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皇朝 承天四年五月
「哎呀,賀喜賀喜,衛老爺大喜啦!」
一批批的賀客湧入衛府,喧天鑼鼓聲響、川流人潮,將整個衛府的廣大前庭擠得水洩不通。
原因就是因為衛家的二公子衛無攸在殿試過後,被當今聖上欽點為新科狀元郎。對於世代從商的衛家而言,能有這麼一個光耀門楣的兒子,那可真是再風光不過。
衛家的親戚們早已笑得合不攏嘴,更別提衛老爺跟衛夫人了,兩人臉上的笑早已經紅撲了臉,還是不停穿梭在人潮中對每個來賀喜的人致謝,連衛家長子衛無華跟么兒衛無方都無法置身事外,被捉出來接待客人。
「怎麼不見二公子呢?」人群中不知誰這麼喊著。
「是啊是啊,狀元郎怎麼不出來見見大家呢?讓咱們沾點喜氣嘛!」其它人跟著起哄,讓衛家二老有些尷尬。
並不是他們不讓他出來,而是他們這次子生來愛靜,即使是這麼值得慶賀的日子,他仍逕自待在自己的院落中,彷彿外面的一切喧鬧都跟自己不相關。
「方兒!快去找你二哥。」不得已的,衛老爺對么子說道,邊眨著眼要他無論如何都得把人捉出來。
「啊?我?」衛無方一臉的無辜。
他哪有辦法說動二哥啊?每回看到二哥那副清靜無求的模樣,便是有什麼要求都說不出來了。
「我去吧!」衛無華知道么弟對大弟沒有辦法,自己也想乘機擺脫這些人潮,便自行領命去了。
***
衛家的後院,只見一片鳥語花香、靜林幽湖,間或蟲鳴,怎麼樣都跟吵鬧的前院無法聯想。
跨進了門,衛無華果然看見大弟衛無攸手捧書卷坐在窗邊;果不其然,他根本是在發愣。
雖然捧著書,但溫文的臉龐上一雙細長鳳眼卻是看著窗外的景致,一點兒也沒注意著書卷。
「前院的人都忙死了,你倒是清閒哪,狀元郎。」衛無華帶著笑開口。
「大哥。」聽見聲音,衛無攸連忙回頭放下書本站起身,等衛無華擺擺手要他坐下後才回座,略微羞赧地微笑道:「你也知道我不習慣這種場合,更何況那些人我都不識得,怎麼說話呢?」
「怎麼說你也是今天的主角,怎麼好一個人躲在這兒?」他爽朗地笑著,「爹娘可被那些人給逼問了,說狀元郎怎麼遲遲不出現哪!」
「大哥!」衛無攸歎了口氣,「可否別再叫狀元郎了?」
「不習慣嗎?」
「很怪。」他苦笑道:「感覺像有頂大帽子罩在頭上,沉得很。」
「還是得習慣。」衛無華拍拍大弟的肩膀,「你想想,等明日恩榮宴過後,聖上就會頒旨給職,到時候在官場上,這些場面話可還少得了嗎?」
「我明白。」衛無攸越想越沉重,更有些許無奈。
只因為剛出生的時候家裡請來相命先生為他卜算,說他年少便可功名有成、官運亨通,爹娘便聽從相命先生的話,自幼聘了先生教他,一心一意要他考取功名,而不像大哥跟弟弟他們行商。
自小只知讀書,也因此養成了他好靜亦不善交遊的個性,這樣要如何在朝中任職呢?他也不冀望得什麼高位,只盼當今聖上能讓他任職於外,不要介入宮廷的是是非非中。
「對了,你該是見過當今聖上吧?」衛無華忽然興致勃勃地問:「據聞鳳帝可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可就沒人跟我說過他長什麼樣,你倒是說來聽聽。」
從昨日報喜過後就忙成一團,害他都沒時間問這些問題。
年方二十一就繼任的鳳帝向來是坊間傳言的主要話題,除了傳言他俊美無儔,連後宮美人都相形失色外,鳳帝的出身也是一個話題。
據說,他的親娘並非當今太后,而是一名尋常的民間女子,因為身份關係而過繼給太后成為先帝次子;先帝對他寵愛萬分,甚至排除眾議立他為太子。
「大哥,談論當今聖上的容貌有失禮數。」衛無攸不贊同地蹙起了眉,「更何況,殿試的時候因為聖上聖體違和,所以一直坐在卷廉之後,只聞其聲而不見其人,我要怎麼跟你描述?」
唉!一點都不知變通,果然唸書念成書獃子一個了。
衛無華搖了搖頭,也罷也罷,反正呀,他這個弟弟也只能當文官,最好是派他個翰林院職缺,成日鎖在書庫就得了!
「走吧,要是你不出去,我可沒辦法交代。」他站起身,向外一擺手比了個請的手勢。
「大哥,我……」衛無攸依然一臉為難。
「要不你就出去露個臉,等會兒我保證你馬上脫身總成了吧?」衛無華歎氣,哀怨地道:「你想想,我都為你在外面站了一天啦,還得為你讓爹娘叨念,那我不是既累又淒慘了嗎?」
聽見大哥這麼說,衛無攸立刻感到心軟愧疚,不好再堅持。他只得放下書本跟隨兄長去前院,從頭到尾都沒注意到兄長眼中閃過的狡獪神色。
呵呵,單純的人就是這麼好騙。沒想到他們衛家世代從商,竟出這樣一個不懂世事俗務的兒子;可偏就是他,得投入官場那個複雜的染缸。
此去如何?半喜,半憂。
***
深宮內苑,幾個侍衛與太監宮女奔來走去,呼叫聲此起彼落,全然沒了平日的寧靜。
「皇上!」一個十七、八歲的太監跺著腳,嘖了幾聲,邊嘟囔邊著急叫喚,「你們快找,要是皇上有什麼差池,你們就等著人頭落地!」
「公公,這兒沒有呀!」侍衛搜尋之後,快步來稟報。
「那容妃跟玉妃那兒呢?找過嗎?」最近就這兩位娘娘最受寵了,說不定皇上會在那兒。
「稟公公,兩位娘娘說皇上好些時日沒去了。」旁邊的宮女立刻回答。
也沒有?他立刻苦著一張臉思索。
這也是,兩位娘娘前陣子為了爭寵在「莞玉閣」吵了起來,以皇上的個性而言沒當場讓人拉下去就算不錯了,哪兒還會去。
可書房沒有,後宮沒有,這兒也沒有,那到底去哪兒了呀?怪了,剛剛明明就見到皇上在亭子裡,怎麼一會兒就不見人影了呢?該不會……是落了水吧?
可皇上懂得水性的呀!
「唉,你們幾個,快找人來打撈水池!」不管了,有找總比沒找好,再找不著人,他可不知道該往哪兒去找了。
才剛一開口,水池中嘩啦一聲,一個人從水池中央探出頭來,在所有人驚異的眼神中悠然游到岸邊,一撥濕發,赤裸著身子踩上地面。
沾滿水珠的頎長健碩身形,肌理勻稱沿著手臂胸腹而下;細削的瘦長臉龐上鼻樑直挺,劍眉薄挑、星目灼燦,唇瓣優雅而美麗的薄彎,肌膚更是泛著細緻的柔暈色澤。
「皇上!您怎麼在這池子裡呢?」太監春茗大吃一驚,急急地道:「這池子不乾淨呀!」
哎呀,他們有天下第一美男子之稱的鳳帝,怎麼可以在這養著魚的池子內泅水呢?這不是天大的不合適嗎!
「泅水也不成嗎?」
任由水珠從頭上臉上滑落,鳳翾細挺的劍眉動也不動,眼神冷漠,「朕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來管了?」
「奴才不敢!」他身子立刻發顫,急忙開口:「奴才……奴才怎麼敢管皇上的事呢?奴才是……」
「好了,有什麼事?」厭煩他開口閉口奴才,鳳翾不理會他戰戰兢兢的模樣,接過衣服披上邊走邊問。
「奴才只是提醒皇上,恩榮宴就要開始,是時候準備接見新科的進士們,您得著衣了。」他微訥地補上一句,「六王爺還要奴才提醒您,上次殿試他已經幫過您一回,要皇上這次別再缺席了。」
「要你來說,就不怕你丟了這項上人頭嗎?」鳳翾似真似假地冷笑,在嚇得春茗發抖後才續道:「朕知道了,現在就回寢宮。」
「是!」鬆了口氣,春茗急忙的跟上這喜怒難分的主子。
與同科的進士們候在殿門外,衛無攸只覺得心頭沉悶不已。
讀書多年,終於能達成父母的期望,得到許多人苦讀數十載都未必能有的成果,他是該感到愉快而喜悅才對;但是一走進宮廷,高大的圍牆,沉重的宮殿柱樑,華麗精緻的雕刻,還有旁人羨妒的目光……每一樣都讓他感到不自在而沉重,甚至有些後悔,自己是否根本不該來蹚官場的渾水。
前次來殿試的時候並沒有這樣的感覺,也許是那時候並不知道自己會被欽點為狀元的原因吧?一旦冠上狀元之名,落在自己身上的眼光也就多了。
「新科狀元,緊張得說不出話來嗎?」背後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大家都在說你都不肯說話,該不會是看不起咱們這些輸給你的人吧?」
衛無攸愣了愣一回頭,看見是之前在會場見過面的方之禹;跟他雖說不是熟識,起碼也談過話,比起其它人來自是多了分熟悉。
「原來是方兄。」他鬆了口氣,才露出微笑道:「我沒有這種意思,但是……喧擾跟交談不是被禁止的嗎?」
他記得,若是在宮中任意交談會被認為結黨營私,所以是有著這條禁例的。
「聽說皇上還沒到,要也等見到了皇上再守這些規矩吧?」方之禹搖搖頭,「我說你別太嚴肅了,就是這樣才容易惹人議論,說你太高傲。」
也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沒幾個人會想要特別跟他親近,畢竟他與生俱來的氣質已經讓多數人只敢遠觀。
「高傲?」衛無攸怔了下,才真正的看向自己週遭的人,發現他們確實有不少人都看著自己,只是剛剛一直都在思索,沒注意到週遭的事情,看來確實是自己太忽視了別人。
「對不住。」他輕聲而誠懇地對那些人道歉,跟著看見那些人眼中閃過訝異。
「我就說吧,無攸不是這種人。」方之禹笑了開來,拉出人群中的兩人推到衛無攸面前,「我跟你們介紹一下。這兩個呢,就是被你打敗的新科榜眼跟探花,高品逸跟莫綮瑛,我認識多年的朋友。」
「喂喂,說什麼打敗,我可是不承認的喲。」高品逸馬上搥打了下方之禹,「被擠下去的是你吧?二甲進士。」
莫綮瑛文雅地笑笑,不理會那兩人逕自跟衛無攸說起話來。
「他們倆打慣了,就當文風鼎盛之下的異象就成。」拐著彎罵人有辱斯文後,莫綮瑛才拱手揖道:「我是莫綮瑛,幸會了。」
「我是衛無攸,幸會。」
相互拱手過後,莫綮瑛凝目注視他半晌,跟著微笑,「之禹說得沒錯,你有雙漂亮的眼睛。」
或許臉孔平凡而很少人注意到吧?但衛無攸那雙眼睛真的漂亮,眼型雖是男子身上不該有的媚,卻因為眼中的淨雅而沒有給人任何怪異之感。
若是只憑這雙眼,倒是足以睥睨天下所有美人了。
「眼睛?」衛無攸疑惑地摸摸自己的眼角。
他知道自己有雙鳳眼,但是從沒人說過漂亮之類的話,他也很清楚自己生得平凡,比起自己的兄弟更稱不上好看,只能算普通。
「啊,你們兩個熱絡起來就不理人了?」方之禹湊了過來,打斷兩人的談話,「無攸,你別被他那種溫和的笑容給騙了,綮瑛這傢伙每次都置身事外,無情得很。」
「之禹。」莫綮瑛很溫和地笑,「我記得你這個月還沒寫家書,要不要我幫你寫?」
呃……寫家書?那他一定會把自己的一切惡行毫不保留卻文雅地告訴自己的老爹,很可能會讓他殺來京城宰了自己。
「我說……綮瑛呀……」方之禹的聲音立刻諂媚至極,「輸給你們幾個已經很可憐了,你就饒了我吧!」
「你們這幾個還不噤聲!大殿之外,豈容你們這樣喧鬧!」殿外的司禮監尖聲地斥責,打斷他們的對話。
「是!」幾個人立刻站回自己原先的位置,依禮垂手站著。
一陣悄然中,衛無攸忍不住回頭,卻看見他們三人猛對自己眨眼微笑。
他忍不住笑了,原先的沉重感覺也減輕了一半。或許宮廷的生活,不會像他想像中那麼糟糕吧!
***
「皇上駕到!」
隨著通報聲,站在殿外的所有人迅速垂下頭去。
鳳翾踩著輕緩的腳步,眼角餘光似乎在眾人垂下頭去時發現了什麼,可在微一停留而沒有發現什麼後直接進了殿中,坐上龍椅讓官員跪拜。
「終於來了。」身為六王爺的毓翔鬆了口氣低聲道。方纔他還真怕這位皇兄又來個臨時缺席,他就得上陣再頂一次了。
鳳翾慵懶地睨他一眼。這毓翔抱怨得也太大聲了吧?當真以為他聽不見?
「宣。」懶得與他計較,鳳翾只想盡早解決地擺了下手。
「宣──新科三甲二十二名,賜同進士出身。」一旁的司禮監陸續報出姓名,等鳳翾一一賜予文房四寶後退至一邊。
「宣──新科二甲十二名,賜進士出身。」
「皇上,您也認真點吧。」見鳳翾一臉意興闌珊,毓翔忍不住悄聲提醒,「只要謁見完畢,恩榮宴您可以早點休息。」
鳳翾慵懶眼眸驟冷,毓翔立刻知道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知趣地退下了一步不敢再開口。朝內唯一能跟鳳翾對話的四哥睿翌去了北方察訪,今兒個他可沒人可靠,得小心點兒自求多福。
「宣──新科一甲三名,賜進士及第。」
看著領先踏進殿的人,本來有些不悅的鳳翾美眸忽然一燦,不動聲色地等著司禮監報完姓名身家後才起身踏下御階,彷彿只是對三位一甲進士的禮遇。
一字排開的三人,高品逸與莫綮瑛均是平穩卻不失恭謹地抬眼看向這位帝王,只有衛無攸未曾將眼抬起,連一絲想看的好奇都沒有。
「新科狀元衛無攸?」鳳翾清冷問道。這位新科狀元該不會是因為害怕所以才不敢抬頭的吧?
「草民正是。」雖有壓迫感,但衛無攸的聲音尚算平穩。
「衛卿稱臣即可。」沒有聽見任何的顫抖,鳳翾滿意地手掌輕抬示意,「抬起頭給朕瞧瞧新科狀元的模樣,衛卿。」
方纔那一面似乎讓他看見了某個引他注意的特點,而現在他更想看個清楚。
「臣遵旨。」遲疑了一會兒,衛無攸才抬起頭來,一瞬間屏息地看著眼前的人。
這就是鳳帝?他怔愣地看著眼前身著蟠龍衣衫的男子。俊雅倜儻,卻又有種陰柔的美,但不是女子那種柔艷美感,而是……奪人心魄的邪冷幽魅。
他生平從未見過這麼帶著尊貴英氣卻又將美麗冷邪集於一身的人。也讓他第一次知道,原來男子可以用美麗來形容。
漂亮的眼瞳黑白分明,帶著特殊意味的銳利目光,讓衛無攸莫名地感到臉孔發熱,他不禁感到有些奇怪。上回殿試的時候,他並沒有感受到這樣的目光呀!
看著他慌張似的垂頭,鳳翾滿意於自己看見的東西。
俊秀但不甚特出的白皙臉龐上,唯有一雙微勾鳳眼引人注意,些許媚意與純淨揉合,加上原有的斯文拘謹,成了種特殊的氣質。
這雙眸子,比他見過的任何美人都美,而且像極……
鳳翾眼中閃過一絲光芒,勾出一抹笑意,衣袖一揮,一邊的太監便高聲唱諾。
「賜──新科狀元衛無攸,緋羅圓領,白絹中單,錦綬,蔽膝,紗帽,槐木笏,光銀帶,藥玉珮,朝靴,氈襪各一,欽此謝恩!」
「謝皇上恩賜。」衛無攸一撂衣擺跪下,一旁持物的宮人將物品捧出殿外,派人送回衛府。
「卿家起身。」
讓眾臣訝異的,鳳帝竟然自己往前走了幾步,扶起了這位新科狀元。
瞬間眾位臣子已經有了個譜,明白以後該如何逢迎這位新科狀元了。但沒人看見的是,在鳳翾扶起他時,細長的手指順勢撫摸了下他的手掌。
曖昧的觸感,讓衛無攸呆了一下,莫名地臉孔發熱。
手心雖軟,但是指間卻有著筆繭,果真是讀書人哪。鳳翾一笑,在衛無攸臉龐微紅之際抽回了手,繼續頒賜予高品逸跟莫綮瑛,也說了些話。
「賜宴。」等到所有賞賜頒完,鳳翾平聲命令開宴,眼光卻還是灼灼盯著垂下頭去的衛無攸。
「皇上有旨,擺宴御林苑。」
「謝皇上賜宴!」
官員們跪謝後,才隨著引領的宮人們撤離大殿。
終於能離開那樣的打量目光,衛無攸鬆了口氣,卻再也不敢抬頭,就垂手轉身離去。
毓翔。」看著所有臣子離開,鳳翾忽然輕喚。
「是,皇上有何吩咐?」毓翔跨前了一步。
「你給朕點的這位狀元……」他優美的薄唇微彎,輕柔地道:「朕很滿意。」
他說完,即刻轉身向擺宴的御林苑走去,侍從也跟著撤離;而毓翔怔怔的拱手立在當場,半晌說不出話來。
他這皇兄……莫非看上了這位新科狀元郎吧?
雖然大臣們都不知道,但是他卻很清楚在皇兄的後宮中有著傳言,說鳳翾男女皆容;這本沒什麼,反正朝中大臣養有伶人孌童者不在少數。
可是,那可是狀元啊!不是一般的平民百姓,皇兄怎麼可以……若是平民或是後宮的侍人那他還不擔心,但是臣子受寵而弄權,這種例子在歷史上可是屢見不鮮呀!
毓翔苦笑,擔心卻也明白自己是制止不了鳳翾的。
送到眼前的美食,豈有不吃之理啊!
***
酒過三巡,衛無攸已然有些醉意。
不知道如何推拒,他也只好接過一杯杯的敬酒喝下;而方之禹三人由於座位與他有段距離,所以也救不了他。
「衛卿,已然有些醉了?」鳳翾帶笑溫和地問。
從筵席一開始,他就將衛無攸的座位安置在自己身側,更對眾臣擺明他對這位新臣子的重視。
恐怕只有毓翔才知道,他是在細細欣賞即將到手的獵物。
「謝皇上關心,我……臣本就不善飲酒。」衛無攸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地回話。
一整晚這位俊美帝王對自己的關注,已經多到讓他覺得受寵若驚,甚至不知道手腳該如何動作才好。
「來,將朕這杯茶賜給衛卿。」鳳翾手中折扇隨意一指,要春茗將自己桌上的瓷碗遞給衛無攸,眼神還是不離獵物。
「謝皇上。」衛無攸急忙想站起謝恩。
「坐著說話便可。」鳳翾制止地笑,「還有,筵席中不需這麼拘謹,抬頭看著朕。」
從開始到現在他總是垂著頭,只有很少的時間會抬一下頭,令他欣賞不到那雙眼。
「是。」他答著抬頭,卻在看見眼前那尊貴雍容的容貌跟銳利眸光後,又不自在地微垂首。
雖然只有短短時間,但那早已經泛紅的白皙臉龐,跟有了醉意而流露著朦朧之意的細緻眸子已經落入鳳翾眼中。
鳳翾眼中閃過噬人的火光,卻迅速地將它隱藏。
一杯茶似乎解不了衛無攸的酒意。在繼續喝了兩杯酒後,他微覺暈眩地撐著額,雖皺起眉努力想凝聚自己的意識,卻終究徒勞無功地閉上眼趴在桌上睡去。
「衛卿已不勝酒力醉了,諸位愛卿就暫且停下敬酒,各自作樂吧!日後同僚,還有的是機會。」鳳翾從容地將聲音平穩送出,「來人,將衛卿送到曲陽殿暫歇。」
這句話一出口,幾位內侍眼神中都閃過詫異,卻仍是遵從命令地將衛無攸攙扶起;不知內情的眾臣則竊竊私語了起來,打算著要如何拉攏新同僚。
「無攸……應該沒事吧?」眼睜睜看著衛無攸被攙扶離開,方之禹心中不知為何泛起些許不安,只好悄聲問著莫綮瑛。
「除了宿醉外,會有什麼問題嗎?」高品逸不解地問。
「那可未必。」莫綮瑛蹙起秀眉,仍是淡淡地說。
鳳帝的眼神太不尋常,雖然他掩飾得很好,但是仍讓他察覺這位帝王的眼光總直追著衛無攸。
那種眼光絕對不是欣賞。但若是那樣的意思……那麼對無攸而言會是件多麼不堪的事啊!
「綮瑛,你也覺得不對勁?」方之禹不安的感覺更是濃重。
莫綮瑛點了點頭,卻又歎口氣輕搖了下頭,之後便不再開口說話。
說什麼又有何用?知道了更沒有任何幫助,畢竟在他們眼前的是一位操掌生死大權的帝王呵。
若是讓他們知道,或許只會讓衛無攸的不堪更甚,不說為妙。
一切事情,等衛無攸平安回來再說吧!