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桂花查到關於秦榛的事只有很少,他原名梁民基,名字十分平凡,二十多年前出道,現在大概五十多歲。出版社負責人說,他們已經有好多年沒有見過秦榛了,他寫好的稿,會差人拿去出版社,自己從來不露面。他最後的地址是米埔一棟平房。
錢冰和陳桂花開車到米埔。
「我以為飛鳥才住在米埔。」陳桂花說。
「你帶什麼東西去?」錢冰看陳桂花把一個重甸甸的背囊放在後座。
「是秦榛的書,我自己買的,順道叫他替我簽名嘛。」陳桂花說。
錢冰搖頭。
「你不喜歡秦榛的小說嗎?也難怪,你可能會覺得他的書太膚淺了。」陳桂花說。
錢冰冷笑一下,她不好意思在手下面前承認自己通宵達旦追看秦榛的小說。
「你寫信給哪個作家?」陳桂花的好奇心又發作。
錢冰沒理她,這是上司的秘密。
花了差不多兩小時,錢冰和陳桂花終於來到秦榛的平房。
這所平房有兩層高,外表象一間村屋,有點破落,門外的空地竟然沒有車子停泊,秦榛若不是外出了,便是他根本沒有車,住在這裡面沒有車就是等於隱居。
陳桂花拍門,一名打扮樸素的中年婦人來開門。
「你們找誰?」婦人問。
「秦榛先生在這裡嗎?」錢冰問。
「他在二樓,你們是誰?」
「警察。」陳桂花出示證件。
「你住在這裡的嗎?」錢冰問婦人。
「不,我住在附近,每個星期有一天過來打掃。我去告訴秦先生。」
「謝謝你。」錢冰說。
屋子的下層是一個陳設簡單的客廳、廚房和浴室。鞋架上只有一對男裝皮鞋和一對女裝布鞋,那雙布鞋該是鐘點女傭的。
「秦先生請你們上去。」婦人說。
二樓的牆上全鑲上書架,秦榛的藏書很豐富,錢冰還以為他是個不太有學問的人,想來她是錯的。
一個五十多歲,體格魁梧的男人從睡房走出來,正是秦榛。
陳桂花看得目瞪口呆,沒想到五十多歲的秦榛那麼風度翩翩,充滿男性魅力。
錢冰也大感意外,她以為寫那種通俗愛情小說的男人應該是小個子,深近視,沒有什麼氣質的,秦榛卻像一個紳士。
「對不起,吵醒你。」錢冰說。
「不,我早就起床了,我習慣在床上寫作。」秦榛說。
「我是港島重案組高級督察錢冰。」錢冰自我介紹。
「找我有什麼事嗎?」秦榛問。
「早前一名女子在自己的座駕內服安眠藥自殺,身邊有十二本愛情小說,都是秦先生的大作。」錢冰說。
「我在報紙上看到這則新聞。」秦榛難過地說。
「你認識死者嗎?」錢冰把胡翩翩的照片交給秦榛,「她叫胡翩翩。」
「我不認識她。」秦榛說。
「我們在她家裡找到你的兩本書,一本是一九七八年七月一日簽名的,一本是一九九四年七月一日簽名的。」錢冰說。
「經常有讀者把書寄到出版社讓我簽名。」秦榛說。
「胡翩翩有寫過信給你嗎?我意思是她有沒有寫過信給你,透露自殺的念頭,說不定我們可以從中找到一點線索。」錢冰說。
「我沒有收過她的信。」秦榛說。
「她死時手上拿著的是《隨風生滅的愛情》。」錢冰說。
秦榛歎一口氣說:「我覺得很難過。」
「打擾你不好意思,我只是循例調查一下而已。」錢冰說。
「不要緊。」秦榛說。
「秦先生,麻煩你一件事,可以替我在這幾本書上簽名嗎?」陳桂花從背囊裡拿出八本秦榛的大作。
「當然可以,你的名字是——」
「陳桂花,玉桂的桂。」
秦榛拿起一支墨水筆在書上逐一簽名。
「秦先生,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錢冰說。
「歡迎之至。」秦榛說。
「你為什麼在十五年前退隱江湖?」
「我只是想專心寫作而已。」秦榛說。
「原來是這樣。」
秦榛送錢冰和陳桂花出去,目送兩人開車離去,秦榛跑上睡房,伏在床上哭泣。
胡翩翩在過去二十年來不絕的寫信給他,起初秦榛以為她只是一個普通的仰慕者,卻想不到她那樣癡心。
在成名的頭幾年,他的確很愛曝光,愛被人仰慕,大家都封他為愛情專家,事實上,他是情場浪子。但十五年前,他遭遇了一次情場滑鐵廬,一個他深愛的女人竟然移情別戀,秦榛受了打擊,從此不肯再露面,他不希望那個拋棄他的女人永遠可以站在某個地方 看到他的一舉一動。
胡翩翩經常在信中要求跟他見面,去年,秦榛終於被打動了,約她在這所平房裡見面,胡翩翩還帶了一本他寫的書來請他簽名, 那一天,是七月一日。
秦榛從來沒有見過胡翩翩,可是,這個女人寫了二十年的信給他,在這一次見面之前,他們彷彿就很熟悉了,她把身邊發生的一切事情都一一在信中告訴他,包括那一次她悔婚。她悔婚的原因是發現自己最愛的男人是秦榛。由於這種千絲萬縷的前因和二十年的愛慕,胡翩翩跟秦榛當天晚上就上床了。
這天以後,胡翩翩每個星期有兩三天都來找他,她沒有車,到米埔很不方便,她說過要買一輛車。
一個星期之前,胡翩翩向秦榛提出結婚,她說,她已經三十六歲了。秦榛沒有答應,胡翩翩跟他吵了一場。她說過,會要他後悔,秦榛沒想到她會尋死,並且抱著他的小說尋死,她一定非常恨他。他沒有見過那輛新車,是在報紙上才第一次見到的,胡翩翩買下那一輛車,完全是為了跟他見面。
秦榛伏在床上嚎啕大哭,她死了,他方知道這個女人是他唯一的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