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時節,太陽走得急,才下午四點半,天邊已是一片灰暗。尤其是位在台北郊區半山腰上的某私立貴族高中,更見灰濛濛一片……
拉了拉白色高領毛線衣的衣領。扣好暗紅色格子外套的鈕扣,莫詠詠一手搓揉著臂膀,一手提著書包站在校門外的紅磚道上,避開校門口前方的學生群。
「好冷……小爸怎麼還沒來……」莫詠詠嘟噥著,兩眼不時張望著穿梭在校門前接學生下課的私家車之間。「說好今天他來接人家的……」
今天是她生日,小爸答應要陪她一起過。早在兩個星期前他們就說好今天他會來接她下課,然後去吃晚餐,再陪她去看一場電影,為她慶生。
「詠詠,你家司機還沒來?」同班同學林慈卉朝莫詠詠走過來,站在她身旁,兩眼也是不停梭巡著前方的車群。
「今天是我小爸來接我。你呢?你媽媽也還沒到?」看了身旁的同學一眼,又把視線掉回校門口的方向。今天早上司機海叔送她到學校時,她還特別交代海叔今天不用來接她放學,小爸會來接她的。
「她剛剛打了行動電話給我,說路上塞車,會晚一些點到,叫我到這裡等她。我想你小爸可能也被塞在路上吧。」林慈卉回她一笑。想到什麼似,突問:「對了,你的仰慕者今天怎麼沒陪你等?」
莫詠詠白了她一眼。
「什麼仰慕者,胡說八道!」
「還胡說八道哩!」林慈卉笑著回白她一眼,以肩頭碰了碰她的,下巴指了指前方。「你看,說人人到,那不是你的仰慕者是誰?」
莫詠詠秀眉一鎖,也看過去。
朝她們走來的是一名身子頎長的清秀高中男生;臉上微微帶笑,很是俊美。
「嗨,王洋儒。」林慈卉朝隔壁班的同學王洋儒打著招呼。
「嗨,林慈卉。」王洋儒回她斯文一笑,再站到莫詠詠身側去。「詠詠——」
「啊,我媽媽來了,我先走了,你們慢慢聊。」林慈卉朝停在他們前方的一部車子鑽進去,小臉露在車窗外揮了揮手:「拜拜!」
「拜拜。」莫詠詠皮笑肉不笑的。
回過臉,看了眼王洋儒——
「你怎麼又來了?我不是叫你別來了嗎?」有些心不在焉的,仰著脖子看看路上的車輛後,才又繼續道:「你等會兒不是還有家教課要上嗎?還不趕快回去。」
天色愈來愈暗了,上車的上車、走的走,校門口的人群漸漸稀疏了……
「沒關係,我看你上車再回家還來得及。」他家住得離學校不遠,走路回去就行了。
文質彬彬的王洋儒,出生在一個書香世家,父母都是大學教授,而他也遺傳到雙親的特質,是個資優生。自然,考上大學是他現階段的主要任務,不過呢,哪個少年不懷春?他就是喜歡學校師生眼中很特別的莫詠詠。只是單純的喜歡看她,所以,陪她一起等家人來接她放學是他一天中最快樂的時間,縱使他也知道同學在背後笑他傻,縱使有時候他們連句話都來不及交談……
莫詠詠對他也算是特別的了,在眾多追求者中,她是惟一不以惡作劇的方式來嚇阻他追求——因為他看起來就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她反倒不好意思了。因而,他們的關係說來是有些尷尬的,算不上是情人,但又比同學間的交情深一些,她心情好時,還會同他天南地北地聊上一聊;心情不好時……
「隨你。」莫詠詠無可無不可地聳了聳肩,還是將注意力全力傾在梭巡小爸的車影上——顯然,她今天的心情不甚好。再看了著手上的表。「奇怪了。」
「你要不要打個電話問問?」他也幫她找著。
「打過啦。」莫詠詠不耐煩地膘他一眼,撇撇嘴角。她早打了小爸的專線,響了半天沒人接,那表示小爸早就出門了。
「可能是路上塞車吧。」他不在乎她的不耐煩。
「我知道。」有些氣躁了。這還要他說嗎?她急的是小爸再不來,他們就沒時間吃晚餐了;如果吃晚餐的話,那就會來不及趕上電影。
王洋儒看出她現在沒心情同他說話,知趣地閉上吹,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旁,有時偷眼看看她,有時也望望前方的車子,看看有沒有她企盼的車子。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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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秒一秒地過了,夜色緩緩籠罩大地,人潮、車群全數盡散,六點多的校園已呈一片漆黑的荒涼;尤其是在這樣的冬夜,學校大門緊閉時……
紅磚道上只餘一道被街燈拖得長長的黑影,和一團蹲在地上、抱膝發呆的身軀,四周除了冷風呼呼吹,就剩偶爾疾駛而過的車輛了。
小爸忘了……莫詠詠蹲在地上,雙手抱膝、下巴抵在膝蓋上,緊抿著唇,隨著夜色愈來愈黑,鼻頭也愈來愈酸了。小爸忘今天和她有約,忘了今天是她生日,忘了他對她的承諾……以前小爸從來都不會忘記她的生日的……
「我想你家司機可能臨時有事吧。」站在莫詠詠身後的王洋儒忽地開口。
蹲在地上的莫詠詠微吃一嚇,抬起臉看他。
「你怎麼還沒走?」眼裡閃爍著晶亮,不知是淚,還是什麼。她勉強一笑。「我還以為你回家了。」
「我只是去打個電話給我的家教老師,告訴他我今天請假。」他把手伸給她。「回家吧,我送你下山。」
她搖了搖頭,坐上高出馬路的紅磚道沿。
「我想再待一會兒,說不定等會我小爸就來了。」也知道機會小之又小,但她還是執意多待一會兒。
「好吧。」王洋儒無奈一笑,也往她身畔坐了下來。
「我陪你。」
「你……」莫詠詠看著他,有些不好意思。「沒關係的,我可以自己等。」
王洋儒聳聳肩。「反正我的家教老師今天也不會過來了,回去也沒事。」
她勉強笑了笑,無言的謝意。她是感動的,只是,她現在真的沒心情和他多說什麼,她只希望小爸出現時間一點點消逝,空間凝滯在一片沉寂裡,只見冷風依舊,愈夜愈蕭瑟……
不知過了多久,忽聞——
「今天是我生日。」語氣幽幽。
「我知道。」他淡淡一笑。
「你知道?」莫詠詠有些詫異。
王洋儒輕輕一笑,忽地傾過臉,往她額上親了一下。
「生日快樂。」
然後打開書包,從書包裡拿出了一個小紙盒,紙盒裡是一塊小蛋糕。
「啊……」莫詠詠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只是呆呆地看著接過來的小蛋糕,再看看一臉柔笑的王洋儒。「你……
「別一副感動得快痛哭流涕的樣子,這塊蛋糕才三十塊錢而已。」王洋儒難得風趣一下。「本來我還擔心送不出去呢。」
看著小巧、精緻的小蛋糕,莫詠詠忽地流下了淚。
「本來今天是我小爸要為我慶生,我們說好他今天會來接我下課的,可是……他失約了……」說著,不死心地又看了看上山的方向。
「也許他醫院裡臨時有什麼緊急的病患要處理,一時趕不過來。」王洋儒安慰著她。「說不定等會你回到家,他已經買好生日蛋糕在等你了。」
莫詠詠搖了搖頭。
「不會的,他一定是忘記了,他要是臨時走不開身的話,他一定會要海叔來接我的,可是連海叔也沒來。」是該死心了……
「或許他聯絡不到海叔,也或許——」
「你不用再安慰我了。」莫詠詠吸了吸鼻,一把抹去淚痕,用力吸氣。再呼了口氣,強力一笑,道:「其實這也沒什麼大不了,有哪個父親不會忘記孩子生日的,對不對?更何況我又不是他親生的——」
「你不是他親生的孩子?」王洋儒一臉詫異。他知道莫詠詠在學校老師眼中是個相當特殊的學生,但是他以為除了她調皮搗蛋之外,大概是因為她出身幫派世家的關係,沒想到她的身世竟是這麼複雜……
看見王洋儒一臉驚詫,莫詠詠忽地臉色一轉,綻放一臉築笑,故作開朗。
「算了,現在別提這個了。今天是我十八歲的生日呢,我不想那麼早回去,要不……」朝他咪眼一笑:「你幫我慶生?」
他有些驚喜。「好啊,那你想怎麼慶生呢?」
「嗯……」想了一想,決定:「陪我去大吃一頓!」
「大吃一頓?」
「是啊,本來我和小爸說好,還要去看一場電影的。不過現在看來,可能趕不上電影了。」莫詠詠忽地想到:「啊——可是這麼晚了,你爸媽還會讓你出門嗎?」
「說慶生當然是不肯,不過,如果是和同學研究功課的話,那就沒問題。」
「那就走吧!」說著,一屁股彈跳而起,再拉起他。忽地想到什麼似,眉心一皺。「不過,我們首先要解決一個問題——交通問題。我們怎麼下山呢?」看了看前方的路,又道:「聽說這裡晚上的公車班次很少呢,剛剛才走掉一班,下一班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來。」
「這不是問題。」王洋儒一臉自信。「我們先走路回我家,然後再借我爸爸的車下山。」
「借你爸爸的車?汽車?還是摩托車?」她有些興奮。如果是摩托車的話,哇,那就刺激了!相不相信,她長這麼大還沒坐過摩托車呢,原因是她小爸嚴禁她坐摩托車。
「要開車也行,不過我還沒考汽車駕照,恐怕我媽媽一定不准我爸爸借我汽車,所以——」
「所以是騎車下山!」她雙眼開始發亮了。「太帥了!我們走吧!」
她勾起他的手,迫不及待。
他失笑了。騎車值得這麼高興?瞧她興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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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兩條小小身影蹦蹦跳跳消失在夜色中時,緊閉的校門口忽地停下了一部黑色賓士車,只見莫人謙一臉焦的地下了車——
「詠詠?」他叫著。四下不見任何人影,他緊張了。「人呢?」
雖然她在學校的可能性很小,但是他還是拍了拍緊閉的校門。
「碰碰碰!」等駐校警衛開門的空檔,一雙焦慮的眼睛仍忙著梭巡著四周,只是又增添了焦躁。
「嘎——」大門開了,莫人謙飛快趨上前去。
「對不起,這麼晚了還麻煩你。我是三年一班學生——」
「我知道你,莫先生。」四十來歲的中年警衛親切地打斷莫人謙。「莫先生,這麼晚到學校有什麼事嗎?教職員全都下班了耶。」莫家每年捐給學校一筆為數不小的慈善用款,學校教職員大概沒有人不認識他們莫家人的。
「我不是來找老師的。我是想請問你,學生全部下課了嗎?」
「是啊,全校的學生在四點半就全放學了。我們學校一向不給學生一些無謂的壓力,就算是三年級的聯考生,我們也不會——」
「這我知道,我只是想知道莫詠詠是不是還留在學校?」莫人謙焦心如焚,一口截斷警衛。
「不在了,剛才我才巡過每間教室,學校就剩我和另一名警衛了。」看莫人謙急成那樣,警衛也皺起眉了。
「莫先生,莫詠詠還沒回家嗎?以前不是有司機來接她放學——」
「謝謝你,打擾了。」沒空解釋那麼多,莫人謙草草向警衛道個謝,回到車上。
一坐上車,他立刻拿起車用電話,撥了家裡的號碼——
「媽,詠詠回家了嗎……還沒?」該死!心裡暗咒了聲。「我在她學校……沒有,都放學了……沒關係,我再找找看好了。媽,如果詠詠回家的話,麻煩你打個電話給我……好,我知道。再見。」
掛了母親的電話,又快手撥給胡華倫。華倫也疼詠詠,以前詠詠和他鬥氣時,每次都跑去找她倫叔叔哭訴,說不定她現在就在華倫那兒……
「喂,華倫,詠詠是不是在你那裡……沒有?怎麼會沒有呢?她不是每次生我氣時都跑你那兒去的嗎……你教我怎麼冷靜?今天是她生日,我……好吧,我們等會在醫院碰面,她要是去找你,你一定要留住她,再見。」急匆匆切掉電話,車頭掉個方向,疾駛下山去。
莫人謙更加焦灼了,眉頭似打了千千結般,怎麼也解不開。
都八點多了,她會在哪裡,想著,只覺一顆心像快被撕碎了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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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愛他。」
楊保羅坐在「大禹資訊公司」總經理室的辦公桌前的會客椅上,只手揮了揮飄浮滿室的煙味,再看向對坐在旋轉辦公椅上,紅唇緩緩吐著煙霧的莫人瑀 ,輕描淡寫他說著。
莫人瑀還是癱靠在椅背上,也輕輕淡淡地瞟他一眼,唇角一勾,不以為然地咬牙道:
「錯!我很恨他!」似表示她真的很恨「他」,美眸裡露出恨意。再沒好氣地輕瞟楊保羅一眼:「我還以為你這個高材生有多聰明呢,原來只會自作聰明而已。」說罷又狠狠吐了口煙。
「哈……」楊保羅一陣大笑。「是沒你那麼聰明,不過呢,這點小聰明倒也足以看出我們莫同學對他是『愛之深,所以恨之切』。」
「去!什麼愛之深。恨之切!真那樣的話,我早拿了把刀殺過去了。」
「這就是你不夠可愛的地方。」楊保羅笑著。「太理智的女人是很教男人頭痛的。」
「你為什麼不乾脆直說,傻一點的女人比較好哄?」斜睨他一眼,又重重地噴口煙。「換句話說,就是傻女人比較好騙。然後哪天傻女人突然變聰明了,男人再騙不了她了,結果佳偶變怨偶,聰明的女人就成了棄婦。」末了,還雙肩一聳,一臉不屑,像是自嘲。
「別把男人說得像沒心沒肺似的。」橫她一眼,楊保羅起身一手截過她手指上的箊,熄了它,再坐回去。「我可不想在回台度假期間因二手煙中毒而被美國拒絕入境。也許吧,也許有些男人是真的吃定女人好騙,以為可以隻手遮天,所以同時腳踏好幾條般。不過,我看得出來胡華倫不是那種人!雖然我並不知道你們是為了什麼原因而產生誤會。」
「你看得出來?」莫人瑀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請問保羅先生,你認識他很久嗎?還是咱們楊大博士什麼時候也開始研究面相了?」
「說認識是談不上,我這輩子到目前為止,也只在那天晚上見過他一次面。研究面相嘛,這又和我們學科學的人的精神有所牴觸,所以不研究。」楊保羅憋著笑。「不過,我知道那天晚上要不是我溜得快,我想我現在可能是躺在醫院和你聊天了。」
噗哧一聲,莫人瑀被逗笑了,笑眼他一眼。
「胡說八道,華倫只是生氣的時候看起來比較像惡霸而已,他才不會真的動粗呢。」
看她笑了,楊保羅也放鬆了心情,言歸正傳。
「答應他和他見個面,或是接接他的電話吧。這些天來你硬是對他不理不睬,也真夠他受的了。還有啊。你老拿我當擋箭牌,我真該跟你收費的。」
「還收費咧,我都還沒跟你算我幫你看住趙嵐的賬呢。兩年多來她住我的房子我沒跟你收房租就算了,可是我暗中幫你盯住你老婆的費用又該怎麼算?」說著,還伸手朝他要錢。
楊保羅和趙嵐都是莫人瑀的大學同學,三人在大學時代交情頗好,畢業後,楊保羅和家人一起移民美國,當了美國人,趙嵐則是因家庭的關係,本來就拿有美國身份,所以大學畢業後也到美國繼續深造了。由台灣到美國,兩個原本就要好的異性朋友,自然而然的感情由清純的友情轉為濃濃的愛戀,以為今生就此相伴到老。誰知他那驛動的心還是傷了她……
提到趙嵐,楊保羅帶笑的臉瞬間暗沉了下來。
「這兩年多來,她還好嗎?」
「外表看起來是很好,吃得下,也睡得著,平常在我的公寓裡作作畫,有時也會到中南部走走,散散心,沒事還會到我家替我陪陪我媽媽,生活還算滿愜意的。這是我看得到的,至於我看不到的地方……」莫人瑀 比比自己的心口,又道:「你自己去問她嘍。」
楊保羅只是苦笑以對。
「不敢?」莫人瑀盯著他。「喂,同學,是男子漢就要敢做敢當,如果你是真心愛她的話,就別再傷她的心了。去吧,勇敢地去向她道個歉,她會原諒你的。」歎口氣,瞪他一眼,又說:「還好趙嵐性子好、不記恨,天性善良,總是為別人著想。要換了別人,會理你才怪!」
「我知道她的好。其實早在兩年前趙嵐離開我時,我就和對方分手了,而這兩年來我一直在考慮該不該來找她……只是,我覺得這樣對趙嵐不公平,更是沒臉來要求她回心轉意,如果不是最近想她想得緊,我……唉。」乏力一歎,身子癱進椅子裡。「這不是敢不敢的問題,我只是害怕,都兩年多了,也許她心裡早就沒有我了。」
「如果你一直坐在我的辦公室裡擔心的話,你放心,那很快她心裡就真的沒有你了!」搖頭白了他一眼,再補充說明:「因為她就快要變成我嫂子啦。」
「什麼意思?」楊保羅緊張了,坐正身子。
「沒什麼意思,不過就是趙嵐挺投我爸媽的緣的,尤其是我爸爸,所以我爸一直希望她能做他的兒媳婦,最近更是積極——」
「你哥哥?」楊保羅急急打斷她。「你哥哥不是結婚了嗎?我記得曾聽你說過他有個女兒……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女兒今年也應該不小了……」
「這件事說來有點費事,先別問了。不過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我哥哥還沒結婚。」
「這到底怎麼回事?」
「我說了別問了,我現在沒心情談這個。」說著,邊著手整理桌面的公文。想到莫詠詠,就讓她想到胡華倫,心情又煩躁了起來。
「沒心情你也得告訴我為什麼趙嵐她——」楊保羅抓住她的手。
「這跟趙嵐沒關係,她還不知道我爸爸的算盤,這件事純粹是我爸爸一頭熱而已。」她拍掉他的手。
「說清楚一點!」他又抓住她的手,一臉認真。
莫人瑀無奈一歎,翻翻眼。「非說不可?」
他肯定地點著頭,不容置疑。
「看來今天我不說的話,你是不會放過我的了?」
眼眸一斂,那還用說。
莫人瑀投降了,停下手。「那好吧,先找個地方陪我喝杯酒,我再告訴你這是怎麼回事。」
「你還敢喝呀!」楊保羅大叫。他可沒忘記,他回國的第一天,她說她要為他洗塵,便帶著他到一間酒吧喝酒,結果一杯還沒喝完就掛了,然後他就有種惹禍上身的感覺——唉,這個女人酒量差也就算了,又沒什麼酒品,一喝就醉,醉了就像變了個人似……
「要不要隨你!」說完,拎起公事包,拿下衣架上的長風衣,走出辦公室。太過於理智的女人是需要一些酒精來麻醉隨時都清醒的腦袋的,這樣她就不會太在乎那些煩心的情事了……
「喂,你等我。」楊保羅趕緊起身,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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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好是「大吃一頓」為莫詠詠慶生的,不過,照這眼前的景象看來,情況好像有些偏差了……
「祝我生日快樂!」莫詠詠配紅著一張美顏,高舉著紅澄澄的酒杯,朝對座的王洋儒扯臉一笑。「干了它!」
「喂——」王洋儒第一百零一次大叫,想奪下她手上的葡萄酒,卻和前面的一百次情況一樣徒勞無功;莫詠詠動作利落地避齊他的攔截,飛快干了酒杯,看得王洋懦又開始皺眉頭了。「你不能再喝了。」
「為什麼不能喝?今天是我生日,我想怎麼喝就怎麼喝。」莫詠詠是一副「造反有理」的態勢,根本不理王洋懦的勸說。「是朋友就別囉嗦,陪我喝一杯吧。你看你,從進來到現在連杯水都還沒喝,真不夠意思!」
「學生不能喝酒。」他就著牆上音箱裡爆出的震耳搖滾音樂,壓低音量回她,還瞟了眼四周的酒客。這是他頭一次進到這種場所,除了好奇,更多的是不自在,要是讓媽媽知道他上P UB喝酒的話,她不昏倒才怪!
「有人規定學生不能喝酒嗎?你看到沒?」莫詠詠指著PUB那扇木門上的標語,念著:「本店依法規定,未滿十八歲不得入場。不好意思,我剛剛滿十八歲,你的話,那就更沒人會懷疑了,不穿制服的你看起來就像二十多歲的大學生,別太在意旁人的眼光,他們也只是無聊而已。」她比了比旁桌不時瞟過來的視線。
王洋儒無可奈何一笑,看來他真該感謝他回家騎機車時,還記得要換一下衣服。
「別忘了,你還穿著校服呢。」一來,今天是她生日;二來,知道她今晚心情不好,所以他順了她,只是這麼提醒著她。
他們的座位雖然在很角落了,可是還是太招搖了。真不敢想像要是校方知道了他們今天晚上道PUB來,會有怎樣的反應?尤其他還是學校的資優生……
「啊——原來是這樣!」莫詠詠一臉恍然大悟,低頭看了看自己那身校服。「難怪我老覺得他們一直往我身上看。不過這也沒關係啊,老闆又沒說學生不能進來。」
「走吧,都快十點了——」再不回去,他媽媽要開始打全班同學家裡的電話找人了。
「急什麼,才十點而已。」她嘟唇瞪了他一眼。「我還沒喝夠呢!」
「你還沒喝夠啊?大小姐,你知道你已經快喝掉一瓶酒了耶。」他拿起桌上的紅葡萄酒,搖了搖半瓶不到的瓶身。他料想不到的是這小妮子的酒量還真是嚇人,喝了這麼多,除了臉蛋泛紅之外,不見她有一點醉意,看樣子就算她喝掉整瓶酒也不會醉的;而他,光是聞著充斥滿室的辛辣味,就已經教他有些醺醺然了。
「才一瓶而已,小意思。」她輕笑著,一手奪過酒瓶,邊倒著酒,邊洩漏什麼秘密似的,神秘他說:「王洋儒,我告訴你哦,我曾經背著我小爸喝掉三瓶葡萄酒沒醉的經驗哦。」
「三瓶?」王洋懦驚道。雖說葡萄酒的酒精濃度並沒那麼高,可是三瓶……這也太誇張了。
「你不相信?好,那我表演給你看。」說著,直接拿起酒瓶就口。
「好好,我相信你就是了。」他緊張地奪下她的酒瓶,白了她一眼。他開始相信她是借酒裝瘋了。
莫詠詠滿意一笑,改拿桌前的酒杯。垂眉輕啄一口酒的當兒,忽地,有片刻的失神……
「怎麼了?」細心的王洋儒注意到了,輕問。
莫詠詠還是垂著眼瞼,搖了搖頭。不想,不想,不再想了……
愈晚, PUB的生意正式進入高峰;客人一波接一波報到,幾乎都是熟客,一進門就朝吧檯裡看似老闆的男人打著招呼,再注自己熟悉的位子坐去。
王洋懦不經意地瞟了眼才推門進來的一對男女,又看回莫詠詠。不用她說,他也猜得到她,實還在介意她小爸今晚失約,一整晚他都看得出來她只是強顏歡笑罷了……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感情?這對父女……
PUB裡的搖滾樂隨著人潮的聚集,似乎有愈來愈勁爆的趨勢,震得幾杯下肚的莫詠詠心跳開始加速,也加速了體內酒精的狂肆運行……
更何況我又不是他親生的……耳際迴盪著莫詠詠藏不住酸澀的話語,王洋懦陷入了沉思;凝著莫詠詠隱約藏著水氣的眼眸,眉頭綴緩攏了起來。
突地——
「你愛他。」王洋儒淡淡他說。是肯定句,不是疑問句。
輕輕淡淡的,卻是仿如一股強力電流穿透震耳欲聾的搖滾樂直擊莫詠詠耳膜。莫詠詠反射地猛抬起臉來。微布紅絲的大眼珠直怔怔看著一臉鎮定的王洋懦,紅臉瞬間轉白……
「像愛人一樣地愛他。」語不驚人死不休似,王洋懦又淡淡地加了句。
「……」他的話像一把利刃毫不留情地劃開她心口般,好不容易才修補好的心臟又被刨了個口子,怔然的莫詠詠無法言語,只覺快喘不過氣來……
「不——」衝口而出。
不等王洋儒再有什麼殘忍的言語出口,一個氣悶,奠詠詠兩眼一翻,身子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莫詠詠——」王洋懦驚叫。叫聲蓋過了快掀開屋頂的音響,引來了四周納悶的眼光。
方才進門,才脫下外套坐在吧檯前高腳椅上的那對男女也被這驚叫聲嚇了一跳,莫人瑀飛快抬眼看過來,只見王洋懦已經抱起莫詠詠往門口衝去——
「詠詠?」美目一瞠,拿起披在椅背上的風衣外套也衝了出去。
「人瑀!」楊保羅叫著,回頭對吧檯歉然一笑,也追了出去。
調酒師不明所以,雙肩一聳,又繼續搖著手上的調酒杯,一顆頭顱跟著樂聲晃啊晃的,全然不干他的事般。
PUB內,依是樂聲震耳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