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胡醫生,不是我——」院長秘書急急地將身子住院長室門前擋去,阻去胡華倫的強入。
一臉為難的:「別讓我為難好嗎?」
胡華倫帥氣一笑,以食指挑起何秘書的下巴,瞇眼深凝,一臉欣賞樣。
「Miss何,有沒有人說過,你的嘴巴是你五官裡最迷人的部位?讓人忍不住想咬一口的感覺……」
何秘書一臉哭笑不得,拍掉他的手。
「不過,就是鼻子不夠挺,破壞了它的美,如果我肯放你進去的話,你可以免費幫我做隆鼻手術是不是?」
居心被識破,胡華倫兩頰一扯,扯出大大一個假笑。
「你真是蕙質蘭心!難怪在一片經濟不景氣,院裡人事也搞精簡方案時,就是裁不到你。」
「謝謝!」何秘書也回他一個假笑。
「我沒告訴過你,我全身上下最滿意的就是我的鼻子嗎?
大概是我忘了吧。現在告訴你還來不來得及?」
「免費隆乳?」
何秘書不自覺挺了挺胸,低頭看了看胸,又看著胡華倫,美眸瞠得大大的。
「這樣還不夠大啊?」
「還差了那麼一點點……」胡華倫瞇起右眼,兩指比了個極小的手勢。
「是嗎?」何秘書又低頭看胸,一臉疑惑。
「再送最新的鐳射除皺?」
「我已經有皺紋了嗎?」何秘書一副緊張樣,兩手還刻意摸了摸眼角處。
「也不算太多,不過——」
「嘩!」一響,內線電話鈴打斷他們的交易。
何秘書一手拉住胡華倫——以防他趁機溜進去;一手按下電話通話鈴。
「院長、有什麼吩咐?」
「讓他進來吧。」莫人謙語帶無奈的。
他們在門口的講話聲他都聽見了,他清楚地知道胡華倫是那種有話不說會得內傷的人。
所以現在不見他的話,晚上他也難逃他的糾纏的。
「是,院長。」放開胡華倫,何秘書聳肩一笑,比了個「請進」的手勢。
「謝啦!」他回她勝利一笑。
整整白袍,轉身打開門時,又回過頭來,說:「有效期限過了,下回找我操刀的話只能打八折給你——員工價。」
眨眼一笑,旋進院長室,惹得何秘書不禁失笑。
胡華倫一進院長室,莫人謙連頭都沒抬,直接問:
「有什麼事嗎?」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院裡有了新規定,醫生要見院長得事先預約才進得了門?」胡華倫邊諷說,邊自行往辦公桌前的椅子坐下。
睨了莫人謙一眼,又說:「還是,我現在晉見的是天龍門門主?」
莫人謙一頓,停下筆,抬眼看向正等著賞他一眼的胡華倫。
「你知道了?我爸爸告訴你了?」又掉回視線,一副沒什麼大不了樣。
胡華倫看著忍不住來氣了,蹙眉質問:
「你到底在想什麼?阿謙?先是結婚——不管和什麼人結婚,只要能結婚就行;再來是接手掌門——如果我沒記錯,你根本就沒承認過自己是黑道中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莫人謙還是一副不關緊要狀,不經心回看胡華倫一眼,邊翻著手上的公文,邊答:
「就像你知道的那回事,我年紀也不小了,如果有適合的對象,婚當然是要結;而接手掌門,是我的責任不是嗎?我爸爸年紀大了,沒體力過問幫裡的事,我接手也是理所當然——」
「該死的!」胡華倫一個衝動,身子橫過大辦公桌,一手掄起優雅的莫人謙的衣領。
「別跟我打迷糊仗,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莫人謙只是淡淡回視著盛怒的胡華倫,看不出內心的情緒。
怎麼回事?還能怎麼回事?一切都是上蒼注定的不是嗎?他無從選擇的家世背景;他無法推拒的責任;他無能掌握的最愛……
他的一生、他的情感,不是老早就被安排得好好了嗎?被安排在一條他連選擇的機會、權利都沒有的不歸路……
「說啊!你說啊!」胡華倫怒目相逼。
莫人謙只能苦澀一歎。他還能說什麼?今生如果留不住詠詠,那麼他接下掌門的位置又有何妨?
反正往後的日子再糟,也不過仿如行屍走肉,不是嗎?
以前他之所以堅持絕不涉足幫派,為的就是給莫詠詠一個清白的小爸,可是現在己無關緊要了……
「沒什麼好說的,我剛才說過了,事實就像你知道的那樣。」他淡淡他說。
「該死的你——你——」胡華倫氣得真想一拳揮上莫人謙那張俊臉,但終究他還是克制下來了;畢竟他不是野蠻人,如同莫人瑀所言,他生氣時只是看起來比較像惡霸而已,並不會真的動粗。
氣忿地狠狠放開莫人謙的頸子,冷哼道:「你以為你什麼也不說就可以瞞住什麼了嗎?是!也許你是可以騙得了全天下所有的人——包括你自己,可是你別想騙得了我!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在逃避嗎?逃避你自己,也逃避詠詠!你以為你一結婚就什麼事也沒了嗎?沒錯,你是夠理智,你是夠成熟,你知道該怎麼做才是對的:只要你一結婚就可以斷了對詠詠的感情,你可以壓抑自己的情感——這點我絕對相信。因為你從小只要一碰到不愉快、不順心的事,就有壓抑自己情緒的本事;因為你寧可自己舔傷口,也不願意別人難受——真是君子呀你!可是,詠詠呢?你教詠詠怎麼辦?」
莫人謙俊秀的五官,糾了起來……
胡華倫閉了閉眼,緩了下情緒。
「阿謙,如果你肯面對事實的話,如果你夠勇氣面對自己的感情的話,你就不難發現,其實詠詠對你——」歎了口氣,再說,「詠詠對你的愛一點也不輸你對她的,她愛你——」
莫人謙陡然一怔!
「詠詠愛上你了,像女人愛男人一樣,她深深地愛上你了。」胡華倫宣告著。
「你知道你在胡說什麼嗎?華倫!」莫人謙無法置信。
「不是我胡說,是詠詠親口告訴我的。她昨晚親口對我承認的。」
莫人謙一臉驚駭!頭昏腦脹的……
「你沒看到昨天晚餐的時候,當大伯一宣佈你開始考慮要結婚,她整個人都呆了——」
「不,不是這樣,華倫,你弄錯了,詠詠她怎麼會……」莫人謙被震得已經開始語無倫次了。
「不可能的,華倫,難道你不知道詠詠她現在正和一個叫王洋儒的男孩——」
「沒什麼不可能的,就像你傻得想用結婚來封閉你對她的感情一樣,詠詠也只是拿那個男同學來替代你。你們都深愛彼此不可自拔,可是卻又都明白地知道這是不對的,所以你們只能互相逃避,誰也不敢承認自己內心的真實感受。」
莫人謙又是一震!胡華倫犀利看穿他的企圖,堵得他啞口無言……
胡華倫當然明白他內心的感受,無地暗歎著氣。
「她很無助,她也知道這樣是不對的;她也怕你知道後會送她出國,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莫人謙愣在那兒,任由血液竄逃他四肢百骸……
「阿謙,你還記得沒多久以前我要你送她出國的事嗎?」
莫人謙猛地抬眼怔然地看向他;他沒說話,但是胡華倫卻是一眼看穿了他腦子裡已經轉上百遍的不願意。
胡華倫搖頭苦笑,再道:
「在昨天以前,我一定還會這麼勸你的,但是現在——我倒是想建議你,帶她走吧!」
「帶她走?」莫人謙駭然地脫口而出。
「帶她走!」胡華倫肯定地點點頭。「美洲、歐洲、東南亞,任何一個國家都行,帶她到一個沒有人認識你們的地方。」
不願意看到他們兩個像個死活人似的活著,所以他只有幫他們遠走高飛了。
也許,他將會遭受到許多責難;也許,這並不是一個解決事情的好方式,但是身為阿謙的哥兒們,他能做的,就是這樣了。
「在這裡……你們是不會被祝福的,帶她到一個沒有人認識你們的地方去吧。」
只是不被祝福嗎?他說得太含蓄了。
莫人謙只能怔怔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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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回美國了?」放下手上的咖啡,莫人瑀詫異地看著對座的楊保羅。
「是啊,下個星期五的班機。」楊保羅點點頭,吸口咖啡。
「那趙嵐呢?你們談得怎樣了?她和你回去嗎?還是留下來?」
「我們談了很多,談過去的種種,也談未來,不過,畢竟我們都分開兩年了,很多想法和看法都有明顯的差異了……」苦笑了下,又說:
「不怪她,是我不懂珍惜她的,如果她有更好的人選的話,我也只有祝福她了。」
「更好的人選?你的意恩是指我哥哥嗎?那倒是不錯的第一人選。」莫人瑀揶揄著。
斜了他一眼,搖搖頭,再說:「無庸置疑的,我哥哥一定會是個最好的老公,可惜,他並不適合趙嵐;而你我都知道,趙嵐的死心眼和善良是出了名的,要不然她也不會跟了你這麼多年,連有沒有名分合不計較,就怕你為難。」
「我知道是我對不起她——」
「那就想辦法騙她和你一起回美國結婚去呀。」莫人瑀嘲諷著。
楊保羅又是苦苦一笑。
「在來台灣之前,我也是這麼打算的,不過經過兩年的獨立生活之後,我這才發現現在的趙嵐和以前的趙嵐不一樣了——好像長大了,變得有主見了。」
「也變得更像個女人,更成熟動人了,是不是?」
楊保羅會心一笑,說:
「也比較不容易騙了。」
莫人瑀噗哧一笑。「你知道就好。所以呢,你這回要不是有那個決心和她在一起的話,就別再傷她的心了。」
「如果我沒那個心,今天就不會在這裡了。」他回白她一眼,意思是同學這麼多年了,她還不瞭解他的為人。
「趙嵐答應我會考慮的,在我回美國前她會給我答案。」
「哦?如果她答應你要考慮的話,那她回心轉意的機會就等於上升到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了。」她為他打了劑強心針。「恭喜你了。」
「謝謝!」楊保羅真心一謝,想到什麼似,又笑了笑,說:「有你這樣一位同學真是我前輩子修來的福分;可是,有你這樣的妹妹,當哥哥的一定很頭疼。」
可不是嗎?人家是胳臂往裡頭彎,她卻是……
「我並沒有幫你什麼忙,也沒扯我哥哥的後腿,我只是就事論事罷了。」莫人瑀當然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淺淺一笑。「我也希望能有一個像趙嵐這樣的嫂子,可惜,事情不是我想了就算的,姻緣是天注定的。」也不知道是第幾感在作祟。
她就是覺得趙嵐和她哥哥是不可能的,即使她哥哥的條件一點也不輸保羅。
「不管怎麼說,我還是要謝謝你——」拿起咖啡杯,朝她做了個「乾杯」的手勢。
「以咖啡代酒,算是答謝你在我回台這段時間的招待,還有幫我照顧趙嵐。」
「去!」莫人瑀沒好氣地扇了下手,睨他二眼。「老同學了還淨說廢話。」
「那好吧——」楊保羅俊逸一笑,聳聳肩。再次拿起咖啡:「那就謝謝你今天抽空陪我喝咖啡吧,大老闆。」
「什麼大老闆!」莫人瑀這回是丟給他一顆又圓又大的衛生眼。
然後老大不客氣地接過他手上的咖啡,也不怕沾他的口水,一口喝下。
「我哪來的美國時間陪你喝咖啡,只是碰巧我下午沒心情辦公,所以就拉你作個伴了。」
「沒心情辦公?」她不說,他也看得出來,不過她自己肯承認倒是最好了。「那倒是難得。要不要再來一杯?」
「好啊,反正咖啡又喝不醉。」她的咖啡杯早見底了。
楊保羅笑了笑。
「Waiter」揮手叫服務生的同時,眼角瞟到右前方人口處一個不大熟識的身影——喔喔!這下可好玩了,心裡暗叫了聲苦,看向一臉心情不好的莫人瑀 。
莫人瑀察覺到他的異狀,攏眉回頭看向人口處,一眼撞見那個教她心情不好的人——
「該死!他來做什麼!」她咬牙低叫,恨不得有個洞讓她可以藏身。
顯然老天爺沒時間理她,她還來不及消失,胡華倫已經鐵青著一張臉直搗而來了——
「跟我走!」不由分說,胡華倫手鉗住她粉嫩的手腕,命令著。
「胡先生——」楊保羅試著解釋。
「我為什麼要跟你走!你以為你是誰?憑什麼干涉我——」莫人瑀搶道,盡量壓低音量,不想在公共場所丟人。
「憑我是醫生!」胡華倫低吼,瞪了沒機會開口解釋的楊保羅,也不再給莫人瑀有反抗的機會,拉著她就走。
醫生?美眸得大大的,玉足還是不由自主地跟著走了——或許該說是被拖著走的。
看著被用力關上的玻璃門,楊保羅回呆在一旁的服務生不好意思的一笑。
「不要緊,誤會一場。」他說。心裡不禁納悶:醫生?有關係嗎?還是誰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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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上車,都快氣瘋了的胡華倫隔著排檔桿拉過也氣得咬牙切齒的莫人瑀,不由分說就狠狠吻了起來。
「唔……你放開……唔……放開我……」莫人瑀哪肯乖乖就範,雙唇抿得死緊,不住抗拒著。
她愈是抗拒,胡華倫則是愈像頭失拄的蠻牛,死不鬆口。
「唔……唔……」
到底她是個女人,再怎麼使勁也使不出可以馴服一頭牛的力氣來,緩緩。
緩緩地,莫人瑀不再做無謂的掙扎,任由蠻牛侵略她的唇;滿腹委屈齊上胸臆,鼻一酸,淚水滑下她緊閉的眼角……
大手沾到她冰冷的淚,像懲罰似狠吻著她的胡華倫心口一痛,也放開了她的唇。氣忿地往方向盤用力一拍,恨道:
「該死的!該哭的人是我,不是你!」
莫人瑀掛著淚痕的臉,滿是恨意,不言不語。
「是!我強吻你是我不對,可是——該死的,我只是個普通的男人,你怎麼能教我眼睜睜看著我的女人和別的男人——」
莫人瑀忽地轉眼一瞪,胡華倫住了口。
「我和別的男人怎麼樣?在咖啡廳裡?」她冰冷道。
「還怎麼樣?你還問我怎麼樣?到現在你還弄不清楚我為什麼會像個霸王似的拉著你就走,一上車就吻你?」胡華倫一臉無法置信她居然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生這麼大的氣。
「死性不改!」她恨道。
「死性不改?什麼死性不改?你真以為我那麼缺女人,非得要用強迫的不可嗎?我是在盡我身為一個醫生基本該有的醫德,你知道嗎?」胡華倫大吼。
氣到快掀了車頂了,一開口就像裝滿黑豆子的塑膠袋破了個洞似,豆子僻哩啪啦直往外掉:「你不知道冬天是流行病的傳染高峰期嗎?他喝過的咖啡,你想都沒想就一口喝下,萬一感染到什麼絕症,你教我找誰結婚去?我這樣冒著生命危險幫你消毒,你不感謝我也就算了,還罵我死性不改!要說我哪裡死性不改的話,那就是我不知好歹地愛上你!愛上了你就像吃嗎啡吃上癮了似,怎麼戒都戒不掉!你說得沒錯,我真是死性不改!好好的一個男人,堂堂一個大醫生,有什麼好拿得起。放不下的?做什麼這麼癡情?又該死的愛上你這個女人,沒心沒肺又少——」
話頭乍然一止,全掉進了那個沒心沒肺的女人嘴裡了……
不意向來端莊的莫人瑀會主動吻他,胡華倫雙眼睜得大大的,一時反應不過來接吻時該有的情調,只是任由眼裡含淚的莫人瑀吻著他因訝異而微張的唇……
戒不掉的是她,不是他!
明知道他花心,想下定決心離開他,可還沒離開,一顆心就痛不堪言;明知道也許他這番話不知道同多少女人說過,她就是再次軟化了。
誰來給她解藥?讓她可以不痛不癢就戒了他……
「真希望我真的是患有什麼絕症的……」她含淚閉著眼,在他唇間喃道,鼻酸的。
「我不准!」胡華倫嚇了一跳,抽開唇口,兩手鉗住她雙肩。
「你別胡說八道嚇我,我剛才是氣昏頭了才胡言亂語的。」
絕症?好像她說了算似,瞧他緊張的。
莫人瑀淚眼朦朧看著他。
「為什麼不准?患有什麼絕症的女子,通常比較容易取得男人的愛,還有男人的保護慾望,不是嗎?就像詠詠那樣……」
「那也是阿謙的事,我雞婆什麼。」
「我哥哥?」她不解。
「說來話長——」
「那就長話短說!」
「好吧,簡單他說就是阿謙打算帶著詠詠——遠走高飛。」這也太簡單了吧?
「遠走高飛?」美目一瞠。「從頭到尾,仔細說清楚!華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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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莫人謙趕到溪頭的「莫園」時,原本發著高燒的莫詠詠已然入睡;雖然從她連在睡夢中還緊蹙不放的眉心,他知道她睡得十分不安穩,但是還能這樣看著她,仍是讓他忍不住直感謝上帝了。
當昨夜福伯打電話告訴昨夜留在醫院睡的他,詠詠不知怎麼搞的全身濕淋淋地出現在莫園,而一見到福嬸,人就昏倒時,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挺過來的。
雖然福伯也告訴他已經請醫生來看她了,可是他就是怎麼也無法按捺下焦慮的心。
不顧冷冬細雨紛飛。
不管當下是深夜三點多,他連夜開著快車南下。
一路上,腦子不斷浮現的是昔日詠詠心臟病發時慘白的臉蛋,其間還交錯著胡華倫告訴他詠詠也愛他的那番話;他生平頭一次體驗了恐懼的感覺!
坐在莫詠詠床邊的椅子上,莫人謙雙手交握在兩膝之間,抵住緊抿著唇的下巴,兩眼深情直凝上的可人兒不放。
天!他根本就不敢想像……萬一詠詠要是有了什麼差池,他一定不會放下她一個人活的——
猛然一震!驚白了臉——
好熟悉的話……是誰也曾經這麼說過的?是誰……莫人謙蹙著眉峰尋著記憶。
他一定不會放下她一個人活的……
他一定不會放下她一個人活的……
他一定不會放下她一個人活的……
他想起了是上回他帶莫詠詠到這裡來度假時,莫詠詠跑到頂樓平台上吹風時說過的話。
然後震驚的腦子再憶起這些年來詠詠對他特有的言行,一點一點……
像要應證他的記憶沒有擺他的譜似,莫人謙忽地像個衝動的小伙子,一口氣跑到三層樓高的別墅頂的平台上,仰臉迎風望著一片白的天際,展開雙臂轉著圈,心口激盪不已。
真的!是真的!詠詠是這麼說過沒錯!而且他還清楚地記得當時詠詠還問他,他知不知道她最想和什麼人一起搭乘鐵達尼?沒錯!他記得的……
莫人謙驚得無法自己。
原來華倫沒有騙他,詠詠真的偷偷愛他很久了!原來詠詠也和他一樣……傻!該死的,為什麼他沒早發現?……
等她睡醒,他該好好問一問她了。問她願不願意和他一起遠走高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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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爸!」
似做了場惡夢般,原本就睡得不甚安穩的莫詠詠突地從睡夢中一驚而醒,身子彈坐起來。
呆愣愣地看著似熟悉又陌生的房間,霎時莫詠詠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心下一慌,眼眸倉皇地巡著房間四周,企圖從房間的擺設抓住些記憶的蛛絲馬蜘——
「啊——」當視線一觸及擺放在書桌上的相框時,她本能地「啊」了聲。相框裡的照片是一對父女的合照——她十五歲時拍的。
是莫園,沒錯,她回到莫園來了,記憶一點一滴浮上心頭——
先是一早在校門口碰到林慈卉……然後是同學的交頭接耳。
她冒著雨跑出教室……王洋儒抓住了她……他抱住她,要她忘了小爸,他說他們不會有結果的……她好難過、心好痛……她甩開了王洋儒,不要命似的跑出學校……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好想見見小爸,可是又害怕看見小爸……她怕自己會失控……她好無助。
好無助,一整天只能在街頭遊蕩著,只能任冬雨打在她身上、冷風吹寒她的臉,不知所措地遊蕩在愈晚愈刺骨的街頭……
突然之間,天大地大,她竟有種無處容身的悲淒,彷彿打一開始就不該來這世上走一遭似;彷彿她的存在一點意義也沒有似,連老天爺都忍不住也哭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上火車的,她沒有記憶自己是怎麼來到莫園的,她只記得天又黑又寒,她冷得直打哆嗦,她想回家,可是她竟然想不起回家的路,惟一有記憶的就是莫園了……然後她看到了福奶奶,她不知道那時到底幾點了,她依稀記得當她站在雨絲如絮的莫園大門口時,還沒按門鈴,福奶奶就已經看到她了……福奶奶有老花眼,可是大廳離大門那麼遠,她卻一眼就看到她了;看見福奶奶一臉慈笑地展開雙臂迎著她時,頓時胸口難捺乍見親人般的情緒激動,她沒了知覺……
回憶點點滴滴上心頭,莫詠詠傻傻地凝向床側前方的椅子,一臉呆愣愣。
她怎麼了?她到底怎麼了?她又發病了嗎?
還是……她瘋了?天!她一定是瘋了!要不……為什麼……為什麼方才在睡夢裡她好像看見了小爸?
小爸就坐在前方的這張椅子上,留著小鬍子的俊臉上有著怎麼也藏不住的焦灼……天!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她會這樣瘋狂地想著小爸?
她知道這是不可以的,她也不想把自己逼瘋的,可是誰來幫幫她?有誰可以幫幫她?有誰……莫詠詠呆坐在床上,無助地抱著被子哭將起來。
「詠詠——」房門陡地應聲而開,出現的是莫人謙。
小爸?莫詠詠一驚,反射性地彈起臉來。
兩人乍見,仿如隔世。四目交接在半空中,似乎誰都不敢確定這是真的,氣流中飄浮著一股蝕心的刺痛……
莫詠詠呆怔怔的,無法相信出現在眼前的真的是她剛才還狂想著的小爸,藏不住的愛戀一古腦傾倒而出,赤裸裸地望進他眼底深處……
莫人謙按捺住想奔過去抱住她的衝動,怕嚇著了她;也猶疑著彼此的身份,只能站在離床五步遠的門口前貪婪地看住她,生怕遺漏了什麼似,緊緊地看住她一絲一毫……
地球在動,時間不停,膠著不放的眼眸除了彼此,再望不見別的。
仿若看見了彼此的內心深處,兩心交會,一悸,再也控制不住了……
「詠詠!」莫人謙大步一跨,緊緊將她抱滿懷,緊緊緊緊,像是永遠也不願放開似。
「……」莫詠詠悸動難平,閉眼咬唇,含淚無語。
「天!為什麼會這樣……我以為只是我自己……」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莫詠詠抱住他的頸子,淚流成河。
「我知道不可以的……你是我小爸,我知道不可以愛上你的,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我真的沒辦法……我好恨我自己為什麼要愛上你……」
「詠詠,別這麼說,千萬別這麼說……」他心痛不已。
「我試著交男朋友,也嘗試封閉自己,可是當我一聽到你想結婚時,我只覺得自己快死掉了……我以為我會死掉的……我以為我會一個人孤單地離開人世……」
「不會的,我不會讓你一個人走的!如果你先我而去的話,我一定會追著你去的!」他鼻酸的,捧起她的淚臉。
「你知道嗎?要承認愛上你,需要很大的勇氣。但最艱難的是我們日後要面對的問題,所以,你一定不能放我一個人去面對這些,沒有你,我辦不到的,你知道嗎?」
「可以嗎?我們真的可以嗎?」她哽咽地凝著他的。
「當然,手續有些麻煩,首先我們得先註銷養父女的關係……」
「我不管那些關係不關係的,我在意的是爺爺,爺爺他——」
「可以想見他一定會暴跳如雷,但是無論如何我們得試一試。」
「一定不行的,爺爺一定不會原諒我的……」
「是我們!」莫人謙截斷她,一臉認真的。「你聽好,詠詠,在來這裡之前我就想過了,不管別人怎麼看待我們,我都不在乎。
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我什麼也不在乎了。他們能諒解我們,那最好;要是不諒解,那也無所謂。
只要有你,什麼都不重要了,最多就是——」他堅定一笑,握著她的手,親了下她手背。「採用你倫叔叔的建議了。」
「倫叔叔?什麼建議?」
「帶你遠走高飛。」
「遠走高飛?」她一嚇。
「嗯,遠走高飛,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去,到一個沒有人會拿怪異的眼光看待我們的地方去,到一個可以容得了我們的地方去。」莫人謙溫和一笑,凝看著她。
「詠詠,你願意跟我遠走高飛嗎?跟一個大你十八歲的小爸遠走高飛……你有這個勇氣嗎?詠詠?」
莫詠詠咬著唇,淚光閃閃地回看著他。
以為她心猶疑了,莫人謙忍不住心一痛——
「對不起,詠詠,我知道你還年輕,要你背負這麼大的社會壓力是太沉重了,可是我們別無選擇了……」
忽地,她一把抱住他,笑著流淚。
「我願意!不管你到哪裡,我都願意跟著你!就算你八十歲了我也跟你!小爸,我最最親愛的小爸,不管今後會面臨到什麼樣的難題,我絕不離開你,絕不!」
「謝謝你,詠詠……」莫人謙動容的。輕撫著她的發,感動得不能自已。
有了她這些話,縱使往後面臨的問題再難堪,他也無所謂了。
是的,今後要面臨的難題還很多,需要他們攜手共度……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