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婚禮「簡單」到讓人不敢相信,未免橫生枝節,懷聿禁止任何人對外張揚,也就是說,這場婚禮是「秘密」進行的,而白子僅便成了「唯一」的賓客,帶著滿心的祝福來觀禮。
柔兒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心裡很不安,好像有什麼不好的事就要發生似的。事實上她確實很擔心,擔心凌雲仙子又會突然出現,把一場美好的婚禮搞砸,就像上次那樣。
也許她應該相信白子僅的話,相信他已經將凌雲仙子給「擺平」了;但是,為什麼她總覺得恙怎不安,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像很多螞蟻在啃噬著她的心似的讓她感到難受。
也許是她太杞人憂天,因為這場婚禮是「秘密」進行的,除了寒水閣裡的人,就只有白子僅知道這件事,也就是說,除非白子僅說出去,要不然這場婚禮一定會順利完成。
天啊!她的眼皮怎麼一直跳個不停,而且愈跳愈厲害!
「新娘子出來了!」大夥兒拍手鼓噪著,把大廳裡的氣氛弄得好不熱鬧。
呵!真的是她太多心了,瞧,這會兒禮都行完了呢,雖然尚未完成進洞房的儀式,但他們已經正式成為夫妻了。
柔兒一顆念怎的心終於稍稍鬆懈了下來,但怪的是,眼皮卻愈跳愈烈,再度挑起她的不安。
「送入洞房——」
如雷的拍手聲再度響徹雲霄,震動著整座寒水閣,喧鬧的氣氛達到最高點,但事情真的會這麼順利嗎?柔兒的眼皮似乎跳個不停。
果然……
懷聿一臉容光煥發、喜氣洋洋的攙扶著新娘子朝洞房方向移步,那偉岸的英姿煞是迷人;而新娘子,由於頭上蓋著喜帕因此看不見任何表情,但每個人都懷想著她正泛著甜蜜的笑容。
一名守大門的侍衛行色匆勿的奔了進來,大喊一聲:「不好了!」霎時將廳內的氣氛整個凝住。
懷聿與柔兒停下腳步,前者鎮靜的回頭,而後者則倒抽氣息,一顆心提至了喉頭。懷聿正要開口問發生什麼事,但他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一大隊御林軍已經震天響地的衝了進來,將他重重包圍。
柔兒掀開頭巾一角,看見一大群武裝侍衛正包圍著他們,腦袋一陣轟隆,整個人差點昏厥過去。
「你們要幹什麼?」懷聿擋在柔兒身前,冷凝的臉色掩蓋著內心的驚慌。
一名穿著比較奇特,應該是將領之類的人物大步從人群中走出來,手持閻羅令,面無表情地喝道:
「天子有令,要我前來拘捕左護法,誰敢違抗,格殺勿論。」
白子僅整個臉色都白了。他不是已經將凌雲仙子打昏了嗎?天啊!還是他剛才出手不夠重……
他站了出來,用從沒有過的嚴肅口氣問:「誰要拘捕左護法,什麼理由?」
「有人密告,說左護法擾亂時空之序,將人界的人帶回咱們國中。」那名將領一樣沒有表情,但聲音很重,完全不容拖延的下了一聲口令:「拿下。」
瞬間,場面混亂不堪,御林軍衝向懷聿,但卻被寒水閣的下人阻撓。他們有恩報恩,不管左護法是否真的觸犯法律,他們都有義務保護他們的主子,反正他們這些人的命都是左護法救回來的,為了主子,絕對在所不惜。
但天子的御令是誰敢違抗就格殺勿論,御林軍只負責行命,可不管這些人的命到底值不值錢,因此拔出配劍,見有人阻撓就殺頭,一下子便讓喜氣的大廳變成腥風血雨的地獄。
「不准殺人!」白子僅嘶聲大吼,衝過去擋開御林軍沒有人性的殺戮。
「住——手——」懷聿驚慌大喊,衝過去抱住老管家往血泊裡倒下的身軀,控制不住的大吼:「通通給我住手!」
這一聲好比雷響,震動了整座寒水閣,也幾乎震聾了所有人的耳朵,更讓所有人都停止了動作,像一具具僵硬的屍體,動也不動。
「為什麼這麼不愛惜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傻?為什麼?」懷聿抱著老管家血流如注的身子,怒吼的聲音帶著痛苦的沙啞。
老管家勉強牽動唇角,「我這條老命是你……救的,就等這麼一天……報答……報答你……」語畢,奄奄一息的倒在懷聿懷裡。
「老——管——家——」懷聿悲慟嘶喊,淚水無法控制地滾下臉龐。
誰說他不重視生命?他只是從來都沒表現出來而已。事實上,任何一個人的命對他來說都比自己的命重要。
柔兒整個癱軟地跌坐在地上,看著一具具的屍體橫躺在血泊之中,慘白的臉色逐漸發青,急促的呼吸顯示著她快要昏倒了。
一大票人幾乎都被壞事留下的淚給震撼住了,每個人都怔忡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唯獨那名將領,那是個真正的冷血動物,他根本不用這場面有多悲淒,一這命令再次下達,就將懷聿架走了。
柔兒眼見懷聿身影逐漸消失,整個人才回過神來,一古腦的拔腿衝了過去,「放開他,放開他——」她像瘋了似的大吼大叫,胡亂的扯著御林軍抓著懷聿的手,但嬴弱的身子才被那麼輕輕一堆就摔倒在地上了。
懷聿看了跌倒在地上的柔兒一眼,那眼神深得像要把她的樣子刻進腦子裡,渾厚低沉的說了句:「你要保重。」便被御林軍往大門外拖了出去。
沒有人看見他的淚像潰堤的洪水般在眼眶氾濫。
「懷——聿——」柔兒搖晃的從地上爬起來,跌跌撞撞的追過去,但卻被白子僅扯住了手臂。
「不要再追了,柔兒姑娘。」白子僅拉住她。
「懷——聿——懷聿——」一聲聲淒厲的呼喊伴隨著滿眶的熱淚,驚天動地。
「柔兒姑娘。」白子僅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勸她。
「放手,我要去找懷聿,放手,放——」她憤怒地轉過頭來,赫見拉著她的人是白子僅時,淚眸頓時轉為犀利,直直的射入他的眼底。
她那種充滿「恨」的眼神讓白子僅猛然揪緊了心,駭然地鬆了手。
「啪!」一個清脆,但對他來說卻不痛不癢的巴掌狠狠地甩在他的臉上,他錯愕地睜大眼眸,不明就裡的瞠著滿眼忿然的柔兒,「你……」
「你這個卑鄙的小人,無情無義、狼心狗肺的東西,你口口聲聲說懷聿是你的好兄弟,可是你卻出賣了他,你不是人,你連那些下人都不如。」柔兒絕情痛喝,恨不得一刀殺死這個狼心狗肺的偽君子。
白子僅連退數步,揪緊的心像被狠狠刺了一刀,痛得他無力說話。
她竟然認為密告的那個人是他?他白子僅一生光明磊落,在她的眼裡居然是個無情無義的卑鄙小人?他為了她跟懷聿,犧牲自己的幸福,請天子頒下閻羅令,決定由自己來收拾凌雲仙子那個爛灘子,可是,他的付出卻在這一刻變得毫無價值。他痛苦的掩面,強力忍住直在眼眶打轉的淚水。
他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麼像懷聿那麼冷酷剛強的男人也會掉眼淚,因為一個人在無法承受痛苦時,它就會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
柔兒逼近他,尖刻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勇敢象徵,「我一直以為你是個值得交心的朋友,我和懷聿更把你當成是自己的親人,可是……你卻出賣了懷聿,出賣了我們之間的感情,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白子僅激動的大吼:「我沒有、我沒有,相信我,絕對不是我。」他承受不起她對他的刻薄,那種感覺得想死掉。
「這場婚禮不對外,你是我們唯一宴請的賓客,除了你還有誰知道這件事?」柔兒咬牙切齒的說,一對翦水眸子瞪得斗大。
「是……」他說不出口,雖然他知道,除了凌雲仙子沒有別人會做這種缺德事,但是一個丈夫有義務保護自己的妻子,他怎能把她掀出來,更何況他就是說出來了柔兒也未必會相信,因為在婚禮前他就已經信誓旦旦的對她表示,他已經「擺平」凌雲汕子了,現在說出來,她說不定還會認為他在推卸責任,那將有損於他的男子氣概。
「還會有誰你說啊?難道你要說是凌雲仙子嗎?你不是告訴我,你已經將她『擺平』了,她根本不會是這場婚禮的阻礙,可為什麼事情卻變成這樣?你說啊,為什麼?」柔兒激烈的噴吼,淚水還在臉上爬著。
他又退了一步。他猜得可真準,就算地說出來了她也不會相信。他冷哼一聲,唇邊的肌肉因痛苦而靈搐。
他現在什麼都不想說,也沒什麼可說的了,低聲丟下一句:「你放心,我一定會救出懷聿的。」便一路跌撞的出了寒水閣大門,留下再也無法假裝堅強的柔兒癱倒在地上。
* * *
柔兒幾乎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沒有懷聿她幾乎沒有了生趣,沒有活下去的勇氣,一切像是都失去了意義。
懷聿……
她不知道他現在變成什麼樣子了?聽說天子最恨人家觸犯他的禁忌,懷聿這次犯的是死罪,絕無活命機會。
她到現在還沒死就是為了等那一天的到來。聽說犯了死罪的人在處死前都會被拉去遊街,然後當眾處死以徹傚尤,她現在就在等那一刻,等著跟他一塊兒死,雖然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這是她這輩子唯一的一個心願了。
爹,娘,原諒女兒不孝,無法再回去跟你們團圓,你們就當沒生過我這個女兒吧!
她潸然落淚,晦暗的眸子充滿了椎心之痛。
外頭突然起了一陣騷動,她的淚沒有停止,卻眨著眼睛看向門外,氣若游絲地問身邊的丫環:「外頭……
為什麼這麼……吵?」
丫環含淚垂眼,「是……是左護法被拉出來遊街了。」
柔兒先是一愣,然後淡然一笑,自言自語著:「我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主母。」丫環控制不住的放聲大哭。
「不要哭。我終於要完成心願了,你應該替我感到高興才對啊!」柔兒低聲說,含笑的眼眸帶著淒楚的淚光。
「為什麼老天爺這麼沒長眼睛——」丫環的怨聲被柔兒阻斷。
「噓,不可以罵老天爺,那會遭天譴的。」柔兒低聲警告,柔弱的說:「扶我出去。」
丫環吸吸鼻子,小心翼翼將只剩下意識在強撐生命的柔兒扶下床,這時,一名下人匆匆跑了進來,手上握著一張信函。
「主母,右護法交代我將這信函交給您,他要您馬上拆開來看。」
「我不看。」柔兒對他的恨依然存在,賭氣的說。
「不行啊,右護法說這關係到您跟左護法的前景,非要您馬上看不可。」那名下人焦急地說。
關係到懷聿?「給我。」她幾乎「搶」過信函,快速拆開——
柔兒姑娘:
我在門口安排了兩名侍衛,你快跟他們走,他們會帶你到時空之門去,我救了懷聿之後會馬上帶他趕過去,你快出發吧!
柔兒震驚的全身發抖,白子僅他……天啊!他竟然要劫人犯?那可也是死罪啊!萬一……萬一出了差錯……老天!
她是不是真的誤會白子僅了?
丫環扶住柔兒搖搖欲墜的身子,「主母!」
「快扶我出去。」她虛弱地說,在丫發的攙扶下步出寒水閣。
果然,門口有兩名暖月居的侍衛站在混亂的人群裡,見到柔兒立即以嚴肅的口吻在她耳邊說:「咱們快走。」立即攙扶著她快速往時空之門飛奔。
* * *
他們已經在時空之門前等了快一個時辰了,可是卻仍不見白子僅與懷聿的蹤影。
柔兒擔心死了,深怕有個萬一。她本來是想跟懷聿一起死的,誰知道事情會突然變成這樣,萬一……萬一連累了白子僅,她大概就是死也不會安心。
天啊!她著急擔心得頭髮都快白了,為什麼他們還不來呢?正當她急得控制不住想去找他們時,卻見一大票御林軍正追趕著身受重傷的懷聿與白子僅往這方向奔來。
「懷聿……」她低呼出擊,眼裡被懷聿披頭散髮傷痕纍纍的狼狽樣震懾住。
她看不清他身上有多少的傷……只看見他正搖搖欲墜的被白子僅半背半扶著往這裡跑過來;而白子僅,他幾乎滿身是血,但卻依然死命的保護著懷聿。
他的狼狽不輸給懷聿,他是在用生命保護他的好兄弟。
感動激昂的淚潰堤而出,她對白子僅的愧疚讓她無顏以對。
「啊——」柔兒掩著自己尖叫出聲的嘴巴,只見白子僅撐不住的撲倒在地,背上的懷聿滾在地上轉了幾個圈,按著胸口,滿臉扭曲的承受著莫大的疼痛。
「懷聿——」柔兒奔上前的腳步被身邊的兩名侍衛拖住,「你不能過去,那只會去添麻煩。」
柔兒痛苦的跌坐在地,無助的仰天哀鳴。「天啊!您發發慈悲救救他們吧!」
白子僅撐著從地上爬起來,一劍擋開御林軍對懷聿的攻擊,但不幸的自己背上卻中了一刀,一聲慘叫,整個跪在地上。
「子僅!」懷聿真恨自己連累了他,臉上痛苦萬分。
眼見御林軍的劍直往懷聿再度攻來,白子僅已經不顧一切,身子往懷聿撲過去,數支利劍就這樣狠狠的刺入他的身體裡。
「白子僅——」柔兒嚇呆了,呼叫聲卡在喉嚨就是發不出來,只有眼淚遵不停的落,落在她的裙子上,濕了一大片。
突然閃出的一把劍橫阻了御林軍的氣勢,柔兒更加驚呆,因為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凌雲仙子。
凌雲仙子回頭對柔兒身邊的兩名侍衛大喊:「快過來扶他們走。」然後一人力敵眾人,氣勢卻凌駕在御林軍之上。
兩名侍衛立即衝過去將幾乎只剩下一口氣的白子僅緊從地上扶起來,而此時,懷聿則飛掠身子衝至柔兒身邊。
「懷聿——」柔兒激動抱住懷聿,淚水淹沒她消瘦的小臉。
「柔兒。」懷聿緊緊擁住她嬌小的身子,重逢的喜悅溫暖,他冰冷的心。
白子僅疼痛的擰著眉毛,唇邊卻泛著溫馨的笑容,從懷裡掏出從天子那兒偷來的「時空之鑰」交至懷聿手中,道:「快走吧!」
「白子僅——」柔兒愧疚的眼神教人心碎的流溢著。
「什麼都不要再說了,快走吧!」白子僅已經快沒力氣支撐了。
「要走一起走。」懷聿說。
白子僅搖頭,「我就是走了也沒命了,你們快走吧! 」
「不——」懷聿跟柔兒的聲音被白子僅生氣的打斷。
「快走,不走就來不及了。」他瞥了已經擋不住御林軍氣勢的凌雲仙子一眼緊張的說,身子幾乎倒在兩名侍衛身上。
「子僅!」懷聿擠下眉睫,高舉起時空之鑰,只見時空之鑰發出讓人刺眼的強烈光芒,而天空頓時敞開一扇門。
「快走!」白子僅用最後的一絲力氣吼道。
「子僅……你保重。」懷聿閉上眼,摟柔兒的纖腰往上飛沖。
白子僅笑著看他們離開,淚水居然在此刻淹沒他的眼,而就在他的眼皮撐不住的閉上時,一股強悍的力道猛然攔住他的腰,將他整個人往上提起,而他,卻什麼都不知道了。
懷聿一手摟著柔兒,一手抱著白子僅,像火箭般的身子衝出了時空之門……
要走就得一起走——懷聿跟柔兒誰也不忍心留下白子僅。
在世代的輪迴,時空交替中,他們又將到哪個世界飄零?無論如何轉換,有情人必能創造出一番有情天地,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