓她的喉嚨顯得乾澀了起來。

    “要不要喝水?”她問。

    她的眼神早就讓他快著了火,但是他可不願嚇到她。“上來吧!天都要亮了呢!”

    她局促地上了床,僵硬地躺在他身邊。

    但是出乎意外的,聞人只是捻熄了燈,將她摟進懷中,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就這樣安靜的夢周公去了。

    倒是湜澄躺在微亮的晨光中,張著一雙燦亮的眼,怎樣也感覺不到任何睡意。

    不知過了多久,在湜澄第十五次翻身時,隱忍已久的聞人終於吭聲了。

    “睡不著?”

    “什麼?”湜澄愣了一下。“你不是睡了哦?”

    她抬頭看他,晨光中他的下巴新長出來的胡髭讓他多了幾分粗獷與野性,光裸的胸膛是小麥般的顏色,在雪白床單的襯托下益發顯得性感。

    “身邊躺了條毛毛蟲,誰睡得著?”他歎了口氣。

    就算他想睡,他的身體老是處在這麼亢奮的狀態下,睡得著嗎?他悄悄往下看了一眼自己,慶幸床單掩住了他的尷尬。

    “對不起,可我睡不著。”她小小聲地說,聲音在昏暗的光線中顯得有些曖昧不清。

    “要不要聊聊?”他坐了起來,順便敞開肩膀,讓她躺靠上來。

    彷佛做過這個動作千千萬萬遍一樣,她順服地躺好位子,臉頰就貼在他肩窩旁,枕著他光裸的胸膛。

    他開始覺得穿牛仔褲睡覺真不舒服,再說這件牛仔褲真的太緊了……

    “我想我實在太不會照顧孩子了,你知道雙胞胎本來體質就比較差,因為養分讓兩個孩子分掉了,所以他們小時候常常生病呢!”

    她很自然的談起孩子,他也很想了解這段他來不及參與的經歷,於是他格外用心聽,再說這樣的姿勢如果再不專心,很容易“走火入魔”的。

    “你那麼年輕就要帶兩個孩子,一定很辛苦哦!澄澄……”他突然停頓了一下,喉嚨像被梗住一樣,久久才又開口。“你……會不會恨我?”

    “恨你?”她訝異地問。“為什麼?是我自己選擇把孩子生下來,再說你也沒機會知道……”

    談起往事,兩個人都有些惆悵,雖然十年是段不短的時間,但這些情愛的謎卻在心中解得不夠徹底。

    “你為什麼願意生下孩子?我是說……”他遲疑了好一會兒。“當時你既然已經決定跟我分手,應該是已經看到我這個人……不值得倚靠,所以你為什麼要生下我這樣的人……的孩子?”

    回憶起當時湜澄跟他提分手的事時,他不僅錯愕,還感覺到很受傷。因為湜澄是真正令他覺得動心的女孩,他一直以為這個每每用崇拜的眼光望著他的學妹,會愛他一輩子。

    自尊教他問不出口她離開他的原因。

    受傷的情緒教他說不出挽留的話語。

    當他驚覺到這樣的失去,讓他錯失了生命中多麼美好的事物後,他再也找不到回頭的路了。有些事情,錯過了就是一生的遺憾。

    “你……為什麼會這樣想?”她受到的驚嚇非比尋常。“我從沒想過你會這樣想,我是說……我從沒後悔跟你在一起,後來更沒後悔生下子。我離開你並不是你不好,而是……”

    “而是什麼?”他的聲音因為等待而暗啞,這麼多年的猜想終於要揭曉!他的心情說不出的緊繃。

    “因為我不想再當一個等愛的人。”她輕輕地說,語氣裡隱隱浮現一抹哀怨。“我一直在等,等你願意承認你的心。我知道你曾心動,但是我也發現你對每個人都是溫柔的,你對每個苦戀你的心,都是既不棄又不承認的,我看到許多顆受苦的心,跟我一樣受苦的心,最後我終於不想再等了。”

    “我……”他雖然猜想得到她離開的原因,可是回頭去看,他當時的一些堅持根本過於可笑。

    他當然清楚他心裡有的人是誰!但是他確實從不曾打算過讓她明白,不曾想過承諾與安全感的重要。他只知道他還年輕,他的自由比什麼都重要。

    “現在回想起來,覺得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你說的沒錯,我是個愛情投機份子,但是……”他將她的手攤在掌中,然後與她五指交握。“你確實是我唯一真正動心的女孩,我的心裡也確實只有你一人。”

    湜澄黯然的笑了。“十年前的羅湜澄要是聽到這段話,大概要哭了。”

    這話讓他的心一沈。

    “但是……”他艱難地問出口。“現在的你卻一點也不稀罕?”

    湜澄歎了口氣。“不是稀不稀罕的問題,而是十年後的我,再也不是那個眼中只裝得下聞人學長的單純女孩,我……不想再愛得那麼辛苦!”

    他感覺到他在失去她,而這樣的感覺幾乎要了他的命。

    他不知道當年她面對飄忽、不肯面對感情的他時,心中的痛苦是不是就是這般煎熬!或許這就是他的報應吧!

    但他不能失去啊!

    他緊握她的手貼靠在胸口,眼睛痛苦地閉上。“不要……不要說離開的話,我願意保證,我不會再傷害你了!你不要離開我!”

    她被他突然湧現的激動的一面嚇到了,畢竟她從沒見過他如此“失態”。

    “我不是要離開你,我只是……還沒想好怎麼做。”她安撫地說,跟過去一樣,她捨不得他受苦。

    “湜澄。”他低聲喚,將她擁進懷中。“當年我從美國回來找你,要是堅持一點就好了,或許我就可以找到你!你也不用受這許多苦。”

    “回來找我?”她從他懷中掙脫出來。“你說什麼找我?”

    他們認識的時候,她剛進大一,是美術系的新生;他升上碩二,是學校的風雲人物,更是她參加的社團的指導老師。

    所以湜澄提出分手後不久,聞人也從碩士班畢業,去美國念博士,誰想到湜澄懷了孩子,休學了。而他在半年後第一次放長假時,終於忍不住煎熬,回台灣尋她時!得到的卻是她休學的消息。

    “我去美國半年後曾回來台灣,我去找你,但他們說你休學了,沒人知道你去了哪裡。”他解釋著。

    “你……回來找我?”她微張著嘴,然後用手捂住。“你曾經回頭找我?”她被這事實震懾住了。

    “我終於願意承認我的感情,打算放下我的自尊,跟你重修舊好,但是……”他苦笑著。“是我輕忽感情的報應吧!只是這一錯過害你受了這麼多苦,我……”

    聞人說到這裡,發現湜澄已經熱淚盈眶了。

    “怎麼了?”他緊張地扶起她的下巴,小心翼翼地看著淚痕滿面的她。“怎麼哭了?”

    “我──”她哭得說不出話來,彷佛緊繃的情緒突然斷裂了一般,情緒失了控制,無可遏抑地哽咽著、抽泣箸。

    聞人只能擁著她,無助地看著她崩潰地哭泣著,他的心狠狠地抽痛著。

    她哭了好一陣子,才慢慢平息下來。

    “我只是……我不知怎麼解釋。”她吸了口氣,用他遞來的衛生紙擤擤鼻涕。“我一直愛著你,在那段感情中,我彷佛都在期待一個可望不可及的夢,有時候回想起來我感覺自己很不堪,從沒想過你會回頭找我……”

    她說得很亂,但是他卻懂她的意思,可是理解到她哭泣的原因時,他的心也被自己狠狠刺了一刀。

    他從不知道自己曾經這樣傷害過她。

    如果老天沒安排他們重逢,那麼在她的回憶裡,他對她這些無心卻深雋的傷害就成了永不可抹滅的烙痕。

    想到這裡,他怎能不冷汗涔涔?

    “對不起,我不知道我傷你這麼這麼的深……”他痛苦的自責從聲音中透了出來。

    她感受到了,整顆心都溫柔了起來。

    她握住他的手。“雖然或許結果沒有改變,但知道你曾經回頭尋找,這對我,意義重大。”

    “哦,澄澄!你怎麼能夠?”他捧住她的臉,痛苦又甜蜜地看著她。“怎麼能夠對我這麼仁慈?我不值得!”

    她笑了,好溫柔好溫柔地笑了。

    她將他的頭抱在胸口,讓他在最靠近心的地方駐留。“你當然值得。美好的戀情讓兩個人在彼此身上找到自己的價值,我希望我們曾經擁有的是美好的戀情。”

    “澄澄。”他低聲輕喚,仰起頭來望著她,他的眼中閃動著可疑的濕意。“我愛你……”他在她的胸口烙下一個虔誠的吻。

    湜澄捂住嘴,眼淚一滴一滴的往下墜。

    他從她身上爬了起來,支起身子,雙腿跪坐在她身體兩側。他溫柔地拉開她的手,輕輕的、宛若飛蝶舞過般輕觸著她顫抖的唇瓣……

    那一個清晨,在天際露出第一道曙光的那一刻,分開了十年的愛戀跟隨著他們的身體,合而為一。

    湜澄醒來時天已經大亮,她不知道時間,只見窗廉外的陽光有些熾烈,想必時間不早了。

    她伸了個懶腰,卻忍不住呻吟出聲。

    “怎麼了?”正坐在她書桌前翻著書的聞人回過頭來,隨即坐上床沿。

    湜澄拉起床單蓋住臉,只留下一雙眼睛瞄著他。

    看到她蔓延至額頭的紅暈,他猜也猜到是怎麼回事,傾身在她額頭印下一吻,然後額頭抵著她的,他的聲音帶著濃烈的情意說:“對不起,累壞你了。”

    她的反應是拉下被單,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咬了他鼻子一口。聞人哀叫一聲,鼻頭已經紅了起來。

    “現在幾點了?”她嘻嘻笑著。

    “三點啊!”他撥撥手上那只價值不菲的男性薄表。

    “啊!孩子,”她驚叫一聲從床上坐起來。

    “沒關系,我已經去過醫院,孩子們都很好,等一下我們去接他們回來。學校和你工作室,我已經都請過假了。”

    他的語氣安撫了她的慌亂,但是愈來愈怪異的語氣讓她皺起眉頭。

    “你怎麼──”她的聲音消失在他過於熾烈的目光中。順著這個視線,她很快找到讓他如此行注目禮的東西。“啊!”她用床單掩住空蕩蕩的上半身!隨即抓起一個枕頭往他砸去。

    “天哪!我老婆有暴力傾向!”他抓住枕頭哀怨地說。

    “鬼才是你老婆勒!”湜澄包著被單下床,往浴室走去。

    他拉住被單的尾巴,輕輕一拉就把她扯進懷中。“不要說自己是鬼嘛,就算是,也是個美鬼!”

    “惡心!”她又張嘴咬了他一口,這回是在下巴。

    下一刻,就算聞人有什麼不甘心,她也已經溜進浴室裡了。

    很快地她梳洗完畢出來,看到聞人還是坐在她的書桌前翻著書。

    “你看什麼?”她在臉上噴了一些化妝水拍打著。

    “你念這麼多企管的書哦?有興趣嗎?工作需要?”他好奇地問。

    “我復學後沒多久就改念企管了,我想念美術系要養活兩個孩子有很大的問題。”她不甚在意地說,好像在說一件與自己不相干的事。

    但是聞人的眉頭卻皺了起來。“我記得你很有天分,又是我害了你──”

    “停!”湜澄受不了的瞪了他一眼。“這樣真不像你耶!我只是提早面對現實罷了。而且我發現我喜歡學商,我做的很好,也從中獲得許多成就感。”

    是啊!看她工作室的規模,在不景氣的時候都還能有做不完的案子,實在是不容易。

    霎時他深深為她感覺到驕傲,他所愛的是個堅強的女人。

    “你是做的很好,連我都感到驕傲。”

    湜澄微微一笑,心裡卻因為他的肯定而高興不已。眼前這個男人經營著一個全台灣最著名的集團,但是他為她感到驕傲!

    “對啊,我很喜歡念商呢!要不是無法兼顧孩子,我還想繼續念研究所。”她翻翻桌上的書,裡面都有她的筆記痕跡。

    看到她眼底的渴望,他真想為她實現願望。即使她的願望有多困難,看到她這樣發亮的眼神,他就想為她達成,更何況這個願望對他一點都不困難。

    “現在也不遲,你可以回去念。”

    “現在?不成啦!”她好笑地看著他。“你以為學校是你開的,說念就念哦,我多久沒碰書了,很難考上啦!”

    她根本不把他當一回事,很快地換了一套外出衣服出來。

    “你知不知道我們T大的商學系、企管系的研究所招生,五個有四個是內定的?”他問。

    “內定?”她瞇了瞇眼。“這樣不好吧?要我去買個念書機會哦?”

    “哈哈!”他笑指著她一臉不苟同的表情。“不是啦,所謂內定是指教授通常有喜歡的學生,願意接受他們入學的門生啦!考試當然要考,只要不要太離譜,便可以在面試這一關過關。”

    “原來你的學位就是這樣來的哦?過去我真是高估你了。”她恍然大悟。

    瞧她那什麼口氣?!

    他好歹也是哈佛的博士,她把他說的好像是從哪所三流大學買到學位的“俗仔”一樣。

    “看來是我誤會了,你對研究所的興趣不大。”他沈下臉。

    “啊,你不要這麼說嘛!”她趕緊挨過去,討好地說。“我當然想念啊!”

    聞人掀開眼皮子瞄她一眼。“讓我看看你的誠意。”

    “誠意?”她看著他圖謀不詭的眼神,馬上了悟。“還是算了吧,我工作室工作那麼多,孩子也不能不顧,我拿什麼時間准備考試?算了,算了!”她揮揮手。

    他的雙眼危險的瞇了起來。“孩子可以交給我,上下學我也可以接送,工作室的工作少接一些,處理不完的我幫你。學校的教授那邊我也會幫你打聽,我跟教授們關系不錯;這樣……還是不想念嗎?”

    奇怪,到底是誰說想念書的?現在好似他在求她念似的。

    “好吧,那我就勉強一下好了。”她竊笑著,看著他臉色愈來愈黑,心情就愈開心。

    他一把將她拉過來,鐵臂鎖住她。“那我可以領取謝禮了吧?”

    “什麼謝禮?我哪有──”她的話語淹沒在掩蓋而下的唇齒熱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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